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公遐爲尋長安城外騎馬少年,欲在中秋以前趕往黃龍山與之相見。不料誤人西山惡霸巴永富莊中,幸而機緣湊巧,惡霸帶領徒黨離山他出,未被手下惡奴發現。又蒙少女林蓉相助,在小山石洞中藏伏,因而發現本山隱居的大俠婁公亮和一個名叫鐵漢的土人被禁石牢之內。激於義憤,想要援救出險,無奈勢孤力弱,又聽林蓉警告,只得中止。
林蓉去後,正照所說等候時機,逃往東山香粟村,代二人求救,惡霸巴永富已率賊黨趕回,正在殘殺土人,拷打鐵漢,忽被虎嘯之聲引走。惡霸之妹巴柔雲鍾情公亮,本有救他之心,未得其便。林蓉又與公遐一見投緣,無形中生出情愛,二女各有私心,不約而同立時乘機放火,剛將賊黨引往救火,並將惡奴金三狼殺死,白衣女俠雲萍忽然騎虎趕到,將人救走。先將鐵漢救下,令其先逃,並催寇公遐即速起身,逃出險地,一面放下公亮,向二女說明假打,以防巴永富回來疑心。不料柔雲妒心特重,誤會公亮和虎女雲萍是情侶,心中憤急,欲與拼命。不料虎女本領高強,所騎猛虎又經訓練,不是敵手,人未追上,反被虎女用暗器將衣服頭髮打穿,驚退回來。跟着惡霸回莊,知中敵人調虎離山計,正在暴跳,虎嘯之聲又起,恨到急處,竟欲將計就計,聲東擊西,分兩三面兜截;並料莊中還有敵人藏伏,吩咐留守教師打手分班巡邏,以防萬一。柔雲因恨公亮薄情,不願再要那口寶劍,被教師謝傑乘機討去。巴永富走後,謝傑正帶同黨到處搜索,忽然發現林中虎跡,一時貪功心盛,獨自掩進林內窺探,虎女突然現身,將其殺死,把劍奪去。
這時後莊房舍被這一場大火燒去了一半。火勢雖熄,好些地方還有濃煙冒起。當地土人有許多都是上兩輩隨惡霸祖父入山開墾,各有田產。到了近年才被惡霸父子巧取豪奪侵佔殆盡,十九成了農奴。每日過着非人生活,終年勞苦,不得一飽。只管山中地土肥美,出產豐富,常年勞苦,所得甚多,也經不起惡霸重利盤剝和逐年加增的租糧,每年收成全部交納還不夠數,利息越滾越大,無法清償。山口又有惡奴打手把守,連想棄家逃走都是無望。眼看血汗種成的莊稼收成下來一點享受不到,每日食用還要另外掘取山糧和草根樹皮,忍苦度日,稍遇天干水旱便不得了。爲了無法交租,往往全家被人捉去吊打,終於賣身爲奴,任人壓榨鞭打,朝不保夕。最厲害的是,莊中只一發生事故,如失火之類,惡霸均要土人分攤賠償,重建房屋,稍一違抗,便有性命之憂。巴永富性又多疑,土人均住在環莊山崖後面,不奉命不許擅入一步。除卻種有莊田的惡奴家族算是上等佃戶,待得最好,可以隨便出入而外,無故去往莊前窺探,必遭毒打而死。因此望見火燒,空急得哭喊跳腳,不敢往救。這時山崖上面的土人見那火越燒越大,正叫苦不迭,騎虎女俠突然出現,將被困的人救走。平日所盼救星和所說的話分明是要應驗。
隔了一會兒,惡霸回莊,眼看火勢逐漸熄滅,惡霸帶了黨徒照虎聲來處重又分頭追出。
想起平日所遇恩人只得兩三個人,衆寡懸殊,惡霸本領甚高,養有好些有本領的爪牙。
內中一位恩人連那鐵漢先便被他擒住,剛被虎女救走,可知厲害。好漢打不過人多。正在咬牙切齒,憂喜交集,暗中禱告皇天,給惡人一個報應,人莫要被他迫上。否則,這次大火惡霸損失太多,所有上人早被刮光,百分之一也賠不出。反正是死,索性和他拼命。正在交頭接耳,互相傳說,心驚膽寒,舉棋不定。
