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贯第五场 见 都

人 物 熊友兰 熊友蕙 苏成娟 侯三姑 二差人 况 锺 (生) 况 喜 二衙役 门 子 巡夜官(净) 四校 尉 中 军 周 洸(净)



〔幕启:内喊:“大人退堂,犯人收监。”二差人带四犯回监。


  苏成娟 啊,侯三姑,这苏州知府不曾拷打我们,想是个清官!

  侯三姑 (哭白 )苦啊……!

  熊友兰 官儿们都是一样的。明早开刀问斩,故尔刚才不曾拷打我们!

  二差人 快走吧!少说话!(同四犯下)

  况 锺 (上,退堂到书斋来。况喜拿着案卷置桌上。秉烛阅卷,况喜下。效果:隐隐有呼冤之声,甚惨。打三更。白)啊,适才熊友兰等四犯,口口声声呼冤不已,俱都说出冤情,不像行凶作恶之辈。现在已是三更时候,天明就要监斩,这便如何是好?(唱二黄原板)

  适才间,打罢了,更锣三遍,

  越思,越想,心里不安!

  头一个,熊友兰,为人良善,

  为搭救,亲兄弟,不顾艰难。

  第二个,熊友蕙,苦读书卷,

  十载寒窗,铁砚磨穿!

  他兄弟,俱不像,杀人凶犯,

  怎能够,图财害命,居心不端?

  第三个,侯三姑,温良勤俭,

  第四个,苏氏女,身世可怜,

  她与那,熊友兰,偶然遇见,

  怎能够,一见面,便会通奸?

  这里边,必定有,冤情一片,(效果:呼冤声)

  食王禄,我必须,为民伸冤。

  朱笔,一落,人头斩断;

  朱笔,不落,四命保全。(况喜溜上)

  叫人来,(况喜应:有。)掌红灯,

  况 喜 (夹白)天到这般时候,老爷往哪里去?

  况 锺 (接唱)都察去见。(叫散)

  况 喜 都察大人想已安歇了。

  况 锺 (唱摇板)

  我必须,去见他,人命关天。

  况 喜 是!掌灯,带马!

  二衙役 (持灯、鞭,上。况喜下)

  况 锺 (上马,唱摇板)

  叫人来,快快把路赶。

  二衙役 是!

  况 锺 (接唱)去到那,都察院,切莫迟延!(走圆场)

  门 子 (上)!站住!都察大人辕门,岂可乱闯?

  二衙役 况大人求见。

  门 子 原来是况大人,失敬了!待我通报!有请巡夜官!

  巡夜官 (上)何事?

  门 子 况大人求见都察大人。

  巡夜官 原来是况大人,这厢施礼!

  况 锺 免礼!

  巡夜官 启禀大人,天到这般时候,不便惊动都察大人!

  况 锺 有要事求教,务祈分心才是!

  巡夜官 我与大人通禀,请大人少待。

  况 锺 有劳了!(巡夜官下)

  门 子 况大人,因为你是个清官,巡夜官才肯与你通报;若是别人哪,给他十两银子,他也不一定肯去。

  况 锺 若不是我来,恐怕花十两银子,也未必见着巡夜官哪!

  门 子 况大人,谁敢要你的银子!你在都察大人面前多替我们美言几句,我们就感恩不尽!

  况 锺 取笑了!哈哈哈。

  巡夜官 (上)都察大人吩咐下来,明日早堂与太守相见。

  况 锺 烦劳再为通禀一声,明日早堂就太晚了!

  巡夜官 况大人,适才通报,都察大人十分着恼,恕我不能再去!

  况 锺 我若无有要事,岂肯半夜惊动都察大人?看在四条人命的分上,再去与我通禀一声!

  巡夜官 小官的前程要紧!都察大人怪罪下来,我担待不起!

  况 锺 你是一定不去?

  巡夜官 大人海涵!

  况 锺 如此我就要……(拾起马鞭)

  巡夜官 大人要作什么?

  况 锺 我要击动堂鼓,请大人升堂!

  巡夜官 啊,大人,切莫击鼓!

  况 锺 大人怪罪,我一人担待!(去用马鞭击鼓,巡夜官拦阻不及)

  中 军 (帘内白)升堂!

  校 尉 (急上,喊威)唔……!(中军随上)

  周 洸 (急上,念)巡抚江南地,日夜不辞劳!传见苏州府!

  中 军 嗻!巡夜官!

  巡夜官 在!

  中 军 传苏州府进见!

  巡夜官 是!苏州府进见!(领况入帐)苏州府告进。(下)

  况 锺 卑府参见老大人!

