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村贞吉同步芜湖街道。街道是照例的日光也不见的石路,两旁挂着什么银楼呀酒栈呀的招牌,这些在已经在中国住了一月半以上的我,早已不感到什么新奇,加以每逢独轮车通过,就有轧轧的声音,骚扰得头痛不堪。我只是蹙着眉头,西村虽有时对我说什么,也只随便敷衍罢了。
在一稍广阔的街道中,有一处排列着女子照片,门前闲人五六个,正熟视着照片在谈说些什么。问这是什么所在,据说是济良所。所谓济良所,并不是养育院,乃是保护自由废业的妓女的。
看毕了街市,西村邀我到了倚陶轩一名大花园的餐馆里。据说这是李鸿章的别庄,可是一入园内,最初感到的印象,和洪水后的向岛附近一样。花木不多,地上荒秽,所谓陶塘,水很混浊,室内是空空的,全体的光景,离餐馆很远很远。我们一边看着檐下的鹦鹉,吃那只能满足味觉的中国菜。我在正吃着的时候,对于中国的恶感就渐渐地发生起来。
当夜,在唐家花园的露台上和西村并着藤椅时,我很猛烈地痛骂现代的中国:现代的中国有什么?政治、学问、经济、艺术,不是如数堕落着吗?尤其是艺术,从嘉庆道光以来,有一可以自豪的作品吗?而国民却不问老幼,只是唱着太平曲!不用说,青年之中,也许可看得出有若干的活力,但他们的呼声中,没有感动全国民的猛烈的情热,却是事实。我不爱中国,就是要爱也不能爱。如果目击了中国国民的腐败,还能爱中国,这不是颓唐已极的肉欲主义者(Sensualist),即是浅薄的中国趣味的迷信者。不,就是中国人,只要是心不昏的,对于中国,比之于我一介的旅客,应该更熬不住憎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