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剛反唐第四十九回 俏書生思諧佳偶 貞烈女投江全節

話說崔文德自送還庚貼之後,一心專望鳳嬌回心轉意成親,那知鳳嬌立志不改。過了一月,將近崔母六旬壽誕,鳳嬌買了一幅白綾,繡起一幅王母蟠桃圖,央人拿去裱了,預前三日送上崔母,以慶大壽。文德見了壽圖,如同活寶,拿來掛在正廳。到了壽日,親戚朋友都來拜壽,衆人看見壽圖,人人喝彩,繡得竟似活的一般。文德道:“不瞞列位,這幅壽圖,是我妻房胡氏繡的。”衆人皆稱讚:“好妙手,真是世間少有。”文德揚揚得意。

及親朋拜過了壽,出門回去,其餘至親人等,就請出崔母來到正廳上,大家拜壽。文氏、鳳嬌也出來,到正廳上與崔母拜祝。閃出族長崔洪慶,說道:“今日是侄婦六十大壽,凡事俱要成雙作對纔好。大侄孫夫妻一對同拜,二侄孫夫妻一對同拜,三任孫與胡姑娘一對同拜。”鳳嬌滿面通紅,暗罵族長“老烏龜,我怎好與三哥出拜。”低頭立着不動。文德暗喜叔祖知趣,便笑嘻嘻的先立在紅氈上等着,崔母笑道:“襟侄女,老身行禮了。”文氏道:“阿呀,姨母先行禮了,快與三哥同拜不妨。”鳳嬌恨着母親,沒奈何,只得與文德一同拜祝。衆親齊道:“真真一對好夫妻,郎才女貌,絕世無雙。”文德喜不可言。

鳳嬌氣得了不得,拜罷竟回房去,止不住淚下,暗叫:“天呵,今日衆人面前,出此大丑,怎好還在崔家吃他的飯,莫如尋個自盡,完了一生名節。我想若死在崔家,三哥定然作主,帶孝開喪,魂牌上邊定寫着亡妻胡氏,我死在九泉之下,亦不瞑目。必須設一計策,離了崔家尋死方好,就是母親,也要瞞他,方能成事。”想定主意,不覺傷心淚下。只見外面丫環幾次來請入席,鳳嬌假說肚痛,不肯出去。

自此崔家請了幾日酒,方纔得閒。一日,文德進房來望姨母,適文氏不在房中,鳳嬌笑容滿面,起身相迎,連叫三哥。文德想道:“奇怪,往日見我,即時躲避,今日爲何如此光景?有些好意思了。”便叫:“賢妹,莫非有見憐愚冕之意了?”鳳嬌笑道:“三哥呀,難得你一片好心,仔細思想,過意不去。非小妹不欲與兄共成連理,只因進興臨別之時,山誓海盟,許下大咒。自他去後,古無音信,想已不在人世了,小妹意欲祭奠一番,然後與你成親。”文德大喜道:“賢妹何不早說!既在祭奠,有何難事,待我請了僧人,明日就家中超度,以盡妹子之心。”鳳嬌道:“人家屋內,有門神戶尉,異姓鬼魂,不敢進門,超度無益。須在城外僻靜處,只消小妹奠祭一番,他便實受,也不須請僧人,浪費銀錢。”文德道:“說得有理。此去城外二十里,便是大江江口,有座壽星橋,十分高聳。待我差人叫大船,備下祭禮,明日與姨母、賢妹前去還心願,回來即議成親,休要哄我。”鳳嬌道:“決不食言。但我母親面前,且休題起。”文德許允,歡喜而去,分付家人去叫大船,買辦祭禮。

到了黃昏時候,文氏先去睡了,鳳嬌暗暗傷心流淚,想明日去江口祭奠丈夫,即便投入江中,以全名節,須留下一札,致謝姨母、三哥之恩,並將母親拜託於他,即取花箋,提筆寫道:

胡氏鳳嬌拜上姨母、三哥尊前:念鳳嬌命途多舛,嚴君早逝,母女孤苦,相依叔父。敦知叔父與嬸母重富欺窮,凌虐孤苦,全無骨肉之情,相待如同奴婢。只因神人分付,比合硃砂手記,繡娘爲媒,母親做主,許與進興,一言永定,萬載無更。可恨馬迪,假造談言,以致母女同到觀音庵問籤,中了奸計。幸得胡完相救,得脫大難,又蒙三哥大悲庵相逢,留我母女到家,看待如同骨肉,感恩非淺。可:限叔父貪財,將奴又許配三哥,又蒙三哥恩德,送還庚帖,並不強逼。只因慶祝姨母大壽,衆親胡說非禮,羞斷難忍。非是小妹無情,不肯結姻,實因已許進興,名節爲重,身投江中,屍埋魚腹,以全名節。小妹亡後,老母無依,全望姨母、三哥念及至親,養活終身,不惟生者感恩,而死者亦戴德矣。

鳳嬌寫完封好,放在箱內,滅燈就寢。天明起來,叫聲:“母親,夜來女兒夢見進興與我討祭。”文氏道:“那得銀錢去祭他?”忽見文德進來道:“姨母,說什麼‘那得銀錢去祭他’?”文氏道:“是因你表妹夜來夢見進興與他討祭,所以說無有錢去祭他。”文德道:“待我去備祭禮,與姨母、表妹同到壽星橋上去,望空遙祭便了。”說罷,遂出外叫家人治備祭禮,僱下船隻,叫兩乘轎子,擡了姨母、表妹上船,文德也上了船。

開船搖出大港,便是長江,到了壽星橋岸泊船,家憧排下酒餚,開了船窗,文德請姨母、表妹共賞江景。文德樂極,開懷暢飲,不覺吃的大醉。文德道:“大家早些睡,到五更好起來祭奠。”說罷,文德就往前艙去睡了。文氏、鳳嬌睡在中艙,家憧都睡在後梢。鳳嬌和衣假睡,等到二更,悄悄起來,開了艙門,輕輕摸出來,見文德沉睡如雷,悠悠摸過,把前艙門開了,將身摸至船頭。舉目一看,只見汪汪一片江水,不覺淚如雨下,忽聽船中有聲,遂踊身一躍,跳在江心。要知鳳嬌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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