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性(戴天章餘霖劉奎)喻昌(徐彬)張璐(高斗魁周學海)張志聰(高世栻張錫駒陳念祖黃元御)柯琴(尤怡)葉桂(薛雪吳瑭章楠王士雄)徐大椿(王維德)吳謙綽爾濟(伊桑阿張朝魁)陸懋修(王丙呂震鄒澍費伯雄)蔣平階章攀桂劉祿(張永祚戴尚文)
自司馬遷傳扁鵲、倉公及日者、龜策,史家因之,或曰方技,或曰藝術。大抵所收多醫、卜、陰陽、術數之流,間及工巧。夫藝之所賅,博矣衆矣,古以禮、樂、射、御、書、數爲六藝,士所常肄,而百工所執,皆藝事也。近代方誌,於書畫、技擊、工巧併入此類,實有合於古義。
聖祖天縱神明,多能藝事,貫通中、西曆算之學,一時鴻碩,蔚成專家,國史躋之儒林之列。測繪地圖,鑄造槍炮,始仿西法。凡有一技之能者,往往召直蒙養齋。其文學侍從之臣,每以書畫供奉內廷。又設如意館,制仿前代畫院,兼及百工之事。故其時供御器物,雕、組、陶埴,靡不精美,傳播寰瀛,稱爲極盛。
沿及高宗之世,風不替焉。欽定醫宗金鑑,薈萃古今學說,宗旨純正。於陰陽術數家言,亦有協紀辨方一書,頒行沿用,從俗從宜,隱示崇實黜虛之意,斯徵微尚矣。
中葉後,海禁大開,泰西藝學諸書,灌輸中國,議者以工業爲強國根本,於是研格致,營製造者,乘時而起。或由舊學以擴新知,或抒心得以濟實用,世乃愈以藝事爲重。採其可傳者著於篇,各以類爲先後。卓然成家者,具述授受源流;兼有政績、文學列入他傳者,附存梗概;凡涉荒誕俳諧之說,屏勿載。後之覽者,庶爲論世之資雲。
吳有性,字又可,江南吳縣人。生於明季,居太湖中洞庭山。當崇禎辛巳歲,南北直隸、山東、浙江大疫,醫以傷寒法治之,不效。有性推究病源,就所歷驗,著瘟疫論,謂:“傷寒自毫竅入,中於脈絡,從表入裏,故其傳經有六。自陽至陰。以次而深。瘟疫自口鼻入,伏於膜原,其邪在不表不裏之間。其傳變有九,或表或裏,各自爲病。有但表而不裏者,有表而再表者,有但裏而不表者,有裏而再裏者,有表裏分傳者,有表裏分傳而再分傳者,有表勝於裏者,有先表后里者,有先裏後表者。”其間有與傷寒相反十一事,又有變證、兼證,種種不同。並著論制方,一一辨別。古無瘟疫專書,自有性書出,始有發明。
其後有戴天章、餘霖、劉奎,皆以治瘟疫名。
天章,字麟郊,江蘇上元人。諸生。好學強記,尤精於醫。所著傷寒、雜病諸書,及咳論注、瘧論注、廣瘟疫論,凡十餘種。其論瘟疫,一宗有性之說。謂瘟疫之異於傷寒,尤慎辨於見證之始。辨氣、辨色、辨舌、辨神、辨脈,益加詳焉。爲人療病,不受謝。子瀚,成雍正元年一甲第二名進士。
霖,字師愚,安徽桐城人。乾隆中,桐城疫,霖謂病由熱淫,投以石膏,輒愈。後數年,至京師,大暑,疫作,醫以張介賓法者多死,以有性法亦不盡驗。鴻臚卿馮應榴姬人呼吸將絕,霖與大劑石膏,應手而痊,踵其法者,活人無算。霖所著曰疫疹一得,其論與有性有異同,取其辨證,而以用達原飲及三消、承氣諸方,猶有附會表裏之意雲。
奎,字文甫,山東諸城人。乾隆末,著瘟疫論類編及鬆峯說疫二書,鬆峯者,奎以自號也。多爲窮鄉僻壤艱覓醫藥者說法。有性論瘟疫,已有大頭瘟、疙瘩瘟疫、絞腸瘟、軟腳瘟之稱,奎復舉北方俗諺所謂諸疫證名狀,一一剖析之。又以貧寒病家無力購藥,取鄉僻恆有之物可療病者,發明其功用,補本草所未備,多有心得。同時昌邑黃元御治疫,以浮萍代麻黃,即本奎說。所著書流傳日本,醫家著述,亦有取焉。
