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新女性》中的“侮辱”新闻记者问题,闹得十分严重。
三月八日
阮玲玉自杀了!《静夜》应该成为纪念她的曲子了。
四月一日
便是今天,“联华”两厂合并,我去走过一趟。和孙瑜的谈话,据说《无愁君子》想找我配音,新的经常关系将会重建起来。这时我倒憧憬着一些新的希望:“联华”将拍有声片了!牧之的Music Comedy〔音乐喜剧〕,许多电影曲子要作。……啊!我慢步踱入百代公司。去年今日开始进“百代”的,今天来跑一趟倒有相当意义。
晴天的霹雳到来了!听过了一些好的合唱片以后:赵元任的《教我如何不想他》、《江上撑船歌》……遇国立音专的学生……
到日本去!牛皮!三哥!留欧!……马上到“电通”,解决牧之的问题。回家大写计划,三时睡觉。
在Aksakoff〔阿萨柯夫〕家习钢琴及theory〔理论〕,自一九三四年八月十日起至一九三五年四月一日。
四月十五日
所谓“牛皮”生意,经过十五天的准备,居然能在今天告一段落了。
一件冬大衣送给洗衣师,他帮了我不少的忙,否则我这几大件行李,真有些讨厌。
到汇山码头已经八点钟,“长崎丸”的三等舱里挤满了中国人。
还是没有人来送行好,省掉不少的麻烦,好在他们都能谅解我的苦衷,真的一个都没来。
四个苏州朋友,那个“劲儿”,有些吃不消!
船开不久,检查官来了,我有的是文凭,惬惬意意“派司”了。
四月十六日
下午一时二十分到长崎,登岸吃了中国馄饨。五时开船。
四月十七日
下午三时抵神户。伴苏州朋友到大阪(乘电车),“红兰亭”的宁波大师傅请吃中国饭。夜十时坐快车往东京。
这一夜,睡眠太不舒服。和日本人的谈话,颇有趣。
四月十八日
上午八时半抵东京车站,汽车直达张鹤的住所。“东亚”听了两个钟头的课。
写七封信,主题是“牛皮生意”。
四月十九日
“东亚”报了名,拉四点钟提琴。
和鹤到大冈山访孔老,在吴诚格的新居大谈其往事。十一时返,自己坐电车回来的。夜市,好便宜的书!
四月二十一日
和鹤、谷到日比谷赴陆军户山学校军乐队演奏会,最值得注意的是以“满洲国”为题材的行进曲《戴冠式の钟》,行进曲《兰花》和幻想曲《日满亲善》。
短小的《东京市歌》,是东京市歌制定的时候悬赏征求得来的歌词(高田耕甫),由山田耕作作曲。
行进曲《戴冠式の钟》,“一个神圣而庄重的乐曲,在举国举行皇帝戴冠的盛仪时,伴着圣钟齐鸣。”(原注)
行进曲《兰花》。(原注缺)
幻想曲《日满亲善》。(原注缺)
以上三曲,在作曲技巧以后者为优秀,但免不了东偷西抄。两个行进曲颇富于鼓动性,尤其是《兰花》的主题,是优美而活泼的中国风旋律。其余几个是西洋曲。指挥者冈田一太缺少气魄。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银行取款,走了许多马路。下午七时半在日比谷公会堂听新交响乐团的演奏,有pianist, Arthur Rubinstein〔钢琴家阿瑟·鲁宾斯坦〕的独奏。
指挥Hidemaso Konoye还好。乐师共六十余人,除1st solo violin是西人外,其余全是日本人。佩服!佩服!
cello独奏时太糟,oboe〔双簧管〕独奏也有毛病,由此证明一般个人演奏技巧之不行。
四月二十三日
这几天跑马路的成绩相当不错,东京市的方向算弄清楚了。昨天和今天跑的地方真不少,没坐过一次电车。
下午六时,同鹤、谷看“宝塚”少女歌剧。“东宝”剧场的建筑着实是一个现代歌剧场的建筑法,化一块钱参观一下都值得,莫说还看了四个钟头的节目。
四月二十四日
和鹤、谷到新宿第一剧场看“松竹”少女歌剧,现代的舞踊〔舞蹈〕比“宝塚”多,也是四个钟头节目。有《世界之满洲国》一剧,用连环电影。《东京踊リ》的最后场面颇伟大!
