春雨之夜警鐘守

  沉黑的密雲下,一片紅焰微吐的火光,瀰漫在東北一片房屋的上空,映着灰色的天空,下綴着遠望如嵌着散星的電燈中,現出一個奇異而驚怖的色彩來!

  死氣沉沉的冬夜,已是過去了一半。

  都市中的犬,也喪失了他們守夜的本能。因爲白天的光與黑夜的光,白天的聲音與中夜的聲音,複雜、混擾、刺激、喧嚷,無知的家畜,更哪裏有判別的能力。它們華美的,柔順的,只是供在紳士們與夫人們的手杖下,與長裙邊的有生命的玩物罷了。那些大的粗毛的猛烈而不馴順的野犬,卻一樣也寄食在這個奇怪的大都會裏,和街口上的叫化子爭點殘食。然而它們都一樣是把在鄉野中真純的知覺與感動喪失了。它們在這個朔風吹得勁烈的冬夜裏,各自尋它們飽食以後的生活去了,任街上巷裏,有什麼景色與聲音,也不能攪擾它們安閒的,懶惰的,畜類的幻夢。

  在古樸的鄉村中,若有夜中的火警,你必定聽得到鑼聲的連響吧!你必定聽得到人們沿街跑着的急切而求救助的喊聲吧!尤足以使你驚起的,必是無數的犬聲,由鄰舍的家中,不斷的吠出。

  然而在這個大的都會的夜裏,正是各種聲音在繁盛的地方開始喧鬧的時候,而犬吠聲,卻從聽不到。

  遠處,很遠處的東北方的火光,漸漸升高起來,紅的火星,也往沉沉的天空中射得越多,從夜色迷茫中細看,可見煙氣的突冒。


  一片大廣場,場上已蓋了一層白色的霜痕,在夜中也可看得出白白的細粒的光華。場的一角上,卻有個木頭的高大的建築物,在一邊矗立着。這是最靜僻與最空閒的地方了。木頭建築物的南邊——相距約有半里的遠——卻是一個枯葦遮住的池塘。

  正是遠處的火光射發的時候,這個地方是四無人語,也沒有人從這裏經過。在靜默中,忽然有個急迫與匆匆的皮靴聲音,踏破了這處的靜寂。黑影中現出一個人身,飄忽地越過廣場,他足下踐的薄薄的霜華,在極靜中有點細響。但不是聽得到的細響。他跑到木頭建築物的下面,由他的黑衣的袋中,取出一個粗大的鑰匙來,開建築物下面的木門,由鐵鎖的撞動聲中,可以見出他匆忙而着急的心思來。

  不多時,他輕捷的身體,已在建築物中間,四面敞露的螺旋形的樓梯上面。他由木架的當中,可以一步一步地由高處遙望四圍的事物。但他在朔風吹動的木梯上,只是提起衣服,一直往上走去,並沒來得及將他的眼光,從黑暗中往別處看去。一層過了,二層,三層。登登地腳步聲音,越往上去,他腳底下的音越爲沉重。轉過第四層的梯子,只有五六級,他並步跳上去,已到了最高層的木頂下。他喘息着立定,方往東北的方向看去。他不禁從氣顫的音中,迸出一個“哦”字來,他說這個字,急促而且沒有餘音,並沒有將這個字的後音說清。也或者是被半空中尖利的風,咽回去了。但是他爲職務心與同情心的打擊,便不自知的緊隨着說出那個“哦”字以後,就開始用顫抖的手指,扯動最高層的樓頂上面的警鐘。

