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李善別了父母,起身往追女俠浦文珠。正要出門上路,忽接一信,除指點程途外,並說前途備有兩匹好馬相待,令速起身。李善看完書信,立帶書童阿靈上路,照着信上所說,騎了自備的馬一同往前飛馳,一口氣跑了十來裏。行經山野之間,方想來信令我由此起身,水陸並進。聽本地衙役說,這條路既遠且僻,幸是馬快,如是步行,比走水路還慢得多,要我快走,卻走這樣繞遠的路,是何原故、心正尋思,忽聽書童手指前面,急呼:“相公快看,那馬多好!”話未說完,目光到處,發現前面山凹中駛來一人兩騎。馬上人是個頭戴氈笠的短衣壯漢,身材高大,騎在一匹馬上,身後還跟着一匹白馬,也未拉繮,兩馬首尾相銜,其行如飛,只見鞭絲笠影掩映出沒林野之間。就這舉目凝望的當兒,連人帶馬已自駛近,相隔僅有七八丈遠近,翻蹄亮掌,絕塵而馳,跑得正歡,山路又厭,眼看就要撞上。李善馬上功夫原好,見那來人身材高大,神態威猛,好似一個會家,心急趕路,不願多事,剛把馬頭一勒,打算避開;說時遲,那時快,雙方勢子都急,已快對面,方覺不妙,來人突把手中繮一緊,前頭紅馬立時人立起來,釘在地上,略微兩個起落便自停住。那匹白馬繮繩系在判官頭上,隨同飛馳,前面紅馬一停,立往左側斜坡上躥去。
李善主僕的馬正往有讓,兩下恰好錯過,方覺此人騎術真好,不知有何急事,跑得這麼快法。回顧兩馬已全停住,奮蹄揚霞,口中狂噴熱煙,看去更顯神駿。就這一錯,雙方相隔已在二十來丈之間,正待策馬走去,忽聽身後急呼:“尊公留步,我有話說!”
李善忙把馬頭勒住,壯漢立時縱馬追到了面前,開口便問:“尊公貴姓?”李善剛答“姓李”,忙即下馬,躬身施禮道:“在下唐興,現奉段大爺之命來此送馬。本來不在此地,今早久候公子未來,忽又遇見華山童師叔,說今日黎明擒到一賊,問出浦俠女日前起身,意欲便道繞往仙都山中訪看家中留居的親友,到時正遇一夥仇敵上門生事。因是輾轉訪問而來,拿不準浦俠女是否隱居當地,在浦家門外逗留探詢,被一寄居友人看破,設計支走。本來可以無事,浦俠女到後,問知前情,因賊黨留活十分狂妄,中了激將之計,恰是北行必由之路,連夜追去。賊黨原是布就圈套、誘其入網。浦俠女此行難免受人暗算、這還不說;另一面,還有幾個江湖能手今明日由此路過,恐公子途中相遇,無意之中生出枝節,命我沿路迎來,並開有一張路單,與李二俠所開略有不同,務請照此上路纔好。”李善接過一看,與雙俠所開果是大同小異;正待稱諭,唐興笑說:“公子這兩匹馬雖然不差,比我帶來這兩匹就差多了,請公子即速換馬起身,原馬由我送往府衙便了。”李善見那兩馬不特神駿非常,馬鞍上並還掛有糧袋和一面三角小旗,問是何用,唐興笑答:“這便是華山三弟兄的信符,公子此行數千裏,中途要經過許多綠林巢穴和深山僻野,一旦有事,有此一旗,免生好些枝節。這一段路還用不着,只一走近黃河邊界就顯出它的用處了。公子武功高強,本不怕事,無如浦俠女起身在前,她那馬快,只一耽擱,便難追上,看完請收起罷。”李善連聲稱謝,將旗藏好,雙方換馬作別,改道往北方趕去。