自分の話として。〔自己的话来说〕
全日本映画竞映会拾零。
“电影是一設大众最亲密的娱乐,它的影响不但能鼓动国民的精神,而且大有转移国家文化之势。这次举行全日本电影竞映会的目的,便是为着促成商业电影的进步、发达,从侧面给予一种刺馬〔刺激〕的作用,以完成电影的国策。在另一方面,所谓‘大众的’,不单是以他们本身的低俗的兴味为本位〔基础〕,而且艺术地把握着优秀的内容。在这种意义下,把各影片公司最自信的影片集于一堂,举行这竞映会,对于我国国产电影界的划期的〔划时代的〕(?)举行,起了非常的sensation〔感觉〕。由各方面的赞辞,证明这是可靠的。”
ナンヤンス〔胡言乱语〕—31.June 34.〔1934年6月31日〕
六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今晨在两个钟头以内,看日文书的量,算是打破从到日本后的纪录。就是在质的方面,懂的程度,也似乎进步多了。
ン联〔苏联〕的婚姻制度—外交评论。
法国乐坛近况—1.法国全作曲家联合协议整顿放送事业,为了设备之完整及节目的腐旧。2.音乐批评家和管弦乐的正指挥打官司,告批评家损坏名誉。3.作曲家发明新弦乐器,类似viola〔中提琴〕。
苏联戏剧祭〔节〕—九月一日—十日。—《世界知识》七月号。
看中国的电影—《改造》杂志。
王莹的爱人在上海被捕—《每日新闻》。
七月七日
近来简直没感到记日记的兴趣,以前我可算是一个有“日记精神”的人。从今年来,一直没有连日写过,这也许是一种损失;然而,在事实上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愿老生常谈,“从今天起,要每日继续了!”但以后总希望尽可能地每天写一点,以免事后懊悔的痛苦。
为了弥补以前的损失,只有用一下统计的法子。
音乐方面
1.五月二日、三日于日比谷公会堂听全日本新人演奏会。主催〔主办〕为读卖新闻社,参加学校有日本高等音乐学校、日大艺术科音乐部、东京音乐学校、东洋音乐学校、东京高等音乐学校、中央音乐学校、武藏野音乐学校、大阪音乐学校、神户女学院音乐部、帝国高等音乐学院。节目分二日奏完。第二夜鹤和谷要去“参观听众”,在休息时,我的大衣被窃,袋里有皮手套一只,《日华字典》一本。在占位子时我们简直同声赞美日本的所谓“民间道德”,谁知道他不争气,马上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报告事务室时,才知在这堂堂的公会堂里,同样盗案,已有过不少登记。算了吧!以后还是少赞美些好!第二天去根究,警视厅的包打听向我们打了招呼,说正在调查,等有结果时再为通知。
这天有老侯和吴琼英,他请我吃了日本食“大虾饭”,在“银座”散步后上吃茶店。借吴的光才有上二阶〔二楼〕的资格,否则便是在一阶〔一楼〕做“单身”。后来上跳舞场,看了半天,两人都虚伪地说着不一定跳,但是脚底是痒得可以,结果他忍不住了,说:“既到这儿,不跳有些难为情的,买十张跳舞票两人分跳吧!”我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吴琼英开始和我们选择舞女了。真倒霉!顾到面孔的样子,就顾不到身长的高低,实际上坐着是比较难于勘定。已经跳了四个矮子了,吴希望我抱一个穿和服的跳一次,结果,这最后一员打破了前四员的纪录。吴看了很感到兴趣,于是我大开其讲习班,弄得他莫名其妙!“理论到底是理论!”
2.五月十二日午后五时至九段军人会馆举行的儿童舞踊会,主催者为岛田儿童舞踊研究所,门票推销员是我们的渡边妙子先生。因为她太热心的缘故,使我觉着很有趣味,而怀疑到那三张票子是人家送给她的。看来也着实可怜,在整个的日本妇女没有得到解放以前,她们只有用这类方法来弄几个钱。鹤买的票,结果他牺牲了,为了艺术聚餐会的不肯退席。节目有二十三个之多,大半为日本舞踊和西洋舞踊。歌曲多系童谣,独唱者顶大不过十二三岁,顶小的五六岁都有。有的用record〔唱片〕。最有趣的要算是幼儿舞踊,他们毫无顾忌地尽管在台上错误,观众大笑不已,但他们都极镇静(Dark change〔暗转〕时家长领入)。节目中《支那之手品师》(中国的变戏法者)是用两个日人所理想的中国怪装儿童,手执小棍,东跳西跳。最后一场是“樱花舞”,踊者大小二十余人登场,也就是岛田研究所的全体。岛田自己也出来领头大跳,但在头上蒙了一块花布,不给人看出他的真面目。今晚看得太满意了。
