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抗战前五六年(民国二十年)夏初。
地点 河北某县某村。
人物 王老虎 赵秃子 陈先生 柳条儿 王铁牛 王母
设景 王老虎的家门前,门偏左,两旁设短篱(用高粱秆编成的),篱矮,可见院内土屋。篱前是场院,右有柳树,磨盘;左有草垛。
〔开幕:斜阳尚高,王老虎已由田中回来。进了场院,掷锄,立于磨盘旁。从背后腰带摘下烟杆,摸出火石,忽然想起烟已完,遂愤然扔烟杆于磨盘上。
王老虎 (看了看院中)娘!娘!(没有应声)娘也出去了。混个鸟!烟抽不上,连口热水也没得喝。混个啥劲儿!(含怒,坐于磨盘上)
赵秃子 (由左上,从草垛上抽出一根草杆,放在口中嚼着玩)老虎,这么早,就歇啦?
王老虎 (无语)……
赵秃子 (往前凑了两步,嬉皮笑脸地)别净想柳条儿呀!想她当不了种地干活儿!不干活,没饭吃;哼!紧着干活还吃不饱呢!对不对?老虎!
王老虎 (抬头瞪了一眼)
赵秃子 (以为老虎要打他,忙退避)告诉你,柳条儿跟谁都相好。小烂货!你弟弟铁牛也跟她相好。
王老虎 再扯这个,揍你个王八日的!(但未动手)
赵秃子 (又退了两步)揍我?你前两天该我的五百钱还没还呢!
王老虎 要命有命,要钱哪,没有!(从磨盘上下来,蹲在篱根)
赵秃子 (乘机会溜到柳下)你没钱,谁又有钱呢?告诉你,老虎,咱们混不下去了;谁都没钱,咱们这么大的小伙子,连推推牌九,喝两口白干都不敢,真是,混个鸟!
王老虎 连口热水都喝不着!
赵秃子 是呀!你娘又挖菜去啦,怎么会有热水?
王老虎 (立起来,眺望)咱娘又挖菜去啦?
赵秃子 在西边呢,提着小筐!
王老虎 唉!咱们年轻的还罢了,娘,那么大年纪,也天天吃野菜,又苦又涩!人又不是猪,光吃野菜,行吗?(忧虑,悲惨,焦躁)
赵秃子 老虎,你知道东村的玉姑儿吗?
王老虎 (点头)怎样?
赵秃子 玉姑儿的哥哥回来了!(说着跳到磨盘儿上蹲着)
王老虎 (不屑地)那个是不是见饺子都不乐的家伙?
赵秃子 你看不起人家不是?哼!人家现在腰里一带就是二十多块白花花的现大洋,手上戴着黄澄澄的金戒指,脚上穿着踢死牛的大皮鞋!
王老虎 (引起兴趣)他怎的发了财?他怎的发了财?
赵秃子 (夸张地)当兵去啦,这年头儿想发财,不当兵就得当土匪,你没听说过吗?“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王老虎 那,可得玩命啊!(有些惊惧)
赵秃子 (俏皮地)哟!咱们虎哥也会怕死哩!
王老虎 (不服)放屁,王八蛋才怕死!咱,是怕坏良心。
赵秃子 良心?瞧咱们现在,一年忙到头,从早做到晚,一没拨人家的门户,二没砸谁的明火,该算良心好吧?可是我的虎哥,你吃饱过一顿饭吗?连吸袋烟的钱都混不上,还讲良心呢!
王老虎 (心微有所动)这怪命,生就的穷“命”!(末一字特别说重些)
赵秃子 穷命!穷命!我看你呀,简直是中了那个老糊涂虫陈先生的魔啦!(顿)记得大前年,玉姑的哥哥要出门,请他给占了一卦,说什么“五鬼犯冲,不宜出门”,可是,人家不听他的,硬着头皮走啦。现在怎么样?混得阔阔绰绰地回来了。要不然,准也跟咱们一样照旧是穷光蛋一个。所以我说呀,姓陈的话听不得,那老家伙怕也是快饿疯啦,近来简直是开口神,闭口鬼地尽满嘴胡说八道。
王老虎 (犹豫)不过,咱老觉得陈先生是个念书的人,说话多少总有点道理。
赵秃子 那你就去听他的好罗!反正我有我的主意,活人不能叫尿憋死,这里混不下去了,就得向外跑。人家女的还有勇气走,何况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王老虎 女的,谁?
赵秃子 玉姑儿呀!那个看着叫人爱,摸着怪刺手的大姑娘。
王老虎 (凑上去,右脚蹬在磨盘上)她上哪儿去?难道也当兵去?
