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依何爲生

  謝明的妻子早就把家事收拾齊整。柴也砍好了,水也提來了,孩子們也吃飽了,自己也吃了一點,心中便盤算起來;心想幾時去做麪包,是今天晚上,是明天?不過麪包卻還剩着一大塊。她想:“如果謝明今天晚上已經在外邊吃完回來,我一頓早餐又不吃,明天那些麪包就夠用了。”她不住地把那塊麪包翻來翻去,心想:“今天可以不做麪包。現在所存的麪粉已經無幾,還要延到禮拜五才成,所以不如節省些的好。”

  瑪德鄰把麪包藏好,便坐在桌旁替她丈夫縫汗衫。她一邊縫着,一邊想起丈夫出去買羊皮裘的事情來。她想:“賣皮的人不會哄騙他吧?我們那個人的性子是十分直爽的,自己決不欺人,只恐怕三尺童子都會欺騙他。八個盧布也不算小事,能夠買一張好皮。無論是柔皮的,卻也算是皮,去年冬天沒有一件皮襲纔算受罪呢!什麼地方都不能去,連河邊都不敢去。他一出去,又把衣服全穿在自己身上,我簡直沒有什麼可穿的。他去了這麼久,也應該回來了。不是又在外邊胡逛了吧?”

  瑪德鄰正在掛念的時候,耳朵聽見街上腳步的聲音,有人走進來,她趕緊把針插在一處,迎到外屋去。一看進來兩個人:一個是謝明,一個是頭無帽子,腳套冬鞋的男子。

  瑪德鄰一眼就看出她丈夫酒醉的樣子,心想他準又在外邊胡鬧了。又看見他外套都不在自己身上,手裏還是空着,並沒有拿着什麼,卻不吱聲也不言語,在那裏微微地發顫;瑪德鄰便心慌起來想:“他和這個不正道的人喝了酒,聊在一起,卻又把他帶回來了。”

  瑪德鄰讓他們兩人進屋,自己也隨着進去,一看那人年紀還輕,身體瘦弱,她丈夫那件外套倒穿在這人身去。那人外套裏面又沒穿汗衫,帽子都不戴着。剛一進來便站在那裏一點不動,眼也不擡起來。瑪德鄰心想這個人不是良善之輩,便懼怕起來。

  瑪德鄰緊蹙眉頭,退到火爐那邊,看他們做點什麼事情。

  謝明摘下帽子,坐在坑上,還似平常一樣,對他妻子說:“怎麼,你給我們預備吃的沒有?”

  瑪德鄰鼻子裏哼了一聲,站在火爐那裏,一動也不動,看着那兩人直搖頭。謝明看見他妻子臉露不悅之色,可也沒有法子;便一面假裝着毫不覺察,一面拉着那奇人的手,說:“朋友,請坐,我們快吃飯了。”

  那人坐在坑上。謝明又對他妻子說:“怎麼,還沒有做好嗎?”

  他妻子氣憤憤答道:“做是做了,卻不關你的事情。你真好呀,我看你又喝醉了,你是出去買皮裘的;回來的時候不但皮裘沒有買到,自己外套又沒有了,又帶了這樣一個光身的人來。你這個酒鬼,今天沒有你們吃飯的份。”

  “瑪德鄰,說話不要這般無理!你也先問問這人是……”

  “你快說錢在哪裏?”

  謝明從口袋裏把錢幣拿出來,轉了一轉,說:“錢還在這裏,他們沒有把錢還我,明天再問他們要去。”

  瑪德鄰聽着愈加生氣:皮裘沒有買來,那外套倒穿在別人身上,又帶他到家裏來。她就從桌上拿起紙幣,藏起來,又說:“我沒有東西吃。那一個醉鬼我更不願意給他吃。”

  “唉,瑪德鄰,說話留神些。先聽一聽再說……”

  “爲什麼來聽你這酒鬼的醉話。我本是不願意嫁給你這酒鬼的。真是倒黴!母親給我的布,你全拿來喝了;出去買皮裘,也全喝完了。”

  謝明想對他妻子說自己喝酒,只花去二十個哥幣;又想說他怎樣找見這個人,他妻子卻終不讓他插話,自己剛說上兩句,又被他妻子搶着說了。差不多十年以前的陳事,她全一股腦兒嘮叨出來。

  瑪德鄰越說越有精神,索性跳到她丈夫身旁,指手畫腳地罵起來。後來氣稍平一些,拉着門正想出去;她的心忽地動了一動,便平心靜氣,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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