喻昌,字嘉言,江西新建人。幼能文,不羈,與陳際泰遊。明崇禎中,以副榜貢生入都上書言事,尋詔徵,不就,往來靖安間。披?爲僧,復蓄髮遊江南。順治中,僑居常熟,以醫名,治療多奇中。才辯縱橫,不可一世。著傷寒尚論篇,謂林億、成無已過於尊信王叔和,惟方有執作條辨,削去叔和序例,得尊經之旨;而猶有未達者,重爲編訂,其淵源雖出方氏,要多自抒所見。惟溫證論中,以溫藥治溫病,後尤怡、陸鋰修並著論非之。
又著醫門法律,取風、寒、暑、溼、燥、火六氣及諸雜證,分門著論。次法,次律。法者,治療之術,運用之機;律者,明著醫之所以失,而判定其罪,如折獄然。昌此書,專爲庸醫誤人而作,分別疑似,使臨診者不敢輕嘗,有功醫術。
後附寓意草,皆其所治醫案。凡診病,先議病,後用藥,又與門人定議病之式,至詳審。所載治驗,反覆推論,務闡審證用藥之所以然,異於諸家醫案但泛言某病用某藥愈者,併爲世所取法。
昌通禪理,其醫往往出於妙悟。尚論後篇及醫門法律,年七十後始成。昌既久居江南,從學者甚多。
徐彬,字忠可,浙江嘉興人。昌之弟子。著傷寒一百十三方發明及金匱要略論注,其說皆本於昌。四庫著錄金匱要略,即用彬論注本。凡疏釋正義,見於注;或賸義及總括諸證不可專屬者,見於論。彬謂:“他方書出於湊集,就採一條,時亦獲驗。若金匱之妙,統觀一卷,全體方具。不獨察其所用,並須察其所不用。”世以爲篤論。
張璐,字路玉,自號石頑老人,江南長洲人。少穎悟,博貫儒業,專心醫藥之書。自軒、岐迄近代方法,無不搜覽。遭明季之亂,隱於洞庭山中十餘年,著書自娛,至老不倦。仿明王肯堂證治準繩,彙集古人方論、近代名言,薈萃折衷之,每門附以治驗醫案,爲醫歸一書,後易名醫通。
璐謂仲景書衍釋日多,仲景之意轉晦。後見尚論、條辨諸編,又廣搜祕本,反覆詳玩,始覺向之所謂多歧者,漸歸一貫,著傷寒纘論、緒論。纘者,祖仲景之文;緒者,理諸家之紛紜而清出之,以翼仲景之法。
其注本草,疏本經之大義,並系諸家治法,曰本經逢原;論脈法大義,曰診宗三昧:皆有心得。又謂唐孫思邈治病多有奇異,逐方研求藥性,詳爲疏證,曰千金方釋義,並行於世。
璐著書主博通,持論平實,不立新異。其治病,則取法薛已、張介賓爲多。年八十餘卒。聖祖南巡,璐子以柔進呈遺書,溫旨留覽焉。子登、倬,皆世其業。
登,字誕先,著傷寒舌鑑;
倬,字飛疇,著傷寒兼證析義:並著錄四庫。
高斗魁,字旦中,又號鼓峯,浙江鄞縣人。諸生。兄鬥樞,明季死國難。斗魁任俠,於遺民罹難者,破產營救。妻因事連及,勒自裁。素精醫,遊杭,見舁棺者血瀝地,曰:“是未死!”啓棺,與藥而甦。江湖間傳其事,求治病者無寧晷。著醫學心法;又吹毛編,則自記醫案也。其論醫宗旨,亦近於張介賓。
周學海,字澂之,安徽建德人,總督馥子。光緒十八年進士,授內閣中書,官至浙江候補道。潛心醫學,論脈尤詳,著脈義簡摩、脈簡補義、診家直訣、辨脈平脈章句。引申舊說,參以實驗,多心得之言。博覽羣籍,實事求是,不取依託附會。慕宋人之善悟,故於史堪、張元素、劉完素、滑壽及近世葉桂諸家書,皆有評註。自言於清一代名醫,服膺張璐、葉桂兩家。證治每取璐說,蓋其學頗與相近。宦遊江、淮間,時爲人療治,常病不異人,遇疑難,輒有奇效。刻古醫書十二種,所據多宋、元舊槧藏家祕笈,校勘精審,世稱善本雲。
張志聰,字隱庵,浙江錢塘人。明末,杭州盧之頤、繇父子著書,講明醫學,志聰繼之。構侶山堂,招同志講論其中,參考經論,辨其是非。自順治中至康熙之初,四十年間,談軒、岐之學者鹹歸之。注素問、靈樞二經,集諸家之說,隨文衍義,勝明馬元臺本。