  原來他是一個守夜的警士,這個建築物,便是爲火警而設的警鐘樓。

  尖銳與悽動的鐘聲,在寒夜中含有混亂的聲音,響了起來,開始打破了這一片空地的沉寂與靜默。他一手扯動擊鐘的繩索,一手扶住木架。自己覺得高處的風,從領口與袖子中穿入皮膚,不禁打了幾個寒噤。原來他自從用了自己青年的光陰,學習了警士的知識以來,關於這種事,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往火光明亮處,用盡眼力望去,看看那興奮的火光,從看不十分清楚的房子中噴出,忽而煙氣散漫,忽而紅焰直吐。同時,他的耳中,也似乎聽得有些嘈雜與嘶啞的聲,從火光下面傳出。但是距離得很遠,聽去如聽着隔了數層樓上留聲機的微音一般。他呆呆地立定,雖在冷風裏,尚不甚覺得寒冷。只是一片感動與驚奇的思想,將他周身括遍了,圍住了。他似乎並沒有覺到他是在什麼地方。忽地從火星亂迸的火光中,遙遙看得一塊大的東西被無量數大的火星與直冒的煙氣衝起,上升到空際,並且即刻沉了下去。即時聽得火光下面的人聲,喊呼與騷動的聲音,也大了一陣。他在這個警鐘樓的最上層,陡覺得心上幾次的跳動,身子閃了一閃,幾乎沒有從上面滾下去,左手的繩子,也不經意地放開。

  突來的驚怖,使他在這時的思域,另換了一個境界,使他多年的記憶,作出一片過去的幻影來。

  鐘聲斷了,寂寂的廣場,又復歸平靜。但空中的黑雲,已降得很低,似乎要將這個高大的警鐘樓全行吞吸去。朔風吹着池塘一邊的枯葦,索索落落地響。他在這等景色與聲音中,便不自覺地使自己潛隱的意識,重複記憶起來。


  明月的疏陰影下,罩住一所臨着小小溪流的茅屋。這所茅屋,在平坡上,是孤獨的,四無鄰舍的。茅屋四圍,用荊棘編成不整齊而紛插的籬笆。有些開敗了的野花,和枯落的黃葉,堆在籬笆下面,也從沒有人去打掃它。那時月光已從遠處的山峯射下,小小的天然的院落中,只聽見些在牆角邊的促織兒的鳴聲。半明的油燈,映着石頭築成的牆壁,從黯淡的影中,教人看去,格外有些陰森的感覺。屋子中用石堆隔爲兩間,卻似石窟一般。大石堆隔成的裏間,在當地上,正有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坐在那裏,含着淚,用手紡車,在那裏紡績。那種手紡車,是古舊的樣式。白線纏在上面,她無力地用右手去轉動把手,使得白色的線花在暗暗的燈光底下,成了奇異的圓形。燃燒着豆油的瓦燈,放在手紡車的旁邊。而右邊卻坐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正在用她破了皮膚的手,將線放在小小的木架上,縷成直而有條理的形式。石壁的外間,月光照的當地上,正橫放了一口棺木。白色的木紋,映着月光,尚可看清,棺木的尺寸,並不很大。

  無盡的曠野,全籠在神祕的靜默中,獨有這所茅屋中的燈光與婦人的嘆聲,及紡車的嘶啞的聲音,各個單調的音相和成悽咽的合奏,來衝破這秋夜的寂寥。這個四十餘歲的婦人,穿着很單薄而補綴的粗衣。燈光照着面容,已是黃瘦不堪了!她與她的女兒,各自工作着,各自照常地沉默。她的女兒,自從極幼小的時候,便已過着這種清寂生活,過慣了,自然就養成了她沉默的習慣。她們不幸的命運,任管如何,也非常明瞭,是沒有什麼希望,沒有些許光明,足以提高她們這個窮苦而慘淡的家庭的生活。所以更是含了沉憂的淚痕,往心靈上藏貯。而三日前新遇的大不幸的發生,更把她們的心打碎了!

