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第五章

  在深入地下、天花板低矮的食堂裡,人們正在排隊等候拿午餐進食。室內人聲鼎沸,氣味難聞。食堂的另一端是一個小型的酒排間,實際上只是牆壁上打開一個小洞,你可以花一角錢買一大杯杜松子酒喝。

  「我正在找你。」有人在溫斯頓背後說。

  他轉過頭來一看,原來是他的朋友賽姆。賽姆在研究組服務,是一個研究新語言的專家,新語言字典第十一版編纂人之一。他身材短小,比溫斯頓還不如,長著一頭黑髮,一對凸出的大眼睛,眼光抑鬱而含有譏刺性,說話時兩眼盯住對方,像要搜尋什麼似的。

  「我問你,你有剃刀片剩餘嗎?」他說。

  「一片也沒有了!」溫斯頓急促地撒謊說。「我已找遍各處,一片也找不到。」

  每一個人都免不了問人家要刀片。實際上溫斯頓還有二片新的。最近幾個月來,刀片已成奇貨可居。任何時候,黨營商店總有某一些日常必需品無法供應,有時沒有鈕扣、有時沒有毛線、有時鞋帶缺貨,現在刀片又成問題。

  「我現在那一張刀片已用了六個星期了。」他不老實地加了一句。

  等候午餐的行列又向前移動了幾步。溫斯頓和賽姆兩人終於從櫃臺邊上各自拿到了一隻油膩的金屬盤。

  「昨天你有去看俘虜受絞刑嗎?」賽姆說。

  「那時我正在辦公,」溫斯頓漠然地回答:「我想我總會在電影中看到的。」

  「這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賽姆說。

  他的一雙譏諷的眼睛盯視著溫斯頓的臉。「我知道你,」那對眼睛似乎在說:「我看穿了你。我看透你為什麼不去看俘虜受絞刑。」

  「那絞刑真是夠瞧的,」賽姆追憶著說:「糟糕的是他們的腳都給綁住了,否則還可以眼看他們兩腳亂踢的情景呢。最後他們的舌頭都伸了出來,顏色是蔚藍的,我歡喜瞧這個。」

  「後面的人,請輪上來!」一個裹著白圍裙,手拿湯杓的普羅侍者在拉直嗓子叫嚷。

  溫斯頓和賽姆把盤子推到櫃臺的鐵格下,一份規定的午餐即刻傾倒在盤子裡──一盅紅灰色的燉菜、一大塊麵包、一小方塊乳酪、一杯不加牛奶的勝利牌咖啡、還有一塊糖精。

  「那邊電視幕底下有一張空桌子,」賽姆說:「讓我們先去買一杯杜松子酒。」

  兩人拿著用沒有握柄的瓷杯盛著的杜松子酒,穿過人群,走到一張桌子邊,把盤裡的食物一樣樣放在桌子上。溫斯頓一眨眼,不期然流出了幾滴淚珠,他突然發覺已經餓慌了。他狼吞虎嚥地直把食物向嘴巴裡塞。兩人只管喫著,都不開口交談。溫斯頓身後左邊的一張餐桌上,有人正在急速而不停地說著話,那種聲音聽來簡直就像是鴨叫。

  「那本字典搞成怎樣啦?」溫斯頓拉直嗓子說,餐室裡的聲音實在太喧雜了。

  「進行得很慢,」賽姆說:「我目前正在著手編形容詞,這個工作給我著了迷。」

  一提起新語言,他就精神振奮起來。他一手拿著麵包,另一手拿著乳酪,身子挨近桌面,如此就不必高聲喧叫,溫斯頓也能聽得清楚了。

  「第十一版是確定本,」他說:「我們的任務是把語言弄成最後的確定型式,使得將來任何人不能說任何其他的語言。這個工作完成以後,像你這樣的人也必得重新學起。我敢說,你一定以為我們的首要工作是創造新字。但實際上卻絲毫也不是如此!我們現正在毀掉舊有的字眼,每天幾十幾百個不等。第十一版本決不含有任何一個將在二○五○年前廢棄不用的字。」

  賽姆接著說:「你是否懂得新語言的整個目的是在縮小思想的範圍?最後我們將使思想罪不可能再有發生,因為將來不再會有表達思想罪的字眼。每一個必要的概念將只能用一個固定的字來表達。我們在編纂第十一版新語言字典時,已經看到這個目標了。但甚至在你我死去以後很久,這個工作仍將繼續做下去。我們所用的字一年少一年,意識範疇也總是逐漸變得狹窄一些的。等到文字改造完成,革命也就成功了。新語言就是『英國社會主義』,『英國社會主義』也就是新語言。你是否想到過,溫斯頓,到了二○五○年,世界上再不會有人能夠懂得我們現在所作的談話了?」