又注傷寒論、金匱要略,於傷寒論致力尤深,歷二十年,再易稿始成。用王叔和原本,略改其編次。首列六經病,次列霍亂易復並溼、暍汗、吐下,後列辨脈、平脈,而刪叔和序例,以其與本論矛盾,故去之以息辨。駁辨成無已舊注,謂:“風傷衛,寒傷營,脈緩爲中風,脈緊爲傷寒。傷寒,惡寒無汗,宜麻黃湯;中風,惡風有汗,宜桂枝湯:諸說未盡當。而風、寒兩感,營、衛俱傷,宜大青龍湯爲尤謬。其注,分章以明大旨,節解句釋,兼晰陰陽血氣之生始出入,經脈藏府之貫通循行,使讀論者取之有本,用之無窮,不徒求之糟粕,庶免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也。”
又注本草,詮釋本經,闡明藥性,本五運六氣之理。後人不經臆說,概置勿錄。
其自著曰侶山堂類辨、鍼灸祕傳。志聰之學,以素、靈、金匱爲歸,生平著書,必守經法,遺書並行於世,惟鍼灸祕傳佚。
高世栻,字士宗。與志聰同裏。少家貧,讀時醫通俗諸書,年二十三即出療病,頗有稱。後自病,時醫治之,益劇;久之,不藥,幸愈。翻然悔曰:“我治人,殆亦如是,是草菅人命也。”乃從志聰講論軒、岐、仲景之學,歷十年,悉窺精奧。遇病必究其本末,處方不同流俗。志聰著本草崇原,未竟,世栻繼成之。又注傷寒論。晚著醫學真傳,示門弟子。自述曰:“醫理如剝蕉,剝至無可剝,方爲至理。以之論病,大中至正,一定不移。世行分門別類之方書,皆醫門糟粕,如薛已、趙獻可輩,雖有穎悟變通,非軒、岐、仲景一脈相傳之大道。古人云:‘不知十二經絡,開口舉手便錯;不明五運六氣,讀盡方書無濟。病有標有本,求其標,只取本,治千人,無一損。’故示正道,以斥旁門,使學者知所慎。”
後有張錫駒,字令韶,亦錢塘人。著傷寒論直解、胃氣論,其學本於志聰。
陳念祖,字修園,福建長樂人。乾隆五十七年舉人。著傷寒金匱淺注,本志聰、錫駒之說,多有發明,世稱善本。嘉慶中,官直隸威縣知縣,有賢聲。值水災,大疫,親施方藥,活人無算。晚歸田,以醫學教授,門弟子甚衆,著書凡十餘種,並行世。
黃元御,字坤載,山東昌邑人。諸生。因庸醫誤藥損目,發憤學醫,於素問、靈樞、難經、傷寒論、金匱玉函經皆有註釋,凡數十萬言。自命甚高,喜更改古書,以伸己說。其論治病,主於扶陽以抑陰。
柯琴,字韻伯,浙江慈谿人。博學多聞,能詩、古文辭。棄舉子業,矢志醫學。家貧,遊吳,棲息於虞山,不以醫自鳴,當世亦鮮知者。著內經合璧,多所校正,書佚不傳。
注傷寒論,名曰來蘇集。以方有執、喻昌等各以己意更定,有背仲景之旨,乃據論中有太陽證、桂枝證、柴胡證諸辭以證名篇,彙集六經諸論,各以類從。自序略曰:“傷寒論經王叔和編次,已非仲景之舊,讀者必細勘何者爲仲景言,何者爲叔和筆。其間脫落、倒句、訛字、衍文,一一指破,頓見真面。且筆法詳略不同,或互文見意,或比類相形,因此悟彼,見微知著,得於語言文字之外,始可羽翼仲景。自來注家,不將全書始終理會,先後合參,隨文敷衍,彼此矛盾,黑白不分。三百九十七法,不見於仲景序文,又不見於叔和序例,林氏倡於前,成氏和於後,其不足取信,王安道已辨之矣。繼起者,猶瑣瑣於數目,亦何補於古人?何功於後學哉?大青龍湯,仲景爲傷寒中風無汗而兼煩燥者設,即加味麻黃湯耳。而謂其傷寒見風、傷風見寒,因以麻黃湯主寒傷營、桂枝湯主風傷衛、大青龍湯主風寒兩傷營衛,曲成三綱鼎立之說,此鄭聲之亂雅樂也。且以十存二三之文,而謂之全篇,手足厥冷之厥,或混於兩陰交盡之厥,其間差謬,何可殫舉?此愚所以執卷長吁,不能已也!”
