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二哥說完要走,經衆鏢師苦口挽留,大嫂也在一旁勸說,方將那賊綁起同回。
到了店中一談,才知禿賊乃昔年妖僧三花頭陀門下小花僧法宗,師徒二人淫兇萬惡,到處橫行。後來兇僧爲天寒老人所殺,賊徒恰巧離開,因得漏網。本已匿跡銷聲,久無音信,近年方和三兇兩怪勾結一起。方纔來搶鏢車,本定三更下手,也是法宗驕狂太甚,既想把這兩起鏢車全數搶去,連客人帶鏢師斬盡殺絕,又想早點得手,趕回賊巢生擒大嫂,報仇泄恨,丟我們的人。這類狗賊最無義氣,兇僧來得最後,到了鎮上才聽隱伏招商店的賊黨說起,天已人夜,想起以前殺師之仇便由大嫂身上引起,那一次所殺惡賊甚多,不止妖僧一個,共死了二十多個名頭高大的惡賊,還有幾個淫賤女賊,均與妖僧師徒有好。兇僧懷恨多年,一聽大嫂單人獨騎,自恃近年苦練喪門釘,本領越高,便追下來。還未出鎮,遇見三兇兩怪同了幾個賊黨,說起前情,合成一路,又往回趕。
"兇僧話大驕狂,行事任性,兩怪首先不憤,當時雖都答應,心卻忌恨,只未當面發作,這一提前,兩起商客鏢師本都不免,總算賊黨惡貫滿盈,黃昏前來了幾位我輩中人,都是崑崙門下後起之秀,路過此地,往大嫂所去店中投宿。聽店夥談起前事,本就激動義憤,內中一人恰與鏢頭馮武靈是朋友,先沒想到羣賊發難這快,吃完夜飯才往訪看,還未走到便遇見一個老趟子手,認得內中一人是鏢頭好友,本領極高,連忙拉向一旁,告以大嫂走後不久先來了一和尚,形跡可疑。後經仔細查探,才知客店中便伏有賊黨,形勢十分危急,求其相助,並請假裝過客投宿,先不見面露出形跡。這班人比我們還要年輕,看在朋友情分,全都答應。剛搬往招商店,住在隔院,羣賊也自趕到,打算裏應外合,當時發難。兇僧性暴恃強,自居首領,剛在外面發話,要衆人獻鏢納命,來人突然出面,動起手來。賊黨雖因上來大意驕敵,傷了幾個同黨,兇僧和三兇兩怪卻是厲害,雙方打了一個難解難分。內一鏢師和一副手還被兇僧喪門釘打成重傷,不是搶救得快,業已送命。
"羣賊傷了幾個同黨,越發暴跳,非要把人殺光不走。正在發威,佟二哥忽由房上飛落。兇僧正用喪門釘抽空朝人亂打,不料房上飛落一人,將暗器全數打飛,剛一對面,便認出他的來歷,知道還有一個癩痢、一個啞巴同在一起。這師弟兄三人照例形影不離,另兩個也必趕來,以前嘗過他們苦頭,癩痢和尚和那啞巴更是古怪刁鑽,機警手辣,這棘門三俠得過乃師和丐俠王鹿子的真傳,周身刀箭不傷,手和鋼抓也似,撈上一把休想活命。自知不敵,大驚先逃。三兇兩怪比他更壞,見他一向目中無人,正發狂言,對方只多出一個幫手,連手也未交便先嚇退,斷定劍俠中人,否則不會如此,一聲暗號,仗着輕功極高,相繼縱起,逃出鎮口。遙聞對面馬嘶,兇僧也被迫上,忽生毒計,令其替死,一面暗打手勢,分頭逃竄,一面故意激將,說對面來的便是你殺師仇人沈鴻之妻樊茵,此女實在可惡,好在天雨陰黑,道路崎嶇,樂得藉着地形掩避,四散分開,各用暗器連人帶馬一齊打死。兇僧不知是計,又恨極大哥夫婦,立時答應。沒想到五賊只是虛聲誘敵,自顧自業已逃遠,只他一人相隔最近。馬雖被他打傷,去掉兩三寸長一條皮肉,兇僧卻被佟二哥擒來,拷問明白經過,當時處死。作爲強盜明火打搶,被衆鏢師打殺幾個,餘均逃走,沒有追上,由商客花了點錢,地方官照例裝聾作啞。當地離城又遠,常出盜案,好在事主是大商幫,多年往來,居民住客均可作證,就此糊塗了事。