赵秃子 女人怎当兵?她是去做工。据她哥哥说:大码头,像上海,天津,这些地方,找钱容易极了。就凭咱们这个棒劲儿,(挥了挥胳膊)一天挣他个块儿八角的,简直不费事。比如玉姑儿吧,年纪轻轻的,漂漂亮亮的,到了码头上,不用她自己去找,包管钱就会送上门来。
王老虎 你小子说话留点神,玉姑儿不是好惹的,当心她打你的嘴巴。
赵秃子 (伸了伸舌头低声地)说着玩的,像人家那样正派的姑娘,本事有,心眼儿多,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可也识了几个字,比起咱们来,聪明的多啦!怎么会干那不体面的事呢?不过,我的意思,是说码头上钱多,容易挣罢了。老虎,走吧!干吗硬死守在这里受罪呢?
王老虎 (心动)嗨!骂哪个王八蛋不是早想走,可就是咱娘还活着,放心不下呀!(愁闷地走开)
赵秃子 (跳下磨盘跟上去)没关系,你走了,家里还有铁牛嘛!
王老虎 (更愁)他呀,(摇头)不孝顺。
赵秃子 你孝顺,一年三百六十天,也没看见哪天给你娘割过四两肉哇!王老虎,说实话,想当孝顺儿子也得有钱,没钱就不用吹牛。
王老虎 依你说,是非走不可罗?
赵秃子 当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王老虎 (决定地)好吧,走就走!可是,到底干啥去呢?总得先有个主意呀!
赵秃子 当兵呀!只有当兵,才是没本的生意,既不愁吃,又不愁穿,要什么有什么,运气好,一当上了兵,就碰上打败仗,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弄他个万儿八千的,然后找个背静地方,把枪一扔,换上身便衣,远走高飞,到那最热闹的大码头上住下,再娶个娘儿们,每天不看戏就打牌,饺子吃腻了,换蛋炒饭;家里作饭嫌麻烦,上馆子里吃;那时候,谁看着不眼红?可谁知道咱们钱是从哪儿来的?(洋洋得意,好像一切都成了事实似的)
王老虎 你说“娶个娘们”就是老婆了?
赵秃子 (神气活现地)当然是老婆罗!还能叫她“妈”不成!
王老虎 (笑了笑,可是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收敛了笑容)不行,当真还是不行。
赵秃子 又怎么哪?
王老虎 咱娘最烦当兵的,她老人家对咱说过:“老虎呀,记住!长大了干什么都行,可就是别当兵,当兵的没有好东西,都得挨炮子儿死!”得!另外再打主意吧,当兵,咱不干!
赵秃子 (冷笑)你呀,王老虎,不用提这些啦,你肚子里怀的什么鬼胎,别人瞒得过,可瞒不过我赵秃子。
王老虎 你说什么鬼胎?
赵秃子 就是舍不得那个浪出水来的柳条儿!
王老虎 (脸一红,羞恼地举拳示威)你敢再说!你——
赵秃子 (大笑着退避至磨盘后)哈……猜的不错吧?一说柳条儿,就戳着你的嫩肉了!那天借我的五百钱,干吗用了?
王老虎 给娘抓了药!
赵秃子 抓药?好孝顺的儿子呀!当我不知道,给柳条儿买了花裤脚带啦!
王老虎 (扑上去)揍你个贼秃子!
赵秃子 (绕磨而走)君子动口,小人动手!说不过就讲打,没理!
王老虎 揍你这贼秃子!(一拳没打着)
赵秃子 (绕至右边,欲逃)“做”袜子“做”鞋给你的柳条儿穿吧!(跑)
王老虎 这回饶了你,下次犯到咱手里,不砸碎你那秃脑袋才怪!(赵秃子急窜,适陈先生自右来,几乎被赵碰倒)
陈先生 怎回事?(整理衣冠)这么大的人,老毛毛腾腾的像个掐了头的苍蝇!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王老虎 (忙含笑立住)陈先生吗?
赵秃子 (远在右角高声唱着)小柳条儿,是个烂桃儿。狗儿过来咬一口,猫儿过来舐舐毛儿!
王老虎 这小子简直不是东西,非给他个厉害不可。(欲再追击)
陈先生 (拦住劝解)算啦吧!旁人打架,还没什么关系,你可不能随便动手,瞧那对拳头,像铁锤似的,一下去,还有人家的命吗?闯祸不当紧,可怜你娘又得跟着受罪啦!
赵秃子 (狂笑而下)
王老虎 (走回来坐地上,背靠草垛,长叹)唉!
陈先生 (张望后,坐磨盘上)你娘不在家吗?
王老虎 (摇摇头不语,心事甚多的样子)
陈先生 怎么啦,老虎?
王老虎 心里有事。陈先生,给咱算一卦吧!
陈先生 (燃杆烟吸)算一卦?先得还上次我的那两吊钱!今天就是为这个来的。本来呢,多年的交情了,父一辈子一辈的,两吊钱还值得一提吗?可是,日子太不好过啦,谁都穷,到处都周转不过来。老虎,你总得想想法儿呀!
王老虎 放心!钱一定还。不过,先给咱算一卦!