又著傷寒論翼,自序略曰:“仲景著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法大備。其常中之變,變中之常,靡不曲盡。使全書俱在,儘可見論知源。自叔和編次傷寒、雜病,分爲兩書,然本論中雜病留而未去者尚多,雖有傷寒論之專名,終不失雜病合論之根蒂也。名不副實,並相淆混,而旁門歧路,莫知所從,豈非叔和之謬以禍之歟?夫仲景之言六經爲百病之法,不專爲傷寒一科,傷寒、雜病,治無二理,鹹歸六經之節制。治傷寒者,但拘傷寒,不究其中有雜病之理;治雜病者,復以傷寒論無關於雜病,而置之不問。將參贊化育之書,悉歸狐疑之域,愚甚爲斯道憂之。”論者謂琴二書,大有功於仲景。
尤怡,字在涇,江蘇吳縣人。父有田千畝,至怡中落。貧甚,鬻字於佛寺。業醫,人未之異也。好爲詩,與同裏顧嗣立、沈德潛游。晚年,學益深造,治病多奇中,名始著。性淡榮利,隱於花溪,自號飼鶴山人,著書自得。其注傷寒論,名曰貫珠集。謂後人因王叔和編次錯亂,辨駁改訂,各成一家言,言愈多而理愈晦。乃就六經,各提其綱,於正治法之外,太陽有權變法,斡旋法,救逆法,類病法;陽明有明辨法,雜治法;少陽有權變法;太陰有藏病、經病法,經、藏俱病法;少陰、厥陰有溫法、凊法。凡病機進退微權,各有法以爲辨,使讀者先得其法,乃能用其方。分證甚晰,於少陰、厥陰、溫凊兩法,尤足破世人之惑。注金匱要略,名曰心典。別撰集諸家方書、雜病治要,足以羽翼仲景者,論其精蘊,曰金匱翼。又著醫學讀書記,於軒、岐以下諸家,多有折衷,徐大椿稱爲得古人意。怡著述並篤雅,世以貫珠集與柯琴來蘇集並重焉。
葉桂,字天士,江蘇吳縣人。先世自歙遷吳,祖時、父朝採,皆精醫。桂年十四喪父,從學於父之門人,聞言即解,見出師上,遂有聞於時。切脈望色,如見五藏。治方不出成見,嘗曰:“劑之寒溫視乎病,前人或偏寒涼,或偏溫養,習者茫無定識。假兼備以幸中,借和平以藏拙。朝用一方。晚易一劑,詎有當哉?病有見證,有變證,必胸有成竹,乃可施之以方。”
其治病多奇中,於疑難證,或就其平日嗜好而得救法;或他醫之方,略與變通服法;或竟不與藥,而使居處飲食消息之;或於無病時預知其病;或預斷數十年後:皆驗。當時名滿天下,傳聞附會,往往涉於荒誕,不具錄。卒,年八十。臨歿,戒其子曰:“醫可爲而不可爲。必天資敏悟,讀萬卷書,而後可以濟世。不然,鮮有不殺人者,是以藥餌爲刀刃也。吾死,子孫慎勿輕言醫!”