3.五月二十四日午后七时三十分在日比谷公会堂举行提琴巨匠Efrem Zimbalist〔埃弗伦·津巴利斯特〕的提琴和新交响乐团的定期演奏,提琴协奏曲有Mozart的No.5.A major〔A大调第五小提琴协奏曲〕和Mendelssohn〔门德尔松〕的E minor〔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新响管弦乐有:Michael Glinka〔迈克尔·格林卡〕的Overture to the opera op.64,Ruslan and Ludmila〔歌剧《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和Friedrich Smetana〔费里德里希·斯美塔那〕的交响乐诗No.2 Moldau〔第二乐章《莫尔道河》〕。遇侯和吴琼英。我买了一张Zim.氏的照片,想找他签字,向一个外国人打听一下,他说要在散场以后,那时我也没有这样的兴致了。
戏剧方面
1.老陶介绍一个朝鲜朋友给我(李相南),他是日本著名的照相家远近雄的门生。虽然朝鲜籍,但因在日已八年多,简直和日本人一样。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和故友一样,毫无拘泥地玩着、闹着。到新桥漕船〔划船〕的时候,我们谈了到满洲、朝鲜、哈尔滨的旅行计划,我觉得我的日语有些进步了。以后我应该抓住这一类的经常关系。
本来那晚(五月二十八日吧)是由老李介绍看“新桥”演舞场的《蝴蝶夫人》的,为了老陶弄得糊里糊涂,时间也没拿准,结果空走一遭。正在扫兴的当儿,我提议到“筑地”剧场去见识一下,看一看这左翼剧的策源地。恰好这里正在演着新筑地剧团的《坂本龙马》,我们更高兴了,虽然毛毛雨下得闷人。快到开场时才有人来卖票,生意异常冷落,警察走来走去。从开场到末尾,没有给人会感到疲乏的时候,虽然话是简直听不懂。剧作者将历史用新的手法表现出新的意识来,代解答了崇拜英雄偶像之不可靠,以个人力量推翻一种旧统治势力,结果新的统治势力依然连连而生,这非与集体的力量配合起来去斗争不可的。这戏里有着革命的热情,有着血的奔放,随时会使你的情绪紧张起来。
有一天新筑地剧团在“东亚”三楼开演讲会,我整站了三四个钟头。听了岛田敬一讲《日本新剧之活动》,《坂本龙马》的导演佐佐木孝丸的《新剧的现状》,最后是脚本之朗读、独幕剧,《取引にめろず》〔《不成交》〕全体演员就在讲台上大读其台词,导演坐在台旁,有时也居然加入动作表演,至于面部表情,却是随时注意到的事。
2.六月二十九日午后六时半,“飞行馆”、“创作座”的第七回公演,借老李的光,揩油看的。他带我参观后台及舞台上的灯光装置,到底比中国有些道理。他们的灯光管制完全是有组织的,而且事前有充分的预备,应用时一点也不感吃力。三个独幕剧《母亲》、《筑地明石町》、《赤鬼》。据说这剧团是重技巧的,在我看来,似乎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出的技巧,也许我们不懂也说不定。内容方面简直不必提,简单的三句话便可代表:第一剧者家庭琐事也;第二剧者日本女人换衣服也;第三剧者买卖式之婚姻也。实在不够劲儿!
3.四月二十八日晚在一ツ桥,一桥讲堂观《雷雨》公演,导演:吴天,刘汝礼,杜宣。第一、二幕还大致不差,第三幕简直失败,收场时该是导演负十足责任。演技以瑞茜还比较过得去,老仆近文明戏,常常以装作的滑稽过多而破坏整个空气。长子最糟,次子还有那种傻劲的个性。第二次预备公演时,突被公使馆禁止,说“有伤国体”。
电影方面
1.五月十四日东京每日新闻社主催的全日本映画コンクール〔全日本电影竞映会〕在神宫外苑日本青年馆举行,我参加的是夜之部。公映影片有松竹蒲田摄影所出品《若旦那春烂漫》〔《年轻丈夫的浪漫》〕和“日活”现代剧《里街之交响乐》。导演和演员都出台讲演,大有《新女性》献映之夕的风味。这两个影片以后者较好,但无内容,无非从美国音乐歌舞片东偷西抄而来,有时完全照抄,甚至剧本的构成也是全部模仿,一元的票价实在有些不值得。
2.六月二日上午十一时到水道桥和老李约会,往日活摄影所参观,认识一新女友,还相当有味。她常找我说话,我不懂时也不辞劳苦地再三解释,我倒有点心动了。在电车遇我们久候没来的日本朋友,新宿换车至多摩川,走不远便到日活。门禁也相当严,介绍信送进去半天了才有人来,结果还不是所要找的人,又等了半天,才被招待进去了。看了两个摄影场,一切并没有什么特别,等于到“艺华”去走一遭一样,职演员们的吊儿郎当劲儿还是那么一套。到多摩川游园漕船,遇难,裤子浸湿,游泳,脱裤子,他们都笑了,我却连声地喊着“大丈夫”(没关系)。在新宿吃茶店和日女友分手,送她一短程路。我和老李上日活摄影所开的支那料理店〔中国饭馆〕吃饭,“武藏馆”揩油看《复活》。八点钟从新宿跳上电车,知道裤子内部还有许多水分,小腹有些不自然。好容易到了神保町车站,急忙飞入钱汤〔澡堂〕里,三十分钟后,“大丈夫”是也。