因聽唐興說,心上人前日才由仙都起身,心想坐下馬快,也許能夠追上。主僕二人馬上加鞭,如飛馳去。連追了好幾天,並未發現文珠影跡。中有幾處必須改走水路,偶在途中僱船,無意中間出昨日有一騎白馬的孤身少女由此過渡,細一盤問,裝束神情均和心上人一般無二,一算時刻,相差只有半日途程。先還拿她不定,由此起一路打聽過去,除衣服顏色略有更換,相貌身材、人馬神情全都一樣。後來趕到長江渡口,遇見一人,不特答話相同,並說少女姓浦,料是心上人無疑,精神立振,越發加急前駛,意欲先把人追上,見上一面,再作計較。誰知雙方相差時近時遠,有時只隔三四個時辰,彷彿剛走過去不久,偏是追趕不。匕這日未明起身,索性飯都不吃,只在途中打尖,用點乾糧,說什麼當日也要把人見到才罷,一口氣趕了三百來裏。到了山東境內,沿途詢問,因文珠孤身少女,騎着那麼快的馬,人又極美,到處受人注目,所行又是官道,容易打聽。前一段知道的人頗多,均說剛過不久,李善日夕相思,渴欲一見,追到黃昏將近,終未見人。再向途中店鋪居民打聽,多說未見,知道山東民風淳厚,自己追一孤身少女,難免不遭疑忌,也許知而不言;又見所行官道並無歧路,阿靈跟着騎馬飛馳,由早起只在途中打了兩次尖,極少休息,似已疲倦,眼望前途日色平西,旅客多半投宿,不再前進,只得尋一客店,飲食歇息,命店家溜完了馬將其餵飽,等候上路。
主僕二人飽餐之後略微歇息,重又起身。仗着阿靈從小便隨主人習武,頗會一點武功,馬也騎得不差,看出主人趕路心急,再告奮勇討好,馬騎更快。這時已是東山月上,遍地明輝,主僕二人踏着滿地霜華,縱馬急馳,一晃又是一二百里,不覺行抵泰安城外。
時正香汛,雖在半夜,上山進香的客人甚多。李善所行山野之區少民家早已入睡,初上路時不見絲毫人影,這時忽然發現前面山腳房舍甚多,燈火點點,燦如繁星,相隔約有十餘里,前途山上也有燈火明滅閃動,先還不知前面便是泰山,覺着深更半夜,怎有這多燈火?相隔尚遠,無法尋人詢問,天又昏黑起來。偶一擡頭,那下弦明月已爲陰雲所掩,大地上黑沉沉的。再查地形,適才只顧縱馬急馳,不知何時把路走岔,所行似非一路。心想:“天色如此陰沉,許要下雨,前面山腳燈火甚多,必有投宿之處,今日已是人困馬乏,反正方向不差,莫如繞向前去,尋一人家投宿,免被雨淋,就便安臥養神,天明再走,好歹也將文珠追上。”心念一動,立朝前面趕去。誰知途徑不熟,無意之中把路走迷,躥到山野地裏,前途滿是肢陀起伏不停,仗着坐下龍駒,躥山過澗如履平地,一時興起,索性不再覓路,照直前行,往那高山趕去。