這一面,衆惡奴因謝傑被殺,趕往林中搜敵。忽聽莊院後接連兩聲虎嘯,同時烈焰上騰,又有兩處火頭冒起,知道中計,紛紛吶喊,忙往回趕。還未到達莊前,前見猛虎已由莊後衝出,上坐白衣蒙面女俠虎女雲萍。衆惡奴教師先頗膽寒,及至快要對面,內中幾個能手猛想起敵人只得一個,全莊這多的人被她鬧得河翻水轉,還救走兩個囚人,重又孤身迴轉殺人放火,少時莊主回來,臉上實在難堪,不由情急氣憤,一聲呼喝。餘人也被提醒,以爲人多勢衆,同聲吶喊,各把暗器取出,待要迎敵。說時遲,那時快,虎女剛剛騎虎縱過莊橋,本要側轉,一見敵人由側面喊殺蜂擁而來,伸手一拍虎頸,轉身迎將上去。兩下勢子都急,晃眼對面,相隔只兩三丈,衆賊黨知道一人一虎厲害,均想避開正面,再用暗器亂打,先將那虎打傷,便可佔得幾分勝算。心念才動,猛瞥見虎女把手一揚,立有一蓬寒星暴雨一般迎面打到;同時震天價一聲虎吼,一陣急風過處,一條黃影已閃電也似急,連人帶虎由衆人頭上飛撲過去。衆聲慘號驚呼中,爲首五人,兩個被虎縱過時用後爪撲倒,跌個半死;三個被暗器打中,一死兩傷。當時一陣大亂。
這樣厲害,何人還敢追趕:
這原是瞬息同事。柔雲正和林蓉在左側小樓上密談,想起公亮生氣,聞得虎嘯匆匆拿了兵器趕下樓來,敵人業已走遠,月光之下只見塵沙滾滾,山風大作,塵霧之中隱現出一人一虎的影子,晃眼便由林側山坡繞上山崖,一雙虎目火炬也似順着崖頂飛馳,轉眼越過崖去,所行正是惡霸方纔去路,料知追趕不上。柔雲恨到急處,忙命取來響箭信號,向外發出。滿擬山外還有兩起追兵,只要知道虎女逃路,兩下夾攻,必能將其圍住,殺以泄恨。等了一會兒,接到響箭信號,乃兄並未發現敵人,業已趕回。等人到後一問,說是照着虎聲搜尋追趕,接連幾次俱都撲空。風雨崖並有一人被敵人暗殺,窮搜無跡,空自憤怒,無可如何。總算第二次火勢不大,發覺又早,一會兒便自救滅。惡奴金三狼已死,下餘教師惡奴俱知這場禍事多由虐待土人大甚,強搶民女而起,又知主人搜刮大凶,無可剝削,誰也不曾提到分攤修復之事。惡霸更因婁公亮和鐵漢被人救走,虎女厲害,神出鬼沒,無人能敵。想不到弄巧成拙,一人不曾收服,反與東山那班強敵結下深仇,早晚必有變故。當夜又死傷了幾個得力爪牙。雖還恃強,仍是不免優疑,心神不定,無暇他顧。只說了幾句狠話,便令衆惡奴備棺盛殮死屍,醫治傷人。由此分班加緊防守,自往新納愛妾房中安臥。接連數日居然未尋土人晦氣,暫且不提。
寇公遐先聽虎女、林蓉相繼催走,不令同路,只得照着林蓉先前所說途徑走去。起身較遲,路又不熟,到了崖上再一回望耽擱,等到翻過崖去一看,鐵漢已無蹤影,便順着山路一路攀援上下,往東山香粟村進發。走出不遠,忽聞虎嘯時東時西。隔了一會兒,又聽人馬喊殺之聲。所行正是一帶峯腰,憑高回顧,遙望來路有兩起人馬帶了火把在山谷林野中飛馳往來。虎聲一起,便同分頭趕去;還未趕到,後面又有虎吼,轉身撲來。
似這樣往返追撲了兩次,公遐也趕出老遠,人馬均被山崖擋住。最後一次,曾見一隻大虎,與方纔虎女所騎彷彿相似,突由崖凹暗影中衝出,身上並未騎人,一路躥山過澗,朝來路莊中側面趕去。這時惡霸兩起人馬業已會合,剛由虎前馳過。到了山谷左近,忽然分散開來,三兩人做一起,好似分頭埋伏,火也熄掉。內中兩人還隱向高崖樹林之後。
