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史列傳第四十三

○程寀 任熊祥 孔璠子拯 範拱 張用直 劉樞 王翛 楊伯雄兄伯淵 蕭貢 溫迪罕締達 張翰 任天寵

程寀,字公弼,燕之析津人。祖冀,仕遼廣德軍節度使。冀凡六男,父子皆擢科第,士族號其家爲“程一舉”。冀次子四穆,遼崇義軍節度使。寀,四穆之季子也。自幼如成人。及冠,篤學,中進士甲科,累遷殿中丞。天輔七年,太祖入燕,授尚書都官員外郎、錦州安昌令,累加起居郎,爲史館修撰,以從軍有勞,加少府少監。熙宗時,歷翰林待制,兼右諫議大夫。寀上疏言事,其略曰:“殿前點檢司,古殿巖環衛之任,所以肅禁御,尊天子、備不虞也。臣幸得近清光,從天子觀時畋之禮。比見陛下校獵,凡羽衛從臣,無貴賤皆得執弓矢馳逐,而聖駕崎嶇沙礫之地,加之林木叢鬱,易以迷失。是日自卯及申,百官始出沙漠,獨不知車駕何在。瞻望久之,始有騎來報,皇帝從數騎已至行在。竊惟古天子出入警蹕,清道而行。至於楚畋雲夢,漢獵長楊,皆大陳兵衛,以備非常。陛下膺祖宗付託之重,奈何獨與數騎出入林麓沙漠之中,前無斥候,後無羽衛,甚非肅禁御之意也。臣願陛下熟計之。後若復獵,當預戒有司,圖上獵地,具其可否,然後下令清道而行。擇衝要稍平之地,爲駐蹕之所,簡忠義爪牙之士,統以親信腹心之臣,警衛左右。俟其麋鹿既來,然後馳射。仍先遣搜閱林藪,明立標幟,爲出入之馳道。不然,後恐貽宗朝社稷之憂。”

又曰:“臣伏讀唐史,追尊高祖以下,諡號或加至十八字。前宋大中祥符間亦加至十六字,亡遼因之,近陛下亦受‘崇天體道欽明文武聖德’十字。臣竊謂人臣以歸美報上爲忠,天子以追崇祖考爲孝。太祖武元皇帝受命開基,八年之間,奄有天下,功德茂盛,振古無前,止諡‘武元’二字,理或未安,何以示將來?臣願詔有司定議諡號,庶幾上慰祖宗在天之靈,使耿光丕烈,傳於無窮。”

又曰:“古者天子皆有巡狩,無非事者。或省察風俗,或審理冤獄,或問民疾苦,以布宣德澤,皆巡狩之名也。國家肇興,誠恐郡國新民,逐末棄本,習舊染之污,奢侈詐僞,或有不明之獄,僭濫之刑,或力役無時,四民失業。今鑾輅省方,將憲古行事,臣願天心洞照,委之長貳,釐正風俗,或置匭匣,以申冤枉,或遣使郡國,問民無告,皆古巡狩之事。昔漢昭帝問疾苦,光武求民瘼,如此則和氣通,天下丕平可坐而待也。”

又曰:“臣聞,善醫者不視他人之肥瘠,察其脈之病否而已;善計天下者不視天下之安危,察其紀綱理否而已。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紀綱者脈也,脈不病雖瘠不害,脈病而肥者危矣。是故,四肢雖無故,不足恃也,脈而已矣。天下雖無事,不足矜也,綱紀而已矣。尚書省,天子喉舌之官,綱紀在焉。臣願詔尚書省,戒勵百官,各揚其職,以立綱紀。如吏部天官以進賢退不肖爲任,誠使升黜有科,任得其人,則綱紀理而民受其賜,前代興替,未始不由此者。”

又曰:“虞舜不告而娶二妃。帝嚳娶四妃,法天之四星。周文王一後、三夫人,嬪御有數。選求淑媛以充後宮,帝王之制也。然女無美惡,入宮見妒,陛下欲廣嗣續,不可不知而告戒之。”

又曰:“臣伏見本朝富有四海,禮樂制度,莫不一新。宮禁之制,尚未嚴密,胥吏健卒之輩,皆得出入,莫有呵止,至淆混而無別。雖有闌入之法,久尚未行,甚非嚴禁衛、明法令之意,陛下不可不知而必行。”

疏奏,上嘉納之,於是始命有司議增上太祖尊諡。皇統八年十二月,由翰林侍講學士爲橫海軍節度使,移彰德軍節度使。卒官,年六十二。寀剛直耿介,不諂奉權貴以希苟進,有古君子之風雲。