陈先生 (无可奈何)唉!要问什么事呢?要是问婚姻,不必费事。你父亲去世,买棺材,制寿衣,就去了二亩田,你还想再添一口吃饭的吗?
王老虎 不问那个。
陈先生 问什么事呢?(放下烟杆)
王老虎 想走!出门!这里混不下去了。
陈先生 (惊)走?当兵去?那可不是好行当!
王老虎 不当兵,去作个小买卖!
陈先生 哪儿来的本钱呢?
王老虎 (烦)你老不用管!先给算一卦!看吉利不吉利?
陈先生 没带着签筒子,我给测个字吧?
王老虎 那灵验吗?
陈先生 诚则灵!
王老虎 写哪个字?
陈先生 你爱写哪个就写哪个!你写,我测!
王老虎 (找了根草秆,想了想,郑重其事的在地上写)
陈先生 (忽然有所感地)等等,老虎,先放下二百钱!
王老虎 怎么?还下二百钱?咱说了,过两天还你两吊。
陈先生 两吊是欠的,这两百钱是卦礼!没有卦礼就不能随便问卜。懂不懂?
王老虎 咱没有两百钱!
陈先生 那就改天再说吧!(要起立)
王老虎 (忙央告)别走,陈先生!等一会儿咱去偷点菜,送给你老,现在真是没有钱。
陈先生 “偷”点菜?
王老虎 不要紧!咱上东村去偷,有人骂咱,也装着听不见!写啦!(必恭必敬地画了个很大的字)陈先生看这个字行不行?
陈先生 闹了半天,你还是一个子儿没有!(端详地上的字)嗯!此乃一“牛”字,你弟弟铁牛的牛!
王老虎 就是!牛字行不行?不行就再改一个!
陈先生 不用改!测字者,乃灵机之感动,以此牛字而言,乃字鼠丑牛之牛;牛下加一横,是为生字。你要走者,为是谋生。(摇头晃脑)
王老虎 (几乎不能呼吸地)你老真测的准,咱就是“谋生”。照这样说,咱可以走?可以走吗?
陈先生 可以走!
王老虎 有财没有?有财没有?(站起来走向磨盘)
陈先生 (又端详了半天)嗯!牛字之旁,加一“文”字,成为牧牛之牧;虽有财而不多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此乃一文之文,不能日进斗金;有财,不多!
王老虎 (狂喜)饿不死就行!饿不死就行!陈先生,你老再给看看:出外能娶上老婆不能?
陈先生 一卦就占一回事!
王老虎 (连连打躬)再给看看!咱多偷点菜送给你老好了。
陈先生 老讲“偷”,真是小人穷斯淄英!
王老虎 再给看看!陈先生!(连扯陈衣袖)
陈先生 别摇晃,已经够头晕的了。唉!(又端详地上的字)牛旁若加一寺字。
王老虎 (紧张)怎样?怎样?
陈先生 牛旁加一寺字,庵观寺院之寺成一特字。寺中有和尚而无老婆也。
王老虎 (不解)怎样?
陈先生 娶不上老婆!(取烟再吸)
王老虎 (怅然)真要命!陈先生,你老算的准灵啊?
陈先生 这是什么话呢!不灵验还算个什么劲儿呢?
王老虎 对!对!可以出外,有财不多,娶不上老婆!你老行,真有两下子!将来发了财,一定不忘记你老。
陈先生 我走啦,老虎,想着还那两吊钱,跟今天的卦礼!
王老虎 (拍拍胸)放心吧,陈先生,必定还!连本带利!(送他走几步)
陈先生 (往左转)
王老虎 (忽然想起什么,又追上几步)陈先生,我要走的话,可别告诉我娘呀!
陈先生 (立住)怎么?你想偷走?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要走必须告诉你娘。
王老虎 (发愁搔头)一跟娘说,那还走得了吗?
陈先生 嗯——必定要说明白了!你就提我说的:谋生为正道,这里,连陈先生都活不下去了!
王老虎 怎么?你老也要走吗?(扯住陈)走!一块儿走!咱正想处处有你在旁边,也好替咱出出主意。
陈先生 你忙什么呀!(把手夺出)看,把我的腕子都攥红了!上岁数的人啦,又老没有吃饱,怎经得起你牛大的力气?真是!老这么一点不知轻重的!
王老虎 咱还没使劲儿呢!(搭讪着去抚他)
陈先生 (摆脱)是呀,要是使了劲儿,我的腕子不就断了吗?我要说什么来的?你看!(想)
王老虎 对咱娘说——
陈先生 啧!哪儿学的一口“咱”字?对你娘说,什么“对咱娘说”!
王老虎 嘻嘻,对,对咱,不,不!是对俺娘说!这回可没错吧?陈先生!