那虎由敵人後面輕輕繞出,往環莊崖坡上躥去,並無一人發現。看神氣,敵人馬步均快,如非專向虎聲追逐,自己能否逃出都不一定。相隔最近時只有半里路,月光又明,不是到處樹林掩避,也難免於被他看破。心中暗幸。再往前走,便被峯崖擋住,幾次回顧,均無影跡。跟着又聽兩聲虎吼,相繼由莊中隱隱傳來,料知那虎不止一隻。虎女不見,也許藏伏莊中未走;或是中途繞了回去,將婁公亮送到莊外。先在谷中與另一猛虎怒吼誘敵,東西相應,以爲疑兵之計;未了再趕回去接應主人。莊中想必還有變故。這樣一個年輕女子,孤身一人深入敵人虎穴,如人無人之境,端的智勇雙全,膽大包身,好生驚佩。那名叫林蓉的少女貌美端莊,人又義俠,比惡霸的妹子更好,不知怎會落在惡霸家中?聽她口氣,自稱身在虎口,頗爲憂急。但盼此去香粟村,尋見那幾位俠士,一同合力除去惡霸,使那許多土人得脫苦海,早將林蓉救出,也不在她待我的一番好處。念頭一轉,越想林蓉分手時惶急神情,越覺可慮,又想此女也許是惡霸強搶來的女子,武功偏又不差,將來不知能否再見?心情煩亂,腳底越發慌急。
林蓉原說香粟村也是一條山谷,外面是座高山,翻山而過便是谷的中部,主人住在下面竹林之內。路雖較近,形勢奇險,生人前往難免誤會。如由谷口進去,必須繞山而過,路要遠出一半。到時谷口柵門已早關閉,須等天明開放,要到天亮才行求見。並說谷口木柵並非防備歹人。谷中人家不多,俱都武勇。爲首三人本領更高,也不怕敵人侵犯。爲了當地野獸太多,防傷谷中牲畜,設此柵門以作防禦。但谷口形如深弄,離開人家頗遠,無法喊應,到時還要小心,須防野豬青狼之類惡獸。好在會武,帶有兵刃暗器,口外有一石筍可以援上,靜等天明,當可無害。青狼雖惡,因被主人滿山搜殺,聽說近已少見,也許不會遇上,終要小心一點等語。公遐終是性急,一路飛馳,不消個把時辰便趕了二三十里山路。到了東山腳下一看,天色離明尚早,路上並未遇到什麼野獸。心想,由谷口進去路程較遠,還是翻山而過,由所說危崖翻越下去要近得多。好在身邊帶有婁公亮的鐵環信符,可以明言。就是崖高路險,無法下去,只將主人喊出,便會接進。
主意打定,恰巧月光之下現出一條山路,似可到頂,並不難走,山又不高,忙即順路走上。到頂一看,不禁暗幸,原來側面不遠便是谷口。這時正有六七條大青狼在谷口外面奔馳出沒,忽然悄沒聲往谷口躥去,隔不一會兒似被木柵阻住,退將下來。似這樣此起彼落追撲不已,狼羣漸漸越來越多,先後聚了一二十條。內有兩狼縱退時口內還銜有大塊東西。下餘羣狼好似餓極,立時掉頭縱起,紛紛搶奪,撲成一團。內中一狼動作較慢,不知怎的被同類撲倒,羣狼立時爪牙兼施,爭先搶上,晃眼便被咬死。微聞幾聲慘嗥過處,便撕裂成了碎片,互相爭奪,亂撕亂咬,絞成上團。月光照處,只見塵霧飛揚中狼影縱橫,爭撲不已,同類自相殘殺,晃眼之間又被撕裂了兩條。那狼都生得又長又壯,動作如飛,猛惡非常,爲數又多。如被圍攻,定必前仆後繼,難於應付,比起昨夜所殺豹子還要厲害,休想活命。