越往前走,光景越發昏暗,殘月早隱,一點星光也看不見,山風陣陣,吹袂生涼,方想這兩匹馬真個神駿可愛,跑了這一整天依;日強健不顯疲乏,只是阿靈初次出門,累了這一整天真要禁受不住,還是早覓店家安息的好。正自後悔,不該任性夜行,那馬已馳向高坡之上,偶一回顧,忽見來路曠野中有一點酒杯大小的星光向前飛馳,乍看不曾留意,先當有人提燈夜行,後覺燈光無此明亮,也無如此迅速,正指阿靈觀看,星光忽隱,似被什東西擋住,暗夜之中,相隔又遠,看不真切,依;日縱馬前行。前途地勢越高,恐馬暗中失足,不敢快跑,將馬勒住,勢子放緩,星光忽在前途出現,好似穿行樹林之中,接連隱現了兩次,忽又不見。阿靈笑道:“二少爺你看那團亮光多怪,時高時低,由我們來路繞到前面,又穩又快,莫是什麼夜明珠罷?”李善聞言立被提醒,暗付:“意中人外號正叫夜明珠,陸氏母子曾說她心高好勝,往往孤身一人半夜飛馳,頭上戴有一粒夜明珠,遠望過去宛如一團明星凌空飛馳,因此纔有夜明珠的外號。這等星光從未見過,沿途打聽,雙方相隔本近,必是今日加急飛馳,趕過了頭,看那星光去路,也似走往高山那面,由此趕去許能相遇。”便問阿靈可覺疲倦,阿靈笑答:“小人所騎紅馬不似白馬性烈,騎在上面又穩又快,絲毫不費腿力,並不覺累。”李善隨口誇獎了兩句,便順山坡朝前趕去。
到了盡頭,才知前面乃是一條大山溝,人馬不能飛渡,只得沿溝行去。總算溝旁還有一條山徑,天太昏黑,不敢快走,費了好些心力,好容易才繞過溝去,又走一段,方上入山正路,忽聞人語喧譁之聲隱隱傳來,再一察看形勢遠近,正是方纔星光流動之處,同時馬也繞過崖角,前面山腳下忽現出大片市鎮,燈光燦爛,火把通明,相隔約有半里來路,道旁牌坊上點着一個燈籠,上有“泰山香會”四字,才知已到東嶽,想起先前所見星光到此失蹤,分明意中人也來此山,心方一喜,忽然一陣冷風吹上身來,跟着便有幾粒雨點打向臉上。跑了一天急路,周身熱汗,驟遇涼風一吹,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急於探詢心上人的下落,也未在意。
正往前走,泰山腳下那些店家專以接待香客爲業,一見客人騎馬而來,當是半夜上山的香客,立時搶前將馬拉過,笑問:“二位尊客是往元君廟進香的麼?”李善含糊應了。阿靈口快,知道主人每到一處必要打聽騎白馬的少女可曾經過,忙代詢問。店夥笑答:“沒有。”轉問:“這位女客是和相公同路的麼?本山共是三百四十多家店行,都在一起,一問即知,尊客到店再打聽去。如若尋至,是否與相公請來?”李善聞言,猛想起:“我和文珠素昧平生,只在江心寺前後見到幾面,並未交談,便是段、李諸俠有意促成這段良姻,也只令我暗中尾隨,相機行專,在新交諸好友暗助之下爲其排難解紛,等到‘雙方見面,發生情感,再由諸友請一老前輩出頭作主。事尚難定,本來暫時不宜見面,沿途打聽已嫌冒昧,如何可令店家尋找。’”忙笑答道:“我在途中因聽人說有這麼一位姑娘,料是異人俠女,心中敬佩,隨便一問,並無他意。你如見到,不必多言說我找她,只回來說一句,看我料對沒有,多給你酒錢如何?”