"次日大嫂回到孃家,問知大哥未去,苦竹溝那夥坐地分贓的盜黨惡霸所有莊園均被昨夜一場大火全數燒光,當地只此一處獨莊,遠近居民常受欺凌,畏之如虎,只當全家被火燒死,無人過問。大嫂回時,只見十幾個老實土人在掘火坑,死屍一個不見,料被二俠殺光,再把死屍投入火內,田產分與附近土人,噗呷也被遣散。匆匆回到家中,發現大哥留書,方始消氣。對於三兇兩怪卻是恨到極點。等了一個多月,大哥北京事完趕回,問明前事,自是大怒,夫妻二人立往尋賊。爲防五賊狡猾,容易漏網,並向各地同門好友通知,到處搜尋,一連兩年,纔在開封左近相遇,可惜無人相助,只他夫妻二人動手,結果仍被逃走,五賊連傷也未受。又隔半年,我和二弟同往訪看,恰巧撞上,五賊上次合鬥他夫妻,並未佔到上風,三兇中的神刀手朱子方還幾乎被大嫂用鎖心輪打傷。大凶惡狗星張洪泰又被大哥一判官筆幾乎連腿筋挑斷,仍不知道進退,一味記仇,約了幾個有力賊黨,欺他夫妻在家開荒,無人相助,欲用迷香前往暗算。不料湖邊沙洲上那些農人在他夫妻領頭之下成了一家,方圓兩百多頃水田,好幾千人成了一體,村規又好,平日守望相助,外來壞人休想鑽得進去,詭計還未使上,人已全數驚動。來賊見土人太多,圍住盤間,因上來答話前後不符,土人生疑,當時露出敵意。人是越來越多,如其動武,恐將對頭驚動,事更無望,還須吃虧,本想敷衍退去;無奈對方先以客禮相待,後來看出歹人已不客氣,口風越緊,連想脫身都辦不到。
"來賊見勢不佳,正要翻臉動武,我二人也正趕到。因聽大哥大嫂說過,內有兩怪面上又有記號,一個刀癱,一個鴛鴦眼,極容易認,再看出來人分作兩起人材,身邊都帶有兵刃,身法武功均非尋常,越料敵人上門。二弟淘氣,因爲去過幾次,村人全都相識,假意解勸,令衆讓開,一面發話引逗,暗中嘲笑,想把來賊穩住,好使全數落網。
也是我們均未見過五賊,只看出內有兩賊最是強橫,領頭髮話,並有動武之意,心疑爲首的賊,沒想到五賊奸狡非常,照例支使別的笨賊上前發威,他們閃在一旁觀看風色。
說不幾句,賊黨聽出口風不對,兩怪首先驚覺,發出暗號,正要動手,主人也得信趕來。
來賊雖有十個,我們只得四人,一則作賊心虛,又見那上千土人一聽說是強盜來此尋仇生事,全都憤極。內有一些壯漢農閒時均經大哥指點,學過武藝,紛紛拿了刀槍棍棒,沒有的便拿釘耙鋤頭當兵器,同聲喝殺。我們惟恐誤傷,故意發令分頭堵截,暫時不令動手。他們最聽大哥的話,立時依言行事,沒有走的便用石塊亂打。來賊多高本領也禁不住人多,想要回手,又被我們三柄鎖心輪擋往,轉眼打倒了兩個,越發心慌意亂,又是兩怪先逃,三兇緊隨在後。五賊一逃,下餘三賊見五賊一言不發,丟下他們被請來的幫手當先逃走,急怒交加。正在邊逃邊罵,被衆土人迎頭攔住一打,相繼又死了兩個,只有一賊帶傷入水逃走。五賊也有兩名負傷,仗着精通水性,當地近在湖邊,竟被赴水逃去,仍是一個也未除掉。
"因料五賊仇恨越深,早晚還要上門生事,大家商計,決意除此一害,哪知由此起想盡方法到處打聽,始終不曾得到一點信息。一晃三數年,我們已把他忘記,想不到會在這裏出現。大師兄平日形跡隱祕,姓名年貌常時更改,五賊也許不知鐵笛子會是我們大師兄,更沒想到我和二弟在此,沈大哥得信也必要前來。湊巧大嫂上月往遊華山,也許便道來此,和大哥約好,同尋大師兄下落都不一定。去往張家的賊黨必是三兇之一,還有兩兇理應同來,並沒有見。另一少年多半不是賊黨,如我料得不差,不是大哥,也是我們朋友。他兩夫妻近年本領越高,形跡也越隱祕。等飯吃完,我和二弟前往尋他一尋就知道了。"說時,酒已吃完,飯剛送上。
鐵笛子笑道:"你們和三兇兩怪這些過節我只知道一點,還不詳細,真想不到這五個狗賊會如此膽大。你夫妻就不遇見此事,也必要走一趟,去留聽便,但我有事必須一行,一個不巧便要明朝纔回。旺子這娃兒膽子大大,去只管去,你們卻要照我所說,將他帶走纔好呢。"姜飛見他說完起立,似有行意,笑說:"我知大師兄以酒爲糧,不是想把旺子交我二人,二姊說這一大套,早不等聽完就忙着走了。這娃兒連受驚恐苦痛,一夜未睡,我們去完回來再帶他走,讓他養點心神多好。"