暗忖,兇狼如此厲害,谷口並有木柵防備,林蓉只聽傳說,沒有來過,不知如此厲害,不能怪她,公亮家住此地,如何走時一句警告都無?幸而改走山頂,否則豈不被狼撕成粉碎,屍骨無存?方纔又不令自己同路。心方不快,忽聽身旁草樹後面寨餌微響,心中一動,忙即拔劍回顧,瞥見深草裏現出三四點藍光,影綽綽兩條黑影。定睛一看,正是兩條大凶狼,不知何時由草樹叢中悄沒聲掩將過來,不禁大驚。知道再往下走,月光便照不到,恰巧身側立着兩株大樹,知道這類兇狼來勢如箭,一人連敵兩狼,稍一疏忽便爲所傷,忙把身子往樹後一轉,一手握劍,另一手剛將鋼鏢取出,還未及發。那狼甚是兇狡,本意掩往山陰暗影之中,冷不防躥起,撲向人的肩頭。人一回身驚顧,一口便將咽喉咬斷,飽餐一頓。及見人已警覺,狼牙一伸,便相繼猛躥過來,忘了對面兩株大樹。公遐動作極快,人又機警,當頭一條一下撲空,仗着身子靈活,還未落地,便自掉頭,猛張毒口,想要咬下,公遐早有準備,單臂用力,照着狼頸就是一劍,眼見斫中,忽聽連聲慘嗥,那狼身子一挺,便順山坡朝下滾去,劍尖正斫草地上面。方覺那狼狡猾,不曾斫中,第二條狼相繼躥到。正待翻手一劍往上撩去,不料那狼半身擦向樹幹上面,往側一偏,便自倒地,腰問好似掩着一支東西,正在地上打滾慘嗥。因落暗影之中,看不真切。剛看出狼腰帶有寸許來長兩段白光,狼還未死,心中奇怪,待要上前斫它一劍,忽聽腳底野草亂響,奔騰之聲。偏頭一看,山下羣狼聞得上面狼嗥,除有四五隻尚在爭奪同類殘骨而外,下餘十多條正如箭也似紛紛往上躥來,已離山腰不遠。相隔第一條死狼落處已只數丈,晃眼便要躥到。方覺不妙,忽聽樹上有人喝問:“你是哪裏來的?半夜三更來此窺探作什?又不由谷口正門入內,意欲何爲?”公遐忙答:“小弟寇公遐,婁公亮三兄命我來此,現有他的鐵環爲證。”話未說完,左近大樹上便有三人手持兵器相繼縱落。內有兩人肩上各插着幾枝短柄鋼叉,寒光閃閃,甚是鋒利。一人搶向前去,用刀將第二狼殺死,拔下腰間短叉,把死狼朝山下甩去。羣狼似均餓極,剛搶上半山,見兩隻死狼先後滾落,正在互相爭奪撕咬,往下滑退,只有兩條由別路繞上的大凶狼仍往上躥來。
持叉兩人方喊:“尊客不是外人,此狼厲害。今夜我們乘着月明,特意誘它前來除害,山下還伏有多人。尊客誤走山頂,差一點沒有受狼暗算。如走山下,我們人多,必先下手,反倒無妨。不過這樣也好,能夠多殺幾條,免得老早嚇退,又留後患;尊客地理不熟,請向後面,等我們先將上來這兩條除去。”話未說完,便聽下面山口內羊叫甚急。羣狼立由半山上帶了死狼一同滾躥下去,山上石土被帶落了一大片。內有一狼搶在前面,已過半山,聞得羊叫,正要回躥,上面鋼叉已由兩人手上發出,雙雙打中狼腰,連聲慘嗥,朝下滾落。羣狼到了山腳,連死狼也不顧,便往谷口搶去。這時,下面又有幾條大狼分路掩來,連同原有諸狼正往谷口搶去。忽聽一聲斷喝,谷口兩旁遠近石筍上各有壯士突然出現。一聲呼喝,便有無數鏢叉弩箭暴雨一般往狼羣中打下。後到兩條大狼到得最後,始終抱着懷疑態度,自從一來便東張西顧,時進時退,並不隨衆搶上。內中一狼好似餓極,一面按着半條死狼殘屍啃咬大嚼,二目兇睛不時斜睨前面狼羣。已然驚退了兩次,並還昂首向上聞嗅,彷彿有什警兆,心神不安之狀。後聽谷口羊叫,羣狼爭先擁上,山上的幾條又朝下滾躥,先往後略一驚退,放下殘骨,四面看了一看,方始一聲怒吼,和另一大狼箭一般往谷口猛躥過去。及聽人聲吶喊,立時掉頭回躥,看去動作機警已極,一縱就是好幾丈,逃得比誰都快。那些大小石筍最低的也有兩丈高下,十九平地突起,有的上面生着草樹藤蔓,散列谷口外面,約有三四十根。內有三根粗約一兩丈,上豐下銳,宛如一柄不整齊的斧頭釘在地上,形勢奇險。分列前面羣狼來路,離谷口約有半里遠近。