陈先生 对,对你娘说,连陈先生都混不下去了!你看看,今年七凑八凑的,我才凑上六个学生!本来吗,饭都吃不上了,谁还顾得读书识字!往年,到腊月底,我给大家写写对联什么的,就油是油,肉是肉,一收白菜就四五百斤!去年年底,大家连条红纸也没往门上贴!大年三十晚上,我都没吃点荤腥儿!有本事,是真该到外边混混去了;再待下去,非饿死不可!(激愤)
王老虎 真的!真的!
陈先生 唉!别忘了还那两吊钱!(往左走)
王老虎 忘不了!忘了是个丈人!
陈先生 (回头用烟杆指点着虎)就凭这两口野调无腔,你王老虎难以成器!(慢慢下)
王老虎 (不理他,坐草垛前指着那个字,学陈口气)此乃一牛字,下边加一横,成为生字!
柳条儿 (轻轻地从右来,溜到他身后)你捣什么鬼呢?(轻踢了他一下)
王老虎 (急转身)谁?你呀!(要抓她)
柳条儿 (一闪闪到磨盘后)你干什么呢?
王老虎 等你哪!(站起追上)
柳条儿 (坐磨盘)等我干吗?你又没有好东西给我。(撒娇)
王老虎 (想了想,严肃地)柳条儿,咱真是等你呢!
柳条儿 你是谁,我是谁,等我干吗?
王老虎 说正经话!(脚蹬到磨盘上)柳条儿,你爱这个村子不爱?
柳条儿 恨透了它!谁都那么穷,穷得牙干口臭的,等我算算,哼!有三年没唱过戏了!
王老虎 咱带你听戏去,好不好?
柳条儿 (兴奋地)哪儿,哪儿有戏?我怎么还不知道?
王老虎 城里头天天有戏!
柳条儿 瞎他妈的扯!你这小子天生来的不是好东西!
王老虎 柳条儿,说正经的,你跟咱进城!
柳条儿 我没长着腿?要进城,我自己不会去?要你带着?哼!
王老虎 (引诱地)不是咱们县城呀!(走开)
柳条儿 (感兴趣)哪个城?
王老虎 天津,汉口,保定府!
柳条儿 (跳下来,忙凑过去)天津,汉口,真的?你要去?
王老虎 (骄傲地)可不是真的,你看,一共有屁股那么大一块地,不用说旱涝不收,就是好年成,交完租,还剩下什么?一堆草!粮不够吃,油盐酱醋棉花洋布天天涨钱!吃没有,喝没有,混个什么,混个鸟!去给人家作长工,人家嫌咱吃的太多;去赶脚,连条毛驴子也买不起呀!摸摸,你摸摸!(伸出臂)多棒!一天就在这儿喝点稀粥,吃点野菜,不是白活着!咱走!走!走!柳条儿,二句话没有,你跟咱走!只要走,包你享福。
柳条儿 (想了想,又躲身)我跟你走!你是谁?
王老虎 咱,王老虎哇!教你跟咱走,你就跟咱走,没错!
柳条儿 哟,瞧这股子劲儿!问你,进城你会干什么?
王老虎 作点买卖呀!
柳条儿 (不相信)本钱呢?你现在要能拍出二百钱来,我是孙子!你拍!
王老虎 没本钱也不要紧,咱有的是力气,扛粮下力都能吃饭!
柳条儿 呸!去扛粮下力,身上比臭虫还难闻,教我跟你在一块儿,别作梦!要进城啊,就得像个样儿:戴上小手表,穿上皮鞋!手脖上嘀嗒嘀嗒的,脚底下咯登咯登的!没这些个,我才不去呢!
王老虎 (慢慢往前凑)你不去?不跟咱去?
柳条儿 (高仰脸)我又不是你买下的,凭什么听你的指使呢!
王老虎 (凑得更近了)你真不去?
柳条儿 (两手叉腰)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你敢怎样?
王老虎 (威吓)掐死你!看你去不去?
柳条儿 (见势不佳,绕磨盘走)王老虎,你想干吗呀?我要喊啦!我喊你娘去!(喊)快来救命罗,打死人了!
王老虎 喊也不怕,今天非掐死你个臭娘们不可!(追)
王铁牛 (疾步自右方来,睹状忙把锄扔下去阻拦)干吗?老大!怎么欺负她个妇道人家呢?
王老虎 干你什么事?(搬开他仍追柳条儿)走开,别管闲事。
王铁牛 我偏要管!
王老虎 好吧,咱就先揍你!(挥拳欲打)
王铁牛 真讲打吗?(脱衣预备作战)不混了,来吧!
柳条儿 (见真要打,忙拦住铁牛)干吗?干吗?老虎跟我闹着玩呢!是不是,老虎?
王老虎 哼!
王铁牛 (打不成,靠住柳树,骂起来)好吃懒做!太阳还那么高,就搁下地里的活儿,来跟柳条儿耍骨头!哼,田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不种,骂那个还种,活该他妈的全饿死!
王老虎 你骂谁呢?