鐵笛子把怪眼一翻,笑道:"你兩口子想圖輕鬆,把他丟下卻是不行。休看這娃兒膽大無知,不聽師長教訓,怎麼好說,老是心心念念打算跟着淘氣,早晚非吃上一點苦頭,不會知道輕重利害。一則年紀大小,外面的事還不懂得,二則他盼望太切,知我行蹤無定,恐又滑脫,尋找不到,心大依戀,想跟着長點見識,看個熱鬧,也是情有可原。
剛拜師不久,還不知道我的心情和師門規矩,不能一概而論。我輕不收徒,既然答應收他,他那出身爲人和恆心毅力、遠大的志氣又無一樣不對我的心思,暫時無暇管教,只能原諒他的短處,一切都要照顧。先想蘇、李二賊業已訂約,黑老來此窺探虛實又吃虧而去,料定賊黨多不要臉,尚不至於乘我們大人不在家,欺他一個毫無本領的小娃。此時形勢卻有好些可慮,便你兩口子也不比我向來孤身一人,一家一當全都帶在身上,各人隨身都有一點東西,如嫌累贅,放在他的屋內,人去之後賊黨難免乘虛而入。老漢見有來賊自然不肯坐視,只和早晨一樣,一發當年老脾氣,當時便是亂子。如將旺子帶走,你們那些零星東西都可交他背上。他年紀小,不遇敵人,爲師長出點力氣也不相干。遇見對頭,你二人空身應敵輕便得多,他也決不致受害。這麼一來,他可長點見識,你二人有他代揹包裹,只不穿那雨衣,便不會被敵人看破。就有賊黨來此,人都走光,老漢父子隨便如何說法均可應付,不是好麼?"
萬芳笑答:"大師兄的意思我全明白,你向來不收徒弟,收了徒弟這樣愛法卻是少有。此時雨住,天有晴意,那雨衣實太顯目,賊黨只要以前遇過,一望而知,本不應再穿身上。可是旺子在這裏是個熟臉,誰都認得。昨日先和狗子結仇,後又得罪了三個惡賊,這樣同我們一路,豈不成了招牌?還有我二人的包裹雖然不大,並在一起也不算小,包中除換洗衣服、幾件兵器之外,爲想沿途接濟苦朋友,內裏還有好幾百兩銀子,分量頗重,江湖人眼裏一望而知。我們兵器摺疊靈巧,不易看出,更使對方誤會,以爲內裏藏有大量金銀。他一個村童,何來許多財物,沒有事也必惹出事來。就說我二人的鉤連槍和判官筆可以分藏身上,銀子也可分帶一些,那一對鎖心輪先不好帶,照他原有形貌如何能行?依我之見,索性連他容貌一齊改變,包裹也分成三份,只將衣服交他,免他一人吃力。反正這兩件兵器日內必定傳他一件,不過鎖心輪恩師親傳,不便送人,你如造得出同樣的兵器,我連此輪也一齊傳授如何?"
鐵笛子笑說:"四妹,你當我鍾愛此子,故意繞彎,代他求教麼?依我三人交情,用不着說,我的徒弟便是你的徒弟,何必用什手段?就恐你們客氣,儘可明言,用不着這一套。定要你們帶他一路,當然有點用意,只爲急於起身,無暇多說,並非如你所料。
旺子有了昨今兩日的事,走到路上自然觸目,但是無妨,一則你們裝束已變,面目全非,有人詢問,儘可作爲你們採藥相識,由此路過,見他孤苦可憐,又恐受害,收作徒弟,將他帶走,有什相干?真要有什瞎了狗眼的強盜看中他包中金銀,也是自找無趣,怕他作什?何況這娃兒又鬼又淘氣,總算心眼還好,只經我兩三年的管教,足可成一人才,你方纔所慮,我料他自會想法。今夜不回,便須明後日,我走之後,你將他喊來,最好仍照預計,連萬山一起先往玉泉崖準備好了食宿之處再作商計。能帶他一路更好,真要不願,有了地方就可安頓,不過常時必須和他見面便了。"姜、萬二人剛點頭答應,鐵笛子說完前言已匆匆走去,隱聞隔牆王媳笑語之聲,也未留意。
萬芳先顧說話,尚未用飯,姜飛恐怕飯涼,方想叫她另換一碗,忽見裏房走出一個貌相奇醜、和旺子差不多高的村童,手中託着一個木盤,中盛兩碗剛出鍋的熱飯和一壺新泡好的熱茶端了過來,放在桌上,恭恭敬敬侍立一旁。萬芳見那村童嘴眼歪斜,面色花綠綠的十分難看,穿着一身新夾襖褲,腳底一雙布的鞋襪也是剛剛上身,沒有絲毫水泥污穢,只當老漢孫兒。方想,土人村童都穿草鞋藤鞋,大雨之後滿地水泥,如何上下全新?如是老漢令其拜見,怎又沒有稱呼喊人,送上茶飯之後神態雖極恭敬,一言不發,是何原故?正覺幼童醜得奇怪,心中好笑,猛一擡頭,瞥見先兩獵人業已吃完走去,老漢父子同望自己這面,面有笑容,王媳也由裏屋走出,似忍不住好笑神氣,心方一動,有些醒悟,未及開口,姜飛手指村童也剛笑說得一個"你"字,村童已先恭身說道:
"二位師叔,並非旺子無禮,實在是一時無知,做錯了事。改不過來,不是怕師父生氣早出來了,請二位師叔不要見怪,饒我初次吧。"
二人聽出旺子口音,一問經過,原來旺子平日常聽老漢全家說起師父行蹤飄忽,不可捉摸,好容易拜了師父,又見到兩位本領極高的師叔,心雖喜極,仍不放心,老恐師父忽然走去,又恐把他丟在一旁不管,恨不能寸步不離纔對心思。無奈師命難違,勉強睡了個把時辰,興奮過度,夢中驚醒。一看天色尚早,想起師長之言,不敢過去,便在對屋隔窗探看。因師父要他午後才起,正越等越心焦,偶一回顧,瞥見桌上酒杯中三位師長所用易容藥水還剩有好些,不曾收起。先前留心察看,知道用法和藥的多少,打算試它一試,照樣用筆蘸藥,如法描畫,畫成之後,沒有鏡子,無從照看。乘師長談笑之際,光着個腳由後窗溜出,再由樹林中縱往王家後屋,翻窗而進。王媳見他那樣醜怪,幾乎嚇了一跳,問明之後,笑不可抑。旺子童心好奇,一照鏡子,先頗驚奇得意,及聽王媳警告,說此舉不合,何況易容丸乃你師父珍藥,未奉師命如何妄用,洗又洗不掉,才着了慌。後來王媳和他仔細商量,覺着醜媳婦難免不見公婆,反正無法隱瞞,索性換好衣服,想好一套說詞,出外請罪,也許無礙。
剛把衣履換好,走到門口,一聽師父說他膽大淘氣,又自害怕,不敢出去。似這樣遲疑了一陣,見師父就要走,二位師叔吃完未一碗飯,也要起身,聽口氣還要去往小屋喊他,王媳又在一旁催促,方始端飯走出。見姜、萬二人竟不認得他,又是高興又是顧慮。恐二人怪他膽大淘氣,立在一旁偷看眼色,正想心事。忽見老漢父子翁媳望他發笑,對方似已有些明白,心想再不稟告便成有心戲弄,忙即開口求饒。不料姜、萬二人俱都童心未退,反覺這類易容之術並非容易,旺子只看了一會居然學會用法,雖然還有一些缺點,能夠這樣已是難得,笑說:"此藥搽上,至少要過一個對時,還要用你師父的解藥方能化去復原。如想繼續不變,只不用熱水洗臉,便可連經多日。你這神氣頗好,不過小孩子家畫得太醜,使人看了好笑,反易注目,眼皮吊得也頗難受。我們回到小屋代你再描兩下,穿上這身衣服,便遇賊黨也認不出。布鞋恐防水溼,換一雙草鞋吧。"旺子喜諾,又問:"師父知道可要生氣?"萬芳笑道:"你師父如問,就說你姜師叔的主意便了。"旺子忙答:"這個不好,師父知道,不過怪我淘氣,加點責罰,如何可以騙他?"萬芳微嗔道:"你這也怕,那也怕,怎麼好呢?"
姜飛見他發僵,笑說:"時已不早,我們還要去尋沈大哥的下落,這小孩果然不差,不要逗了。"隨告旺子:"你那師父耳目靈敏,心細如髮,你由後窗繞往王家易容改裝,必已知道,所以走時那等口氣。你這樣刁鑽古怪,卻不肯欺瞞師長,正是你的好處。有我二人代說好話,想必不致見怪。本來應去玉泉崖,看好地方再去尋人,但是到處水泥甚深,往返也有不少的路,你沈師叔這時不見到來,樹下少年是否是他還拿不定。如是外來劇賊,固應探他來意;要是沈師叔,他明知你師父在此,王老漢他也見過兩面,怎會不來,內中必有用意。恐他人地生疏,必還不知我夫妻在此,也應先見一面。到了路上你只裝傻,不間少開口爲是。這幾起惡賊兇人恐已合流,我們人少,再要一發山水,兩頭兼顧,事情還麻煩呢。"萬芳隨問旺子吃飯沒有,萬山夫妻見外面無人走過,已湊了過來,從旁笑答:"旺子先在裏屋業已吃過。玉泉崖已聽大爺說過地方,路雖難走,好在不是崖頂,只要知道地方便可尋到。二位叔父和旺子先走,小侄夫婦假裝斫柴,覓取藥草,將應用東西送去,就便安置可好?"