桂神悟絕人,貫徹古今醫術,而鮮著述。世傳所注本草,多心得。又許叔微本事方釋義、景嶽發揮。歿後,門人集醫案爲臨證指南,非其自著。附幼科心法一卷,傳爲桂手定,徐大椿謂獨精卓,後章楠改題曰三時伏氣外感篇;又附溫證證治一卷,傳爲口授門人顧景文者,楠改題曰外感溫證篇。二書最爲學者所奉習。
同裏薛雪,名亞於桂,而大江南、北,言醫輒以桂爲宗,百餘年來,私淑者衆。最著者,吳瑭、章楠、王士雄。
雪,字生白,自號一瓢。少學詩於同郡葉燮。乾隆初,舉鴻博,未遇。工畫蘭,善拳勇,博學多通,於醫時有獨見。斷人生死不爽,療治多異跡。生平與桂不相能,自名所居曰掃葉莊,然每見桂處方而善,未嘗不擊節也。著醫經原旨,於靈、素奧旨,具有發揮。世傳溼溫篇,爲學者所宗,或曰非雪作。其醫案與桂及繆遵義合刻。
遵義,亦吳人。乾隆二年進士,官知縣。因母病,通方書,棄官爲醫,用藥每出創意,吳中稱三家焉。
瑭,字鞠通,江蘇淮陰人。乾、嘉之間遊京師,有名。學本於桂,以桂立論甚簡,但有醫案散見於雜證之中,人多忽之。著溫病條辨,以暢其義,其書盛行。
同時歸安吳貞,著傷寒指掌,亦發明桂醫案之旨,與瑭相同。
楠,字虛谷,浙江會稽人。著醫門棒喝。謂桂、雪最得仲景遺意,而他家不與。
士雄,字孟英,浙江海寧人。居於杭,世爲醫。士雄讀書礪行,家貧,仍以醫自給。咸豐中,杭州陷,轉徙上海。時吳、越避寇者麕集,疫癘大作,士雄療治,多全活。舊著霍亂論,致慎於溫補,至是重訂刊行,醫者奉爲圭臬。又著溫熱經緯,以軒、岐、仲景之文爲經,葉、薛諸家之辨爲緯,大意同章楠註釋。兼採昔賢諸說,擇善而從,勝楠書。所著凡數種,以二者爲精詳。
同時浙西論醫者,平湖陸以湉、嘉善汪震、烏程汪曰楨,宗旨略同。
陽湖張琦、曜孫,父子皆通儒,以醫鳴,取黃元御扶陽之說,偏於溫。曜孫至上海,或勸士雄往就正,士雄謝之。號葉氏學者,要以士雄爲巨擘,惟喜用辛涼,論者謂亦稍偏雲。
徐大椿,原名大業,字靈胎,晚號洄溪,江蘇吳江人,翰林檢討釚孫。生有異稟,長身廣顙,聰強過人。爲諸生,勿屑,去而窮經,探研易理,好讀黃老與陰符家言。凡星經、地誌、九宮、音律、技擊、句卒、嬴越之法,靡不通究,尤邃於醫,世多傳其異跡。然大椿自編醫案,惟剖析虛實寒溫,發明治療之法,歸於平實,於神異者僅載一二。其書世多有,不具錄。
乾隆二十四年,大學士蔣溥病,高宗命徵海內名醫,以薦召入都。大椿奏溥病不可治,上嘉其樸誠,命入太醫院供奉,尋乞歸。後二十年復詔徵,年已七十九,遂卒於京師,賜金治喪。
大椿學博而通,注神農本草經百種,以舊注但言其當然,不言其所以然,採掇常用之品,備列經文,推闡主治之義,於諸家中最有啓發之功。
注難經曰經釋,辨其與靈樞、素問說有異同。注傷寒曰類方,謂:“醫家刊定傷寒論,如治尚書者之爭洪範、武成,注大學者之爭古本、今本,終無定論。不知仲景本論,乃救誤之書,當時隨證立方,本無定序。”於是削除陰陽六經門目,但使方以類從,證隨方定,使人可案證以求方,而不必循經以求證。一切葛藤,盡芟去之。所著蘭臺軌範,凡錄病論,惟取靈樞、素問、難經、金匱要略、傷寒論、隋巢元方病源、唐孫思邈千金方、王燾外臺祕要而止。錄方亦多取諸書,宋以後方,則採其義可推尋、試多獲效者,去取最爲謹嚴。於疑似出入之間,辨別尤悉。
其論醫之書曰醫學源流論,分目九十有三。謂:“病之名有萬,而脈之象不過數十,是必以望、聞、問三者參之。如病同人異之辨,兼證兼病之別,亡陰亡陽之分。病有不愈不死,有雖愈必死,又有藥誤不即死。藥性有古今變遷,內經司天運氣之說不可泥。鍼灸之法失傳。”諸說並可取。
