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列傳第三十三

裴叔業 夏侯道遷 李元護 席法友 王世弼 江悅之 淳于誕 沈文秀張讜 李苗 劉藻 傅永 傅豎眼 張烈 李叔彪 路恃慶 房亮 曹世表潘永基 硃元旭

裴叔業,河東聞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後也。五世祖苞,晉秦州刺史。祖邕,自河東居於襄陽。父順宗,兄叔寶,仕宋、齊,並有名位。叔業少有氣幹,頗以將略自許。宋元徽末,歷官爲羽林監、齊高帝驃騎行參軍。齊受命,累遷爲寧蠻長史、廣平太守。叔業早與齊明帝同事。明帝輔政,以爲心腹,使領軍奄襲諸蕃鎮,盡心用命。及即位,以爲給事黃門侍郎,封武昌縣伯。孝文南次鍾離,拜叔業爲徐州刺史,以水軍入淮。帝令郎中裴聿往與之語,叔業盛飾左右服玩以誇之。聿曰:“伯父儀服誠爲美麗,但恨不晝遊耳。”

齊帝崩,廢帝即位。誅大臣,都下屢有變發。叔業登壽春城,北望肥水,謂部下曰:“卿等欲富貴乎?我言富貴亦可辦耳。”未幾,見徙南袞州刺史。會陳顯達圍建鄴,叔業遣司馬李元護應之,及顯達敗而還。叔業慮內難未已,不願爲南兗州。齊廢主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疑其有異,去來者並雲叔業北入。叔業兄子植、IR、瑜、粲等棄母奔壽陽。法珍等以其既在疆場,且欲羈縻之,白齊主,遣中書舍人裴穆慰誘之,許不須回換。叔業雖得停,而憂懼不已。時梁武帝爲雍州刺史,叔業遣親人馬文範以自安之計訪之梁武帝,曰:“雍州若能堅據襄陽,輒當戮力自保。若不爾,回面向北,不失河南公。”樑武報曰:“唯應送家還都以安慰之,自然無患。若意外相逼,當勒馬二萬人,直出橫江,以斷其後,則天下事一舉可定。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地相處,河南公寧復可得?如此,則南歸望絕矣。”叔業沉疑未決,遣信詣豫州刺史薛真度,訪入北之宜。真度答書,盛陳朝廷風化。叔業乃遣子芬之及兄女夫韋伯昕奉表內附。

景明元年正月,宣武詔授叔業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豫州刺史、徵南將軍,封蘭陵郡公。又賜叔業璽書,遣彭城王勰、尚書令王肅赴接。軍未度淮,叔業病卒,李元護、席法友等推叔業兄子植監州事。詔贈叔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忠武公,給東園溫明祕器。

子蒨之,字文德,仕齊,隨郡王左常侍,先卒。

子譚紹封。譚粗險好殺,所乘牛馬爲小驚逸,手自殺之。然孝事諸叔,盡於子道,國祿歲入,每以分贍,世以此稱之。位輔國將軍、中散大夫。卒,贈南豫州刺史,諡曰敬。

子測,字伯源,襲。歷通直散騎侍郎,天平中,走於關中。

蒨之弟芬之,字文馥,長者好施,篤愛諸弟。仕齊,位羽林監。入魏,以父勳封上蔡伯。爲東秦州刺史,在州有清靜稱。後徙封山茌縣,遷岐州刺史。爲隴賊所圍,城陷,賊以送上邽,爲莫折念生所害,贈青州刺史。

芬之弟藹之,字幼重,性輕率,好琴書。其內弟柳諧善鼓琴,藹之師而微不及也。位汝陽太守。

叔業長兄子彥先,少有志尚。叔業以壽春入魏,彥先封雍丘縣子,位勃海相。卒,諡曰惠恭。

彥先子約,字元儉,性頗剛鯁,後襲爵。冀州大乘賊起,敕爲別將,行勃海郡事,城陷見害。

長子英起,武定末洛州刺史。英起弟威起,卒於齊王府中兵參軍,贈鴻臚少卿。

彥先弟絢,揚州中從事。時揚州霖雨,水入城,刺史李崇居城上,系船憑焉。絢率城南人數千家氵凡舟南走高原。謂崇還北,遂與別駕鄭祖起等送子十四人於樑。崇勒水軍討之,衆潰見獲,投水而死。

植字文遠,叔業兄叔寶子也。少而好學,覽綜經史,尤長釋典,善談理義。隨叔業在壽春。叔業卒,席法友、柳玄達等共舉植監州。祕叔業喪問,教命處分,皆出於植。於是開門納魏軍。詔以植爲袞州刺史、崇義縣侯,入爲大鴻臚卿。後以長子昕南叛,有司處之大辟,詔特恕其罪,以表勳誠。尋除授揚州大中正,出爲瀛州刺史,再遷度支尚書,加金紫光祿大夫。

植性非柱石,所爲無恆。袞州之還也,表請解官,隱於嵩山,宣武不許,深以爲怪。然公私集論,自言人門不后王肅,怪朝廷處之不高。及爲尚書,志意頗滿,欲以政事爲己任,謂人曰:“非我須尚書,尚書亦須我。”辭氣激揚,見於言色。及入參議論,時對衆官,面有譏毀。又表毀徵南將軍田益宗,言華夷異類,不應在百世衣冠之上。率多侵侮,皆此類也。侍中於忠、黃門元昭覽之切齒,寢而不奏。韋伯昕告植欲謀廢黜。尚書又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達,雲受植旨,遂詐稱被詔,率合部曲,欲圖領軍於忠。時忠專權,既構成其禍,又矯詔殺之,朝野稱冤。臨終,神志自若,遺令子弟,命盡之後,剪落鬚髮,被以法服,以沙門禮葬於嵩高之陰。

初,植與僕射郭祚、都水使者韋俊等同時見害。後祚、俊事雪加贈,而植追復封爵而已。植故吏勃海刁衝上疏訟之,於是贈尚書僕射、揚州刺史,乃改葬。

植母,夏侯道遷姊也。性甚剛峻,於諸子皆如嚴君。長成後,非衣幍不見,小有罪過,必束帶伏門,經五三日乃引見之,督以嚴訓。唯少子衍得以常服見之,旦夕溫凊。植在瀛州也,其母年逾七十,以身爲婢,自施三寶,布衣麻菲,手執箕帚於沙門寺掃灑。植弟瑜、粲、衍並亦奴僕之服,泣涕而從,有感道俗。諸子各以布帛數百贖免其母,於是出家爲比丘。入嵩高積歲,乃還家。植既長嫡,母又年老,其在州數歲,以妻子自隨。雖自州送祿奉母及贍諸弟,而各別資財,同居異爨,一門數竈,蓋亦染江南之俗也。論者譏焉。