所有埋伏均在兩旁石筍頂上,約有八九處。最多的地方纔得三人,藉着崖石草樹遮蔽,隱藏極巧。公遐方纔由上下望,一個也未看出。前面斧形石筍本未見人,等到羣狼聞聲驚退,往回亂竄,鏢叉弩箭紛紛打下,大小二十多條兇狼立被打中十之七八。內有幾隻當時便被飛叉打斷脊樑,倒地身死,還有一隻竟被一支長矛釘向地上,餘者也都帶傷飛逃。狼嗥之聲震動山野,亂成一團。爲首兩條大狼最是兇狡,逃得也最快。上面許多叉矛暗器均未打中,眼看逃過埋伏,鏢箭已難打中,猛又聽一聲斷喝,前面兩座石筍上長蛇也似飛起兩條長索,一先一後,恰將兩狼頭套住,用力一帶,跟着便有幾點寒星由上飛落。那狼負痛一掙,頭頸索套立被勒緊,拖將過來,吊向空中,厲聲慘嗥,四足亂抓,搖晃了一陣便自死去。同時上面現出兩個矮子。下餘還有五狼負傷逃走,也吃新出現的兩人各用暗器打成重傷。有的滾倒在地,有的逃出不遠被遠近石筍上的人紛紛縱落追將上去。那狼受傷俱都不輕,逃走不快,見人追來,情急反噬,衆人刀槍並舉,當時了賬。那些重傷倒地,還在掙扎嗥叫想要逃走的,也被衆人分別殺死。那往山頭躥上的兩隻兇狼,因見上有四人,狼性多疑,遇見生人,不看準對方無能膽小,同類不多,敵人再不止一個,決不輕易發難。照例將嘴拄地,厲聲怒嗥,向人發威。一面勾引同類上前夾攻。開頭想仗同類勢力以多爲勝,等到狼多人少,到手之後,分贓不勻,再起爭奪,互相殘殺,看似合衆,實則陰險貪狡,沒有絲毫同類義氣,比什麼獸類都要兇狠殘忍。這時一見上面人有四個,又都拿着兵器,方一進退怒吼,忽聽下面羊叫,回顧狼羣紛紛下躥,自覺勢孤,驚疑起來。但又餓極,先在下面便聞到羊的氣息,隔着木柵,並未到嘴,空撲了一陣,越發飢火中燒。眼看美味在前,饞涎欲滴,又害怕,又疑心,不捨就退,各瞪着一雙兇睛,蹲伏在山坡上,露出一口狼牙利齒,兇睛膠陝,註定上面,連聲怒吼發威,準備待機而動,冷不防猛躥上去,咬緊人的咽喉,拖了屍首就往下滾。
不料上面敵人多是打獵的能手,爲了前數日又發現兇狼的蹤跡,並有一同村挑野菜的女子歸來稍晚,爲狼所傷。雖被人警覺,搶救回來,人已成了殘廢,幸而村中制有極靈效的傷藥,否則狼的爪牙奇毒,見血無救,連命也必難保。因此動了公憤,知道這批白額大青狼最是兇毒狡猾,比尋常狼類大出一倍,乃大白山中特產。三年前不知怎會躥來本山,西山惡霸巴永富手下農奴傷亡頗多,後被一蒙面騎虎的女俠滿山追殺,羣狼無法存身,逃來東山爲害。惡霸巴永富也因那狼傷的雖是土人,無形中也是他的大害。經人說合,雙方合力,費了許多心計,方始搜殺殆盡。近一年來業已絕跡,不知怎會又來擾害。後來探明狼數不多,共只二三十隻一羣,藏伏在一個形勢奇險的山凹之中。看神氣好似前年沒有殺完的兇狼又生了幾隻小的。爲了近年西山附近出了虎女和一隻專和野獸爲敵的怪獸,山中野獸越來越少,像野豬一類大多成羣逃亡。兇狼覓食太難,又在附近走動。此是狼類中最兇惡的一種,不大怕人。人數一比它少,即便仗勢來攻,前仆後繼,不死不止。再要餓極心慌,兇威大發,更是厲害。但最狡猾多疑,吃過一次苦頭,便不大肯來上鉤。逃得又遠,至少要隔好幾個月,還要餓極,纔會再來嘗試。於是想好計策,乘着月明之夜,一網打盡。已埋伏了兩夜,狼的來去途向均早看好。一面在木柵內設下十幾條肥羊和一些打來的野兔,等其集中,全數趕到,方始下手。那狼真個狡猾,內有一半多是老狼,以前吃過苦頭,知道厲害,並不大舉前來。第一夜只來了三條,一前兩後,悄沒聲掩到谷外,隔着木柵,用前爪掏了幾隻野兔便各逃走。村人深知狼性,也未追趕。那狼吃到甜頭,回去報信,當夜由日落起便相繼偷偷掩來,還只到了一半。