店夥正自謝諾,忽聽頭上有人冷笑之聲,似一女子,李善心中一動,連忙向上仰望,左邊山崖甚是陡峻,稀稀落落只有兩三株松柏,哪有人影?正察看間,忽聽店夥急呼:
“大雨來了,相公今夜不能上山,且在小店住上一夜再說罷。”話未說完,猛瞥見右側天空中金蛇也似連打了兩個電閃,電光照處,雲頭和高山一般濃厚異常,緊跟着霹靂連聲,山搖地動,豆大雨點立似亂箭飛蝗迎面打來,前面人聲喧譁,紛紛冒雨亂竄。有那點起燈火剛要上山的香客,走不幾步,遇見暴雨,慌不迭又退了回來,當時亂成一片。
店夥已拉馬向前跑去,李善因馬比人快,恐怕淋雨,令其鬆手,放馬自行,店夥不肯,笑說:“前面就到。”李善知他攬客心盛,惟恐走往別家,只得聽之。人馬同馳,晃眼便到鎮上,店夥拉了李善的馬往第三家院中馳去,店門甚寬,進門便是大院,能容好幾十輛雙套大車和數十乘山轎,規模甚大,到處點滿明燈。剛一進門,便有好幾個店夥搶上前來打千,請客下馬,摘去馬鞍行囊,將馬拉過,高呼:“快找上房!”“打把傘來!”“這馬走過長路,莫讓雨淋!”另一店夥高舉燈籠向前引路,一路喊將過去,呼應不絕。
李善見店家侍候周到,勤快謙和,比起江南容店又是一番景象。這時雨已傾盆降下,燈光照處,滿院水泥雜沓,雨聲湯湯,檐前雨溜順着屋樑往下飛瀉,水氣逼人,平添出許多涼意。店中原有走廊,無如風狂雨大,由橫裏掃來,廊前已被雨淋;又當七月下旬天氣,穿衣單薄,鬧到周身水溼。房舍又深,前院早已住滿香客,直到後進纔有客房,總算所帶行囊外有油布尚未溼透。李善性又好潔,衣服脫了下來,還想浴後再換,等店家打來浴水,已耽延了些時,覺着周身發冷,直打寒噤,自恃體力健強,也未在意。洗完之後,換上乾衣,阿靈已先更衣,趕來侍候。進門便說:“二少爺臉怎發青,莫要遭涼罷?”李善笑答:“連日趕路,不曾睡好,今日又累了一天,此時覺着疲倦,並不妨事。你小小年紀,隨我長途跋涉,也頗勞苦。出門在外,論什主僕,我已命店家挑好的酒菜拿來,吃完就睡罷。”說完,見店夥們正在安排酒席,笑問:“我只二人,如何吃這許多,你只挑好的拿幾樣來,行時仍照全席付賬便了。”店夥諾諾連聲,卻不照辦,依;日按照全席排場。阿靈過去一問,才知當地規矩。香客到店,照例全席,筵席雖有上中下之分,不特固定件數不能短少,並且到店有接風酒,上山有平安酒,下山有賀喜酒,臨行有送客酒,名目甚多。因看出來客是位貴公子,故按上等貴客相待,李善只得聽之。
隨聽笙歌之聲四起,與風雨聲相和,隔院傳來,問知香客遊人爲雨所阻,當夜不能上山,便回到店中選色徽歌,招妓情酒,心想:“敬神禮佛原應齋戒誠潔,酒色荒淫,狂歡爲樂,心身先就不淨,神何能享?”又想起渡江以來,沿途客館中時見土娼,多是形態臃腫,足似豬蹄,滿臉脂粉狼藉,醜怪非常,令人觀之慾嘔,這裏想必相同,難得這般香客遊人如此興高采烈,豈非怪事?正自暗笑,店夥來請入座,笑問:“相公無什同伴,可要叫個把唱的來?”李善笑答:“無須。”阿靈跑了半夜,又餓又渴,難得主人體恤,強令同座,心正喜幸感激,見店家賠着笑臉還在絮聒不休,把小臉一繃喝道:
“你這夥計怎不認人?我家相公大家公子,文武雙全,從來守身如玉,不喜女人。休說你們這些北方的醜八怪,連江南那許多清秀美貌的女子從沒正經看過一眼,人卻大方,你想多得賞錢容易,非叫唱的做什?”店夥見客發話,不敢再說,剛退出去,便聽東廂房中有人呼喚。