  在沒有言語的屋子中,突然有小孩子的哭聲,由牀上喊了出來。這可是一點生機呵!彷彿在墟墓中的陳死人,有復活的希望的一般的生之衝動!中年婦人的一線希望,對於全世界說,也只在此天真的幼稚的哭聲中了。她還沒來得及起身,那個姑娘早已從蒲子編成的圓形的坐位上,輕捷地立了起來,到牀邊將一個小孩子抱在她的膝上。一面用手拍着他道:“弟弟!……弟弟!你做夢呀!……”她的母親,卻微微將頭擡起,從紡車的音中,嘆了口氣,便又不住手地工作起來。她的女兒膝上的小孩子,就是她的唯一的七歲的男兒。他從甜靜的夢中驚醒,坐在他姊姊的膝上,兩隻小眼睛,看着他母親手底下的線花紋轉成一個圓形。在他幼弱的心靈中,以爲是個奇異不可思議的魔花,在他眼前亂轉。他不知他母親手底下的工作,是爲的支持他全個家庭的生活的工作。他更不知這幾日裏他的親愛而和藹的父親,是上哪個地方旅行去了!不過他在前天,也曾見有幾個穿了短服的人,擡進一個大的木匣子來,也曾聽見鐵與木箱撞打的不調和的聲音,更看見他平日常含着笑容的母親,也哭了起來。他在那時,不知是怎麼的事發生,跑到裏間,去找姊姊,卻見他姊姊已經暈倒在牀上的破被中間。

  從那日起,他照常地在山下平坡中跑,照常地往樹林中去,同着遠處來玩的小孩子,去捉促織;照常在樹林中一到了早上、過午,遙遙地看見那個龐大如飛的鐵車的煙痕,在半空中馳逐。什麼事都與昔日一樣,完整的世界中,似乎並沒有什麼東西損失與缺少。不過每到遠處小小的車站上的電光明亮的時候,卻不見他父親揹着黑布的包子,拿着笨重的錘子,勇敢的步履,沉重地沿着鐵軌,從山下走了上來。

  及至他在樹林中游倦了,跑回家去的時候,也一樣覺得心上似乎有點東西忘掉了。而屋子中卻多了一件大的木頭作成的東西,放在窄狹的屋子中,太擁塞了,並且覺得有點使人恐怖!他每看見他母親,姊姊,總是臉面上都有不幹的淚痕。並且他們所穿的衣服的顏色,也似乎有點微微的改變。他是很聰明的兒童,他因環境上這等大的改變,也很奇怪地使他幼稚的心思添上重重的不安!他開始覺得什麼事情,都漸漸有了變更!他也突兀地以父親現在那裏的話,問過他母親,但母親哭了,他終於不敢再問了!或者是兒童的心理作用吧!他這兩夜的睡眠,便不如以前的安寧。

  夜氣深了,淡暗的燈光,也越變成慘慘的顏色。他再不能去安睡了。斜欹在她姊姊的膝上,眼光自然地每每向石壁的外間看去。他既不是感到寒冷,更不知什麼是恐怖,不過總覺得漸漸不安起來。他也開始從細微的感觸中,覺得他姊姊的身體,有些顫顫。窗外的尖風,由石縫中透過,將地上的油燈,吹得火焰亂搖。

  寂極的恐怖中,他母親的淚珠,便沿着枯瘦的面頰流下。

  一陣風,從外面將油燈吹熄了,同時也聽得門外有狂吼與劈拍的音響。而窗外的樹葉子,也從乾澀的音中,發出令人驚詫的聲。他覺得他母親溼而冷的臉頰,同他的額部貼住了!但他並不拒卻,仍欹在姊姊的膝上。在三個人偎抱的中間,互感到顫抖與母親及姊姊絕望的嗚咽!

  燈光沒了,紡車的聲音止了,只有這等微細的感覺與溫熱的淚痕,來留住這個淒涼恐怖之夜!