  中 军 请免打躬!

  周 洸 况大人,我奉旨斩杀囚犯,已借重贵府,理应明早法场监斩,为何昏夜击鼓求见?

  况 锺 卑职奉命,理应监斩回报。只是这四名罪犯,各负奇冤,因此昏夜求见,求老大人暂缓执刑!

  周 洸 怎见得各负奇冤?

  况 锺 大人听禀!我适才点验男女囚犯,他们哪,一个个,一声声,俱都叫苦呼冤!

  周 洸 三推六问,不知经过多少问官,还有何冤枉?

  况 锺 四犯所言与原来口供出入甚大,怕只怕,问官们粗心判断了。

  周 洸 怎么粗心判断?

  况 锺 严刑拷打,痛苦难堪,屈打成招!

  周 洸 怎见得严刑拷打,屈打成招?

  况 锺 他四人,俱都是,遍体鳞伤,皮开肉绽!

  周 洸 罪犯刁顽,须用重刑。

  况 锺 那四犯所言,入情入理,似非刁顽之辈!

  周 洸 心慈面软,怎能够当得审官?

  况 锺 审官若不细心审问,乱用刑罚,恐非爱民之道。

  周 洸 怎奈朝审已过,甚难翻案。

  况 锺 老大人,岂不闻人命关天?

  周 洸 我怎不知人命关天?怎奈处决囚犯,是朝廷大典!

  况 锺 啊,老大人,孟夫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间有冤,便当尽力昭雪。难道事关朝廷大典,就该错杀人么?

  周 洸 况大人,我来问你,那四犯何时问斩?

  况 锺 天明五鼓,绑赴法场。

  周 洸 却又来!现在已过三更时分,离天明不远,延误期限,干系甚重,本院不敢做主!

  况 锺 老大人何出此言?不要说是老大人,就是卑府也蒙圣上亲赐特旨,得假便宜行事。四犯既都含冤,就该从新审问!那不称职的官员就该上本参奏!

  周 洸 贵府既奉圣上特旨,就该自己上本参奏,何必来问本院?

  况 锺 老大人请息怒,卑职不过是为民请命!

  周 洸 这为民请命么?怎奈期限已到,太迟了哇。

  况 锺 老大人,会典上原有一款:凡死囚临刑呼冤者,得再审回奏。

  周 洸 如此说来,贵府要坚持再审?

  况 锺 大人明鉴!

  周 洸 前例甚少,本院不便轻举妄动。贵府请回,还是速斩囚犯来报。

  况 锺 还请大人格外开恩,准予重审!

  周 洸 况大人,你太罗嗦了哇!我派你监斩,未曾派你再审此案,不必多言,请回去吧!

  况 锺 遵命!是呀,我奉命监斩,不该多问别事。告退!(欲行又止)哎呀且住,那四犯口口声声呼冤,岂能这样草草了事!也罢,破着这顶乌纱不要,我也要断他个水落石出!(转向周)老大人,大人虽只派我监斩,不宜过问案中情节,但那四条人命确是关系重大,我的朱笔一落,四命休矣!误杀良民,于理不合,于心不安!

  周 洸 本院既已决定,不必多言!

  况 锺 也罢,卑职愿将官印为质,交与大人,请大人宽限半月,容卑职去到淮常二府,查明两案回报。

  周 洸 两处俱已定案,何必再去勘查?

  况 锺 卑职愿尽力而为,但愿不错杀无辜的百姓。

  周 洸 倘若调查不明呢?

  况 锺 请大人上本参奏,一应罪名都由卑职独自承当,不敢连累大人!

  周 洸 (笑)哈哈哈!好一个刚强的知府!也罢,贵府如此力求,或者果有冤枉,也未可知。官印不必交上,限你半月,察明两案回报就是!

  况 锺 多谢老大人,还求令箭二支!

  周 洸 要它何用?

  况 锺 淮常二府非卑府所属,有了大人的令箭,才能有呼必应!

  周 洸 来!

  中 军 有!

  周 洸 取令箭两支交与况大人!

  中 军 令箭到!

  况 锺 (接令箭)多谢大人!正是:令箭到手去淮安,

  周 洸 切记期限十五天!

  况 锺 但愿此去能翻案,

  周 洸 误了期限必丢官!退堂!(下)

  况 锺 人来!什么时候了?

  衙 役 四鼓已过。

  况 锺 天色将明,快快回府,马来马来马来!(唱散板)

  他四人冤枉不冤枉,(上马)

  全仗我勘察到淮常!(下)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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