植弟颺,壯果有謀略。在齊,以軍功位驍騎將軍。入魏,爲南司州刺史,封義陽縣伯。詔命未至,爲賊所殺,進爵爲侯。宣武以颺勳效未立而卒,其子烱不得襲封。明帝初,烱行貨於執事,乃封城平縣伯。

烱字休光,小字黃頭,頗有文學,善事權門。領軍元叉納其金帛,除鎮遠將軍、散騎常侍、揚州大中正,進爵爲侯,改封高城。尋兼尚書右丞,出爲東郡太守,爲城人所害。贈散騎常侍、青州刺史,諡曰簡。

颺弟瑜,字文琬,封下密縣子,試守滎陽郡,坐虐暴殺人免官。後徙封灌津子,卒於勃海太守,贈豫州刺史,諡曰定。

瑜弟粲,字文亮,封舒縣子。沉重善風儀,頗以驕豪爲失。歷正平、恆農二郡太守。高陽王雍曾以事屬粲,粲不從,雍甚爲恨。後因九日馬射,敕畿內太守皆赴京師,雍時爲州牧,粲修謁,雍含怒待之。粲神情閒邁,舉止抑揚,雍目而不覺解顏。及坐定,謂粲曰:“可更爲一行。”粲便下席爲行,從容而出。坐事免。後宣武聞粲善自標置,欲觀其風度,令傳詔就家急召之,須臾間,使者相屬,閤家恇懼,不測所以,粲更恬然,神色不變。帝嘆異之。時僕射高肇以外戚之貴,勢傾一時,朝士見者,鹹望塵拜謁。粲候肇,唯長揖而已。及還,家人尤責之,粲曰:“何可自同凡俗也。”又曾詣清河王懌,下車始進,便屬暴雨,粲容步舒雅,不以霑、濡改節。懌乃令人持蓋覆之,嘆謂左右曰:“何代無奇人!”性好釋學,親升講座,雖持義未精,而風韻可重。但不涉經史,終爲知音所輕。

後爲揚州大中正、中書令。明帝釋奠,以爲侍講,轉金紫光祿大夫。元顥入洛,以粲爲西袞州刺史,尋爲濮陽太守崔巨倫所逐,棄州入嵩高山。節閔帝初,復爲中書令。後正月晦,帝出臨洛濱,粲起御前,再拜上壽酒。帝曰:“昔北海入朝,暫竊神器,爾日卿戒之以酒;今欲我飲,何異於往情?”粲曰:“北海志在沈湎,故諫其所失,陛下齊聖溫克,臣敢獻微誠。”帝曰:“甚愧來譽。”仍爲命酌。孝武初,出爲驃騎大將軍、膠州刺史。屬時亢旱,土人勸令禱於海神。粲憚違衆人,乃爲祈請,直據胡牀,舉杯曰:“僕白君。”左右雲:“前後例皆拜謁。”粲曰:“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安有方伯致禮海神。”卒不肯拜。時青州叛賊耿翔寇亂三齊,粲唯高譚虛論,不事防禦之術。翔乘其無備,掩襲州城。左右白言賊至,粲雲:“豈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門!”粲乃徐雲:“耿王可引上聽事,自餘部衆,且付城人。”不達時變如此。尋爲翔害,送首於樑。

子含,字文若,員外散騎侍郎。

粲弟衍,字文舒,學識優於諸兄,才亦過之。事親以孝聞,兼有將略。仕齊,位陰平太守。歸魏,授通直郎,衍堅辭朝命,上表請隱嵩高。詔從之。宣武末稍以出山,幹祿執事。從歷建興、河內二郡太守。歷二郡,廉貞寡慾,善撫百姓,人吏追思之。孝昌初,樑將曹敬宗寇荊州。詔衍爲別將,與恆農太守王羆救荊州。衍大破之,荊州圍解。除北道都督,鎮鄴西之武城,封安陽縣子。時相州刺史安樂王鑑潛圖叛逆,衍覺其有異,密表陳之。尋而鑑所部別將嵇宗馳驛告變,乃詔衍與都督源子邕、李神軌等討鑑,平之。除相州刺史、北道大都督,進封臨汝縣公。詔衍與子邕北討葛榮,軍敗見害。贈車騎大將軍、司空、相州刺史。子嵩襲。

叔業之歸魏,又有尹挺、柳玄達、韋伯昕、皇甫光、樑祐、崔高容、閻慶胤、柳僧習並預其功。

尹挺,天水冀人,仕齊,位陳郡太守。與叔業參謀歸誠,歷南司州刺史。

柳玄達,河東解人,頗涉經史,仕齊,諸王參軍。與叔業姻婭周旋。叔業獻款,玄達贊成其計。入魏,除司徒諮議參軍,封南頓縣子。卒,改封夏陽縣,子絳襲。絳弟遠,字季雲,性粗放無拘檢,時人或謂之柳癲。好彈琴耽酒,時有文詠。孝武初,除儀同、開府參軍事。情琴酒之間,每出行返,家人或問消息,答雲:“無所聞,縱聞亦不解。”後客遊卒。玄達弟玄瑜,位陰平太守,卒。子諧,頗有文學,善鼓琴,以新聲手勢,京師士子翕然從學。除著作佐郎,於河陰遇害。

韋伯昕,京兆杜陵人,學尚有壯氣。自以才智優於裴植,常輕之,植嫉之如仇。即彥先之妹夫也。叔業以其有大志,故遣子芬之爲質。入魏,封零陵縣男,歷南陽太守,坐事免。後拜員外散騎常侍,加中壘將軍。告裴植謀爲廢黜,植坐死。後百餘日,伯昕亦病卒。臨亡,見植爲祟,口雲:“裴尚書死,不獨見由,何以見怒?”