谷口內原有專人埋伏,故意將野兔掛在木柵裏面狼爪可以抓到之處,另外有繩牽引。昨夜故意任其掏走幾隻,專一引逗,使其幹看着垂涎,不能到口。到了下半夜,羣狼餓極,特意又讓它抓走一條羊腿,使其互相爭奪,同類殘殺。那爲首兩狼最是兇猛狡猾,走在遠處等候動靜。聞得狼嗥,終於忍耐不住,帶了同類相繼趕來。
上面三人原因以前曾有兩隻兇狼由山頂越崖而過,雖因崖壁高峻,無法下去,被衆警覺殺死,終恐萬一侵入內地,又是一條來去道路。正在守望,忽見一生人趕來,似想越崖人村。近日和西山惡霸嫌怨漸深,已將破臉,先當公遐是奸細。後見來人理直氣壯,動作從容,並還知道這條路徑,心中奇怪。同時發現兩條大狼由草裏掩來,似想繞崖而下,偷吃谷口的羊。見有人來忽又掉頭,想要撲去。正想下手將狼殺死,向前盤問,來人機警,已先警覺縱避。等到將狼殺死,來人說是帶有證物鐵指環,便知不是尋常,婁公亮也許出了變故,心方驚疑,未及細間,下面埋伏業已發動。那兩條大凶狼爲了方纔幾次撲空,竟不願下去,還在坡上據地發威,蓄勢欲起,朝人猛撲,不禁大怒。內一少年年紀較輕,公遐剛看出他與長安城外馬上少年身形相似,心中驚喜,想要請教,少年已將同伴手中長叉匆匆拿過,口說:“你兩個對付那隻小的。”說罷,將叉尖朝下,順着山坡便往下走。
公遐見那兩狼一前一後斜伏坡上。四足抓地,身子後縮,目射兇光,全身用力,註定上面。兩狼一左一右,相去不過丈許。當頭一隻最大的看去又肥又壯,比常狼大出一倍以上,更顯威猛。一見少年緩步走下,口中怒吼發威,狼牙森列,映月如霜,身子越往後縮。知道這類兇狼靈巧猛惡,與別的野獸不同,爪牙尖利,又有奇毒。少年似才十六七歲,人又生得文秀,初次相遇,看不出本領深淺。兩狼全神貫注在他身上,彷彿強弓引滿,一觸即發,稍一疏忽,便和箭一般急躥上來。少年以一敵二,一個不巧便爲所傷。看方纔三狼死得那快,這三人所用暗器自極厲害,不知何故不用,卻任他一人犯險。
這柄鋼叉又與方纔打狼的短叉不同,人小又長,少年拿在手上支地而行,看去並不靈活。
惟恐有失,左手拿鏢,右手一緊寶劍,即忙挺身上前,少年相隔第一條大狼已只丈許光景。那狼始終目注敵人、口中發威,身子逐漸後退,退勢極慢,身已縮短好些,一望而知以退爲進,轉眼就要暴起。少年直如未見,偶然還要偏頭向上,與同伴笑話問答,身法也不輕快。走着走着,不知怎的,腳底一滑,身子一偏,幾乎跌倒,人狼相隔越近。
另一條較小的偏在一旁,見上面二人沒有動作,也將兇睛掉轉註定少年身上,腳底用力,似要斜躥上未。公遐料知兇狼待機而動,乘隙進攻。一見少年大意失足,一點不像個會武功的人,先殺兩狼又未見他動手,心方一驚。微聞上面笑聲,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少年身形一晃,還未立穩,當頭一條大狼本在怒吼發威,忽然悄沒聲往上躥來,其急如箭。當時只覺一股急風,帶着一條長大狼影,朝前側面少年撲去。未容看清,耳聽一聲大喝,夾着兇狼慘嗥之聲,少年叉頭揚處,一條狼影已隨手而起。同時又有兩股急風,帶着兩溜寒光,由頭上朝下飛落。第二條狼剛隨前狼縱起,恰被寒光打個正着。公遐情急心慌,手中鏢也剛發出,朝狼便打,耳聽連聲狼嗥,叭啵兩聲,兩條狼影已四足亂登,一路慘嗥滾轉飛舞而下。