任熊祥,字子仁。八代祖圜,爲後唐宰相。圜孫睿,隨石晉北遷,遂爲燕人。熊祥登遼天慶八年進士第,爲樞密院令史。太祖平燕,以其地畀宋,熊祥至汴,授武當丞。宋法,新附官不釐務,熊祥言於郡守楊皙曰:“既不與事,請止給半俸以養親。”皙雖不許,而喜其廉。金人取均、房州,熊祥歸朝,復爲樞密院令史。時西京留守高慶裔攝院事,無敢忤其意者,熊祥未嘗阿意事之。其後杜充、劉筈同知燕京行省,法制未一,日有異論,熊祥爲折衷之。歷深、磁州刺史,開封少尹,行臺工部郎中,同知汴京留守事。天德初,爲山東東路轉運使,改鎮西軍節度使。是時,詔徐文、張弘信討東海縣,弘信逗遛,稱疾不進,決杖二百。熊祥被詔爲會試主文,以“事不避難臣之職”爲賦題。及御試,熊祥復以“賞罰之令信如四時”爲賦題,海陵大喜,以爲翰林侍讀學士。大定初,起爲太子少師。時契丹賊窩斡竊號,北鄙用兵未息,上以爲憂,詔公卿百官議所以招伐之宜。衆皆異議,熊祥徐進曰:“陛下以勞民爲憂,用兵爲重,莫若以恩信招懷之。”上問:“孰可使者?”對曰:“臣雖老,憑國威靈,尚堪一行。”上曰:“卿老矣,無煩爲此。”七年,復致仕。熊祥事母以孝聞,母沒時,熊祥年已七十,不食三日,人皆稱之。卒於家。

孔璠,字文老,至聖文宣王四十九代孫,故宋朝奉郎襲封端友弟端操之子。齊阜昌三年補迪功郎,襲封衍聖公,主管祀事。天會十五年,齊國廢。熙宗即位,興制度禮樂,立孔子廟於上京。天眷三年,詔求孔子後,加璠承奉郎,襲封衍聖公,奉祀事。是時,熙宗頗讀《論語》、《尚書》、《春秋左氏傳》及諸史、《通曆》、《唐律》,乙夜乃罷。皇統元年三月戊午,上謁奠孔子廟,北面再拜,顧謂侍臣曰:“朕幼年遊佚,不知志學,歲月逾邁,深以爲悔。大凡爲善,不可不勉。孔子雖無位,其道可尊,萬世高仰如此。”皇統三年,璠卒。子拯襲封,加文林郎。

拯字元濟。天德二年,定襲封衍聖公俸格,有加於常品。是歲立國子監,久之,加拯承直郎。大定元年卒。弟總襲封,加文林郎。

總字元會。大定二十年,召總至京師,欲與之官。尚書省奏:“總主先聖祀事,若加任使,守奉有闕。”上曰:“然。”乃授曲阜縣令。明昌元年卒。子元措襲封,加文林郎。

元措字夢得。三年四月詔曰:“衍聖公視四品,階止八品,不稱。可超遷中議大夫,永著於令。”四年八月丁未,章宗行釋奠禮,北面再拜,親王、百官、六學生員陪位。承安二年正月,詔元措兼曲阜縣令,仍世襲。元措歷事宣宗、哀宗,後歸大元終焉。

四十八代端甫者,明昌初,學士党懷英薦其年德俱高,讀書樂道,該通古學。召至京師,特賜王澤榜及第,除將仕郎、小學教授,以主簿半俸致仕。

範拱,字清叔,濟南人。九歲能屬文,深於《易》學。宋末登進士第,調廣濟軍曹,權邦彥闢爲書記,攝學事。劉豫鎮東平,拱撰謁廟文,豫奇之,深加賞識。拱獻《六箴》。

齊國建,累擢中書舍人。上《初政錄》十五篇:一曰《得民》,二曰《命將》,三曰《簡禮》,四曰《納諫》,五曰《遠圖》,六曰《治亂》,七曰《舉賢》,八曰《守令》,九曰《延問》,十曰《畏慎》,十一曰《節祥瑞》十二曰《戒雷同》,十三曰《用人》,十四曰《御將》,十五曰《御軍》。豫納其說而不能盡用也。久之,權尚書右丞,進左丞,兼門下侍郎。

