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夏胡子 冯玉臣 况 锺 况 喜 李老丈 王大娘
〔幕启:况锺到淮安山阳来勘查,地方夏胡子在镇外迎候,夏胡子甚是不安,一会儿一看太阳。
夏胡子 (独白)真来的邪!这场官司三推六问地审过了,定了案,罪人押解到苏州,冬至斩首。斩就斩了吧,多么干脆!偏偏况太守非要再审不可,还亲自上这里来勘查,真是多此一举!来就快来吧,哼,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他还没影儿呢!有了,我先找找冯玉臣去,敲他俩钱,倒是个办法。去不得,我躲开这儿,太守要是来到,怎么办?哪能那么巧,还是先找冯玉臣去!说走就走,(走)不走不到,一走就到。得,来到米店。嗨,冯玉臣!冯老板!
冯玉臣 哪一位?
夏胡子 怎么,连我夏胡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
冯玉臣 原来是夏大叔,到此何事?
夏胡子 无事不来,来了就有要紧的事!苏州府太爷就要来到,你还不晓得吗?
冯玉臣 他来与我何干?
夏胡子 与你何干?他是为你的事来的!
冯玉臣 为我何来?
夏胡子 你怎么装傻啊?你的儿媳侯三姑和奸夫熊友蕙谋害了你的儿子……
冯玉臣 他们已判死刑,冬至问斩了!
夏胡子 没那个事!他们解到苏州,苏州知府要再审,今天他就来此勘查!
冯玉臣 这个……啊,夏大叔,你是要借点粮,还是借点钱?有话明言,何必骗我!
夏胡子 哪个骗你?
冯玉臣 你看哪,他是苏州知府,怎管得这淮安的事呢?
夏胡子 哟喝,你还懂得这一套!告诉你吧,他有都老爷的令箭,查访淮安。
冯玉臣 那我也不怕。我儿被奸夫淫妇害死,我是原告,怕他什么?
夏胡子 苏州况太守是有名的活包公,他要是没看出毛病,干什么远道而来?
冯玉臣 我有何毛病?
夏胡子 他会说你诬告好人!
冯玉臣 我的儿子被害,我怎么诬告好人?
夏胡子 就算你说的对,官司再打上二年,你还怎么作生意呢?
冯玉臣 这倒是一句好话!
夏胡子 咱们是谁跟谁,我能说坏话吗?你看,大人来到,我先给你说几句好话,也许就原案不动,省去许多麻烦,岂不甚好?
冯玉臣 多谢大叔!
夏胡子 你谢谢我没借粮借钱呢,还是谢谢我为你走破了鞋底子?你真是作买卖的好手!
冯玉臣 (递钱)会作买卖的怎比得了会当差的呀!
夏胡子 取笑了!好好打点打点,大人来到,别说错了话!回头见!
冯玉臣 平白无故又被他敲去大钱一贯。哎!(下)
夏胡子 (又去等候知府)
况 锺 (带况喜上,唱二黄摇板)
熊侯二人有冤枉。
夏胡子 与大人叩头!
况 锺 面前可是本处地方?
夏胡子 正是本地地方,迎接大人。大人到冯家米店去,待小人领路。
况 锺 且慢!我且问你,自从冯家店里出了人命案,可有本地官员来过!
夏胡子 除了验尸,没有来过!
况 锺 原来如此。告状之时可曾传问左邻右舍?
夏胡子 未曾传过。
况 锺 地方,你去传冯家米店左右近邻,前来答话。
夏胡子 是!(要走)
况 锺 转来!对他们好好言明,我传询他们并非审案,切勿惊慌!你若勒索他们,留神你的狗腿!
夏胡子 小人不敢!(下)
况 锺 那边有一石礅,正好坐下。
况 喜 是!(拂拭石礅)大人请坐!
况 锺 (坐下)百姓到来,万勿威吓他们!
况 喜 晓得!
夏胡子 (同冯家近邻二人上)启禀大人,冯家左右邻居都不在家,只找到李老丈和王大娘二人。
李老丈 王大娘 参见大人!
况 锺 免礼!李老丈,你看熊友惠平日为人如何?