皇甫光,安定人,美鬚髯,善言笑。入魏,卒於勃海太守。兄椿齡,從薛安都於彭城內附,除岐州刺史。椿齡子璋,鄉郡相。璋弟枿,位吏部郎,性貪婪,多所受納,鬻賣吏官,皆有定價。後以丞相、高陽王雍之婿,爲豫州刺史。爲政殘暴,百姓患之。卒於安南將軍、光祿大夫、贈尚書左僕射。子長卿,太尉司馬。

樑祐,北地人,叔業從姑子也。好學,便弓馬,隨叔業征伐,身被五十餘創。景明初,賜爵山桑子。出爲北地太守,清身率下,甚有聲稱。歷大中大夫。從容風雅,好爲談詠,常與朝廷名賢,泛舟洛水,以詩酒自娛。遷光祿大夫,端然養志,不歷權門,卒於京兆內史。

崔高容,清河人,博學善文辭,美風彩。景明初,位散騎侍郎,出爲揚州開府掾,帶陳留太守,卒官。

閻慶胤,天水人,博識洽聞,善於談論,聽其言說,不覺忘疲。卒於敷城太守。

柳僧習見其子虯傳。

夏侯道遷,譙國人也。少有志操。年十七,父母爲結婚韋氏,道遷雲:“欲懷四方之志,不願取婦。”家人鹹謂戲言。及婚,求覓不知所在。訪問,乃雲逃入益州。後隨裴叔業於壽春,爲南譙太守。二家雖爲姻好,親情不協,遂單騎歸魏,拜驍騎將軍,隨王肅至壽春。肅薨,道遷棄戍南叛。

會樑以莊丘黑爲徵虜將軍、樑秦二州刺史,鎮南鄭。黑請道遷爲長史,帶漢中郡。會黑死,而道遷陰圖歸順。先是,仇池鎮將楊靈珍反叛南奔,樑以靈珍爲徵虜將軍,假武都王,助戍漢中。道遷乃擊靈珍,斬其父子,送首於京師。江悅之等推道遷爲樑、秦二州刺史。道遷遣表歸闕,詔璽書慰勉,授持節、散騎常侍、平南將軍、豫州刺史,封豐縣侯,遣尚書邢巒指授節度。道遷表受平南、常侍,而辭豫州、豐縣侯,引裴叔業公爵爲例。宣武不許。

道遷自南鄭來朝京師,引見於太極東堂,免冠徒跣謝曰:“比在壽春,遭韋纘之酷,申控無所,致此猖狂。是段之來,希酬昔遇。”宣武曰:“卿建爲山之功,一簣之玷,何足謝也。”道遷以賞報爲微,逡巡不拜,尋改封濮陽縣侯。歲餘,頻表解州,宣武許之。除南袞州大中正,不拜。

道遷雖學不深洽,而歷覽書史,閒習尺牘。好言宴,務口實,京師珍羞,罔不畢有。於京城西水次市地,大起園池,殖列蔬果,延致秀彥,時往遊適。妓妾十餘,常自娛樂,國秩歲入三千餘匹,專供酒饌,不營家產。每誦孔融語曰:“坐上客恆滿,樽中酒不空,餘非吾事也。”識者多之。歷華、瀛二州刺史,爲政清嚴,善禁盜賊。卒,贈雍州刺史,諡明侯。初,道遷以拔漢中歸誠本由王潁興之計,求分邑戶五百封之,宣武不許。靈太后臨朝,道遷重求分封,太后大奇之,議欲更以三百戶封潁興,會卒,遂寢。道遷不聘正室,唯有庶子數人。

長子夬、,字元廷,歷鎮遠將軍、南袞州大中正。夬性好酒,居喪不戚,醇醪肥鮮,不離於口,沽買飲啖,多所費用。父時田園,貨賣略盡,人間債猶數千餘匹,穀食至常不足,弟妹不免飢寒。

初,道遷知夬好酒,不欲傳授國封。夬未亡前,忽夢見徵虜將軍房世寶至其家聽事,與其父坐,屏人密言。夬心驚懼,謂人曰:“世寶爲官,少間必擊我也。”尋有人至,雲:“官呼郎”,隨召即去,遣左右杖之二百,不勝楚痛,大叫。良久乃悟,流汗徹於寢具。至明,前京城太守趙卓詣之,見其衣溼,謂夬曰:“卿昨夜當大飲,溺衣如此。”夬乃具陳所夢。先是旬餘,祕書監鄭道昭暴病卒,夬聞,謂卓曰:“人生何常,唯當縱飲。”於是昏酣遂甚。夢後,二日不能言,針之,乃得語,而猶虛劣。俄而心悶而死。洗浴者視其屍體,大有杖處,青赤隱起,二百下許。贈鉅鹿太守。

初,夬與南人辛諶、庾遵、江文遙等終日遊聚。酣飲之際,恆相謂曰:“人生侷促,何殊朝露,坐上相看,先後間耳。脫有先亡者,於良辰美景,靈前飲宴,儻或有知,庶共歆饗。”及夬亡後,三月上巳,諸人相率至夬靈前,仍共酌飲。時日晚天陰,室中微暗,鹹見夬在坐,衣服形容,不異平昔,時執杯酒,似若獻酬,但無語耳。夬家客雍僧明心有畏恐,披簾欲出,便即僵仆,狀若被毆。夬從兄欣宗雲:“今是節日,諸人憶弟疇昔之言,故來共飲。僧明何罪,而被嗔責?”僧明便悟。而欣宗鬼語如夬平生,並怒家人,皆得其罪,又發陰私竊盜,鹹有次緒。

夬妻,裴植之女也,與道遷諸妾不睦,訟鬩徹於公庭。子籍,年十餘歲,襲祖封已數年,而夬弟翽等言其眇目IT疾,不任承繼,自以與夬同庶,己應紹襲。尚書奏籍承封。

道遷兄子IS,位咸陽太守。

道遷之謀,又襄陽羅道珍、北海王安世、潁川辛諶、漢中姜永等皆參其勳末。道珍爲齊州東平原相,有能名。安世,苻堅丞相王猛玄孫也。歷涉書傳,位北華州刺史。諶,魏衛尉辛毗後也,有文學,位濮陽、上黨二郡太守。永善彈琴,有文學,位漢中太守。永弟漾,亦善士,性至孝。時潁川庾道者,亦與道遷俱入國,雖不參勳謀,亦爲奇士。歷覽史傳,善草隸書,輕財重義。仕樑,右中郎將。及至洛陽,環堵弊廬,多與俊秀交舊,積二十餘歲,殊無宦情。後爲饒安縣令,罷,卒。

李元護,遼東襄平人,晉司徒胤之八世孫也。胤子順、璠及孫沉、志皆有名宦。沉孫根,仕慕容寶,爲中書監。根子後智等隨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數世無名,三齊豪門多輕之。元護以魏平齊後,隨父懷慶南奔。身長八尺,美鬚髯,少有武力。仕齊,位馬頭太守,雖以將用自達,然亦頗覽文史,習於簡牘。後爲裴叔業司馬,帶汝陰太守。叔業歸順,元護贊同其謀。叔業疾病,元護督率上下以俟援軍。壽春克定,元護頗有力焉。景明初,以元護爲齊州刺史、廣饒縣伯。尋以州人柳世明圖爲不軌,元護誅戮所加,微爲濫酷。州內飢儉,表請賑貸,蠲其賦役。但多有部曲,時爲侵擾,城邑苦之,故不得爲良刺史也。三年卒。病前月餘,京師無故傳其兇問。又城外送客亭柱有人書曰“李齊州死”,綱佐餞別者見而拭之,後復如此。元護妾妓十餘,聲色自縱。情慾既甚,支骨稍消,須長二尺,一時落盡。贈青州刺史。元護爲齊州,經拜舊墓,巡省故宅,饗賜村老,莫不欣暢。及將亡,謂左右曰:“吾嘗以方伯簿伍至青州,士女屬目。若喪過東陽,不可不好設儀衛,哭泣盡哀,令觀者改容也。”家人遵其誡。