  又是一個孤苦的境界,又是一種人生所歷的漂流的浪痕。他的記憶,迴轉到十歲以後的生活。

  母親嫁人了,將他的姊姊也帶了去。生活的逼迫,使得他母親不能不棄了十年相守的山前的石屋與屋後的已有青草的墳堆。另嫁與一個在車驛上作運夫的鰥夫。她的嫁人純由於生活的迫壓,這其間並沒有絲毫的愛情的關係。他後來並且也知道當他母親隨着那個赤面高大身量的人走出石屋去的時候,她慘苦的心中,是貯滿了無窮的熱淚與對於前途的忐忑!他自己呢,是寄養在他的舅父家裏去了!舅父住的,離這個荒山的地方很遠,須由火車去的。那時的事,他永遠如在目前。紅了腮頰的姊姊,蓬着頭髮,穿了粗藍布褂子,卻已將髮辮上的白頭繩,換成青色的。這都是遵從那位高大而赤面的男子的命令,因爲那位男子,似乎有了新的統治權,與管理財產權了。

  姊姊抱了他。顆顆的熱淚,直往他嘴脣上滴下。母親呢!正哭在屋後的墳堆上!

  那是夏日,赤熱的太陽,正曬的人身上發燒。舅舅,——將近六十的老農夫——面容枯瘦的母親,蓬髮的姊姊,都立在那個高大而赤面的人面前。一邊更有個形容很嚴厲,時常僞笑的老婦人。他們似乎是已經將獵物尋獲得的勝利者,而他也知道親愛的人都要去了!他將開始到一個生疏與遼遠的地方去了!他未明白的童心中,也感得顫顫的,不知怎麼方好!回頭看見那個赤面的人,正自用斜楞的眼光看他,便覺得打了個寒噤,把要放聲大號的眼淚,嚇回去了。他在太陽的炎光底下,看見他那龍鍾的舅父,面上全然爲汗珠所佔滿了。並且汗珠,從他那蒼白的下髯的尖端上滴下來。

  從此後,他就住在舅父的農圃中,也有幾個小的表兄弟,和農舍鄰近的兒童,同他玩。吃飯也覺比從前較好一些了。不過他初來時,一些兒童們,都學着他的說話,或聽他說話都遠遠地笑他。其實他聽他自己的口音,和他們的言語,並沒有很大的差異。

  舅父家的人們多得很,他也數計不清。不過一天天,終是在廣大的田野裏忙碌。他自然也追隨在後邊,跟着工作;他有時想起山中石屋的生活,便去記憶以前的印象,卻逐漸模糊起來了。

  一年過去了。他有時也聽得有人與他舅父談話,似乎是說他母親的事。他既聽不明白,他舅父更不要他問詢。不過在他這種白天打稻草,晚上吃粗飯的生活中,時常見他舅父看着他,唉聲嘆氣。並且有時與鄰舍的老人說起他母親的事,便淌着眼淚。

  至於他那時對於這事,自然也有些懷疑,然不半個鐘頭,便忘了。已把心思用到捉鳥兒與追野兔的事上去。但看看他那爲生活所重壓的舅父,卻似一天一天地衰老。

  在三年後的一個夏夜,他那時已經十二歲了。已經能替他舅父作很有助力的工作了。他已變成一個身體頑健而氣力充足的兒童。那時候空中的飛蠅與蚊子,正在農場上作出討厭的聲音。滿綴了無數繁星的天空,雖在夜中,也似有藍光在上面浮動着。不可數計的樹上的蟬聲,總是不斷地鳴着。他舅父的門前,也設了幾個座位。有許多在這個農村中作領袖的老人們,和他舅父,拉長了聲音,作種種解除疲勞的閒談。但聽舅父的聲音,卻從倔強中發出乾澀的聲調來。

  可愛的夏夜,正是農人恢復疲勞的良時。就是小孩子們,也捉着迷藏,唱着山歌,並沒有去睡眠的。

  突然一個奇異。出人意想之外的事發生了!一個異鄉的婦人,蹣跚着到這樣快樂的地方來。她已沒有整齊的衣服,說話也沒有氣力,並且滿身都有傷痕。一個奇異的打擊,是她帶了來的!於是喧嚷與驚訝的衆聲之下,都道:“阿仔的媽來了!……阿仔的媽來了!……”而可憐的婦人,也便躺在地上不能動轉,只有呻吟的口音。