姜、萬二人想了想,令其去時留意;便同起身。先往旺子屋內準備停當,把包裹中的衣物銀兩連同兵器分別帶在身上。萬芳笑對旺子道:"你師父想是知你練了大半年,扎有一點根基,昨夜見你由石牢中逃出時頗有功力,知我師傳十八手鎖心輪可以速成,這件兵器本身便有許多妙用,看他走時心意,似想我們把你帶到玉泉崖傳授幾手,有此特製兵器,只要稍微有點力氣的人便可用以防身。本應照他所說教上半日,把手法學會再走,一則你姜師叔急於尋人,大雨之後到處積水污泥,也實討厭。事情不忙在這一半日光陰,今朝見你鏢打黑老,手法甚準,不過鏢有暗記,尋常打獵尚可,對敵不宜應用,以防惹事,連累主人。包中暗器甚多,內有十二支手箭、數十粒鋼丸,你可拿去,手箭當鏢用,無須傳授;鋼丸用手指彈出,也易學會,現就傳你手法。照你那麼機警靈巧,你師父說你身法也頗輕快,同走一路並不累贅,如遇敵人不動手最好,萬一非打不可,你不要和他硬拼,只拿這兩件暗器打他,一面縱跳閃避。如其一對一,多半不會吃虧。
這根三折鉤連槍原有好些用處,你急切間自不能學會,遇敵時將它抖直,專當槍用,暫時藉以仗膽吧。"二人邊說邊取鋼丸、鉤連槍分別指教,教的人固極盡心,旺子也真聰明,加以平日用功甚勤,常受王老漢指教,好些手法多半學會,當時一點就透。
姜、萬二人見他這樣靈慧,越發高興。本定打好衣包就走,傳了半個多時辰,竟忘起身,後來還是王媳送信,說山口外張家莊前廣場上有人動手,蘇、李二賊和黑老均未在場,雙方均不知什麼道路。先是一個少年獨敵多人,那鴛鴦眼也在其內。少年這面後又來了一個幫手,打傷了兩個,跟着連老帶少先後又來了七八個,看去像是鴛鴦眼一面,不知何故,照面說不幾句便各分開。那兩少年自往新集村鎮上走去,鴛鴦眼這面約有十餘人,因內中兩個是由張家相繼趕出,如在往日,有人在張家門前打架,簡直大逆不道,再要有他們的人在內,對方更非吃大虧不可,可是張家許多惡奴打手都在門前旁觀,無一上前,也未開口發話。附近土人誰也不敢近前。因雙方交手沒有多少時候,鐵大爺並未在內,我們得信時人已散光。最奇是隻有兩個老賊仍回張家,餘人均未同去,各自扶了受傷的人一同走去,乃是去往新集的一條小路。爹爹恐那兩少年是自己人,命她來此送信,請二位叔父走吧。姜、萬二人聞言,忙帶肚子匆匆起身,見外面已有土人來往,便照王媳所說由王家房後樹林中繞出,到了山口石崖之上,乘人未見,一同縱落,往外趕去。這長幼三人都是採藥行販打扮,王媳惟恐不像,又代旺子尋了一柄藥鋤、一個藥籃挑在肩上,布衣破舊,旺子雖是一身新衣,也是粗布,腳底一雙草鞋,形貌又都變過,路上行人誰也不曾看出。
三人暗中留心,見張家廣場上空蕩蕩的,低窪之處多有積水,當中倒斷了一株半抱來粗的楊樹,像是刀劍斬斷。沿途土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均在議論前事。張家門前立着幾個惡奴,另有十幾個土人打掃水泥落葉。天色還是那麼陰沉,當地連山口一面共有五條路徑相通,張莊地勢居中,但被兩條溪流隔斷,往來的人極少由他莊前經過,便有也是去往西面村莊貪走近路的過客。土人十九沿溪而行。相隔門前十好幾丈,除那些打掃的土人外,從無一人隨意走近。溪邊這面大片田地甚是肥沃。天已申酉之交,人都忙着煮飯,洗曬衣服,各處土崖窯洞內已有炊煙冒起,許多一絲不掛的村童有的牧牛,幫助大人做事,收拾東西,年幼一點的便在泥水裏打滾,無一個不是面黃肌瘦,污穢不堪。
好幾十家土人分別擠在極小一片土坡之上,都是殘破矮小的土牆茅屋。破房前後稍有一點空地都種滿了莊稼,下餘大半都住土窯之內。溪對岸卻整整齊齊,立着一叢房舍,後面還有大片園林。遙望過去,園中花木錦繡也似。楓葉已紅,桂花初放,時有桂花香味隨風傳來,雨後園林越發顯得新鮮清麗,那掩映在花樹叢中的樓臺亭閣,少說也有二三十處。同時並立的幾所有錢人家光景也差不多,估計這幾家富豪所居房舍園林佔地少說也有好幾百畝,四外空着的地方更多。