  「除了……」溫斯頓疑惑地開口說,忽兒又把嘴邊的話縮住了。

  他差點滑出口的一句話就是:「除了普羅大眾以外。」但賽姆早已猜出了他想說的是一句什麼話。

  「普羅根本不是人,」賽姆輕率地說:「到了二○五○年,或許更早些,一切舊語言都將消失。到那時候,過去的一切文學必定都已被摧毀淨盡。喬叟、莎士比亞、密爾頓、拜倫等人的作品,將只以新文字的寫法存在,不僅僅被改變成不同的形式,且將被實際改變成與原文相牴觸的東西。甚至黨的文學也將改變。口號標語跟著也被改變。當自由的概念已被廢除了的時候,你怎能還有『自由即奴役』這一類的標語呢?整個思想的氣氛將會不同。事實上正像我們現在所知道的那樣,將來不會再有什麼思想的存在。正統的意思就是不思想──不需要思想。正統就是無意識。」

  溫斯頓聽到這裡,突然懷著深切的自信,想到賽姆總有一天會被蒸化掉。他太聰明了,他把一切看得太清楚,說話太坦率。黨不喜歡這一種人。他總有一天會失蹤。這從他的面上就可以看出來了。

  溫斯頓已經吃完麵包和乳酪,他稍稍側轉身體飲咖啡。他左邊桌子上那個發出軋軋聲的傢伙仍在滔滔不絕地講著。溫斯頓對他很面熟,然而除了知道他在小說組擔任著重要的職位以外,其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這人年紀三十上下,頸粗口闊。令人覺得有些可怕的是,從他那張嘴巴裡不斷發出的聲音,幾乎一個字也分辨不出來。溫斯頓只有一次聽見了這末一句──「完全和最後排除高斯登。」其他的話,只是一連串的噪聲,軋軋軋地猶如鴨叫。但是你雖然實際上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你卻總會領會他說話的大意的。他可能正在痛斥高斯登和鼓吹更嚴厲地制裁思想犯及破壞份子;他可能正在怒罵歐亞國軍隊的暴行;也或許他正在歌頌「老大哥」或馬拉巴前線的英雄──但不管他在說什麼,總是這一套。不論他說的是什麼,每一個字總必是純粹的正統說法,純粹「英國社會主義」的論調。溫斯頓看他那種樣子,奇妙地想到他簡直不是一個真正的人,只是某一種傀儡而已。主宰著他的說話機能的,根本不是他的腦,而是他的咽喉。他嘴巴裡吐出來的聲音雖然一個個都是字眼,但實際上卻不是真正的說話,那種無意識的喧噪直像是鴨叫。

  「新語言裡面有一個字,」賽姆說:「我不知道你曉不曉得,這個字就是『鴨語』。這是一個具有兩種矛盾意義的蠻有趣的字。用之於一個敵人,這就是侮罵;用之於和你意見相同的人,卻就是讚美了。」

  溫斯頓又在想:毫無疑問,賽姆終會被黨方蒸化掉。他懷著憂傷的情緒在想這個問題:雖然他深知賽姆輕視他,而且有點不喜歡他,同時極可能指控他是思想犯,如果找到任何理由的話。你決不能說賽姆的思想不正統。他信仰「英國社會主義」,崇拜「老大哥」。他在聽聞戰爭勝利時雀然而喜,對異端則深惡如仇。賽姆的話說了不如不說,他讀過太多的書,常常到栗樹咖啡座,那是畫家和音樂家時時出沒的地方。雖然沒有法律──甚至沒有不成文法──禁止常到栗樹咖啡座去流連,可是那個地方卻是不祥的場合。那些年老而失寵的黨領袖,在未被最後清算以前,也常常到那裡去混。據說高斯登自己以前有時亦曾到過那裡。這樣看來,賽姆的命運也就不難預料了。可是事實,如果賽姆探悉溫斯頓心底裡的想法,他勢必會把溫斯頓出賣給思想警察的。雖然任何其他人都有這種可能,但賽姆的可能性最大。

  賽姆抬起頭來一望。「巴爾生來了,」他說。巴爾生果真在餐廳的人堆頭擠過來了。他是溫斯頓在勝利大廈裡的鄰居,現年三十五歲,中等身材,髮色美觀,面貌卻很醜陋,頸部和腰圍處堆滿了脂肪,但他的舉動卻相當輕快,帶三分孩子氣。從整個外表看來,真像一個長得太大的小孩,因此雖然穿著制服,也令人幾乎不得不想到他活像穿著間諜隊隊員的藍短褲、灰襯衣和紅領巾一樣。巴爾生向他們兩人一一招呼後,就在他們桌子旁邊坐了下來,身上散發出一陣觸鼻的汗臭。