豫以什一稅民,名爲古法,其實裒斂,而刑法嚴急,吏夤緣爲暴。民久罹兵革,益窮困,陷罪者衆,境內苦之。右丞相張孝純及拱兄侍郎巽,極言其弊,請仍因履畝之法,豫不從。巽坐貶官,自是無復敢言者。拱曰:“吾言之則爲黨兄,不言則百姓困弊。吾執政也,寧爲百姓言之。”乃上疏,其大略以爲“國家懲亡宋重斂弊,什一稅民,本務優恤,官吏奉行太急,驅民犯禁,非長久計也”。豫雖未即從,而亦不加譴。拱令刑部條上諸路以稅抵罪者凡千餘人,豫見其多,乃更爲五等稅法,民猶以爲重也。

齊廢,樑王宗弼領行臺省事,拱爲官屬。宗弼訪求百姓利病,拱以減稅爲請,宗弼從之,減舊三分之一,民始蘇息。拱慎許可,而推轂士,李南、張輔、劉長言皆拱薦也。長言自汝州郟城酒監擢省郎,人不知其所以進,拱亦不自言也。以久病乞近郡,除淄州刺史。皇統四年,以疾求退,以通議大夫致仕。齋居讀書,罕對妻子。

世宗在濟南聞其名。大定初,拱上封事。七年,召赴闕,除太常卿。議郊祀。或有言前代都長安及汴、洛,以太、華等山列爲五嶽,今既都燕,當別議五嶽名。寺僚取《崧高》疏“周都酆鎬,以吳嶽爲西嶽”。拱以爲非是,議略曰:“軒轅居上谷,在恆山之西,舜居蒲阪,在華山之北。以此言之,未嘗據所都而改嶽祀也。”後遂不改。拱嘗言:“禮官當守禮,法官當守法,若漢張釋之可謂能守法矣。”故其議論確然不可移奪。九年,復致仕,卒於家,年七十四。

張用直,臨潢人。少以學行稱。遼王宗幹聞之,延置門下,海陵與其兄充皆從之學。天眷二年,以教宗子賜進士及第,除禮部郎中。皇統四年,爲宣徽判官,歷橫海軍節度副使,改寧州刺史。海陵即位,召爲籤書徽政院事、太常卿、太子詹事。海陵嘗謂用直曰:“朕雖不能博通經史,亦粗有所聞,皆卿平昔輔導之力。太子方就學,宜善導之。朕父子並受卿學,亦儒者之榮也。”爲賀宋國正旦使,卒於汴。海陵深悼惜之,遣使迎護其喪,官給道途費。喪至,親臨奠,賜錢千萬。其養子始七歲,特授武義將軍。

劉樞,字居中,通州三河人。少以良家子從軍,屯河間。同輩皆騎射,獨樞刻意經史。登天眷二年進士,調唐山主簿。改飛狐令,蔚州刺史恃功貪污無所顧忌,屬邑皆厭苦之,樞一無所應,乃摭以他事繫獄,將致之死。郡人有憐樞者,導樞脫走,訴於朝。會廉察使至,守倅而下皆抵罪廢,獨樞治狀入優等,躐遷奉直大夫。張浩營建燕京宮室,選樞分治工役。遷尚書刑部員外郎,鞫治太原尹徒單阿里出虎反狀,旬日獄具。轉工部郎中,進本部侍郎。正隆末,從軍還自江上。大定初,與左司郎中王蔚、右司員外郎王全俱出補外,樞爲南京路轉運使事。初,世宗欲複用樞等,御史臺奏:“樞等在正隆時皆以巧進,敗法蠹政,人多怨嫉之。”上以樞等頗幹濟,猶用之,戒之曰:“能悛心改過,必加升擢。不然,則斥汝等矣。”是時,阿勒根彥忠爲南京都轉運使,不閒吏事,故用樞以佐之。遷山東路轉運使,改中都路轉運使。大定四年,卒於官。

王翛,字翛然,涿州人也。登皇統二年進士第,由尚書省令史除同知霸州事。累遷刑部員外郎。坐請囑故人奸罪,杖四十,降授泰定軍節度副使。四遷大興府治中,授戶部侍郎。世宗謂宰臣曰:“王翛前爲外官,聞有剛直名。今聞專務出罪爲陰德,事多非理從輕。又巧幸偷安,若果剛直,則當忘身以爲國,履正以無偏,何必賣法以徼福耶?”尋命賑濟密雲等三十六縣猛安人戶,冒請粟三萬餘石,爲尚書省奏奪官一階,出爲同知北京留守事。上曰:“人多言王翛能官,以朕觀之,凡事不肯盡力,直一老奸耳。”二十四年,遷遼東路轉運使。歲餘,改顯德軍節度使。以前任轉運使拽辱倉使王祺致死,追兩官解職,敕杖七十,降授鄭州防禦使。