其他
1.五月二十六日
和谷、老李様〔先生〕到大冈山东京工业大学,参观时间约三小时。吃午饭后遇吴琼英。饭后往洗足池散步,沿途和吴诚格大谈政治问题。天气太热,脱上衣又被人说“失礼”,真是苦极了!大冈山喝冰茶,大吃云南口味,到家整十一时。
2.四月二十七日
和鹤、谷、小高(衮父)游明治神宫外苑。
3.六月二十日
和鹤、谷游井之头公园—遇日本美人。
4.六月二十七日
和鹤、谷游植物园—追小白兔。
特殊事件
1.剃胡子,从容自若地把剃刀放下,嘴揩干净了。
2.早稻田校歌—“这是尔先生欢喜听的!”忘れならない……二度と三度—〔难以忘怀……两次和三次—〕
3.“小猫!Mi!Mi”ライオン〔狮子〕齿磨时。主妇之友有什么手相,防空预习。
4.ヨサン、ヨサン!いらつしやい〔×君、×君!欢迎〕……艺术聚餐,第五次会上,中国艺术活动的报告,violin独奏。
第六次会上,欢送张教授,大唱雄壮歌。
诗歌座谈,三阶,“诗精神”日本语,台湾朋友,留东新闻之聚餐会记事。
一九三五年。
七月八日
虽然是短期旅行,收拾起行李来也就讨厌,什么都想拿,什么都觉得有用,但想到搬行李上下车的麻烦,自己又该发脾气了。最后决定带小皮箱一只,布包袱一个,Violin一具。
旅行期内的日语研究,预定读完两本日文与日语书,《日本语はじめ》〔《初级日语》〕第三册,《音乐社会学》,Violin Kreutzer。
“日本女人的脸色变化和日本的天气变化一样”,的确不错!近来我这位房东太太真有些吃不消,假期房租减让的事,已向她说过三回之多,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表示。由她今早的面部表情看来,大概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上两次我还可以忍耐一下子,这回可确实受不了,要是到晚上再无答复,决定搬走。
换上新洗来的夏季西装乘汽车往“飞行馆”赴老李的约会,预备一块儿去访林和先生,这是欧阳予倩介绍的戏剧批评家。前几天问过老李,他说并没有这样一个朝鲜人(其实是我的错误,他是百分之百的日本人)。等我给他介绍名片看时,想不到他们不但熟识,而且是住在同一ビル〔公寓〕,对照互相的地址,完全证实了。
飞行馆旁边的小吃茶店里一坐,叫了一个冷咖啡,半口半口地喝着。时间坐长了总有些不自然,想找点事情做做,于是大写起日记来。客人走光了,再来的也走光了,第二杯咖啡也快要当酒一样地喝完了,他妈的,还不来!……正写到这儿,“聂耳様!”他在外面喊起来了。
林和先生出门去了,要下午四时后才可返东京,我们决定再走一遭。但正在四时以前的空闲中,总得找点事做做,于是和他到有乐座,什么写真研究所等一处一处地辞行。后来到丸ノ内松竹馆访那天在一块游河水的大坪様。看了两个半场日本有声映画,一个是《噂の女》〔《被议论的女人》〕的后半场(现代剧),又一个是时代剧〔古代剧〕的前半场。前者的印象还不错,后者实在有些看不惯,冗长的歌舞伎座场面,真讨厌!
快五点钟了,再访林和先生,仍是没回来。我把自己的名片和介绍名片交给那位颇谦和的事务室职员,请他转告说我避暑后再来拜访。记住了!是银座七丁目,五,三ツ喜ビル〔三喜公寓〕三楼的“戏剧改造社”。从海滨回来,第一件要做的大事。
银座大街上的漂亮姑娘真不少,我不禁地喊着wonderful。乐器店买弦线,松坂屋买礼物。
从小公园穿过,《早稻田校歌》,似乎有去一遍的必要,—太无趣味了,十五分买卖,空坐半小时便走。
约鹤到楼下吃饭,ヤえコ还是不在,午饭时就没有看见了。问ノブコ说还是到那边洋服店去,我会怀疑到她也许改行了。今晚的定食〔套餐〕特别好,ラバサン〔女房东〕大有饯行之意,ノブコ也有恋恋不舍之感,可是不能和ヤ说一声“サヨウナラ”〔再见〕实在是一个遗恨,至于ライオン齿磨〔狮子磨牙〕的理想,不过理想而已。
和鹤散步时大发牢骚,关于日本的留学生生活,小资产阶级的劣根性,我到日本来的意义,以至于我对华的领导问题,还背出昨天给他的信“……我们目前的幸福将会葬送了将来的生命,要是不从速醒悟的话”。
晚上和房东太太的形势严重化,妙子也在,弄成僵局。郭樣也明白说过,她仍是不干脆地说出要多少钱。等我决定明天搬走时,她才讲出可以打七折。因为今晚我的态度相当硬,说话也颇厉害,否则她还是“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杨樣正向我报告今天到房州找房子的经过时,妙子送了两个冰淇淋来。谈话不久,她说也许我们以后看不见了,她回故乡后,十九是不会返东京了,因为母亲想念的缘故。寐前她又到我房门外请求我拉一次提琴,意味浓厚。