李老丈 那熊友蕙乃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书生。
况 锺 啊,老大娘,那侯三姑呢?
王大娘 她也十分老实。
况 锺 平日,熊侯二人之间可有什么不明不白之处?
李老丈 我未曾见过!
况 锺 有无耳闻呢?
王大娘 也无有!
况 锺 她可有错待小女婿之处?
王大娘 待他甚是有礼。
况 锺 那小女婿是怎么死的?
李老丈 确系中毒身亡!验尸的时候,我在一旁观看。
况 锺 熊友蕙和侯三姑既都是老实人,如何下此毒手?
李老丈 王大娘 这就不知道了!
况 锺 这倒奇怪了!啊,二位老人家,我在外边访,你们在里边访,必须追究出个水落石出。你们可愿帮助于我?
李老丈 王大娘 我们都愿效劳!
况 锺 地方,冯家米店去者。(唱四平调)
这一案,实在真难破,
其中有,不少的曲折:
熊友蕙,品行不错,
侯三姑,也有贤德。
他二人,为什么招灾惹祸,
惹起了,这一场风波?
莫不是,这坏事别人所作,
倒叫那,好人受尽折磨?
夏胡子 来此已是!
况 锺 二位老人家且请回,有事再来动问。
李老丈 王大娘 是!(下)
冯玉臣 (上)冯玉臣参见大人!
况 锺 免礼。地方,你在外面等候,待我进去查看。
夏胡子 遵命!
冯玉臣 大人随我来!(引况入门)
况 锺 (看)这是你的柜房?
冯玉臣 正是。
况 锺 后面呢?
冯玉臣 是儿媳的住处。
况 锺 (向屋内看)你儿媳侯三姑出入,必须经过柜房?后面并无后门?
冯玉臣 她出入必须经过前面,并无后门。
况 锺 她出入,你都能看见?
冯玉臣 正是。
况 锺 这墙壁的那一边是谁家所住?
冯玉臣 是熊友蕙的。
况 锺 (敲墙)这墙壁甚厚,两家不能隔墙通话。墙又甚高,无法越过。我来问你,熊友蕙与侯三姑通奸,他们是怎么来往的呢?
冯玉臣 这个……
况 锺 如此说来,他二人通奸,你并未亲眼看见。
冯玉臣 我的孩子死得可怜啊!
况 锺 你的孩儿死得可怜是一件事,他被谁害死的是另一件事,何以见得必是熊友蕙与侯三姑杀害的呢?
冯玉臣 有金环为证!
况 锺 嗯!金环若是侯三姑所赠,熊友蕙为何自投罗网,前来换粮?
冯玉臣 这个……还有那宝钞十五贯也不见了。
况 锺 宝钞不见,怎知道是熊友蕙拿去的?
冯玉臣 这个……金环既在他手,宝钞想必也在他手!
况 锺 况喜,随我到隔壁看来。冯玉臣,你在这里等候,唤你再来。
冯玉臣 遵命!(下)
况 锺 (同况喜到熊家)哎呀,除了些书卷,四壁皆空。他这么劳苦,还顾得通奸么?怎奈那金环如何到他手里?这,这,这……。金环的来历若不查明,此案难以判断!(鼠叫声)啊?这是什么声音?
况 喜 老鼠叫。靠近米店,老鼠必多!
况 锺 你待怎讲?
况 喜 靠近米店,老鼠必多!
况 锺 好!好!好!(看上边)啊,况喜,你来看,对着这书案,上面有一小洞,你登到案上去看个明白!
况 喜 是!(登案以手探洞)这是老鼠洞!
况 锺 四面摸索,看有无物件。
况 喜 (摸到一些东西,跳下来)大人,破案有望了!
况 锺 怎见得?
况 喜 大人请看,宝钞十五贯一张,像包东西那样折为四折。
况 锺 况喜,我的好况喜啊!(嗅钞票)这宝钞久经使用,上有油腻气味,所以叫老鼠盗来。想那金环也是老鼠盗来的,由鼠洞落下,落在书中!老鼠啊,只道你偷油盗米,却原来还会杀人害命!叫冯玉臣前来答话!
况 喜 是。(出去,唤)冯玉臣,大人唤你!
冯玉臣 (上)伺候大人!