  第二天他才明瞭這事的真相。哦,三年沒有見面的母親,如今幾乎成了包了皮膚的屍骸。平常好笑,與常向他小時的面上接吻的阿姊,竟已死了!且是死在火中!唉!何等的不幸!突生的慘劇!這一來,他多年埋藏下的記憶重複醒來。這一次,可給他心上永遠劃下了深刻的印痕,再也洗滌不去。

  原來是這樣的事,這是聽他母親臥在牀上說的。母親的後夫,是個性情兇暴而好飲過量的酒的工人。他營獨身生活,本來慣了。如今加上兩個婦女的分享,雖說有家室的快慰,然而竟把酒鬼養成的脾氣來衝犯了。本來爲快樂而結婚的,然那嗜好的迫壓,卻將他更變成一個暴厲而冷酷的人了。可憐的母親,爲着吃飯的問題,便又添上些煩惱。他是常常不回家的,或者常常由村鎮中喝了酒回來,叱罵着,有時便臥在門外,同死狗一般。這樣的生活,母親同阿姊也過慣了,她們更不知怎樣纔好!母親,因恨悔與懊惱的心思,不過二年的時間,已種下了難治的病根,伏在她那久歷勞苦的身體中。但仍成日作奴隸的生活罷了。

  就在這個使人驚恐的事發生之前,那天,母親的後夫,從村鎮中回來,已經是半夜的天氣了。母親同阿姊,早已因爲困惱的疲倦,向夢中去了。那赤面的人,趁着月光顛蹶地回到家中,大約是口渴吧,便在她們臥室外的竈下,生起火來,弄水喝。這也是他過於酒醉了,竟不與平常一般。其實他在夏日,向來是飲涼水的。他過於醉了,不知怎的燃起火來,卻睡臥在草堆上。於是火起了,母親在夢中驚醒,由火窟裏逃出,只是可憐的阿姊,竟然藏在火燒的茅屋中間。而赤面的人,也從此後不能再見了。母親受了遍體的傷痕,好容易找個人將她送到舅父家。

  然而沒有十天的工夫,母親也閉了眼睛去了!

  哦,那死時的慘情,與母親的悲傷而苦痛的呻吟聲,使他完全記得!他尋思起來,便覺得無神而光弱的臨死時母親的眼光,向他流連着;凝視着,悲慼地向他看!


  距那個時候,又是十年。然而他竟由荒涼的鄉村,到繁盛的都會中,補了這個職務。

  母親啊!姊姊呵!蒼髮紛披的舅父!他們都作了過去的土堆中的人,人生的幕影,又過去幾層。他想着他已入了一個悽惶與悲感的世界!唉,他卻正升到冷冽與搖動的高頂的鐘樓上呢!

  一小時的幾十分之幾呵!舊事的幕光,活動起無數的圖畫,在他腦中轉換。月夜的石屋,紡車的啞音;白色的棺木之一角,阿姊的溫熱的嘴脣,蒼髮舅父的嘆息,傷痕亦腫的母親的遺體,唉,思想與感覺,和非真實的觸覺,都聚集在警鐘上層他的身上與腦中。他忘了他的職務吧!忘了他所在的地位吧!並且忘了初上樓級下層的勇氣與同情心吧!

  眼界所及的火光中,人聲的喧嚷,漸漸靜了下去。火光也或者是熄了呢。耳旁撲嗤的一聲,飛過一個小小的動物;一個營巢在樓頂上的鴿子的翅膀撲動的聲音將他驚醒,無意識的手上所扯的鐘,又復無秩序的亂響起來。

一九二二年二月

Previous

Table of Cont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