七月九日
闹钟上在四点半,结果就醒了,五时出发,ノブコ还没起,我在“玄關”(门厅),听见“聂樣”叫了一声。
乘电车到大门,“芝富士馆”门口前静候,才五时半。少年(二十一岁)警察来找我闲谈,他还问到中日问题的意见,我说我们研究艺术的人是国际主义者,不管那些国家与国家间的政治纠纷。
七时上汽车,李樣与大坪樣和汽车夫颇谈得来,汽车夫的学问颇渊博,什么问题都可以谈一下,兼有绅士风。
经横滨时见一吃茶店员,穿着肉感的内衣在门口和一小孩打闹着,想到人家说:“上横滨”、“到热海”这类笑话。
八时半到藤泽,我们半天才找到李樣的朋友家。滨田樣原来也是干照明的,在“飞行馆”的照明部任职,看这人颇老实,有点夫子气。
早饭后到江の岛〔江之岛〕,只要五分公共汽车费就到。二分门票过长桥便是岛,岛上风凉的原因是大树多。除卖土产及食堂外,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到后面,绕到岛肚子里,简直比什么地方都有味,海浪滔滔,《渔光曲》拍外景时的回味,岩洞的深,较无锡、圆通山不知好几百倍。又坐公共汽车至对山海岸,沿海边走了不少路。李樣下海,一会工夫便上岸喊肚子痛,这便是不听我们劝告的缘故,哪儿会有刚吃饱饭便洗海水浴的道理?再沿海边走,过了好几处有浴场的地方,可是人并不多,可以点缀一下风景的及格者还没有,也许还不是时候吧。
太疲倦了,在电车里大打瞌睡。到家就快往烧汤入浴,哈哈,运气真好,简直是……因为三人一起去的,不便多看,同时想到“那个”,还是不看为妙,出来时就简直没有了。
一个十五岁的朋友,却比我高,英语发音也还不错。第一次吃日本名食“生鱼”,也算没出毛病,好像比老金做的生牛肉好吃。横田的姐姐说明天可以弄好些。
拉了violin给他们听,讲解了中文对联,他们渐渐对我熟起来了。十时到小朋友家拿被褥,被招待去弹风琴,简直糟到没有说处,自己非常着急,想到丢了几个月的钢琴练习,将来如何补偿?直到睡觉时仍是感到不安。
七月十日 (水曜日〔星期三〕)
六时便醒,昨晚睡得太舒服。
横姐往东京做事去了,他们还睡得很熟,补抄昨日日记。相当感到讨厌,从他们起床到吃早饭,我没有说上三句话。
等大坪樣到一点半还没有来,滨田樣又要听听我拉violin,他不但记得许多提琴曲的名字,就是每曲的作者也顶清楚地背得出,看起来倒是颇像一个懂音乐的人。他的留声机唱片中有交响乐曲、提琴独奏、独唱等,由此可见日本人一般的音乐程度。
有一张Souvenir de Moscow是Elman〔埃尔曼〕的独奏,开始的几小节和弦奏完便接Andante〔行板〕。
午饭后甚疲倦,天气也热得可以,我和李樣整装预备出发海滨浴场。我那黄短裤、大帽子的夏装,差不多年年如此。要是到房州海滨去给吴琼英们看见,不免又说“洋里洋气”。
乘公共汽车(六分)到鹊沼(くげぬま)海滨。这儿的海岸似乎比江の岛多些,人也不少,花布伞、花布棚的点缀,海岸显得更美了。江の岛孤立海中比从镰仓看到的江の岛秀丽得多。
肚子里好像还十分饱满,我提议多休息一会再下水,李樣受了昨天的教训,今天也不那么性急了。
我在一个比较人少的地方,坐下换上游泳衣,第一次尝到日本的海水。
跳了几个浪便往人多的地方去散步,兜了一个大圈,没有一个人不经过我的检阅,并无什么收获。
郊外散步,和李樣大谈恋爱观。他过去曾恋过三个日本女子,但是现在已经完了。他主张不结婚,也想到欧美去游历。
大坪樣到七点半才来,昨晚住在横滨,为了朋友的约会而误了我们的时候,今晚就回东京。
大喝啤酒,五香花生是下酒菜。到八点多钟才吃晚饭。
李樣向横姐们报告今天的经过,说到我是一个十分有趣味的人,说我穿着一件女游泳衣到处参观,结果是别人来参观我。我当时否认,我的游泳衣绝不是女的,我已经穿了三个夏天了,在上海并没有谁笑过我。虽然我不断地辩护着,他们总是大笑不已,那比我高的小朋友笑得最起劲。最后我说:“我才不相信,瞧着看吧!明天我穿到海滨去,并且要喊着‘御覽なさい!’〔请看!〕”大家又笑了。其实我老早已经怀疑过这件游泳衣,但从来没有人笑过我,因此也就放心了。再想一想它的来历,当然也是可能的。在上海似乎着实不大注意,在这儿可两样了。明天决定另外买一件新的。
送大坪先生到车站,散步到艺妓住所附近。什么花样也看不见,还是和普通的人家一样,门口好像是多一盏灯。
今晚天气突然冷起来,回家快十一点了,床铺蚊帐已全部弄好。啊!到底是日本的妇女。
七月十一日 (木曜日〔星期四〕)
