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无战事第28节

    我也不客气。又一个人也随后大声说。 

    我数完五以后,毫不犹豫抓起一个瓶子照准门口扔了出去。摔得一片粉碎。那些护士涌进来纷纷指责我们。 

    关上门!我们齐声吆喝着说。 

    那些人离去了,先头那个矮个护士说了一声外教徒,便带上门最后一个走了。我们终于战胜了。 

    医院巡查中午时进来,严肃地训斥我们一番。并拿关禁闭作威胁来吓唬我们。但我们谁都不在乎,因为医院检查员和军粮处检查员一样都是文职军官。这一点连新兵都知道了。即使他们去告去说,又能把我们这些人怎样呢? 

    是谁扔得瓶子?他问。 

    我!我还在思考要不要承认,却听见有人答应道。 

    就见一个胡子拉茬的人从床上坐起来。他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呢,大家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你? 

    是我。她们无聊的吵闹声使我们无法入睡,神志不清,自己都不知道当时做了什么。他一口气很流畅地说了一大堆。 

    告诉我你的姓名。 

    增援部队后备兵约索夫霍姆赫尔。 

    检查员离开了。 

    我们满腹疑惑,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干吗要把事情尽往自己的身上揽呢?何必那样说呢? 

    他微微一笑:什么事都不会有,我有狩猎资格证书①。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了狩猎资格证书就可以不受限制,想怎么就怎么样。 

    他们说我脑袋瓜不太正常,就给我开了一张证书。并指出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因此我就舒服多了,谁都害怕招惹我。没人敢对我怎样。我感觉刚才下面那一下恼气十足,猛摔猛砸很过瘾,我很高兴,便自然应为他承担责任。要是明天她们再把房门打开;我们还得继续砸给她看。 

    大家登时兴奋起来。这下我们什么都不怕了,只要有约索夫霍姆赫尔在就足够了。 

    平板车不声不响地进来,把我们推走了。 

    我们被紧紧的绷带粘着,公牛般大声地嚎叫起来。 

    我们八个人住一间病房。满头黑色卷发的叫彼得,他肺部中弹,伤势很重,而且比较复杂,旁边那个胳膊受伤中弹的叫弗兰茨威希托尔。他的伤势开始很不甚于太重,但第三天夜里,便大喊大叫要我们按铃,说他在不停地滴血。 

    我没完没了的按铃,也没见夜班护士进来。大家都换了新绷带非常疼痛,所以那天晚上她忙坏了。这边刚要求把腿放在那边,而那边的人却又喊着这么放,还有人又要她端水喝,第四个枕头太实又要她弄松软一些;最后老太婆不停地咒骂着,一甩门走了。她又以为还是那些事,便装没听见不过来。①狩猎资格证书(Jagchevn):士兵的行话,意思是精神错乱的医院证明书 

    等了一会儿,弗兰茨说:再试一下。 

    我又一个劲地按,她还是没过来。这儿就这么一个夜间值班护士,可能是去其他病房了吧。弗兰茨,你真的是出血了吗?我问他,可别让她再骂我们。 

    都湿透绷带了,不信谁给开灯看看。 

    开关在门口,我们没人能起来去打开它。我就用大拇指按在铃钮上一直不放,让它响个不停。也可能她是工作量太繁多,一天天地又得做祷告,现在疲劳过度给睡着了,听不到铃响。 

    干脆再往外扔个瓶子。那个持有狩猎资格证的约索夫霍姆赫尔说。 

    铃声她都听不见,更何况这个呢。 

    好一阵子,门砰地开了。老太婆一筹莫展的样子走了进来。但看见弗兰茨的伤势后有些急了,还埋怨着说:怎么也没有个人告诉我呀? 

    我们按了铃。这儿又谁都没法走动。 

    她忙着替他包扎。血确实流的太多了。头一天睡觉前他还很健康呢,第二天早晨脸色已变得瘦小蜡黄了。有个护士便来来回回进来看看。 

    有时候一些亲切可爱的红十字会志愿护士会来护班。但她们都笨手笨脚的。每次换床时总要疼得我们伤口发麻,而她们便吓得手忙脚乱,结果疼得更厉害了。 

    修女们都能很灵活准确地处理我们的各种情况,但我们更希望她们多少再活泼开朗一点就更好了。不过也确实有几个幽默大方的很出色的修女。丽贝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能使每一处的病房都充满欢快轻松的气氛,甚至离她很远都能感受到。还有好几个跟她差不多,为了她,我们甚至甘愿奋不顾身。修女们让我们没有理由再埋怨,她们像平民百姓一样对待我们。这与野战医院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情况恰恰相反。 

    弗兰茨威希托尔终于没能好转。一天有几个把他抬走后,便再没回来。我们不会再见他了。他已转到死亡病室中了。 

    死亡病室?什么意思? 

    就是那些重伤快咽气的伤员住的病房呗。 

    那它到底怎样呢? 

    快死的人都先被送到这边拐弯的一间很小的病房里,屋里摆着两张床。人们都管它叫死亡病室。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到那后,他们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而且离去太平间的电梯又很近。何况他们也为别的病人考虑,不至于影响别的病人的情绪。到那里他一个呆着。他们照料起来也能更方便、更细心。 

    他难道没感觉吗? 

    约索夫向上伸了伸腰说:他们通常都不会有什么不好。 

    已经有好些都听说这个事吧? 

    住久一点的人,基本上都知道。 

    下午,又一个病人抬到了弗兰茨威希托尔那个铺位上。他只呆没两三天就被抬走了。约索夫耐人寻味地挥了挥手。很多人不停地进进出出。 

    那些泪流满面,不停地叮嘱久久不愿离开的亲人坐在床边的情形接二连三地进行着。有个老太太一直坐着舍不得走开,但又在这里陪着过一夜。第二天她一大早便赶来时,已经好些更早的人都来了。那个铺位上却已换了一张面孔。她木木地把苹果分给我们,往太平间那边去了。 

    小彼得情况开始糟糕了。体温记录卡上已一天比一天严重。那天,他们推着平板车停到了他的床边。要去哪儿他恐慌地问。 到包扎病室。 于是他被抬出去了。但那个护士用一只手拿下他的衣帽和军装时,彼得拼命地在手推车上挣扎着想滚下来。嘴里还大喊大叫着: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 

    他的肺被子弹打穿了。声音有气没力地发出:我不去死亡病室里去。她们用手按住他。 

    我们是去包扎室的。 

    那又干吗要连军服一块儿带上呢?他已经无话可说了,嘶哑着,颤抖着说,就让我呆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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