又慎疾芻言,爲溺於邪說俗見者痛下鍼砭,多驚心動魄之語。醫貫砭,專斥趙獻可溫補之弊。諸書並行世。
大椿與葉桂同以醫名吳中,而宗旨異。評桂醫案,多所糾正。兼精瘍科,而未著專書,謂世傳外科正宗一書,輕用刀針及毒藥,往往害人,詳爲批評,世並奉爲善本。
同郡吳縣王維德,字洪緒,自號林屋山人。曾祖字若谷,精瘍醫,維德傳其學,著外科全生集。謂:“癰疽無死證,癰乃陽實,氣血熱而毒滯;疽乃陰虛,氣血寒而毒凝。皆以開腠理爲要,治者但當論陰陽虛實。初起色紅爲癰,色白爲疽,截然兩途。世人以癰疽連呼並治,誤矣。”其論爲前人所未發。凡治初起以消爲貴,以託爲畏,尤戒刀針毒藥,與大椿說略同,醫者宗之。維德兼通陰陽家言,著永寧通書、卜筮正宗。
吳謙,字六吉,安徽歙縣人。官太醫院判,供奉內廷,屢被恩賚。乾隆中,敕編醫書,太醫院使錢鬥保請發內府藏書,並徵集天下家藏祕籍,及世傳經驗良方,分門聚類,刪其駁雜,採其精粹,發其餘蘊,補其未備,爲書二部。小而約者,以爲初學誦讀;大而博者,以爲學成參考。既而徵書之令中止,議專編一書,期速成,命謙及同官劉裕鐸爲總修官。
謙以古醫書有法無方,惟傷寒論、金匱要略、雜病論始有法有方。靈、素而後,二書實一脈相承。義理淵深,方法微奧,領會不易,遂多譌錯。舊注隨文附會,難以傳信。謙自爲刪定,書成八九,及是,請就謙未成之書,更加增減。於二書譌錯者,悉爲訂正,逐條註釋,復集諸家舊注實足闡發微義者,以資參考,爲全書之首,標示正軌。次刪補名醫方論,次四診要訣,次諸病心法要訣,次正骨心法要旨。書成,賜名醫宗金鑑,雖出衆手編輯,而訂正傷寒、金匱,本於謙所自撰。
其採引清代乾隆以前醫說凡二十餘家,張璐、喻昌、徐彬、張志聰、高世栻、張錫駒、柯琴、尤怡,事具本傳。
其次者:林瀾,著傷寒折衷、靈素合鈔,兼通星象、堪輿之學;汪琥,著傷寒論辨注;魏荔彤,著傷寒金匱本義;沈明宗,著傷寒金匱編注;程應旄,著傷寒後條辨;鄭重光,著傷寒論條辨續注;周揚俊,著傷寒三注、金匱二注;程林,著金匱直解、聖濟總錄纂要;閔芝慶,著傷寒闡要編。而遺書湮沒無考者,尚六七家雲。
綽爾濟,墨爾根氏,蒙古人。天命中,率先歸附。善醫傷。時白旗先鋒鄂碩與敵戰,中矢垂斃,綽爾濟爲拔鏃,傅良藥,傷尋愈。都統武拜身被三十餘矢,昏絕,綽爾濟令剖白駝腹,置武拜其中,遂甦。有患臂屈不伸者,令先以熱鑊燻蒸,然後斧椎其骨,揉之有聲,即愈。
覺羅伊桑阿,乾隆中,以正骨起家,至鉅富。其授徒法,削筆管爲數段,包以紙,摩挲之,使其節節皆接合,如未斷者然,乃如法接骨,皆奏效。故事,選上三旗士卒之明骨法者,每旗十人,隸上駟院,名蒙古醫士。凡禁庭執事人有跌損者,命醫治,限日報痊,逾期則懲治之。侍郎齊召南墜馬,傷首,腦出。蒙古醫士以牛脬蒙其首,其創立愈。時有祕方,能立奏效,伊桑阿名最著。當時湖南有張朝魁者,亦以治傷科聞。
朝魁,辰谿人,又名毛矮子。年二十餘,遇遠來乞者,朝魁厚待之,乞者授以異術,治癰疽、瘰癧及跌打、損傷、危急之證,能以刀剖皮肉,去淤血於臟腑。又能續筋正骨,時有劉某患腹痛,仆地瀕死,朝魁往視曰:“病在大小腸。”剖其腹二寸許,伸指入腹理之,數日愈。辰州知府某乘輿越銀壺山,忽墮巖下,折髃骨,朝魁以刀刺之,撥正,傅以藥,運動如常。