  「史密斯,我告訴你,我到處找尋你,是為了你忘記把捐款交給我。」巴爾生對溫斯頓說。

  「你講的是什麼捐呀?」溫斯頓說,禁不住想到了錢的問題上去。每個人的薪水大約四分之一被硬性規定必須撥充志願捐款,而捐款名目的繁多真是罄竹難書。

  「還不是『仇恨週』的捐款。你當必知道。這是挨戶分攤的。我是我們那一段街坊的收款員。我們正在竭盡全力,一定要大出風頭。告訴你,萬一勝利大廈爭不到整條街上最大的一面獎旗,這可不是我的錯呀!你答應過捐兩塊錢的。」

  溫斯頓從口袋裡拿出兩張既髒又皺的鈔票交給巴爾生。

  「喂,老朋友,」他說:「聽說我那小傢伙昨天拿彈弓射了你一下。我已經叱罵了他一頓。我真的對他說,如果他再這樣,我一定拿掉他的彈弓。」

  「我想,他是因為沒去看絞刑才著惱的,」溫斯頓說。

  「兩個小傢伙都好惡作劇。他們想到的只是做間諜,當然還想到戰爭。你知不知道我那個小女兒上星期六參加間諜隊遠足旅行時做了什麼事?她和另外兩個女孩悄悄溜出隊伍,花了整個下午跟蹤一個陌生人。她們跟了兩小時,一直穿過樹林,抵達亞墨鄉時,就把那人交給巡邏隊發落。」

  「她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溫斯頓吃驚地說。

  巴爾生意氣揚揚地繼續說下去:「我那孩子心裡在想他一定是敵人間諜,也許是用降落傘降下來的。但問題就在這裡,你估她首先是怎樣發現那人可疑的?她發覺他穿著一對樣式很怪的鞋,她說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人穿這種鞋的。因此她認定他一定是外國人。這年方七歲的小無賴真夠機敏,可不是?」

  「那人結果給怎樣了?」溫斯頓問。

  「噢,這個我當然不知道。不過我絲毫不會覺得驚奇,如果……」巴爾生做出舉槍瞄準的姿勢,用舌做出「搭」一下的槍聲。

  「好極了,」賽姆心不在焉地說,頭也不抬,仍然出神地看著寫滿新文字的紙條。

  「當然,我們應當小心留意才是呀,」溫斯頓裝出附和的語調說。

  「我的意思是說,現在是戰時,」巴爾生說。

  他們近處那個電視幕上傳出一連串的喇叭聲,似乎是在證實巴爾生那句話。但這並不是宣佈什麼軍事勝利的消息,只是豐裕部的報告。

  「同志們!」一個急切而年輕的聲音在嚷著:「注意,同志們!這裡有一個光榮的消息。我們在生產方面又打了一次大勝仗!各種消費品產量的全部統計,顯示生活水準已比去年提高了百分之二十以上。今天早上,大洋國各地都舉行了自動的遊行,工人們走出工廠和辦公室,手持旗幟標語在街上列隊行進,標語上寫著感謝『老大哥』的賢明領導,賜給我們新的幸福的生活。現在讓我報告一些完整的數字。糧食……」

  「我們新的幸福的生活」這句話被三番四覆了好幾遍。這是近來豐裕部最喜歡出口的一句話。巴爾生的注意力給喇叭聲吸引住了,嚴肅地聽著報告。他雖然理會不到那些數字,但感覺到這至少是令人滿意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枝盛著半斗煙焦的骯髒的大煙斗。煙絲配給量每星期只得一百公克,這就沒法把煙斗裝滿了。溫斯頓吸著一枝勝利牌香煙,小心翼翼地放平拿著,唯恐煙草會從紙捲裡掉下來。要到明天才有新的配給,現在他只剩有四枝了。這時他把耳朵避開遠處的嘈雜聲音,注意傾聽電視幕上傳出的一派胡說──遊行隊伍甚至感謝「老大哥」把巧克力配給量增加到每星期二十公克。他想起昨天才宣佈巧克力配給量即將「減為」二十公克。僅僅隔了二十四小時,難道他們會輕信這種胡說嗎?是的,他們真的相信了。巴爾生這個蠢豬當然輕信無疑。隔鄰桌子上那個戴著眼鏡聲像鴨叫的傢伙,也狂熱地盲信,並且懷著一種狂暴的心意,要把任何一個膽敢提起上星期配給量還是三十公克的人,加以追查,檢舉,然後蒸化掉。賽姆也是一樣,他的想法更是錯綜複雜,他懷有「雙重思想」,他也輕信了。難道記憶猶新的只有他──溫斯頓──一個人嗎?