鸟叫声、邻居小孩们的嬉笑声、钟摇声,他们两人熟睡的鼾声……多么寂静的乡村哟!我从来也没有想到我会到这样美的地方来安闲地住着,更没有想到会和日本人弄得这样亲切,居然住人家,吃人家。
天气不大好,有点寒意,也没有到海滨的兴趣。在家翻地图,决定到有名的温泉(别府)一游。在这几天内,也许会到箱根、热海去一回。到了这里还不去这两处名所,真是太不值得了。现在只等新协剧团的回信,然后再定。
大概他们都有晚吃饭的习惯吧,今天又是到一点多钟才吃午饭。是横田樣弄的咖喱饭,我太客气了,肚子还有一半没饱。
散步到东海,经过了一个学校,健美的女性(?)—不过比都市女子肉色黑些,在打着篮球。她们都十分注意我的大帽子。
一个大神社,颇像公园,里面有一株大树,和黑龙潭的松柏差不多,幽静处也有黑龙潭的意味。
到小朋友家,他正在用功,预备学期考试,我们不愿进去打扰他,但是那位女主人(不知是他娘还是他的什么人?)无论如何要招待一下。只在门口坐坐,糖果、果子露也弄出来。一会地震起来,小朋友奔来奔去,我倒一点也不在乎,很快也就停止了。
洗热汤,没有什么。
晚饭后正在研究英日会话对照的时候,外面有带头马的一样的铃声响起来,第一次知道“号外”的到来。
“静冈地方的大地震!市内起火灾!房屋倒坏多数!”原来就是刚才的事(午后五时二十五分),我们所感到的不过是微震而已。
横田姐弟们渐渐对我感到趣味了,无论如何要我唱歌、跳舞,后来居然做起跳舞教授来,大教其Waltz。横田和李樣却也是想诚心学一学,“一,二,三!一,二,三!”陈梦庚的教授法原来搬出来,留声机也开起来了。
晚上颇冷,十时睡觉。
七月十二日
窗外小孩们的歌声把甜梦惊醒,横姐还未出发。拿朝报一看,地震消息占着大的篇幅,接着丁零当郎的,“号外”又来了,满幅都是地震的照片,真有些可惨可怖!
天气似乎比昨天还要冷。饭后便看看书,和李樣读Little Woman〔《小妇人》〕的英日对照本。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什么地方也不想去。
在附近乡下散步,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有游公园的感觉,到处都是大树、小山。走过一些精致曲折的小路,进了神秘的森林,我真说不出是到了一个什么美境?
風吕〔洗澡〕,十三四岁和十岁左右的在这里和他们的一块洗,样子也十分美。
我已决定今天到箱根、热海去,坐十点五十分的车,四十五分才从家里动身。在半途一看钟,有的已经过了十一点了,有的已是五十五分,眼看着没有希望追到,中止了。
当然坐下一次车,横田樣和我到松崎丰(小朋友是也)家,要他给我画一个案内〔指导〕。弄了半天,我感到麻烦了,天又快要下雨,我索性不高兴去了。
松樣有三四个同学和我们一块到家里来,听我拉了提琴,他们都向我表示欢迎。那种可爱的样儿,真有说不出的羡慕,全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横田樣,李樣,松樣,我们四个人到海滨散步(鹄沼,公共汽车六分)。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不预备下水,看看打鱼的,在沙地上走走,谁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在藤泽下了公共汽车已飞着小雨,到家后在席子上一卧,感觉到今天太无味了。
正扫地时,进来一位戴眼镜、穿洋服的少女,手里提着包袱,好像是从东京来的样子。在没有人介绍以前我是好像没有看见她一样,后来自己要求李樣给介绍,原来她是横姐同事,是从东京来的。
她提了包袱进我们睡的房间,关门时特别关照小孩子绝对不要开门。那刚和她滚在地下打架的小孩子,仍是顶顽皮地向她笑着,她又再三叮嘱着:“绝对不能开的哟!”那顽皮的小孩子已爬到窗子上去,仍是嘻嘻哈哈地模仿着她刚才谈话的动作。
过一会,她已换上一身粉蓝大花的和服出来,背上背的大印也是相当考究而且漂亮的,这时看起她来,似乎比刚才美得多了。眼睛虽然小小的,但有着她特别的美、日本妇女的美。她常常露着笑容,眼睛只是两条小线,谈话的腔调,大有映画对白的意味,那种温柔处,可说是代表了日本的女性。
晚上电灯线坏了,三个人(李樣,她,我)围着一支小洋烛谈话,别有一种风味。她和李樣也好像有过些“往事”,他们常有含意深沉的谈话。
修电灯者来,我们三人出去散步。已经九点多钟了,他们还有兴致想到江の岛去,我当然同意。买了三张票(每张十分),走过来时伊居然从袋里掏出十分钱来还我,我拒绝了,她说了一声“すみません”〔不好意思〕,啊!这是日本人的特征!
