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住,總要起得早,因爲似醒非醒地眠着,是山中各樣的朋友所憎惡底。破曉起來,不但可以靜觀彩雲底變幻;和細聽鳥語底婉轉;有時還從山巔、樹表、溪影、村容之中給我們許多可說不可說底愉快。
我們住在山壓檐牙閣裏,有一次,在曙光初透底時候,大家還在牀上眠着,耳邊恍惚聽見一隊童男女底歌聲,唱道:
榻上人,應覺悟!
曉雞頻催三兩度。
君不見──
“暾將出兮東方”,
微光已透前村樹?
榻上人,應覺悟!
◇
往後又跟着一節和歌:
暾將出兮東方!
暾將出兮東方!
會見新曦被四表,
使我樂兮無央。
◇
那歌聲還接着往下唱,可惜離遠了,不能聽得明白。
嘯虛對我說:“這不是十年前你在學校裏教孩子唱底麼?怎麼會跑到這裏唱起來?”
我說:“我也很詫異,因爲這首歌,連我自己也早已忘了。”
“你底暮氣滿面,當然會把這歌忘掉。我看你現在要用讚美光明底聲音去讚美黑暗哪。”
我說:“不然,不然。你何嘗瞭解我?本來,黑暗是不足詛咒,光明是毋須讚美底。光明不能增益你什麼,黑暗不能妨害你什麼,你以何因緣而生出差別心來?若說要讚美的話:在早晨就該讚美早晨;在日中就該讚美日中;在黃昏就該讚美黃昏;在長夜就該讚美長夜;在過去、現在、將來一切時間,就該讚美過去、現在、將來一切時間。說到詛咒,亦復如是。”
那時,朝曦已射在我們臉上,我們立即起來,計劃那日底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