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龍友自香君辱罵阮大鋮,在雪中救起,送入內庭。又恐媚香樓無人看守,將藍田叔招去暫住看守,不題。
是日,新主宏光將那班清客、妓女俱選入薰風殿內,以待選定腳色,好去串戲,那知生旦醜腳不懂其意,阮大鋮你內庭供奉,遂先在那裏查看妓女,不見香君,問說:“李貞麗怎麼不見?”衆人說:“自從雪中一跌,至今忍痛,還在那廊下臥着哩。”大鋮說:“聖駕將到,選定腳色,以便串戲,那裏由得他?”恨道:“這個奴才可惡,今日淨腳少不的借重他了!”正說之間,忽聞鐘聲響處,見二監手執龍扇,引着宏光出來,坐於龍位之上,說:“寡人登極御宇將近一年,幸虧四鎮阻擋,流賊不能南下。昨有叛臣倡議欲立潞藩,昨已浦拿下獄。目今外侮不來,內患不生,正在採選淑女,冊立正宮,這都是小事。只是朕享帝王之尊,無聲色之奉,端居高拱,好不悶人!”阮大鋮在旁奏曰:“臣光祿寺卿阮大鋮恭請萬安!”宏光令其平身,對阮大鋮說:“目下正值陽春殘雪,早花,爭奈寡人慵遊倦耍,何故?”大鋮跪啓說:“聖上應享太平,正宜行樂,慵遊倦耍卻是爲何?”宏光說:“朕的心事諒卿亦應知之。”大鋮明知,故做不知,假作茫然之狀,啓曰:“微臣愚昧,聖慮高深,實不能窺測,伏望明白宣示,以便分憂!”宏光說:“朕諭你知道罷,朕貴爲天子,何求不得?只因卿所獻《燕子箋》乃中興一代之樂,點綴太平第一要事,今乃正月初九日,尚未選定腳色,萬一誤了燈節,豈不可惱?”因指王鐸所書對聯雲:“‘萬事無如杯在手,百年幾見月當頭’,一年能有幾元宵?故此躊躇,寢膳俱減耳!”大鋮跪在殿前說:“原來爲此巴里之曲有憂聖懷,皆微臣之罪也,敢不鞠躬盡瘁,以報主知!但不知內庭女樂少何腳色?”宏光說:“別樣腳色還可將就,只生、旦、小丑不愜朕意。”大鋮奏曰:“禮部送進清客、妓女,現在外廂聽候揀選,聖上宣旨,傳他們進來揀選可也。”宏光准奏,即傳着大鋮宣旨,傳他們進殿。
宏光見了這一班人,一一問說:“你們可能串那新出傳奇《燕子箋》麼?”衆人應說:“都曾串過。”惟香君伏俯不言,宏光問說:“那個年小歌妓,何故不言?”香君啓秦:“自幼不曾學過。“大鋮乘機秦道:“他既未曾學,可按例應排他做醜腳,學過的例應做生、旦。”宏光說:“既有定例,依卿所秦。”又問香君:“你既不曾學過《燕子箋》,別的可會麼?”香君又奏:“曾學過《牡丹亭》。”宏光說:“你即將《牡丹亭》演唱一番!”香君面帶羞容。宏光說:“看他粉面發紅,象是靦腆,賞他一把桃花扇,遍掩春色。”香君持扇,謝恩起來,唱曰:
爲甚的玉真重溯武陵源,也只爲水點花飛在眼前。是他天公不費買花錢,則咱人心上有啼紅怨。咳,辜負了春三二月天。
《懶畫眉》
宏光喜曰:“此女聲容俱佳,排他醜腳太屈了他,爲如將那個黑色的換過來罷。”因着長侍斟酒,痛飲一回,笑說:“那兩個已能唱演,這年少的也不難學會,眼見得誤不了元宵佳節,朕心甚覺欣幸。長侍,再斟酒來,待朕與爾等打一回十番,寡人善於打鼓,你們各任樂器,快快打來!”遂打了一套《雨夾雪》。打完,大喜曰:“寡人十分憂愁去了九分了!長侍,可將王鐸抄的楷本賞與此女,令他就在薰風殿中三日念會,好去上腔演唱,那會的,可領他入班。”大鋮與衆人俱各領旨退出,惟香君在薰風殿中讀念腳本。正是:
縱有春風無路入,長門關住碧桃花。
且說侯朝宗奉史公之命,同總兵高傑來睢州防河。爭奈高傑性氣乖張,當面將總兵許定國責罵,朝宗恐其挑起爭端,難以收救,遂面見高傑百般勸解。那知高傑乃有勇無謀武夫,怎肯聽朝宗之言?朝宗懼禍臨不測,遂力辭高傑,逃遁而去。以後高傑意氣揚揚,有俯視一切之狀。不意許定國聽他夫人侯氏密計,詐使人手持印符去請高傑進城赴宴,點查軍馬。高傑那知是計?遂帶心腹二將,往許定國署內飲酒,點查而來。定國差人在橋頭跪接,高傑行至橋頭,問說:“你是何處差官?”衆人曰:“小人們是許定國差來的。”又問:“那許定國爲何不來?”衆說:“許定國臥病不起,特着小人們送牌印來,請元帥進城飲酒,以便查點軍馬。”高傑絕不疑忌,欣然收了牌印,同衆進了察院,吩咐:“拿酒來,待俺痛飲一回,好去在點軍馬。”不一時,酒筵齊備,高傑同二將飲酒,不覺大醉。纔要起身,忽聽炮響了一聲,許定國家將手持利刃將高傑二將俱各殺死,獨不見高傑,大呼曰:“高傑走脫了,快尋,快尋!”一齊點起火把,各處找尋,一將仰視而言說:“頂破椽瓦,想是爬房了。”一將往房上一看,說:“那樓脊上景影綽綽似有人形,快快放箭!”高傑無奈,跳下樓來,被衆人拿住,認了認,見是高傑,說:“拿住了!”高傑大呼道:“掩是皇帝差來防河的,誰敢害我?”衆人說:“倫只認的許總爺,不認的你甚麼黑的、黃的,快伸頭來!”高傑頓足說:“悔不聽朝宗之言,致有今日!”將脖子一伸,“取我頭去!”衆人將高傑首級獻與許定國,遂令衆將乘夜悄悄出城,帶着高傑首級,投北朝來獻,就領北朝人馬渡河南下。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