子會襲,正始中降爵爲子。會頑騃好酒,其妻南陽太守清河房伯玉女也,甚有姿色,會不答之。房乃通其弟機,因會醉,殺之。子景宣襲。機與房遂如夫婦,積十餘年,房氏色衰,乃更婚娶。

元護弟靜,性貪忍,兄亡未斂,便剝妓服玩及餘物。歷齊郡內史。

席法友,安定人也,祖、父南奔。法友仕齊,以膂力自效,任安豐新蔡二郡太守、建安戍主。後與裴叔業同謀歸魏,拜豫州刺史、苞信縣伯。叔業卒後,法友與裴植追成業志,淮南克定,法友有力焉。歷華、並二州刺史。後爲別將出淮南,欲解朐山之圍。法友始渡淮而朐山敗沒,遂停十年。恬靜自安,不競世利。宣武末,除濟州刺史,廉和著稱。又徙封乘氏。後卒於光祿大夫,贈秦州刺史,諡襄侯。

子景通襲,善事元叉,兼賂叉父繼。繼爲司空,引景通爲掾。卒,贈衛尉少卿。子郾襲,走關西。

王世弼,京兆霸城人也。姚泓之滅,其祖、父南遷。世弼身長七尺八寸,魁岸有壯氣,善草隸書,好愛墳典。仕齊爲軍主,助戍壽春,遂與裴叔業同謀歸誠。除南徐州刺史,封慎縣伯。後除東秦州刺史,政任於刑,爲人所怨,有受納之響,爲御史中尉李平所彈,會赦免。後爲河北太守,有清稱。再遷中山內史,加平北將軍。直閣元羅,領軍元叉弟也,曾過中山,謂曰:“二州刺史,翻覆爲郡,當恨恨耳。”世弼曰:“儀同之號,起自鄧騭,平北爲郡,始在下官。”卒,贈豫州刺史,諡曰康。

長子會,汝陽太守。次子由,字茂道,好學有文才,尤善草隸書,性方厚,有名士風,又工摹書,爲時人所服。位東萊太守,罷郡寓居潁川。天平初,元洪威構逆,大軍攻討,爲亂兵所害。名流悼惜之。

江悅之,字彥和,濟陽考城人也。七世祖統,晉散騎常侍,避劉、石之亂,南渡。祖興之,父範之,併爲宋武所誅。悅之少孤,仕宋,歷諸王參軍。好兵書,有將略,善待士,有部曲數百人。仕齊,爲後軍將軍,部曲稱衆,千有餘人。樑初,以討滅劉季連功,進號冠軍將軍。武興氐攻破白馬,進圖南鄭,悅之大破氐衆,還復白馬。樑、秦二州刺史莊丘黑死,夏侯道遷與悅之及龐樹,軍主李忻榮、張元亮、士孫天與等謀以梁州內附。樑華陽太守尹天寶率衆向州城,遂圍南鄭。悅之晝夜督戰,會武興軍至,天寶敗。道遷克全勳款,悅之實有力焉。與道遷俱至洛陽。尋卒,贈梁州刺史,追封安平縣子,諡曰莊。

悅之二子,文遙、文遠。文遙少有大度,輕財好士,士多歸之。道遷之圖楊靈珍,文遙奮劍請行,遂手斬靈珍。襲父封,拜咸陽太守。勤於禮接,終日坐聽事。至者見之,假以恩顏,屏人密問,於是人所疾苦,大盜姓名,奸猾吏長,無不知悉。郡中震肅,奸劫息止,政爲雍州諸郡之最。後爲安州刺史,善於綏納,甚得物情。時杜洛周、葛榮等相繼叛逆,幽、燕已南悉沒,唯文遙介在羣賊之外,孤城獨守,鳩集荒餘,且耕且戰,百姓皆樂爲用。卒官,長史許思祖等以文遙有遺愛,復推其子果行州事。既攝州事,乃遣使奉表。莊帝嘉之,除果通直散騎侍郎,行安州事。既而賊勢轉盛,救援不接,果乃攜諸弟並率城人東奔高麗。天平中,詔高麗送果等。元象中,乃得還朝。文遠善騎射,勇於攻戰,以軍功位中散大夫、龍驤將軍。

淳于誕,字靈遠,其先太山博人也,後世居蜀漢,或家安固之桓陵縣。父興宗,齊南安太守。誕年十二,隨父向揚州。父於路爲羣盜所害,誕雖幼而哀感奮發,傾資結客,旬朔之內,遂得復仇。州里之間,無不稱歎。景明中,自漢中歸魏,陳伐蜀計,宣武嘉納之。延昌末,王旅大舉,除驃騎將軍、都督、別部司馬,領鄉導統軍。誕不願先受榮爵,乃固讓實官,止參戎號。及奉辭之日,詔若克成都,即以益州許之。師次晉壽,蜀人大震。屬宣武晏駕,不果而還。後以客例,起家羽林監。正光中,秦、隴反叛,詔誕爲西南道軍司馬,與行臺魏子建共參經略。時樑益州刺史蕭深猷遣將樊文熾蕭世澄等率衆數萬圍小劍戍。子建遣誕勒兵馳赴,大敗之,禽世澄等十一人,文熾先走獲免。孝昌初,子建以誕行華陽郡,帶白馬戍。後卒於東梁州刺史,贈益州刺史,諡曰莊。

沈文秀,字仲遠,吳興武康人也。伯父慶之,《南史》有傳。文秀仕宋,位青州刺史。和平六年,宋明帝殺其主子業,文秀與諸州推立子業弟子勳。子勳敗,皇興初,文秀與崔道固俱以州降魏。宋遣其弟文景來諭之,文秀復歸宋,爲刺史如故。後慕容白曜長驅至東陽,文秀始欲降,以軍人虜掠,遂有悔心,乃嬰城固守。白曜既下歷城,乃併力攻討,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節,衣冠儼然,坐於齋內。亂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歷聲曰:“身是!”執而裸送於白曜。左右令拜,文秀曰:“各二國大臣,無相拜禮。”白曜忿之,因至撾撻。後還其衣,爲之設饌,與長史房天樂、司馬沈嵩等鎖送京師,面縛數罪,宥死,待爲下客,給以粗衣蔬食。獻文重其節義,稍亦嘉禮之,拜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遷外都大官。孝文嘉其忠於其國,賜絹彩二百匹。後爲南征都將,臨發,賜以戎服。除懷州刺史,假吳郡公。守清貧而政寬,不能禁止盜賊。大興水田,於公私頗有利益。卒官。