少年一手拿着鋼叉,另一手拔出肩上寶劍,順着山坡急如走丸,飛馳而下,身法絕快。趕到半山險峻之處,縱身一躍,便由相隔好幾丈的山崖上飛身落地,竟搶在兩狼的面前。人已到地,狼才滾落。內一大狼負傷未死,見了仇人還想拼命狂噬。剛剛縱起朝人當頭撲去,吃少年身形微閃,避開來勢,縱將起來,反手一劍,將那和人差不多長的大凶狼攔腰斬爲兩段。身法靈巧輕快,手法乾淨爽利,從所未見,忍不住叫起好來。原來少年竟是有心做作,知道那狼來勢如風,專找對方空隙,稍一疏忽,立以全力進攻,加以生具特性,餓極之時,不論人畜,只要被其看中,不得不止,決不後退,端的可惡已極。又有耐心,不是看準一撲即中,輕不發難。尤其是一人一狼對面相持,便認定是它口中之物,非拼個死活吃到口裏不可。又最機警多疑,不易上套。少年上來先裝無用,回頭說笑,引使來撲,均未如願。來後看出相隔尚遠,便往下走,快要隔近,再裝失足一滑,兇狼果以全力撲來。少年以前殺過好些兇狼,頗有經驗,早就看準來勢和應付方法,知道那狼照例用兩隻前爪撲人兩臂和手中兵器,同時用那狼牙利齒去咬對方咽喉。
只一咬中,休想活命。見狼快要躥到,身子往下略蹲,再往旁一扭,右手叉往前一擡,左手緊握叉柄,右手一鬆,長蛇吐信,猛力往前一送。雙方勢子都急,這類特製打獵的三尖鋼叉當中叉尖特長,兩旁叉尖微微往裏抱,只一下便由狼口穿進,透頸而出。那狼慘嗥一聲,隨着叉頭起處,後面兩條短腿便由叉底橫掃上來。少年知道那叉甚長,狼的後腿較短,雖抓不着自己,旁邊另一兇狼就要撲到,早有主意。叉住兇狠之後,不等狼身倒翻上來,就勢雙手握住叉柄,一擰一抖,隨着那狼翻舞之勢,朝側面兇狼摜去,恰巧攔腰撞上。另一狼自己凌空縱起,不料整個狼身橫掃過來,本非打倒不可。上面三人的暗器又先後打中,怎能活命,一同往下滾落。倒是前一兇狼吃叉尖透頸而出,受傷雖重,並不曾死。因未傷腦,性子又長,倒地見了仇人,還想拼命反噬,仍被少年殺死。
這時,下面羣狼也被埋伏諸人相繼殺光。
公遐見這裏的人如此武勇,本領高強,好生驚喜佩服。上下相隔尚遠,一看少年已往前面奔去,大聲疾呼,也未聽出說些什麼。想起身後還有兩人,正要回上與說來意,忽聽上面說笑:“七叔到底年輕,這位尊客既拿三師叔鐵指環尋來,必有要事。他只顧殺狼,也不問人家來意。”另一人答道:“七叔何等聰明!他必是去喊師父準備待客,同問來意,省得來客多費脣舌,又說兩遍。你沒見他在喊師父麼?否則,只剩兩條兇狼,誰都可以將它除去,何必這樣性急,搶先下手,連頭也不回,先去喊人?這位師叔年紀雖輕,心思卻細。昨日聽說山口外有人尋他,並還殺了幾隻豹子,本想接待,等了一日夜並無影跡。這位尊客不知是否大師兄所說那位?怎會又與三師叔相遇?”公遐聞言越喜,忙即轉身,上面兩人已走了下來。雙方正要交談,忽聽下面清嘯之聲。公遐回顧,乃是方纔套狼的一個矮子。對面兩人同聲笑道:“家師已知尊客遠來,並是三師叔好友,十分高興。現命我們請尊客同到山下,由二位師長陪同入內,到了荒村再作詳談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