陸懋修,字九芝,江蘇元和人。先世以儒顯,皆通醫。懋修爲諸生,世其學。咸豐中,粵匪擾江南,轉徙上海,遂以醫名。研精素問,著內經運氣病釋。後益博通漢以後書,恪守仲景家法,於有清一代醫家,悉舉其得失。所取法在柯琴、尤怡兩家,謂得仲景意較多。吳中葉桂名最盛,傳最廣,懋修謂桂醫案出門弟子,不盡可信。所傳溫病證治,亦門人筆述。開卷揭“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一語,不應經法,誤以胃熱爲肺熱,由於不識陽明病,故著陽明病釋一篇,以闡明之。又據難經“傷寒有五”之文,謂:“仲景撰用難經,溫病即在傷寒中,治溫病法不出傷寒論外。”又謂:“瘟疫有溫、有寒,與溫病不同,醫者多混稱。吳有性、戴天章爲治疫專家,且不免此誤。”著論辨之,並精確,有功學者。
懋修既棄舉業,不求仕進,及子潤庠登第,就養京邸,著述至老不倦。光緒中,卒。潤庠亦通醫,官至大學士,自有傳。
王丙,字樸莊,吳縣人,懋修之外曾祖也。著傷寒論注,以唐孫思邈千金方僅採王叔和傷寒論序例,全書載翼方中,序次最古,據爲定本。謂:“方中行、喻昌等刪駁序例,乃欲申己見,非定論。”著回瀾說,爭之甚力。又著古今權量考,古一兩準今六分七釐,一升準今七勺七秒,承學者奉以爲法。
呂震,字村,浙江錢塘人。道光五年舉人,官湖北荊門州判。晚寓吳,酷嗜醫,診療輒有奇效。其言曰:“傷寒論使學者有切實下手工夫,不止爲傷寒立法。能從六經辨證,雖繁劇如傷寒,不爲多歧所誤,雜證一以貫之。”著內經要論、傷寒尋源。懋修持論多本丙、震雲。
鄒澍,字潤安,江蘇武進人。有孝行,家貧績學,隱於醫。道光初,詔舉山林隱逸,鄉人議以澍名上,固辭。澍通知天文推步、地理形勢沿革,詩古文亦卓然成家,不自表襮。所著書,醫家言爲多。傷寒通解、傷寒金匱方解、醫理摘要、醫經書目,並不傳。所刊行者,本經疏證、續疏證、本經序疏要。謂明潛江劉氏本草述,貫串金、元諸家說,反多牽掣,故所注悉本傷寒、金匱,疏通證明,而以千金、外臺副之。深究仲景制方精意,成一家之言。
費伯雄,字晉卿。與澍同邑,居孟河,濱江。鹹、同間以醫名遠近,詣診者踵相接,所居遂成繁盛之區。持脈知病,不待問。論醫,戒偏戒雜。謂古醫以“和緩”命名,可通其意。著書曰醫醇,毀於寇。撮其要,成醫醇賸義,附方論。大旨謂常病多,奇病少,醫者執簡,始能馭繁,不可尚異。享盛名數十年,家以致富,子孫皆世其業。伯雄所著,詳於雜病,略於傷寒,與懋修、澍宗旨並不同。清末江南諸醫,以伯雄爲最著,用附載焉。
清代醫學,多重考古,當道光中,始譯泰西醫書,王清任著醫林改錯。以中國無解剖之學,宋、元后相傳臟腑諸圖,疑不盡合,於刑人時,考驗有得,參證獸畜。未見西書,而其說與合。光緒中,唐宗海推廣其義,證以內經異同,經脈奇經各穴,及營衛經氣,爲西醫所未及。著中西匯通醫經精義,欲通其郵而補其缺。兩人之開悟,皆足以啓後者。
蔣平階,字大鴻,江南華亭人。少孤,其祖命習形家之學,十年,始得其傳。遍證之大江南、北古今名墓,又十年,始得其旨;又十年,始窮其變。自謂視天下山川土壤,雖大荒內外如一也。遂著地理辨正,取當世相傳之書,訂其紕繆,析其是非,惟尊唐楊筠鬆一人,曾文辿僅因筠鬆以傳。其於廖瑀、賴文俊、何溥以下,視之蔑如。以世所惑溺者,莫甚於平砂玉尺一書,斥其僞尤力。自言事貴心授,非可言罄,古書充棟,半屬僞造。其昌言救世,惟在地理辨正一書。後復自抒所得,作天元五歌,謂此皆糟粕,其精微亦不在此,他無祕本。三吳兩浙,有自稱得平階真傳及僞撰成書指爲平階祕本者,皆假託也。