子保衝,後爲徐州冠軍長史,坐據連口退敗,有司處之死刑。孝文詔:“保衝,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陽作部終身。”宣武時,卒於下邳太守。

房天樂者,清河人,滑稽多智。文秀板爲長史,督齊郡,州府事一以委之。卒於京師。弟子嘉慶,漁陽太守。

張讜,字處言,清河東武城人也。六世祖弘,晉長秋卿。父華,慕容超左僕射。讜仕宋,位東徐州刺史。及平徐、兗,讜乃歸順於尉元,亦表授東徐州刺史。遣中書侍郎高閭與讜對爲刺史。後至京師,禮遇亞於薛、畢,賜爵平陸侯。讜性開通,篤於接恤,青、齊之士,雖疏族末姻,鹹相敬視。李敷、李?等寵要勢家,亦推懷陳款,無所顧避。畢衆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卒,贈青州刺史,諡康侯。

子敬伯,求致父喪,出葬冀州清河舊墓,久不被許,停柩在家積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聞父喪,不欲奔赴,而規南叛,爲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後得襲父爵。敬伯自以隨父歸國功,賜爵昌安侯,出爲樂陵太守。敬叔,武邑太守。父喪得葬舊墓,還屬清河。

初,讜兄弟十人。兄忠,字處順,在南爲合鄉令。歸降,賜爵新昌侯。卒於新興太守,贈冀州刺史。讜妻皇甫氏被掠,賜中官爲婢,皇甫遂詐癡,不能梳沐。後讜爲宋冀州長史,因貨千餘匹,購求皇甫。文成怪其納財之多,引見之,時皇甫年垂六十矣。文成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義。此老母復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費也。”皇甫氏歸,讜令諸妾境上奉迎。數年卒。後十年而讜入魏。

讜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樑漢同夏侯道遷歸款,爲客積年,出爲東河間太守。卒。

李苗,字子宣,梓潼涪人也。父膺,樑太僕卿。苗出後叔父畎。畎爲梁州刺史,大著威名。王足之伐蜀,樑武命畎拒足於涪,許其益州。及足退,樑武遂改授。畎怒,將有異圖,事發被害。苗年十五,有報雪志。延昌中歸魏,仍陳圖蜀計。大將軍高肇西伐,詔假苗龍驤將軍鄉導。次晉壽,宣武宴駕,班師。後以客例,除員外散騎侍郎。苗有文武才幹,以大功不就,家恥未雪,常懷慷慨。乃上書陳平定江南之計,其文理甚切於時。明帝幼衝,無遠略之意,竟不能納。

正光末,三秦反叛,侵及三輔。時承平既久,人不習戰。苗以隴兵強悍,且羣聚無資,乃上書以爲:“食少兵精,利於速戰;糧多卒衆,事宜持久。今隴賊猖狂,非有素蓄,雖據兩城,本無德義,其勢在於疾攻,日有降納,遲則人情離阻,坐受崩潰。夫飆至風起,逆者求萬一之功;高壁深壘,王師有全制之策。今且宜勒大將,深溝高壘,堅守勿戰。別命偏師,精卒數千,出麥積崖以襲其後,則氵幵、岐之下,羣妖自散。”於是詔苗爲統軍,與別將淳于誕出樑、益,隸行臺魏子建。子建以苗爲郎中,仍領統軍,深見知待。

孝昌中,兼尚書左丞,爲西北道行臺,與大都督宗正珍孫討汾、絳蜀賊,平之。及殺{人小}硃榮,榮從弟世隆擁部曲還逼都邑。孝莊幸大夏門,集羣臣博議,百僚計無所出。苗獨奮衣起曰:“今朝廷有不測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節之時,請以一旅之衆,爲陛下徑斷河梁。”莊帝壯而許焉。苗乃募人於馬渚上流,以師夜下。去橋數裏,放火燒船,俄然橋絕,賊沒水死者甚衆。官軍不至,賊乃涉水與苗死鬥,衆寡不敵,苗浮河而沒。帝聞,哀傷久之。贈都督、梁州刺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河陽縣侯,諡忠烈。

苗少有節操,志尚功名。每讀《蜀書》,見魏延請出長安,諸葛不許,嘆息謂亮無奇計。及覽《周瑜傳》,未曾不嗟諮絕倒。太保城陽王徽、司徒臨淮王彧並重之。二王頗或不穆,苗每諫責。徽寵勢隆極,猜忌彌甚,苗謂人曰:“城陽蜂目豺聲,今轉彰矣!”解鼓琴,善屬文詠,工尺牘之敏,當世罕及。死之日,朝野悲壯之。及帝幽崩,世隆入洛,主者追苗贈封,以白世隆。世隆曰:“吾爾時羣議,更三日便欲大縱兵士,燒燔都邑,任其採掠。賴苗,京師獲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追之。”子曇襲爵。

劉藻,字彥先,廣平易陽人也。六世祖遐,從晉元帝南渡。父宗之,宋廬江太守。藻涉獵羣籍,美談笑,善與人交,飲酒至一石不亂。太安中,與姊夫李嶷俱來歸魏,賜爵易陽子。擢拜南部主書,號爲稱職。

時北地諸羌,恃險作亂,前後宰守不能制。朝廷患之,以藻爲北地太守。藻推誠佈信,諸羌鹹來歸款,朝廷嘉之。雍州人王叔保等三百人表乞藻爲騃奴戍主,詔曰:“選曹已用人,藻有惠政,自宜他敘。”在任八年,遷離城鎮將。太和中改鎮爲岐州,以藻爲岐州刺史。轉秦州刺史。秦人恃險,率多粗暴,或拒課輸,或害吏長,自前守宰,皆遙領,不入郡縣。藻開示恩信,誅戮豪橫,羌、氐憚之,守宰於是始得居其舊所。遇車駕南伐,以藻爲東道都督。秦人紛擾,詔藻還州,人情乃定。仍與安南元英徵漢中,破賊軍,長驅至南鄭,垂平梁州,奉詔還軍,乃不果克。

