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依何为生

  谢明向那人走去,看看他,知道这人年纪还轻,力量也大,身上也没有被打的痕迹,不过因为冻着,所以成了这个样子;他斜倚在那里,不看谢明,仿佛极其累乏,不能抬起眼来,谢明刚走过他身旁,那人忽地清醒过来,回头睁眼向谢明看了一看。就此一看,谢明不由得爱怜起这人来。便赶紧先把那双冬鞋扔在地上,解开带子,给他穿上冬鞋,然后就脱下外套,一面说:“唔,快穿上吧!”

  谢明扶着那人肘儿,拉他起来。那人身体十分轻,手足也有损坏,脸上极其温和。谢明把外套给他披在肩上,见他衣服都没有力气穿,便代他穿好,系上带子。他又从头上脱下一顶破帽儿,想给他戴上;自己的头却不由得发起冷来,心想我是个秃子,他却满头都披着卷曲的长头发。想罢,便重新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谢明给他料理齐整,便说:“喂,你稍微走几步。再好生烤一烤,便好了。还能走路吗?”

  那人站着,直注视着谢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谢明又问那人:“怎么你不说话?这里过不了夜。还是到屋子里去。我家离这不远,你身体虽很累乏,终要支持着过去。快走吧!”

  那人就慢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途中,谢明问他:“你从哪里来?”那人道:“我并不是这里的人。”谢明道:“这里的人我全认识。你怎么会倒在这钟楼下呢?”那人道:“那个我可说不上来。”谢明道:“不是人家折辱你吗?”那人道:“谁都没有辱我。是上帝指示我的。”谢明道:“固然万事全系乎上帝,但是也需人为的。你到底想往哪里去?”那人道:“我到哪里去,全是一样的。”

  谢明听着这话,不由得十分纳闷,心想看那人谈吐文雅,似乎并不是坏人,可为什么不肯说出自己的来踪去迹。转来一想,且不管那人究竟怎样,还是我做我的事情。他便朝他说:“既然你没有去处,就往我家去吧。”

  谢明同那人并肩行着,走到自家院子那里。一阵风吹过来,直吹进谢明汗衫里头,酒醉已醒,身上觉得冷。他一边走着,一边想:“全因为那一件皮裘,本来是去买皮裘的,现在连外套都不在自己身上,还带了个光身人回来。玛德邻是决不赞成这件事情的!”他一想到玛德邻(他的妻子)心里免不得发起愁来。再看一看那奇异之人,想起刚才在钟楼下的情境,心里愈加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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