从岩本楼别馆的大石桥走过,看见桥下有许多boat〔船〕,大家不约而同地叫起来“ボート、ボート!”不等我们到码头,那租船者便把桨送到船上,拉着船边恭候着我们,李樣漕船,我坐船尾,她坐当中。
从江の岛那边去,长桥上的游人已经是稀少了,江の岛神社的鼓声隐隐地可以听见。我们的船快到海边时,便不敢进去,回过来往小河里去。
人是那么静,水是那么平,要是摇桨停止了,只有虫叫声和自己的呼吸声,简直寂静得可怖。两边的密林阴森森的,前面泊着几只小船……(他们叫着到海边去,简直写不下去了!)
从海边走到鹄沼海滨浴场,路上没有遇着一个人。民谣,蛇叫,啊!想不到竟是到藤泽来最有意思的一天。在鹄沼等电车时已十一点半钟了。
七月十三日
昨天太疲倦的缘故,睡到八点才起来。まるやま樣刚起来的样儿,要是给我们的张鹤博士看见,一定会大增分数。她穿着睡衣,拖着草鞋,在院子里玩弄着树叶,她那没有戴上眼镜的眼睛,似乎比较大了些一样。当她笑起来的时候,两排白牙露了出来,两只眼睛又是成为两条细线。
早饭后,大家都很高兴地收拾着东西预备到海滨浴场去。只有李樣却闷闷不乐地打着不去的主意,因为他的“梦三妹、幻しい三妹”〔梦着、想着的三妹〕,今天下午两点钟要由东京到此。
我们对他过度的开玩笑,他实在没有法子拒绝,只得要求我们容许他在两点钟的时候回来。
李樣、まるやま樣、丰樣、他的小弟弟、横姐一行六人到海滨时,人已经多极了,因为是星期天,而且又是好天气的缘故,简直是热闹得可以称为“鹄沼银座”了。
到处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尔要是和她们笑笑的话,她们无有不同样给尔笑一笑的,尤其在跳浪的时候,好像特别要尔注意她的动作似的。有时侥幸跳过一个大浪,她马上回头来看一看尔,给予一个骄傲的微笑,有时连跳一个小浪都会跌了一跤时,她蒙着脸含羞地大笑起来了。
两点钟时大家都上岸了(まるやま樣没下水),李樣第一个先换好衣服,本来在先讲明一块回去的,但等我们换好时,他已逃走了。
小孩和丰樣溜冰(陆上)去了,我和两位女士上了公共汽车。一会小孩哭哭喊喊地在车外叫起来了,知道他并没有和丰樣在一块,找我们半天没找到。
车开了,まるやま樣问说:“聂樣!昨晚!这里是么?”原来是到了昨晚我们摸黑路听见蛇叫的地方。我说:“对了,我们从这里过去就找到电车站了。”
回家一看玄關里并没有客人的鞋子,李樣在里面叫着:“客人没有来哟!”我们都替他惋惜。
四点半才吃中饭,客人仍是没来。李樣坐卧不安,一会儿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一会儿把刚洗来的衣服穿上了,一会儿又脱下了。看着真有趣,结果半天不见他回来(两位女士也和友人早出去了)。
拉琴的时间相当长,横田樣约到外面散步,又走了一些好地方,这时正是日落时候,满天布着美丽的云霞,像这样的乡村生活是很久没过了。
所有的人回家了,提琴、留声机、英日会话、笑话、跳舞,突然热闹起来。在十分钟内和李樣学会了一个朝鲜民谣,他们都称赞着“旨い!旨い!”〔好!好!〕其实这是再简单没有的工作了。当まるやま樣放着Gossec〔戈塞克〕的Serenade〔《小夜曲》〕的时候,大家都肃静了,使我忆起过去对violin最努力的时候,也是romantic生活最充实的时候。
晚饭后,已经九点钟了。虽然是十四的月亮,实在已经够美了。李、横姐、まるやま樣我们四个人照样到昨晚的旧地。和昨晚所不同的是有月亮,有风浪,多一个人,船大一点。
航程较昨晚远多了,小河的曲折处也比昨晚来得多而且有诗意。何况有那么明的月亮,每个人的面庞都可清晰地看出。
江の岛桥上的红绿灯增多了,原来今夜是神祭的本祭。
到车站已十一点,等二十七分开的车,我已打盹了。车来,まるやま打我打得相当重。可是到了电车上还没醒透,要不是她和我谈那么多话,我真有本事在电车上大睡其觉。
真惬意!回家时床已铺好了,钻进帐子便睡。
七月十四日
虽然是一个乡下的中学生,甚至于普通妇女,他们都能谈出几个音乐家的名字和他的作品。老实说,他们能分别某个serenade是某人作的,某个歌谣是某国的民谣,而我有时候却没有他们清楚。他们音乐水准会比我们中国高,这也是当然的结果,只看他们每天新闻纸上的音乐消息啊,播音节目啊,触目便是音乐家的名字和作品的番号〔编号〕。要是有无线电和留声机的更是容易记住了,何况无线电和留声机是比中国普及,而一般人对唱片的选择水准也不是那么低,根本他们日常所听到的已不是低级的东西了(这是针对中国来说的,譬如在上海日常所听到的播音节目是些什么?)。
我看着横田的日常生活倒很有趣,早上很晚起来,饭后便睡,海水浴也不去,只是散散步,看看书。……他们所谓养病,我觉得这样恐怕会把病养出来,夏天不洗海水浴而睡觉,不论什么病都不见得适宜吧!