莊前還有空出大片廣場,只種着一圈楊柳,地上的草剪得和碧氈也似,雖是秋天,一眼望過去還是那麼綠油油的,不是經過一日夜的大雨有了積水,數百畝膏腴之地決看不出一點高低。其實天色不算真晴,太陽未出,雨落不落尚看不準。因那廣場專供狗子張興保偶然高興騎馬試劍之用,狗子嗜好太多,雖養了幾十匹快馬,吃得又肥又壯,騎術不高,武藝更是外行,尋常一兩個月難得用上一次,惡奴們卻把它當成一樁大事。爲了狗子喜惡無常,說要就要,明知不用也要備齊。當地三家富翁都是內親,聚族而居。
張家財勢最大,廣場也是他家所有,照例不等天晴日出,雨稍一停,必要召集佃戶土人將廣場上的水泥雜草打掃乾淨。有時剛打掃好又下大雨,只得候雨稍住從頭再來,所以一到雨天土人最是苦惱,自己家中敗屋破牆,滿地泥污,老少衣物全都溼透,看去已是心煩,不及收拾,還要踏着水泥去代田主人打掃不相干的空地,稍微老天作對,一直忙上兩三次不得休息那是常事。
姜、萬二人見那些土人放着家中一片狼藉污泥,男女幼童都成了泥人,絲毫不管,卻代人家收拾這些無用的空地,分明迫於無奈,心大不平。暗忖這類富人如論表面,他那田地不是祖上所留,便是自家半生心力的積蓄。老的平日深居簡出,向不多事,偶然還發善心,施點茶水棺材醫藥之類,並非惡人。小的強橫霸道乃近兩年的事,因其不大出來,被他打罵的人也極有限。土人生來窮苦的命,不是這幾家有大量田地出租,連飯都沒得吃。租佃出於雙方自願,輪流替他做工,也是慣例。他這不勞而獲,盡情享受,乃是理所當然,並非搶劫而來,如何和他作對,省得那樣罪大惡極;卻不知這類由於從古以來的流弊所及,自然發生、逐年加增的無形罪惡,比那有形的盜賊殺人還要弱國病民厲害得多。因爲這類擁有廣大田產的田主人,一面倚仗他的財勢淫威,侵佔吞併,鬧得窮者越窮,富者越富。人世上的財產都被少數入侵吞了去,鬧得廣大人民都成窮苦。
他們有財有勢,官私勾結,任性妄爲,做了大好大惡之事,可以相互遮蓋原諒,在財可通神之下,沒有辦不到的事情,而這不知多少千萬的黎民百姓日子越過越苦,越發不能自拔,敵又敵他不過,無論何事都是窮人該殺,富貴中人有理,任其宰割。於是強壯一點的便流爲盜賊,鬧得刀兵四起,人民越發苦難,受那正反兩面的壓榨掠奪,朝不保夕。善良老實一點的見自己終歲勤勞,難得溫飽,稍多一點收割,便被田主人強奪了去,說他田好,出產得多,明年還要加租。自己白出血汗,以後添上一層盤剝,還使田主以此爲例,叫別的同類農人照樣加租,一個繳不上,便吃許多苦頭,甚至家敗人亡、賣兒賣女都在意中。照此情勢,自然誰也不願多賣苦力,來種下自己的禍根。既沒有改進農作的心思,又沒有反抗暴力的勇氣,就這樣墨守成規相沿下來。
農民這面歷時千百年依然是樂歲終生苦,凶年不免於死亡,至多所受苦難太深,實在活不過去,一夫號召,衆人揭竿而起,同舉義旗,反抗暴政。經過一場大變亂,好容易亂平事息,以爲可得安樂,無奈這類最關緊要的惡制度沒有根本改革。人都自私,爲首起義的人再爲帝王將相、車馬宮室、子女玉帛種種享受所誘惑,照樣還是老調,只換了一批人,億萬人民並未得到真正益處,甚而苦難更深都不一定,於是每隔數十年必有一場變亂,每隔百年,到二三百年必換一次朝代。人民就這樣世世代代痛苦下去。