章宗即位,擢同知大興府事。審錄官奏,翛前任顯德潔廉剛直,軍吏斂跡,無訟獄。遷禮部尚書,兼大理卿。使宋還,會改葬太師廣平郡王徒單貞。貞,章宗母孝懿皇后父也。帝欲用前代故事,班劍、鼓吹、羽葆等儀衛。宰臣以貞與弒熙宗誅死,意難之。於是詔下禮官議。翛言:“晉葬丞相王導,給前後羽葆、鼓吹、武賁、班劍百人。唐以來,大駕鹵簿有班劍,其王公以下鹵簿並無班劍,兼羽葆非臣下所宜用,國朝葬大臣亦無之。”上先知唐葬大臣李靖等皆用班劍、羽葆,怒曰:“典故所無,固可從,然用之亦不過禮。”一日,詔翛及諫議大夫兼禮部侍郎張暐詣殿門,諭之曰:“朝廷之事,汝諫官、禮官即當辯析。且小民言可採,朕尚從之,況卿等乎?自今議事,毋但附合尚書省。”

明昌二年,改知大興府事。時僧徒多遊貴戚門,翛惡之,乃禁僧午後不得出寺。嘗一僧犯禁,皇姑大長公主爲請,翛曰:“奉主命,即令出之。”立召僧,杖一百死,京師肅然。後坐故出人罪,復削官解職。明年,特授定海軍節度使。諭旨曰:“卿賦性太剛,率意行事,乃自陷於刑。若殿年降敘,念卿入仕久,頗有執持,故特起於罪謫之中,授以見職。且彼歲歉民飢,盜賊多,須用舊人鎮撫,庶得安治。勉晝乃心,以圖後效。”未幾,表乞致仕。上曰:“翛能幹者,得力爲多。”不許。復申請,從之。泰和七年,卒,年七十五。

翛性剛嚴,臨事果決,吏民憚其威,雖豪右不敢犯。承安間,知大興府事闕,詔諭宰臣曰:“可選極有風力如王翛輩者用之。”其爲上所知如此。

楊伯雄,字希雲,真定藁城人。八世祖彥稠,後唐清泰中爲定州兵馬使。後隨晉主北遷,遂居臨潢。父丘行,太子左衛率府率。

伯雄登皇統二年進士,海陵留守中京,丘行在幕府,伯雄來省視,海陵見之,深加器重。久之,調韓州軍事判官。有二盜詐稱賈販,逆旅主人見欺,至州署陳訴,實欲劫取伯雄。伯雄心覺其詐,執而詰之,並獲其黨十餘人,一郡駭服。遷應奉翰林文字。是時,海陵執政,自以舊知伯雄,屬之使時時至其第,伯雄諾之而不往也。他日海陵怪問之,對曰:“君子受知於人當以禮進,附麗奔走,非素志也。”由是愈厚待之。

海陵篡立,數月,遷右補闕,改修起居注。海陵銳於求治,講論每至夜分。嘗問曰:“人君治天下,其道何貴?”對曰:“貴靜。”海陵默然。明日,復謂曰:“我遷諸部猛安分屯邊戍,前夕之對,豈指是爲非靜邪?”對曰:“徙兵分屯,使南北相維,長策也。所謂靜者,乃不擾之耳。”乙夜,復問鬼神事。伯雄進曰:“漢文帝召見賈生,夜半前席,不問百姓而問鬼神,後世頗譏之。陛下不以臣愚陋,幸及天下大計,鬼神之事,未之學也。”海陵曰:“但言之,以釋永夜倦思。”伯雄不得已,乃曰:“臣家有一卷書,記人死復生,或問冥官何以免罪,答曰,汝置一歷,白日所爲,暮夜書之,不可書者是不可爲也。”海陵爲之改容。夏日,海陵登瑞雲樓納涼,命伯雄賦詩,其卒章雲:“六月不知蒸鬱到,清涼會與萬方同。”海陵忻然,以示左右曰:“伯雄出語不忘規戒,爲人臣當如是矣。”再遷兵部員外郎。丁父憂,起復翰林待制,兼修起居注。遷直學士,再遷右諫議大夫,兼著作郎,修起居注如故。