後車駕南伐,以藻爲徵虜將軍,督統軍高聰等四軍爲東道別將,辭於洛水之南。孝文曰:“與卿石頭相見。”藻對曰:“臣雖才非古人,庶亦不留賊虜而遺陛下。輒當釃曲阿之酒以待百官。”帝大笑曰:“今未至曲阿,且以河東數石賜卿。”後與高聰等戰敗,俱徙平州。景明初,宣武追錄舊功,拜藻爲太尉司馬。卒。

子紹珍,無他才用,善附會,好飲酒。結托劉騰,啓爲其國郎中令,襲子爵。永安中,歷河北、黎陽二郡太守,所在無政績。天平中,坐子洪業入於關中,率衆侵擾,伏法。

傅永,字脩期,清河人也。幼隨叔父洪仲與張幸自青州入魏,尋復南奔。有氣幹,拳勇過人,能手執鞍橋,倒立馳騁。年二十餘,有友人與之書而不能答,請洪仲,洪仲深讓之而不爲報。永乃發憤讀書,涉獵經史,兼有才幹。爲崔道固城局參軍,與道固俱降,入爲平齊百姓。父母並老,飢寒十數年,賴其強於人事,戮力傭丐,得以存立。晚爲奉禮郎,詣長安拜文明太后父燕宣王廟,賜爵貝丘男,除中書博士。王肅之爲豫州,又以永爲王肅平南長史。咸陽王禧慮肅難信,言於孝文。曰:“已選傅脩期爲其長史,雖威儀不足,而文武有餘矣。”肅以永宿士,禮之甚厚;永亦以肅爲帝眷遇,盡心事之,情義至穆。

齊將魯康祖、趙公政侵豫州之太倉口,肅令永擊之。永量吳、楚兵好以斫營爲事,又賊若夜來,必於渡淮之所,以火記其淺處。永既設伏,仍密令人以瓠盛火,渡南岸,當深處置之,教雲:“若有火起,即亦燃之。”其夜,康祖、公政等果親率領來斫營。東西二伏夾擊之,康祖等奔趨淮水。火既競起,不能記其本濟,遂望永所置火爭渡。水深溺死,斬首者數千級,生禽公政。康祖人馬墜淮,曉而獲其屍,斬首並公政送京師。

時裴叔業率王茂先、李定等東侵楚王戍,肅復令永將伏兵,擊其後軍,破之,獲叔業傘扇鼓幕甲仗萬餘。兩月之中,遂獻再捷。帝嘉之,遣謁者就豫州,策拜永安遠將軍、鎮南府長史、汝南太守、貝丘縣男。帝每嘆曰:“上馬能擊賊,下馬作露布,唯傅脩期耳。”

裴叔業又圍渦陽,時帝在豫州,遣永爲統軍,與高聰、劉藻、成道益、任莫問等救之。永曰:“深溝固壘,然後圖之。”聰等不從,一戰而敗。聰等棄甲奔懸瓠,永獨收散卒徐還。賊追至,又設伏擊之,挫其銳。藻徙邊,永免官爵而已。不經旬,詔永爲汝陰鎮將,帶汝陰太守。

景明初,裴叔業將以壽春歸魏,密通於永。及將迎納,詔永爲統軍,與楊大眼、奚康生等諸軍俱入壽春。同日而永在後,故康生、大眼二人並賞列士,永唯清河男。齊將陳伯之逼壽春,沿淮爲寇。時司徒彭城王勰、廣陵侯元衍同鎮壽春,以九江初附,人情未洽,兼臺援不至,深以爲憂。詔遣永爲統軍,領汝陰三千人先援之。永至,勰令永引軍入城。永曰:“若如教旨,便共殿下同被圍守,豈是救援之意?”遂孤軍城外,與勰並勢以擊伯之,頻有克捷。

中山王英之徵義陽,永爲寧朔將軍、統軍,當長圍遏其南門。齊將馬仙琕連營稍進,規解城圍。永乃分兵付長史賈思祖,令守營壘,自將馬步千人,南逆仙琕。賊俯射永,洞其左股,永出箭復入,遂大破之。仙琕燒營卷甲而遁。英曰:“公傷矣!且還營。”永曰:“昔漢祖捫足,不欲人知。下官雖微,國家一帥,奈何使虜有傷將之名!”遂與諸軍追之,極夜而返。時年七十餘矣,三軍莫不壯之。

義陽既平,英使司馬陸希道爲露布,意謂不可,令永改之。永亦不增文采,直與之改,陳列軍儀,處置形要,而英深賞之。還京,除太中大夫。

後除恆農太守,非心所樂。時英東征鍾離,表請永,求以爲將,朝廷不聽。永每言曰:“馬援、充國,竟何人哉?吾獨白首見拘此郡!”然於御人非其所長,故在任無多聲稱。後爲南袞州刺史。年逾八十,猶能馳射,盤馬奮槊,常諱言老,每自稱六十九。還京,拜光祿大夫。卒,贈齊州刺史。

永嘗登北芒,於平坦處奮矛躍馬,盤旋瞻望,有終焉之志。遠慕杜預,近好李衝、王肅,欲葬附墓。遂買左右地數頃,遺敕子叔偉:“此吾之永宅也。”永妻賈氏留本鄉,永至代都,娶妾馮氏,生叔偉及數女。賈后歸平城,無男,唯一女。馮恃子,事賈無禮,叔偉亦奉賈不順,賈常忿之。馮先永卒,叔偉稱父命欲葬北芒,賈疑叔偉將以馮合葬,遂求歸葬永於所封貝丘縣。事經司徒,司徒胡國珍感其所慕,許叔偉葬焉。賈乃邀訴靈太后,太后從賈意,乃葬於東清河。又永昔營宅兆,葬父母於舊鄉,賈於此強徙之,與永同處,永宗親不能抑。葬已數十年矣,棺爲桑棗根所繞束,去地尺餘,甚爲周固。以斧斫,出之於坎,時人鹹怪。

叔偉膂力過人,彎弓三百斤,左右馳射,能立馬上與人角騁,見者以爲得永武而不得永文。

傅豎眼,本清河人也。七世祖伷。伷子遘,石季龍太常。祖父融,南徙度河,家於磐陽,爲鄉閭所重。性豪俠,有三子,靈慶、靈根、靈越,並有才力。融以自負,謂足爲一時之雄。嘗謂人曰:“吾昨夢夜,有一駿馬,無堪乘者,人曰‘何由得人乘’,有一人曰‘唯傅靈慶堪乘此馬’;又有弓一張,亦無人堪引,人曰‘唯有傅靈根可彎此弓’;又有數紙文書,人皆讀不能解,人曰‘唯有傅靈越能解此文。’”融謂其三子文武才幹足以駕馭當世,常從容謂鄉人曰:“汝聞之不?鬲蟲之子有三靈,此圖讖文也。”好事者然之,故豪勇士多相歸附。