王铁牛 (作鬼脸)我骂谁,谁心里明白!
王老虎 (扑上去,又要打)揍你个丈人的!
王铁牛 (迎面一拳)揍呗!看哪个丈人该揍!
王老虎 (招架,扭打)好,不干掉你不叫王老虎!
王铁牛 不干掉你也不叫王铁牛!(扭在一处,牛跌倒,被虎骑在身上用拳揍)
柳条儿 (惧祸,喊叫)王大妈!王大妈!老虎跟铁牛打起来啦!(无应声向左跑)王大妈!王大妈!他们打架哪!(回头看,老虎正用拳脚踢打铁牛)王大妈!快来吧,要出人命啦!(干急,又不敢上前拉架)
王母 (一手拄棍,一手提小筐,内有野菜,颤巍巍自左跑来)什么事啊?什么事啊?
柳条儿 快来吧,王大妈!要出人命啦!
王铁牛 (已被老虎掐住脖子,不能还手,喉中哼哼作声)
王母 (急以杖击老虎)虎儿!虎儿!快放手!
王老虎 (随放手,敬立柳下)
王母 你把他掐死!他是你亲弟弟呀!(把筐放在磨盘上,颤抖着手拉起铁牛。向老虎继续骂着)你爹死后,就数你大了,你竟这么混账?恨不得一棍子我把你敲死!(说着又打虎一杖)
王老虎 (受杖不语)
柳条儿 (检查铁牛身上)你看看!(指脖颈)老虎?真差点把他掐死!
王铁牛 (以手扶颈,左右摇动)
王母 快拍拍身上的灰,牛儿!你也不知好歹,明知道打不过他,干吗还要跟他动手呢?(坐磨盘上)
王铁牛 (恶狠狠地)哼!记着你的,小子!瞧吧,有一天我要不宰了你,算我王铁牛没种!
王老虎 (以脖子伸向铁牛)宰吧!骂哪个王八蛋还想活!
王母 (责叱)你再说!喝了迷魂汤,昏了腔啦!
柳条儿 我直说别打,别打!一眨巴眼,两个就滚起来啦!
王母 (抱怨地)你还有的说!这么大的姑娘,招猫逗狗的!不是你,他们就会打架啦?你当是我真不知道吗!
柳条儿 (生气)瞧!王大妈你怎么朝我来了呢?
王老虎 (想作和事老)娘,咱不好!没有柳条儿的事!(过来,拍拍铁牛)老二,别生气,都算咱混蛋!(为之抚摸脖颈)不疼了吧?不疼了吧?
王铁牛 (这时乘其不备,敬老虎一拳,随即闪开)哼!这回先便宜了你!
王老虎 呕!好小子!(吃了亏,又要回击)
王母 (以杖击地阻止)虎儿,你敢!(气得直哆嗦)
王老虎 他打我吗!
王母 你是哥哥!让着他点!牛儿,他是你哥哥,怎么没大没小的呢?唉!(气得发抖)我是哪辈子造了孽,养了你们这么两个畜生啊?你们还是三岁两岁的孩子,不晓得好歹?你们要把妈妈活气死,心里才好受吧?
王老虎 (颇后悔,趋前为母捶背)娘!娘!别生气!你老别生气!(把母亲扶至磨盘旁,使之坐)娘!你老别生气啦!
柳条儿 (做好做歹地)王大妈!教铁牛先上我们那里去玩一会儿,省得他俩闹上没完!
王老虎 老二!快过来给娘赔个礼!
王铁牛 (不服地)我?嘘!我又没要打架,是你先欺负人家柳条儿,我看不过去,你就动手打我,如今还要我赔礼?哼!休想!
王老虎 也不是要你给咱赔礼呀,娘生了气,你给娘赔个礼,消消娘的气,这还不行吗?
王铁牛 (蛮横地)呸!老天爷也不行!娘,谁得罪她谁给她赔礼,我铁牛没有得罪她,没有让她生气!
王母 (愤愤跺脚)对!对!牛儿你有理!都是老娘的不是,算老娘得罪你了!你个混虫!
柳条儿 (向牛)走吧!先上我们那里去一会儿!王大妈,你也别生气啦,气出了个好歹,又没人伺候着!
王母 (苦口婆心)柳儿!你呀,是个好孩子,又是个坏孩子!你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有热心肠儿,可就是不干正经。像这样成天际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一会儿招招这个,一会儿惹惹那个!全村子的年轻小伙子都快为你拚命啦!到底算怎么回事呢?这么大啦,也该学点规矩礼行,别老这么疯啊!教人家说你是疯丫头,多么不好听!
柳条儿 (羞恼)瞧,我好心好意来劝架,倒挨一顿骂,好吧,从此我再不到你们院里来了。王大妈!以后要是你的儿子再要谁打死谁,可别怪我啦!(气冲冲的走开)
王老虎 柳条儿!你这就不对了!她老人家说你几句,还不应当的吗?