皇子慎思阿不薨,伯雄坐與同直者竊議被責,語在《海陵諸子傳》。海陵議徵江南,伯雄奏:“晉武平吳,皆命將帥,何勞親總戎律?”不聽。乃落起居注,不復召見。大定初,除大興少尹,丁母憂。顯宗爲皇太子,遷東宮官屬,張浩薦伯雄,起復少詹事,兄子蟠爲左贊善,言聽諫從,時論榮之。集古太子賢不肖爲書,號《瑤山往鑑》,進之。及進《羽獵》、《保成》等箴,皆見嘉納。復爲左諫議大夫、翰林直學士。會太子詹事闕,宰相復舉伯雄。上曰:“伯雄不可去朕左右,而東宮亦須輔導。”遂以太子詹事兼諫議。

六年,上幸西京,欲因往涼陘避暑,伯雄率衆諫官入諫。上曰:“朕徐思之。”伯雄言之不已,同列皆引退,久之乃起。是年,至涼陘,徼巡果有疏虞。上思伯雄之言,及還,遷禮部尚書,謂近臣曰:“羣臣有幹局者衆矣,如伯雄忠實,皆莫及也。”上謂伯雄曰:“龍逄、比干皆以忠諫而死,使遇明君,豈有是哉!”伯雄對曰:“魏徵願爲良臣,正謂遇明君耳。”因顧謂宰相曰:“《》曰:‘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朕與卿等共治天下,事有可否,即當面陳。卿等致位卿相,正行道揚名之時,偷安自便,徼倖一時,如後世何?”羣臣皆稱萬歲。

十二年,改沁南軍節度使,召爲翰林學士承旨。丞相石琚致仕,上問:“誰可代卿者?”琚對曰:“伯雄可。”時論以琚舉得其人。復權詹事,伯雄知無不言,匡救弘多。後宮僚有詭隨者,人必稱楊詹事以愧之。除定武軍節度使,改平陽尹。先是,張浩治平陽,有惠政,及伯雄爲尹,百姓稱之,曰:“前有張,後有楊。”徙河中尹。卒,年六十五。諡莊獻。弟伯傑、伯仁,族兄伯淵。

伯淵字宗之。父丘文,遼中書舍人。伯淵早孤,事母以孝聞,疏財好施,喜收古書。天會初,以名家子補尚書省令史。十四年,賜進士第,歷吏、禮二部主事、御前承應文字,秩滿,除同知永定軍節度使事。召爲司計郎中。知平定軍,用廉,遷平州路轉運使。知泰安軍,有惠政,百姓刻石紀其事。四遷山東東路轉運使。正隆末,羣盜蜂起,州郡往往罹害,獨濟南賴伯淵保全。大定三年,致仕,卒於家。

蕭貢,字真卿,京兆咸陽人。大定二十二年進士,調鎮戎州判官,涇陽令,涇州觀察判官。補尚書省令史。舊例,試補兩月,乃補用。貢至數日,執政以爲能,即用之。擢監察御史。提刑司奏涇州有美政,遷北京轉運副使。親老,歸養。左丞董師中、右丞楊伯通薦其文學,除翰林修撰。上書論:“比年之弊,人才不以器識、操履,巧於案牘,不涉吏議者爲工。用人不務因才授官,惟泥資敘。名器不務慎與,人多僥倖。守令不務才實,民罹其害。伏望擢真才以振澆俗,核功能以理職業,慎名器以抑僥倖,重守令以厚邦本。然後政化可行,百事可舉矣。”詔詞臣作《唐用董重質誅郭誼得失論》,貢爲第一,賜重幣四端。貢論時政五弊,言路四難,詞意切至,改治書侍御史。丁父憂,起復,改右司員外郎,尋轉郎中,遷國子祭酒,兼太常少卿,與陳大任刊修《遼史》。改刑部侍郎,歷同知大興府事、德州防禦使,三遷河東北路按察轉運使。大安末,改彰德軍節度事。坐兵興不能守城,亡失百姓,降同知通遠軍節度使。未幾,改靜難軍節度使,歷河東北路、南京路轉運使、御史中丞,戶部尚書。南京戒嚴,坐乏軍儲,詔釋不問。興定元年,致仕。元光二年卒,諡文簡。貢好學,讀書至老不倦,有注《史記》一百卷。