况 锺 (把宝钞藏于背后)我来问你,你那宝钞十五贯共是几张?
冯玉臣 只是大票一张。
况 锺 嗯!是新的呢,还是旧的?
冯玉臣 是旧钞。
况 锺 嗯!你怎记得?
冯玉臣 旧钞纸大,折为四折,故而记得。
况 锺 (示钞)你来看,这是何物?
冯玉臣 与我所藏一模一样。大人哪里得来的?
况 锺 (指屋上)就是那里!你开的是米店,老鼠自然甚多。左右邻居,相隔极近,房屋年久失修,老鼠可以来来往往,通行无阻。连那金环也是这样来的。
冯玉臣 怎么,连那金环么?
况 锺 那书生明明言道,在书中拾得金环。我来问你,那金环是大是小?
冯玉臣 金环并不甚大。
况 锺 放在哪里?
冯玉臣 包在宝钞之中。
况 锺 是呀,金环不大,又包在宝钞之中,故而俱被老鼠盗来。你来看,上有鼠洞,下有书案,金环下落,自然落在书中。你一时爱子心切,不加思索,就错告了儿媳与邻居有苟且之事。如今证据在此,你服也不服?
冯玉臣 小人不服!
况 锺 为何不服?
冯玉臣 大人,难道我那短命的孩子也是老鼠害的么?
况 锺 这个……。冯玉臣,你且退下!
冯玉臣 是!(下)
况 锺 那冯玉臣问的对呀!问的对呀!
况 喜 大人,宝钞金环既非侯三姑私赠与熊友蕙的,下毒害人的也就不是他二人了!
况 锺 那如何证明,到底凶首是哪一个呀!无有凶首,焉足以说服冯玉臣呢?况喜,你再上去摸索,看还有何物件。
况 喜 是。(上案探洞)
况 锺 况喜,你要多摸一摸,细摸一摸。
况 喜 (下来)只摸到这半个炊饼,并无别物。
况 锺 拿来我看。(看)况喜你看,这炊饼已干,想必放在那里许久了。
况 喜 正是。
况 锺 老鼠如何不吃它呢?
况 喜 想必是不大好吃。
况 锺 为何不好吃呢?啊,我倒明白了!唤李老丈与王大娘前来。
况 喜 是。(唤)李老丈,王大娘走上。
李老丈 王大娘 (分从左右上)参见大人,有何吩咐?
况 锺 适才在鼠洞之中,找到这半个炊饼,我且问你,你们可曾用鼠药杀鼠?
李老丈 这左右四邻靠近米店,老鼠猖狂,往往在食物之中放些鼠药,毒死老鼠。
况 锺 可有无知幼童误食毒鼠的东西,丧掉性命?
王大娘 有啊!
况 锺 出在何时?毒死的是哪家儿童?
王大娘 就是那……
况 锺 大娘如何欲言又止?
王大娘 这个……
况 锺 说出实情,恕你无罪!
王大娘 就是那冯家的小儿!
况 锺 啊?老大娘,你怎么知道?
王大娘 去年我同院的邻居姚二,恨老鼠咬了他的衣服,在熊友蕙拿金环换米的那一天,买了三个炊饼,下了许多鼠药,未及藏在暗处,就出去干事,被冯家小子看见,偷吃了两个,中毒身亡。
况 锺 那姚二现在哪里?
李老丈 在熊友蕙定罪之后,他逃往他乡,不知下落。
况 锺 老大娘,你既知道,如何不去代熊友蕙鸣冤?
王大娘 那县太爷狂暴无比,谁敢去仗义鸣冤!若不是大人到此,我至死也不敢道出真情实话。
况 锺 王大娘,你来看,姚二下的毒药可与这一样?(示饼)
王大娘 正是此物!
况 锺 好!好!好!我到县衙清查此案,若传你们到堂对证,有我在此,敢保那县官不敢滥用刑法,你等切莫惧怕!况喜,传地方!
况 喜 地方进见!
夏胡子 (上)来了!参见大人!
况 锺 好好看管冯玉臣,明日到县衙回话,如有勒索,必定重责!
夏胡子 是!
况 锺 况喜,及速进城!(下)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