天气很好,十二点多钟才预备到海滨。
约了丰樣、横田也一块去,但并不下水。
天气热极了,海边的人比昨天礼拜还多。有一个小学校来旅行,男女学生约百余人,由教师一组一组地带到海里去,好像一群小水鸭一样的,口笛一响,叽里呱啦地又挤上岸来。啊!那群母鸭,顶大的不会过十六岁的样子。
今天的跳浪运动比较进步了,下水三次,日光浴三次,皮肤晒得通红。
上午十点钟吃了两小碗早饭,到家已五点钟。横田各自睡着看书,毫无预备吃饭的动静。这次算是真感到肚子饿得痛苦了,早上不要吃的生桃子也拿来吃了,可惜只有一个。李樣看出我的饿态,他问我:“尔要是肚子饿的话,可不必客气,出去吃点吧!我们是大丈夫!”现在我才知道全是些吃饭不依照时间的胃病鬼。我假客气之后,急忙整装出发。在车站附近吃了一个カレーライス〔咖喱饭〕好像没有多少效用,又到一家再吃一个ミルクとパン(牛乳和面包)。
慢慢在街上溜溜,买了一册便宜的《现代语辞典》。路上遇横姐,救了我的迷途,浴汤也可以找到了。
皮肤简直痛得如针刺一样,我仍是和热汤抵抗,等出盆时,已是红得发紫。后来用毛巾摩擦,实在有些受不了。
本来预定明天动身的,为了李樣要等大坪自东京的来信,只得多延一天。后天清早出发,游热海、箱根,夜车到京都。也许横田姐妹也会同游热海。
真正的日记是记出每天自己的心里的变化,加以分析和批判。再,当日国际政治情形的记载也是非常必要的。至于把每日所做的事,正面的记出来,这是再无味没有了。
意大利和阿比西尼亚的冲突,到现在是最尖锐化的时候了。墨索里尼驾着自己的爱机从罗马出发监视和鼓励远征的军队。而另一方面,黑人备战之忙,也足以给黑衫党一个很大的威胁。如我们在新闻影片所看到的《阿比西尼亚军队出征》,那些黑人,忙忙碌碌地抬着大炮,擦着枪。不要看不起这些黑人,他们倒有这勇气和所谓法西斯大国来干一下。再看一看地图,阿国的国土,差不多快要用刘别谦的导演手法了—显微镜。同时在美洲的几十万黑人也在吼起来了。
七月十五日
下雨,在家睡觉,看书,收拾好行李,决定明日出发。
横田姐回来,她已请了两天假陪我们玩,在先我不大明了这种情形,还是坚持明天走。后来一想,在人情上实在有些过不去,于是决定多延一天。
读一本日文对照的《英文作文》,兴趣非常浓厚。这是一本非常好的文法参考书,上面所选的日译英的例题,全是各学校试验得满点〔考试满分〕的答案。我重新感到读书的乐趣了。
一时高兴,想跟李樣到朝鲜玩一转,十月一日以前到他的家乡,十月一日到京城,他去做新建剧场的灯光主任。后来仔细考虑一下,似乎也得不到什么东西,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去空走一遭实在有些不值得。还是早些返到东京,实现“音乐技术修养”与“第二计划”。快快找到先生,钢琴继续练起来,和声学开始学习起来,这样便宜的生活费、学费,不加紧努力等几时?
第一“三月计划”算是在月前实现了。按照目前说日本话的程度,已是超过预料之外,自己向自己喝一杯吧!
第二“三月计划”是“培养读书能力”,同时加紧“音乐技术的修养”,直到离日的时候。
从明天起,是第二计划的开始。虽然是在暑假旅行中,读书的时间有的是!提琴的练习也绝不会发生任何阻碍。尤其是到房州海边时,“以多练习提琴少说话为要!”温习Kreisler and Mazas〔克莱斯勒和马扎斯〕。
附:
第三“三月计划”,翻译试作,作曲(唱歌,乐剧)。
第四“三月计划”除继续第三外,便是俄文学习。整理作品,欧游准备。
(注)一切在日音乐、电影、戏剧、活动、访友、参观等是从“第二”
开始时开始。
七月十六日
今日为第一“三月计划”期满之日。将过去三月工作作一检讨,大概得下面的结论:
1.日语会话和看书能力的确是进步了。
2.音乐方面,因听和看的机会多便忽略了自己技术的修养。三个月来没有摸过一下钢琴,实在是莫大损失。
3.提琴练习时间比离国前那一向多。这倒是好现象,但始终是不够,没有先生又是主要原因。
4.没有作曲(?)的原因是“欺人欺自己”的自觉。“尔为什么到日本来?”
5.中文程度的重新清算,有相当效果。
明天开始新计划,随时不忘的是“读书!”、“拉琴!”
十六日日本又检举共党,他们过去和中国发生联系,现在是通过美国而和国际党发生关系—今日《朝日新闻》有着很详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