其實天才智慧之士不是沒有,但極少數,而這少數人的成功都是由於飽經憂患,深知民隱,能和大衆合成一體,所行所爲也都照着這無數大衆人的心意才得成就。他本身先是個人,既不是神,也不是怪,生在衆人之中,自不能離開衆人而孤立,天才智慧只是他替衆人領頭髮揮的工具而已。下餘億萬人民也各有各的智能,爲了這些少數人的壓榨限制無從發揮,勤勞所得不是被人侵佔了去,便是永遠做人奴隸。除了逼得無法,起義造反,拼個你死我活而外,別無想法。休說田地出產不會增多,連百工技藝也必停滯不進,除卻爲圖善價專供少數富貴中人玩好的奇技淫巧而外,關係民生食用之物自不會有多發明。可是地土有限,荒遠之地無人開墾,苦人想開沒有農具資力,便開出來也被貪官土豪奪去,只好任其荒廢,大家都擠在原有這片現成土地上生活。人不能不生育,人是越生越多,可供衣食的土地本就越來越不夠用,又被這班少數人用種種暴力和一些自命有理的說法盤剝強奪了去,人再自認命苦,聽其自然,當然沒有出頭之日。退一步說,就算這少數人心地多好,他那制度和自然發生的行爲已是這億萬人的大害,一面國家衰弱,人民苦痛,一面卻在恆舞酣歌,酒色荒淫,園林車馬,盡情享受,使許許多多世代苦難、歷千百年不能翻身的人民受他有形無形的危害,即此一端千萬要不得。
何況他們還要窮奢極欲,倚勢橫行,像張家這樣,爲了一個未成年的狗子偶然一時高興,便荒廢上大片土地,隨時勞役許多苦難土人,放了家中田舍兒女不能照管,專一爲他收拾水泥,打掃馬場,別的罪惡不問而知。再聽旺子說他買青放利,以及多進少出各種巧立名目的盤剝,土人常時爲了青黃不接,飲鴆止渴,借他一點造孽錢,一個還不清,便掉在泥塘裏面越陷越深,休想拔出腿來。年景不好固是要受重重剝削,有苦難伸;年景豐收,又要受到穀賤傷農之害,眼望着大量農產值不了多少錢,換不到平日必須的衣物,等到糧食被富家用賤價收光,過了季節,存糧吃完,照樣還要借債度日。除非人口較少,全家男女都能耕種,一年忙到頭,也只落個無債一身輕,吃碗苦飯了事。但這類深知利害、不輕舉債的農人生活既苦,田主也並不甚歡迎。非但照例交租、甘受壓榨之外,還要爲對方多出勞役,三節兩壽多送一點禮物,才能勉強敷衍下去,否則便不免於把田收去。
表面上有借有還,出於自願,沒有這些富人接濟,當時先過不去,欠債還錢理所當然。實則農民所受這些苦痛哪一樣不是制度不良所造成?在對方財勢運用之下,自然而然就要走上窮困死亡的道路,而不自知張家本身就是貪官污吏和紈絝惡霸,小的不過倚仗財勢和錢買來的功名,任性揮霍,荒淫爲惡。因其年輕,剛出面不久,受害的人只是表面,還不甚多,老的更因做了多年官吏,由貪污積蓄了大量宦囊,再繼承祖上遺留的大量田產,和這種根深蒂固、勢所必然的萬惡制度,加上許多心腹爪牙,終日想盡心思吃人肥己,藉着顯宦豪紳的招牌,不時花點小錢,用施茶、施藥、施衣、施棺等善舉假裝善人,一面縱容手下欺壓土人,無所不爲。估計老賊由做官起直到退隱,做鄉紳富翁,他這大半生所迫害的人真不知有多少,所居高房大屋、園林樓臺哪一樣不是許多民脂民膏和這些被害人的血汗結成。
萬芳性情較剛,越想越有氣,後再聽旺子說張氏父子房中妾婢全是附近窮苦人家的女子,多因欠了他家重債,迫不得已,將親生女兒折價送上門去,和霸佔而來,就這樣,姿色稍差的還不肯收,非逼得人家敗人亡不止。內有三個少女家在天水附近,離此尚遠,並不欠他的債,只爲張家在天水買有一片山地,種了幾千株果樹,出產風景都好,聽了下人小話,心疑管山的惡奴作弊,冷不防父子二人借遊山爲名,前往明查暗訪。不料所用惡奴互相勾結,結黨營私,各有照應。管山的是一老惡奴,得到信息,知道常年作弊太多,主人來勢太急,不及遮掩,實在無法,想了一條美人計,仗着勢迫利誘,連夜將那三個少女強接到家,作爲義女,到時故意使其現身,果被張氏父子看中,前事不究,只令設法。惡奴一面用花言巧語,連嚇帶騙將三女逼送上路,對那三家父母先許上些好處,稍微違抗,便倚主人勢力綁吊毒打,索性連那極有限的身價銀子也都吞沒,只有一家識得利害,又與惡奴有點交往,落個人去身安。下餘兩家,一個先上惡奴的當,認爲對方年老,愛他女兒,想收義女,並無他意。平日又曾交往,不知口甜心苦,只說接去住上兩天就回,沒想到從此生離,不能再見。等到說出詳情,稍微哭喊要人,便被打個半死,還幾乎吃了官司。另一家只有一母,不敢反抗,活活氣死。