宋將蕭斌、王玄謨寇磝碻。時融始死,玄謨強引靈慶爲軍主。將攻城,攻車爲城內所燒,靈慶懼軍法,詐雲傷重,令左右輿還營,遂與壯士數十騎遁還。斌、玄謨命追之。左右諫曰:“靈慶兄弟並有雄才,兼其部曲多是壯勇,如彭超、屍生之徒,皆一當數十人,援不虛發,不可逼也。”玄謨乃止。靈慶至家,遂與二弟匿山澤間。時靈慶從叔乾愛爲斌法曹參軍,斌遣乾愛誘呼之,以腰刀爲信,密令壯健者隨之。而乾愛不知斌之慾圖靈慶。既至,斌所遣壯士執靈慶殺之。靈慶將死,與母崔氏訣,言:“法曹殺人,不可忘也。”

靈根、靈越奔河北。靈越至京師,因說齊人慕化,青州可平。文成大悅,拜靈越青州刺史、貝丘子,鎮羊蘭城;靈根爲臨齊副將,鎮明潛壘。靈越北入之後,母崔氏遇赦免。宋恐靈越在邊擾三齊,乃以靈越叔父琰爲冀州中從事,乾愛爲樂陵太守。樂陵與羊蘭隔河相對,命琰遣其門生與靈越婢詐爲夫婦,投化以招之。靈越與母分離思積,遂與靈根南走。靈越與羊蘭奮兵相擊,乾愛出,遣船迎之,得免。靈根差期,不得俱渡,臨齊人知,剉斬殺之。乾愛出郡迎靈越,問靈根愆期狀,靈越殊不應答。乾愛不以爲惡,敕左右出匣中烏皮袴褶,令靈越代所常服。靈越言“不須”。乾愛雲:“汝可着體上衣服見垣公也?”時垣護之爲刺史。靈越奮聲言:“垣公!垣公!着此當見南方國主,豈垣公也!”竟不肯着。及至丹陽,宋孝武見而禮之,拜袞州司馬,而乾愛亦遷青、冀司馬,帶魏郡。後二人俱還建鄴。靈越意恆欲爲兄復仇,而乾愛初不疑防。知乾愛嗜雞肉葵菜食,乃爲作之,下以毒藥,乾愛飯還而卒。後數年,靈越爲太原太守,戍升城。後舉兵同孝武子子勳,子勳以靈越爲前軍將軍。子勳敗,靈越軍衆散亡,爲明帝將王廣之軍人所擒,厲聲曰:“我傅靈越也,汝得賊何不即殺!”廣之生送詣宋輔國司馬劉勔,勔躬自慰勞。靈越曰:“人生歸於死,實無面求活。”勔壯其意,送詣建康。宋明帝欲加原宥,靈越辭對如一,乃殺之。

豎眼即靈越子也,沉毅壯烈,少有父風。入魏,鎮南王肅見而異之,且奇其父節,傾身禮敬,表爲參軍。以軍功累遷益州刺史。高肇伐蜀,假豎眼徵虜將軍、持節,領步兵三萬,先討巴北,所至克捷。豎眼性既清素,不營產業,衣食之外,俸祿粟帛皆以饗賜夷首,振恤士卒。撫蜀人以恩信爲本,保境安人,不以小利侵竊。有掠蜀人入境者,皆移送還本。檢勒部下,守宰肅然。遠近雜夷相率款謁,仰其德化,思爲魏人矣。宣武甚嘉之。

明帝初,屢請解州,乃以元法僧代之,益州人追隨戀泣者數百里。樑將趙祖悅逼壽春,鎮南將軍崔亮討之,以豎眼爲持節、鎮南軍司。

法僧既至,大失人和。樑遣其衡州刺史張齊因人心怨入寇,進圍州城。朝廷以西南爲憂,乃驛徵豎眼於淮南,以爲益州刺史。尋加散騎常侍、西征都督,率步騎三千以討齊。給銅印千餘,須有假職者,聽六品已下板之。豎眼既出梁州,樑軍所在拒塞,豎眼三日中轉戰二百餘里,甲不去身,頻致九捷。蜀人聞豎眼復爲刺史,人人喜悅,迎於路者日有百數。豎眼至州,白水已東,人皆寧業。張齊仍阻白水屯,寇葭萌。豎眼分遣諸將水陸討之,大破其軍。齊被重創,奔而退,小劍大劍賊亦捐城西走,益州平。靈太后璽書慰勞,賜驊騮馬一匹,寶劍一口。

後轉岐州刺史,仍轉梁州刺史。梁州人既得豎眼爲牧,人鹹自賀。而豎眼至州遇患,不堪綜理。其子敬紹嶮暴不仁,聚貨耽色,甚爲人害,遠近怨望。尋假鎮南將軍,都督樑、西益、巴三州諸軍事。樑遣其北梁州長史錫休儒等十軍率衆三萬人寇直城,豎眼遣敬紹總衆赴擊,大破之。敬紹頗覽書傳,微有膽力,而奢淫倜儻,輕爲殘害,又見天下多事,陰懷異圖,欲杜絕四方,擅據南鄭。令其妾兄唐崑崙扇攪於外,聚衆圍城,敬紹謀爲內應。賊圍既合,事泄,在城兵執敬紹;白豎眼而殺之。豎眼恚,發疾卒。永安中,贈吏部尚書、齊州刺史。孝武帝初,贈司空公、相州刺史。

長子敬和,次敬仲,並好酒薄行,傾側勢家。敬和,孝莊時以其父有遺惠於益州,復爲益州刺史。至州,聚斂無已,好酒嗜色,遠近失望。仍爲樑將樊文熾攻圍,城降,送於江南。後以齊神武威德日廣,令敬和還北,以申和通之意。除北徐州刺史,復以耽酒爲土賊掩襲,棄城走。遂廢棄,卒於家。

張烈,字徽之,清河東武城人也,孝文帝賜名曰烈,仍以本名爲字焉。高祖悕,爲慕容俊尚書右僕射。曾祖恂,散騎常侍,隨慕容德南度,因居齊郡之臨淄縣。

烈少孤貧,涉獵經史,有氣概,時青州有崔徽伯、房徽叔、與烈並有令譽,時人號“三徽”。孝文時,入官代都,歷侍御、主文中散。遷洛,爲太子步兵校尉。

齊將陳顯達謀將入寇,時順陽太守王青石,世官江南,荊州刺史、廣陽王嘉慮其有異,表請代之。詔侍臣各舉所知,互有申薦者。帝曰:“太子步兵張烈,每論軍國事,時有會人意處,朕欲用之如何?”彭城王勰稱讚之,遂除順陽太守。烈到郡二日,便爲齊將崔慧景攻,圍之七十餘日,烈撫厲將士,甚得軍人之和。會車駕南討,慧景遁走。帝親勞之曰:“卿果能不負所寄。”烈謝曰:“不遇鑾輿親駕,臣不免困於犬羊。自是陛上不負臣,非臣能不負陛下。”帝善其對。