柳条儿 (扑过去啐了一口)呸!别不要脸咧!当着你娘,你怪会装蒜,充好人;一转眼,你就属螃蟹的,横着走!
王老虎 (气)你不服气的话,咱揍人可不论男女!
王铁牛 (支开柳条儿)你敢!你敢摸摸她,我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王母 对!对!你们再打一回我看看!
柳条儿 王大妈,我走啦!你的两个儿子都在这儿哪,看清楚!可别说我拐走了一个!(向右去)
王母 不听老人言,祸患在眼前,柳儿,你记着我的话吧!
王铁牛 慢着!柳条儿,等等,我们一道儿!(要同柳走)
柳条儿 不,你别跟着我走,我们那儿有鬼!(下)
王铁牛 我爱上哪儿,谁也管不着!(也从右下)
王母 唉!这哪是儿子,简直是冤家!冤家!
王老虎 娘!老二爱这柳条儿,咱听娘的话,不追她!你老别生气啦!随他们去。
王母 你?不是为那个野丫头,还不会闹起来呢!
王老虎 咱是跟弟弟闹着玩呢!娘。咱给你磕个头吧,你老别生气!(说着就跪下)
王母 有那样闹着玩的吗?力气那么大,动不动就招手动脚的!多喒你要惹出祸来才甘心!
王老虎 (连连磕头)以后再也不了,娘!咱学个鸭子叫唤,给你老听听,好不好?(说着就学鸭子叫)
王母 (啼笑皆非地)滚一边去,这么大啦,才会学鸭子叫唤,还怪美的呢!
王老虎 (站起来笑脸承欢)给你老倒碗热水来吧?
王母 你们下地,我就把火灭了,好省几根柴火!哪里还有热水?
王老虎 咱去生火!(欲去)
王母 (忙拉住)笨手笨脚的,趁早儿别动我的东西!盆子罐子摔了都买不起!这年月!(长叹口气)
王老虎 (趁机进言)这年月真不好混!娘!咱们那两亩地横直是没法儿赎回来了!
王母 不再卖地就是好事!唉!一想起来呀,我的心口就疼!你跟牛儿都这么大了,要是有钱,不早都该娶上媳妇了吗?可是,到这喒晚,你们还都打光棍儿,我这作老娘的,倒算怎回事呢?
王老虎 那不忙!
王母 人家笑话娘没本事啊!你看,你们俩成天际在柳条儿屁股后头追着,当真我没看见吗?这也不能都怪你们,作妈妈的穷,给你们娶不上媳妇,还说什么呢?你爹爹躺在地里,算是省了心,剩下我苦老婆子,深了不是,浅了不是的一天到头受罪为难,唉!得场暴病死了吧!一闭眼,我什么也就不管了!
王老虎 娘!别发愁!咱有本事,只要娘准咱出去,咱就一定给你老寄回洋钱来!
王母 又说走!又说走!我就有你们两个眼球儿,怎么一来就说走,二来就说走呢?你呀,虎儿,心里压根儿就没有老娘!我知道!跟牛儿那个混虫一样!
王老虎 不是这样,娘!这村里实在混不下去了,到外边发点财不是很好吗?咱是这么想想:教弟弟在家种地,咱出去作个小买卖。慢慢地给老二娶上亲,咱在外面一月给你老捎几块钱来,咱们不就活了吗?连陈先生都说咱想的对!这叫——(想了想才记起)叫谋生!谋生!
王母 (注意)你跟陈先生说来着?
王老虎 啊!他还给咱占了一卦!
王母 (更注意)卦上怎么说的?
王老虎 卦上说的咱们准有财!
王母 (半信半疑)我不大相信你的话!
王老虎 不信,你老问陈先生去呀!咱还敢冤你老吗?卦上占出咱们有财!先不用多说吧,咱只要一月给你老捎五块钱来,五的五十,二五一十,一年就是六十块!两年的工夫,咱就能赎回地来!四年就又多出两亩来!运气好的话,还许一年就置两亩地呢!你老看好不好?
王母 (心动)你作什么买卖呢?
王老虎 (兴奋)先作小买卖,挑瓜卖果,我都在行!弄一盆凉粉,煮一锅玉米,一天也能赚个块儿八角的!
王母 本儿呢?你不能空着手儿作买卖去呀!
王老虎 找几件能变卖的东西,有个三块两块的,咱们就能混起来!(说着站起,又把脚翘到磨盘上)
王母 你去找吧!把扁担卖了,就不用挑粪,把锄头卖了,就不用种地。就那只破箱子——我的嫁妆——没有多少用,可是卖两吊钱也没有人要!
王老虎 (放下脚走几步)只要你老准我进城,一个大钱不带咱也混得出饭来!
王母 当兵去,是不是?
