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集猫诰

  有一只老猫十分的信神,

  连梦里他都咕哝着念经。

  想必是夜中捉老鼠太累,

  如今正午了都还在酣睡。

  幸亏他的公子过来呼唤,

  怕父亲错过了鱼拌的饭。

  他爬起来把身子摇几摇,

  耸起后背伸了一个懒腰;

  他的生性是极其爱清洁,

  他拿一双手掌洗脸不歇。

  现在离用膳还有半小时。

  他想,教完子再去也不迟。

  他吩咐小猫侍坐在堂下,

  便正颜厉色的开始说话:

  仁儿,你已到了及冠之年,

  有光明的未来在你面前,

  父总是希望子光大家门,

  何况我猫家本来有名声?

  我自惭一生与素餐为伍,

  我如今只望你克绳祖武,

  令我猫氏这大家不中落,

  那我在泉下听了也快活。

  第一我要谈猫氏的支分,

  这些话你听了务必书绅:

  我姓之起远在五千年上,

  那时候三苗对尧舜反抗,

  三苗便是我猫家的始祖,

  他是大丈夫,不屈于威武。

  但拿西方的科学来证明,

  那猫姓的玄古更令人惊:

  地质家说是我猫姓之起

  离现在已经有五万世纪;

  并且威名震四方的山王

  都是我猫家的一个同房。

  还有一别支是猫头鹰公,

  他同我家祖上是把弟兄。

  他们所以会结成了金兰,

  是因眼睛同样的大而圆。

  他在中州时郁郁不得意,

  被一班迷信的人所远避,

  气得追踪征西的班定远,

  跑去了西域之西的雅典,

  在那地方他的运气真好,

  被主城的女神封作智鸟。

  常言道东西的民族同源,

  瞧我姓的沿革知非虚言。

  我姓因为从三苗公起头

  便同中国的帝王结了仇,

  所以一直皆是卷而藏之,

  将不求闻达的宗旨坚持。

  猫家人才算得天之骄子,

  那班白种人何足以语此:

  因为他们把时计制造成,

  不过是近百年来的事情,

  但我们在这五百万年中

  一直是用着计时的双瞳。

  至于我猫家人蓄的短髭——

  (说时候他摸嘴边的几丝;

  仁儿也捏着新留的数根,

  以表示自家是少年老成)

  更算得一切医药的滥觞,

  神农学了乖去便成帝王。

  吁,小子!尔其慎志父之言,

  庶先王之丕烈借兹流传——

  说到了此处时忽闻声响,

  他停住了口不再朝下讲;

  他的两眼中放射出光明,

  屏着呼吸,不吐一丝声音。

  有如,电光忽然照亮天空,

  接着黑云又把天宇密封,

  震撼全球的雷一声爆炸,

  把摩云的古木立时打下:

  同样,老猫跳去了箱子边,

  一条老鼠已衔在牙缝间。

  等到整条老鼠已经吞尽,

  他又向着仁儿开始教训:

  我猫家人个个谙习韬略,

  只瞧我刚才的出如兔脱。

  须知强权是近代的精神,

  谈揖让便不能适者生存。

  孔子虽曾三月不知肉味,

  佛虽言杀生于人道有悖,

  但是西方的科学在最近

  证明了肉质富有维他命。

  并且受人之禄者忠其主,

  家主养我们本来为擒鼠;

  因为鼠虽然怕我们捉拿,

  讲卫生的人类却极怕他。

  我们于人类这般有功劳,

  不料广东人居然会吃猫!

  (注:不料精于味的广东人

  居然赏识秀才变的酸丁。)

  唉!负心的人今不少似古,

  岂只是杀韩信的汉高祖?

  所以我家主人如去广东,

  那时候你切记着要罢工。

  话才说到这里,忽闻呼唤,

  原来是厨娘请去用午膳。

  老猫停止了训诲,站起身,

  小猫也垂着头在后紧跟。

  行不多时,已经到了厨房:

  有火腿同腌鱼悬挂走廊,

  靠墙摆设着水缸与鸡笼,

  有些枯菜的须撒在院中;

  公鸡在瞅天,小鸡在奔跳,

  母鸡哼的歌儿拖着长调,

  群鹅有的伸颈,有的跛步,

  一条狗来往的闻个不住;

  锅里的青菜正在争论忙;

  院中弥漫着炖肉的浓香。

  老猫真不愧为大腹将军,

  折冲樽俎时特别有精神。

  不幸他们饭才吃了一半,

  便有那条狗来到了身畔;

  他毫不作礼的将猫挤走,

  片时间鱼饭都卷进了口。

  老猫直气得将两眼圆睁,

  他一壁向狗呼,一壁退身。

  小猫也跟着退出战阵外,

  他恭听老猫最后的告诫:

  有一句话终身受用不竭,

  便是老子说的大勇若怯!

十四,六,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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