宣武即位,追錄先勳,封清河縣子。尋以母老歸養,積十餘年。頻遇兇儉,烈爲粥以食飢人,蒙濟者甚衆,鄉黨以此稱之。

明帝即位,爲司空長史。先是元叉父江陽王繼曾爲青州刺史,及叉當權,烈託故義之懷,遂相諂附。歷給事黃門侍郎、光祿大夫。靈太后反政,以叉黨出爲青州刺史。時議者以烈家產畜殖,家僮甚多,慮其有異,恐不宜出爲本州,改瀛州刺史。爲政清靜,吏人安之。後因辭老還鄉,兄弟同居怡然,爲親類所慕。卒於家。

烈先爲家誡千餘言,並自敘志行及所歷之官。臨終,敕子侄不聽求贈,但勒家誡立碣而已。其子質奉行焉。

質博學有才藝,位諫議大夫。

烈弟僧皓,字山容,歷涉羣書,工於談說,有名於當世。以諫議大夫、國子博士、散騎侍郎徵,並不起,世號徵君焉。好營產業,孜孜不已,藏鏹鉅萬,他資稱是。兄弟自供儉約,車馬瘦弊,身服布裳,而婢妾紈綺。僧皓尤好蒲弈,戲不擇人,是以獲譏於世。節閔帝時,崔祖螭舉兵攻東陽城,僧皓與同事,事敗,死於獄中。

李叔彪,勃海蓚人也。從祖金,神蒨中,與高允俱徵,位徵南從事中郎。叔彪好學博聞,有識度,爲鄉閭所稱。太和中,拜中書博士,與清河崔亮、河間邢巒並相親友。三遷國子博士、本國中正,攝樂陵中正。性清直,甚有公平之稱。歷中書侍郎。太尉、高陽王雍以其器操重之。尋除假節,行華州事,爲吏人所稱。卒,贈南青州刺史,諡曰穆。

叔彪子述,字道興,有學識,州舉秀才,拜太常博士。使詣長安冊祭燕宣王廟。還,除儀曹郎,賜爵蓚縣男。稍遷興平太守。卒。

子象,字孟則,清簡有風概,博涉羣書。襲爵,稍遷中書侍郎、光祿大夫,兼散騎常侍,使樑。卒,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象從容風素,有名於時,喪妻無子,終竟不娶,論者非之。

路恃慶,字伯瑞,陽平清泉人也。祖綽,陽平太守。恃慶有幹用,與廣平宋翻俱知名,爲鄉閭所稱。太和中,除奉朝請,恃慶以從兄文舉有才望,因推讓之,孝文遂並拜焉。累遷定州河間王琛長史。琛貪暴肆意,恃慶每進苦言。卒,贈左將軍、安州刺史,諡曰襄。子祖璧,給事中。

恃慶弟仲信、思令,並有令名官位。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譙郡太守。亮好學有節操。太和中,舉秀才,爲奉朝請。後兼員外常侍,使高麗。高麗王託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中。歷濟北、平原二郡太守,以清嚴稱。後爲東荊州刺史,亮留心撫納,夷夏安之。時邊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啓弟子起爲奉朝請,議者稱之。卒於光祿大夫,贈撫軍將軍、齊州刺史。

弟詮、悅等,並歷位清顯。

曹世表,字景升,魏大司馬休九世孫也。祖謨,父慶,並有學問。世表性雅正,工尺牘,涉獵羣書。爲司徒記室,與武威賈思伯、范陽盧同、隴西辛雄並相友善。侍中崔光,鄉里貴達,每稱美之。延昌中,除清河太守,臨官省約,百姓安之。孝昌中,爲尚書左丞,出行東豫州刺史,遷東南道行臺。卒,贈齊州刺史。

潘永基,字紹業,長樂廣宗人也。父靈乾,中書侍郎。永基性通率,輕財好施。爲長樂太守。時葛榮攻信都,永基與刺史元孚同心防捍。力窮城陷,榮欲害孚,永基請以身代孚死。永安二年,除潁川太守,遷東徐州刺史。永熙中,爲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尋加衛大將軍。復除東徐州刺史,前後在州,爲吏人所愛。卒,贈尚書右僕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子子義、子智。子義學涉有父風,仕隨,至尚書右丞。

硃元旭,字君升,本樂陵人也。頗涉子史,開解几案。稍遷尚書度支郎中。神龜末,以郎選不精,大加沙汰。元旭與隴西辛雄、范陽祖瑩、太山羊深、西平源子恭並以才用見留。尋兼尚書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時關西都督蕭寶夤啓雲所統十萬,食唯一月。明帝大怒,詔問所由,錄、令已下皆推罪元旭。入見御坐前,屈指校計,寶夤兵糧乃逾一年,事乃得釋。後遷衛將軍、左光祿大夫。天平中,復拜尚書左丞。既無風操,俛仰隨俗,性多機數,自容而已。於時朝廷分汲郡河內二界挾河之地立義州,置關西歸款戶,除元旭義州刺史,卒官。

論曰:壽春形勝,南鄭要險,乃建鄴之肩髀,成都之喉嗌。裴叔業、夏侯道遷體運知機,翻然鵲起,舉地而來,功誠兩茂,其以大啓茅賦,兼列旄CM,固其宜矣。植不恆其德,器小志大,斯所以顛覆也。衍才行將略,不遂其終,惜哉!李、席、王、江雖復因人成事,亦爲果決之士。淳于誕好立功名,有志竟不遂也。文秀不回,有死節之氣,非直身蒙嘉禮,遂乃子免刑戮,在我欲其罵人,忠義可不勉也?張讜觀機委質,篤恤流離,亦仁智矣。李苗以文武幹局,沉毅過人,臨難慨然,奮斯大節,蹈忠履義,沒而後已,仁必有勇,其斯人之謂乎!劉藻、傅永,豎眼文武器幹,知名於時。豎眼加以撫邊導俗,風化尤美,方之二子,固已優乎,抑又魏世良牧。張烈早有氣尚,名輩見知,趣舍沉浮,俱至顯達,雅道正路,其殆病諸。李、路器尚所及,俱可觀者。象風彩詞涉,亦當年之俊乂。房亮、曹世表、潘永基、硃元旭拔萃從官,鹹享名器,各有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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