從之學者,丹陽張仲馨,丹徒駱士鵬,山陰呂相烈,會稽姜堯,武陵胡泰徵,淄川畢世持,他無所傳授。姜堯注青囊奧語及平砂玉尺辨僞,總括歌,即附地理辨正中。
平階生於明末,兼以詩鳴。清初諸老,多與唱和。地學爲一代大宗,所造羅經,後人多用之,稱爲“蔣盤”雲。
章攀桂,字淮樹,安徽桐城人。乾隆中,官甘肅知縣,累擢江蘇鬆太兵備道。有吏才,多術藝,尤精形家言。謂近世形家諸書,理當辭顯者,莫如明張宗道地理全書,爲之作注,稍辨正其誤失。大旨本元人山陽指迷之說,專主形勢。攀桂既仕顯,不以方技爲業,自喜其術,每爲親族交友擇地,貧者助之財以葬。妻吳故農家,自恨門第微,攀桂爲購佳壤葬其親,擇子弟秀異者撫教之,遂登進士第,爲望族。
高宗數南巡,自鎮江至江寧,江行險,每由陸。詔改通水道,議鑿句容故破岡瀆,攀桂相其地勢,謂茅山石巨勢高,縱成瀆,非設閘不可成,儲水多勞費。請從上元東北攝山下,鑿金烏珠刀槍河故道,以達丹徒,工省修易。遂監其役,瀆成,謂之新河,百年來賴其利便,攀桂亦因獲優擢。
大學士于敏中於金壇裏第築園,攀桂爲之相度營建,敏中歿後,事覺,高宗惡之,褫職居江寧。晚耽禪理,歿時預知期日。兼通日者術,括協紀辨方精要爲一書,曰選擇正宗,行於世。
劉祿,河南人。善風角。聖祖召直蒙養齋,欲授以官,屢辭。從上北征,會糧餉乏濟,命卜之,曰:“不出三日必至。”果如其言。後從幸熱河,一日,踉蹌至宮門,請上速徙高阜以避水厄。時方晴霽,夜山水漲發,果衝沒行宮。又善相人,謂張廷玉、史貽直皆異日太平宰相。六十一年冬,乞假歸,至十一月望日,忽命家人制縗服,北向哭,未幾,哀詔至,正聖祖崩之後二日也。後卒於家。
張永祚,字景韶,浙江錢塘人。幼即喜仰觀五緯,長通曉星學,究悉天象。年近三十,督學王蘭生稔其學,錄爲諸生。閩浙總督嵇曾筠求通知星象者,試永祚策,立成數千言。薦於朝,授欽天監博士。屢引見,占候悉驗。詔刊二十二史,永祚校勘天文、律歷兩志。及書成,告歸。晚著書,曰天象原委。卒後,有女傳其學。壻沈度,亦善推步,守其書。
戴尚文,湖南漵浦人。諸生。從鴻臚卿羅典學,凡天官星卜諸書,無不究覽。嘗曰:“吾治經,師羅先生。吾術數,未知孰可吾師者?”聞江南某僧精六壬、奇門,往師焉,盡得其祕。歸,應鄉試長沙,同舍生失金,尚文爲佔曰:“君金若干,盜者青衣,手魚肉,前行,後一白衣隨之,肩荷重物。以某時,候驛步門外,可獲也。”如其言往,果驗。嘗侍母夜坐,心動,知偷兒入宅。取井泥塗竈門,書符封之,偷不得去。
嘉慶初,福康安徵苗,招致才異,羅典薦漵浦兩生,一嚴如煜,一即尚文。謂曰:“嚴生負經濟才,應祿仕;汝疏散,爲幕客,慎勿官職自羈也。”
尚文見福康安,長揖不拜,福康安欲試其術,握絲帶問曰:“君神算,知吾握中何物?”乃請一字析其數,以五行推之,曰:“絲縷耳。”大驚異,禮遇之,凡事必諮。時苗猖獗,恆夜撲營,尚文輒預卜知之。當五月,進攻旗鼓寨,佔:“有大雹,賊伏林莽,師出不利。”勿聽。日午,將抵寨,忽大風,雷雨雹交下,如卵如拳,擊傷士卒,伏苗乘之,果敗。軍中呼曰“神仙”。又大軍在乾州,營龍頭,爲苗所圍,斷水,軍不得食。尚文設壇鑿池,以法禳之,劇地,清泉滃出。四年,駐天心寨,尚文夜觀天象,知有咎,作書置幕府,辭歸。數日,福康安遽卒。尚文歸未幾,亦病,自知死日。卒後,其母傷之,焚所傳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