王老虎 (忙辩)不当兵!咱给人家去扛粮,挑行李,拉车,都能吃上老米白面!再说,咱一走,家里也少一个人嚼谷;给老二娶个媳妇,合着是去一口添一口,正合适!娘,教咱走吧!娘!(看了看太阳,已贴山了。着急,央告)教咱走吧,现在就走!
王母 就是走,也犯不上这么忙呀!难道你就饿着肚子,摸黑儿走吗?整个儿是个大混小子!
王老虎 (狂喜地扑上去把母搂一把)只要你老答应咱走,迟早一个样!
王母 (几乎被虎推倒)你这孩子,怎么跟老娘也动手动脚地?
王老虎 (极兴奋地忙扶住她)说走就走!娘,只要一走出这个村子去,咱就算活了命!乘着夜里凉快,到天亮咱就进了城。遇见什么事,作什么事。过些日子,剩出盘缠,咱就上汉口,天津,上海。等发了财,咱在上海开一座金店,接你老人家去住些日子。你老爱吃啥吃啥,一点事也不用作,光享福;再给你老打一个金茶壶,一对金茶碗,尽喝北京的香片!给老二打条金扁担,去挑粪!
王母 别瞎扯了,够啦!你真要走?
王老虎 马上就走!反正屋里除了臭虫还是臭虫,倒不如凉凉快快的走一夜!
王母 连饭也不吃吗?
王老虎 吃不吃都不打紧!
王母 (掏了半天,掏出一张小钞票来,声音带些悲凄)给你,虎儿,两吊钱!
王老虎 娘!你老带着,咱不要!到城里,咱顺手一捡,也捡几百钱!
王母 你拿着!(递给他,又摘耳环)
王老虎 (接着)娘!干吗摘坠子?
王母 (摘下来,放在手心上)这一对呀,还是我出门子时候的赔送,真银子的,你拿去作本儿吧!
王老虎 娘!咱不能要!(怪难过的样子)
王母 你拿去!你这孩子,心眼不错!比牛儿强!把家里的东西,都留给牛儿,你空着手儿走,我也不过意!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对环子还能变卖几个钱。你拿去吧!
王老虎 (越发难过)我不要!娘!(走开)
王母 (站起来)拿去!你呀,孩子!就是脾气太暴,动不动好跟人家打架。离家在外,可不能这样任性,要打架的时候,你就想呀,娘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对戴了几十年的银耳坠子,给了我啦!娘要是一口气儿上不来,死了,头上没有一根簪子,耳朵上没有一个坠子!你要这么一想,就不会再跟人家打架了!(老泪不断下掉,说完擤了一下鼻涕)
王老虎 (也极难过地)娘!说什么我也不能要!
王母 (追过去)不要麻烦,拿去!好好在外边干,你是我的头生大孩子,别忘了娘!
王老虎 (手颤着把耳环接过来,悲切地)娘,咱拿着!咱可是永远不会卖它们的!哪怕饿死!咱老带在身上,等咱发了财,回来,再还给你老!
王母 (坐回磨盘上)不用瞎说八道了吧。你回来,我还看得见你?唉!我怕呀!怕呀!怕了不是一天啦,怕你走。村里多少小子走出去,有几个回来的?虎儿,我真舍不得你呀!(呜咽)
王老虎 (过去为娘拭泪,他的泪也扑嗒扑嗒滴个不住)娘!咱又怎舍得你老呢?在家里可真混不上饭吃呀!你老放心好了,咱一定不当兵就是!
王母 (勉强压制)就是啦!不出去吧,饿着!出去吧,是一去不回头!作娘的才为难呢!去吧,虎儿,不用再说什么啦!你孝顺,只要不当兵,干什么也行,得空了,就来家看看娘,别叫娘老提着心惦念你!
王老虎 知道了!娘!(要走而不忍)娘!
王母 (颤声地)虎儿!
王老虎 咱走啦!(走两步,又回头看看)
王母 (忽然想起什么)你等等!虎儿!拿上你的大褂。
王老虎 拿大褂干什么?
王母 有用,有用!万一到什么宅门上作事,你能短撅撅的穿着小褂去么?别走哇,等我找去!
王老虎 咱等着!娘!(转回来)
王母 唉!(进短篱)
王老虎 (掂了掂手中的耳环,望了望院中,很难过的坐在磨盘上)
王铁牛 (从右上,看到老虎,鬼鬼祟祟的要退回)
王老虎 (一转身看见了,亲切地喊)老二!刚才没把脖子掐坏了吧?还疼吗?
王铁牛 (走过来站在草垛前)不用打一巴掌揉三揉!哼!这叫猫哭耗子!假慈悲!
王老虎 (依然温和地)这儿跟你说好话,你怎么又横着来了呢?老二,咱告诉你!来!咱告诉你几句话!