溫迪罕締達,該習經史,以女直字出身,累官國史院編修官。初,丞相希尹制女直字,設學校,使訛離剌等教之。其後學者漸盛,轉習經史,故納合椿年、紇石烈良弼皆由此致位宰相。締達最號精深。大定十二年,詔締達所教生員習作詩、策,若有文采,量才任使,其自願從學者聽。十三年,設女直進士科。是歲,徒單鎰等二十七人登第。十五年,締達遷著作佐郎,與編修官宗璧、尚書省譯史阿魯、吏部令史張克忠譯解經書。累遷祕書丞。十九年,改左贊善,以母老求養。顯宗使內直丞六斤謂締達曰:“贊善,初未除此官,天子謂孤曰:‘朕得一出倫之才,學問該貫,當令輔汝德義。’既數日,贊善除此官。自謂親炙德義,不勝其喜。未可去也,勿難於懷。”久之,轉翰林待制,卒。明昌五年,贈翰林學士承旨,諡文成。

子二十,章宗即位,以爲符寶典書,累官左諫議大夫。貞祐四年,上疏,略曰:“今邊備未撤,徵調不休,州縣長吏不知愛養其民,督責徵科,鞭笞逼迫,急於星火,文移重複,不勝其弊,宜敕有司務從簡易。兵興以來,忠臣烈士,孝子順孫,義夫節婦,湮沒無聞者甚衆,乞遣史官一員,廣爲採訪,以議褒嘉。”興定元年,遷武勝軍節度使,改吏部尚書,知開封府。坐縱軍人家屬出城,當杖,詔解職。四年,復知開封府,復坐以事囑警巡使完顏金僧奴,降爲鄭州防禦使。未幾,復爲知開封府事。

張翰,字林卿,忻州秀容人。大定二十八年進士,調隰州軍事判官。有誣昆弟三人爲劫者,翰微行廉得其狀,白於州釋之。歷東勝、義豐、會川令,補尚書省令史,除戶部主事,遷監察御史。丁母憂,服闋,調山東路鹽使。丁父憂,起復尚書省都事、戶部員外郎。大安間,平章政事獨吉思忠、參知政事承裕行省戍邊,翰充左右司郎中,論議不相協。處置乖方,翰屢爭之不見省。承裕就逮,衛紹王知翰嘗有言,召見撫慰之。改知登聞鼓院,兼前職,遷侍御史。貞祐初,爲翰林直學士,充元帥府經歷官。中都戒嚴,調度方殷,改戶部侍郎。宣宗遷汴,翰規措扈從糧草至真定,上書言五事:“一曰強本。謂當裒兵徒、徙豪民,以實南京。二曰足用。謂當按蔡、汴舊渠以通漕運。三曰防亂。謂當就集義軍假之官印,使相統攝,以安反側。四曰省事。謂縣邑不能自立者宜稍並之,既以省官,且易於備盜。五曰推恩。謂當推恩以示天子所在稱幸之意。”上略施行之。翰雅有治劇才,所至輒辦。遷河平軍節度使、都水監、提控軍馬使,俄改戶部尚書。是時,初至南京,庶事草略,翰經度區處,皆有條理。是歲卒,諡達義。

任天寵,字清叔,曹州定陶人也,明昌二年進士,調考城主簿,再遷威戎縣令。縣故堡寨,無文廟學舍,天寵以廢署建。有兄弟訟田者,天寵諭以理義,委曲周至,皆感泣而去。調泰定軍節度判官。丁父憂,服闋,調崇義軍節度判官。補尚書省令史、右三部檢法司正,遷監察御史。改右司都事,遷員外郎。改左司諫,轉左司郎中,遷國子祭酒。貞祐初,轉祕書監兼吏部侍郎,改中都路都轉運使。時京師戒嚴,糧運艱阻,天寵悉力營辦,曲盡勞瘁,出家貲以濟飢者,全活甚衆。監察御史高夔、劉元規舉天寵二十人公勤明敏,有材幹,可安集百姓。遷戶部尚書。三年,中都不守,天寵繼走南京,中道遇兵,死之。諡純肅。

贊曰:程寀、任熊祥,遼之進士,孔璠、範拱事宋、事齊,太祖皆見禮遇,而金之文治日以盛矣。張用直,海陵父子並列舊學。劉樞之練達,王翛之強敏於事,楊伯雄之善諷諫、工辭藻,蕭貢、溫迪罕締達之文藝適時,之數人者迭用於正隆、大定、明昌之間。張翰、任天寵之經理調度,宣宗南遷,猶賴其用焉。金源氏百餘年所以培植人才而獲其效者,於斯可概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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