這三個女子逼到張家,兩個年輕的做了丫頭,一個到家就被狗子收房,強納爲妾,亂子也就出在這上面。當地後山原伏有一夥刀客,以前雖常在外打搶,一向不在所居五百里內殺人劫財,爲首兩人甚是豪爽,與人交易公賣公買,從不欺凌弱小,土人多半認得。因不爲害本鄉,有時還肯幫人的忙,出手又鬆,誰也不肯叫破,彼此相安已有數年。
官府明知山中藏有刀客,惟恐激變,只求其不在本縣生事,自來裝不知道,因此勢力越長越大。窮人都往相投,人也越多。這夥刀客向來打搶均在遠處,不是值得下手,一舉成功,從不輕發。早就聽說張家富名,因拿不準對方虛實,又聽說主人做過大官,家中養有不少武師打手,所居雖近山野,但鄰近好幾處往來要道人煙稠密,許多顧慮,幾次要命人往探,都因好些難題而止。自從三女被張家強搶霸佔風聲傳出,被爲首刀客得知,業已氣憤,那被惡奴毒打的一家夫妻二人均在中年,只此一女,被人搶去,遭了毒打,惡奴還要向官府告他一女兩賣,虧欠不還,眼看就吃官司,心中悲憤,立志報仇,竟連所種的幾畝山田棄掉,帶傷逃往山裏,向刀客們哭訴。
爲首二人一名豹尾鞭花蟬,一名野馬張三,先想本鄉本土不'應作案,尚在遲疑,無奈手下衆刀客同情苦主,全都激怒,非要主持公道不可。又見這兩夫婦哭訴經過和所受鞭傷實在殘酷,便對他說:"我們久居此山,不能改變舊觀,不過惡奴實在該殺。好在你已無家可歸,可先將傷養好,帶着幾個弟兄,半夜趕往前山,將惡奴全家殺死,不要動他財物,作爲是你夫妻報仇,免得壞了我們1日日山規。事後我們打聽好了張家虛實,就勢大舉,搶上一票,將你女兒救回便了。"過不幾天便命人將那惡奴全家殺死。
正要探明對方虛實前往下手,不料張家聽說管山的惡奴全家被人仇殺,一面報官,命人接替,爲防萬一,又派了兩個得力武師前往查訪,到不幾天便探明經過詳情,深知這夥刀客人多勢盛,忙回送信。經此一來,連當地官府也被嚇住,哪裏還敢追究。張錦元老奸巨猾,身家念重,惟恐追緊結怨,發難更早,天水左近的山又多,刀客都藏在深山裏面,仗着地利天險,便大動官兵也無法搜剿,暗中雖在聘請有名武師,專作保家之想,對於惡奴之死竟自丟開。官府見苦主不再追究,越發鬆懈,仗着偏僻小縣,離省又遠,就此把一場慘殺全家的人命大案敷衍過去。
張家因聽武師回報刀客厲害,卻是從此提心吊膽,本在到處約請能手,最好用上點錢,由所請的人出面,將這夥刀客除去。成功之後便與當地官府勾結,作爲地方不靖,所練義勇鄉團,幫助官軍,官私合力掃平一處亂民,使官府升官發財,自己以在籍官紳深明大義,爲朝廷出力,消滅隱患,就不東山再起,也可得點獎賞封贈,算是一舉兩得。
如其事敗無成,不過糟蹋一點聘禮,死傷的是外人,也與他家無干。這一年多雖也輾轉請過幾個有名武師,一聽要和這夥刀客爲敵,都說山深路險,地理上先吃了許多虧,不如以逸待勞要強得多。只管誇口說刀客來兩個必死一雙,並在兩條來路上設下幾處耳目,窺探動靜,誰也不肯犯險前往。有兩個膽大氣粗,新來不好意思,想要貪功的,雖想一試,對方人多,別的武師打手不肯附和,只得罷了。
事隔經年,因那爲首刀客一向謹慎,探出對方有了防備,均想等待時機,不肯妄發。
這夥武師見刀客始終未來,都說大話,認爲自家威名遠震,不敢來犯,張興保再一吹他文武雙全,區區刀客不值一提,他便不敢來,我早晚也必帶人尋他。老的到底有點經歷,正在半信半疑,昨夜忽然來賊,只李文玉一賊動手,便將所有武師打手製住,全家忘魂喪膽,以爲大禍臨身,不料老賊蘇五與他杭州任上相識,有過交情,只受了一場虛驚,便化敵爲友。老的詭計多端,覺着此真天賜良機,正好以毒攻毒,於是卑詞厚禮,把莎、李二賊奉如天神,後來美人計成功,越發得意。蘇、李二賊和黑老那樣兇險狡猾,竟上了老狗的圈套,非但所索金銀分文不要,並因對方激將,打算就着尋人之便,給這些刀客一個厲害。可見張氏父子表面從未親手殺人,實比手持刀槍的強盜還要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