李善所居乃是一所三合院的上房,兩明一暗,內有套間,入門時曾見東廂房內燈光甚亮,隱聞吹笛之聲十分娛耳,周身雨淋,急於沐浴更衣,不曾留意。等喚店夥,纔想起先聞笛聲音節美妙,比自己平日所學要強得多,可惜此時不聽再吹。正催阿靈快吃,並說:“浦俠女必往泰山,遇到這等大雨,不知退回也未?看這雨勢尚無停意,又沒法去尋找,真個急人。”阿靈笑答:“浦俠女小人見過,聽說泰山甚高,方纔那團星光比我們快不多少,定必中途爲雨所阻退了回來,多半是在這些客店。此時離明不久,等到天明,不管雨住也未,小人先往各店打聽,必能找到。”李善刻骨相思已非一日,恨不能當時便和心上人相見,偏有許多顧忌。不令阿靈前往,心又戀戀;令其前往,又覺冒昧。正在爲難,忽聽東廂有一女子笑道:“此人說話大已欺人,田四兄不要攔我,非要叫他見識見識,到底北地胭脂是否勝過江南佳麗?”底下便聽有人勸阻。雨勢本已漸小,忽又加大,聽不甚真,以爲說的別人,聽過拉倒。先前身上發冷,幾杯熱酒下肚又發起燒來,心身疲倦,苦戀文珠,偏打不起主意,悶悶的正想略進飲食,先睡片時,天明便起,以防與意中人相左。
忽見店夥進來,站在一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方問何事,又聽門外男女笑語之聲,跟着走進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件黑布衫,身材甚矮,卻生得濃眉大眼,目射金光,凹鼻闊口,兩顴微聳,頷下一圈長才寸許的絡腮鬍子,貌相奇古;女的卻生得玉立亭亭,丰容盛需,膚如凝脂,一雙鳳眼隱蘊威棱,貌相甚美,偏帶着一種英爽之氣。素昧平生,無因而至,方要詢問來意,猛一眼瞥見黑衣人腰間繫着一根絲絛,上掛短笛,烏光錚亮,似是鐵製,心中一動。暗忖:“遊武師說江湖上常有異人,出門在外必須留意,犯而不校,誠敬可以遠害。”忙即起立,賠笑讓座。未及請問姓名,旁立店夥既不願得罪這類怪人,又恐貴客發怒,正在兩頭爲難,不料一位貴家公子如此開通,忙先賠笑道:“這二位是東廂客人,因今夜大風雷雨無法上山,知相公無什客伴,特來請教,還望包涵,小人給你請安了。”話未說完,女的突把臉色一沉,微慍道:“這是我們自來,與你何干?要你賠什小心!各自上別屋去,沒的在此惹厭!”店夥諾諾連聲,仍不肯走。
李善因在途中勞頓,急於天明之後往尋文珠,有此不速之客心自不快,後見二人神態舉止和那一身裝束均非尋常人物,心又一動,忙即含笑拱手道:“名山遊賞尚未登臨,旅舍秋燈又逢風雨,正苦獨酌無聊,忽有佳客惠臨,幸何如之?不嫌剩酒殘餚,且共一醉,俾得暢聆雅教,不知能賞光麼?”女的聞言微哂,剛開口說得一個“我”字,黑衣人已搖手攔道:“此君果非俗士,大可一談,我們擾他兩杯罷。”隨同坐下。店夥見狀才放了心,連忙添上杯筷,退將出去,往催熱菜。李善見他行時暗打手勢,將阿靈調了出去,越料來客是江湖上人,自恃武功,也未放在心上。跟着,店家、書童拿了酒菜一同走進。李善退向主位,由店夥撤去殘餚,換上酒菜,請客上坐,來人也不作客套。正要請問姓名,黑衣人手指阿靈笑道:“尊管小小年紀,隨着兄臺數千裏騎馬長征,難得他馬騎那好,連日當已勞累,卻遇我們這樣惡客,豈不掃興?兄臺尚且脫略形跡,何況山野之人?仍請同坐如何?”李善自然不肯,說:“小童在那邊吃是一樣。”阿靈也說業已吃飽。來人未再勉強,坐定以後,互詢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