王铁牛 (凶凶地)不用告诉我,咱们俩往后谁也不用理谁!我不认你这“鸟”哥,你也别叫我弟弟。
王老虎 (生气)你这小子可真混账!咱还得揍你!(起)
王铁牛 你来!(毫不示弱,而且有意挑衅的样子)
柳条儿 (很快的由磨盘后跑出来)我说是不是?到一块儿准又打起来!你们这两个小子都吃了什么啦?我问你们!
王老虎 柳条儿,没有你的事,这小子找咱!
柳条儿 (凑过来,看见老虎手中的东西)哟!老虎,谁的坠子?打哪儿偷来的!
王老虎 什么偷来的?娘给咱的!
柳条儿 (诧异)干吗?
王老虎 (注意到柳条儿的耳朵,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柳条儿!(用手摸她的耳环)
柳条儿 别动手动脚的!烫着!(正了正耳环,躲开他一点儿)你拿王大妈的坠子干什么?
〔牛也感到好奇,凑过来一点。
王老虎 娘啊老没有一根簪子,剔个牙,掏掏耳朵,都不方便。刚才咱对娘说:娘!你老的坠子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子,花样老,又太沉,你老摘下来,咱进城去,倒换一对新的,分量轻的,管保还能找出一根头簪来。娘一听说:对呀!还是老虎有心路,孝顺,不像老二那样牛似的,对娘都发横!
王铁牛 (忿怒地走开)哼!你好!
王老虎 娘就把坠子摘下来,给了咱。你看,柳条儿,这老年间的物件,分量多么沉,成色多么足!(用手掂着)
柳条儿 (凑近来看)真的,这一个能改俩,还有富余!
王老虎 柳条儿,你的坠子,花样准是新的,摘下来,咱看看好照样儿给娘换一对来!
柳条儿 (歪着脸)你又不瞎,还看不见,必得摘下来?
王铁牛 (挑拨地)柳条儿,不摘!
王老虎 老二,少说话,咱这是给娘办事呢,用你多嘴!
王铁牛 看你多么孝顺哪!
王老虎 柳条儿,你摘下来!我这笨手笨脚的,不细看看哪行呢?老远的跑一趟,换来再不好看,才栽跟头呢!(伸手央告)
柳条儿 (不得已的摘下一只来,担心地)慢着拿,这上头有花须儿,别碰坏了!(递给他)这顶时兴啦,前面梅花上有须儿,后面全是錾透了的,又轻巧,又省材料,又好看!
王老虎 对!对!(细细省视,背身作鬼脸)你交给我吧,咱照这样去挑!(欲去)
柳条儿 看了这么半天还看不明白?拿来,弄坏了,你赔得起吗?这是镀金的!
王老虎 换个来就还给你,老街坊啦,有什么不放心的!(又往前走)
柳条儿 (不放心)我戴着一只坠子算干吗的呢?拿来!快给我!
王老虎 咱马上就去,耽误不了功夫,你等着吧,柳条儿!
柳条儿 什么?黑灯下火的去换坠子?没听说过!
王老虎 明天准还给你!(又走)
柳条儿 (越想越不对)不行,铁牛,拦住他!
王老虎 (一逼,忙闪开,拔起大步而去)拦住咱!坠子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向左跑下)
柳条儿 铁牛,追他呀!别叫他跑了!(急推牛)
王铁牛 (不动)
柳条儿 追呀!死鬼!(再推他)
王铁牛 (翻着脸)我就追得上他啦,他比兔子还快!谁让你给了他呢?
柳条儿 呸!(恼,打了铁牛一嘴巴,回身喊)王大妈,王大妈!老虎跑啦!拐了我一只坠子跑啦!(跳脚)王大妈!快瞧老虎来呀!
王母 (提着一小包,急步出来)怎么啦!怎么啦?
柳条儿 (哭喊着)老虎跑啦!
王母 跑啦?他不是等拿大褂哪吗?
柳条儿 他抢去我一只坠子!
王母 (不信)那怎会呢?
柳条儿 问铁牛,是不是?铁牛你说!
王铁牛 (依然翻翻眼,一语不发)
王母 那可怎么好呢?(坐磨盘上)
柳条儿 (撒赖)怎么好?赔我!你养的好儿子!
王母 (着急)我赔不起呀!
柳条儿 赔不起?(强横地把小包夺过来)这是什么?
王母 牛儿的大褂,还有两双破袜子!
柳条儿 好,我拿去作押账了!多喒你赔上我的坠子,多喒我给你大褂!(欲走)
王母 (央告)柳儿,别这么厉害呀!都是多年的老街坊!
柳条儿 我厉害,你的儿子老实?
王母 牛儿,你怎么不追他呀?
王铁牛 (沉着脸)我就追得上他啦?他两条兔子腿!
王母 (拄杖站起)我去!我去!(喊)老虎!老虎!
王铁牛 (扑过去狠狠地扯她一把)你老瞎喊有什么用处?他早出去二里了!
柳条儿 (向牛)你个没用的东西!呸!呸!呸!(啐了口痰在地上,向右下)
王母 (望柳背影)唉!
(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