  偽造的統計數字繼續從電視幕上傳出來。報告說,跟去年比較,所有糧食、衣服、房屋、傢具、廚房器皿、燃料、輪船、直昇機、書籍、嬰兒等等都在增產──總之一句話,除了疾病、犯罪和瘋癲以外,其他什麼都增加了。一年接著一年,一分鐘接著一分鐘,每一個人和每一樣事物都呼呼一聲似地迅速猛進了。溫斯頓憤然地默想物質生活的結構。過去一向都和目前情形一樣的嗎?食物的味道也向來如此的嗎?他向食堂四周一看:頭頂上天花板低矮,房子裡擠得水洩不通,牆壁污穢不堪;桌椅破舊,而且擺得又是那麼的擠塞,使人們坐下時免不了手肘相碰;湯匙彎曲,碟子破爛,杯子也是那麼的粗糙;劣質杜松子酒、下等咖啡、含有金屬氣味的菜肴和骯髒衣服,發出刺鼻的混合酸臭味。一切的一切,直使你的胃口和皮膚非常難受。確然,他記憶中的任何事物,都沒有太大的變異。他確實記得,從來不曾吃飽過,任何人的袜子和底衫內褲總是破破爛爛的,傢具都是殘舊搖動的,住室暖氣不足,地下火車擠得要命,房屋塌毀,麵包粗黑,茶葉已成奇貨,咖啡味道惡劣而不潔,香煙奇缺──除了杜松子酒以外,什麼東西都貴而短缺。他再向周遭掃了一眼。差不多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醜陋,即使改穿別的衣服,也總必是顯得醜陋的。

  在一陣喇叭聲過後,豐裕部的報告也已完畢了。

  「豐裕部今年確然有了大成就,」巴爾生搖頭擺腦得意揚揚地說:「想起來了,史密斯老朋友,我猜你也沒有讓給我的剃刀片了?」

  「一片也沒有,」溫斯頓說:「我自己的一片已經連續用了六個星期呢。」

  「好吧,我總算求過你了,老朋友。」

  「真是對不起。」溫斯頓說。

  不知怎的,溫斯頓忽然想起了巴爾生太太。不消兩年,她的兩個孩子準會拿她向思想警察告密。巴爾生太太一定會被蒸化掉。賽姆也會被蒸化。溫斯頓不能免。奧布林又何獨不然呢?但在另一方面,巴爾生卻決不會給蒸化掉。那個戴著眼鏡聲像鴨叫的傢伙也永遠不會。那些步調輕快的甲蟲模樣的人,也永不會被蒸化掉。至於那個在小說組工作的黑髮少女也永遠不會。他似乎本能地知道,誰將能活著,誰將被毀滅;然而對於為什麼能夠活著的原因,這卻不大容易說出來了。

  這時候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不禁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隔鄰桌子上那個少女斜轉身來瞧著他,原來就是那個黑髮女郎,她斜視著他,卻盯得很緊。看見溫斯頓也朝著她瞧,她就立刻把視線移開了。

  溫斯頓背上淌著急汗,渾身覺得因恐怖而起的一陣劇痛。雖然只片刻功夫痛楚就已消失,但仍遺留著一種不安的情緒。她為什麼注視他?為什麼老是跟著他?覺得不妙的是他已記不起她是先他而坐在那裡的呢,還是比他後到的。然而無論如何,昨天在「兩分鐘仇恨會」上,她沒有顯然的必要,而竟貼身坐在他後面。她的真正意圖很可能是想聽聽他的呼聲是否響亮。

  他又想起了以前的看法:或許實際上她不是思想警察,卻是危險透頂的業餘密探。他不知她盯視他多久,或許已有五分鐘之久,在這一段時間內,他的神色可能沒有完全自制。在任何公共場合,或在電視幕視線之內,最可怕最危險的就是任意胡思亂想。最微細的一舉一動也足以使你完蛋。不論是顏面上起了一陣神經質的痙攣,無意間顯出焦急的神情,或者習慣性的喃喃自語,只要表露心神不正常或有隱私的話,這就危險了。無論怎樣,上面顯出一種不適當的表情(例如在聽說戰事勝利而表示疑惑者),這一點本身就是一樁必須懲罰的罪行。新語言裡面有一個專門的字,叫做「面罪」。

  那少女現在背向著他了。或許她根本並非真的在跟蹤他,或許這兩天來她坐得如此靠近他,只是一種偶然的巧合而已。他的紙煙已經熄掉,他小心翼翼把剩下來的半截煙頭擱在桌子邊上。如果煙絲不掉下來的話,他還可以在放工後抽完它的。隔鄰桌子上那個人很可能是思想警察的密探,很可能他會在三天之內被抓進仁愛部的地窖監房裡去;可是半截香煙卻是浪費不得的呀。賽姆把紙條放回口袋。巴爾生又在開始講話了。

  這時電視幕發出一陣刺耳的哨子聲,下午返辦公室的時間到了。他們三人趕緊離座,穿過人群搶乘電梯。溫斯頓那半截香煙只剩下一段紙圈,裡面的煙絲就在這時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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