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九俠張婉隨了李琦、蘭珠在霧中朝寶光現處走去,因見蘭珠自向李琦明言心事,定婚之後,由此轉悲爲喜,面上時現笑容,走在路上,老是依依李琦身側,十分親熱,神情卻又天真。心想:“蘭珠鍾情已久,好容易出生入死,得遂心願。七哥雖被感動,情愛似還不深,難得一起,我何必夾在當中妨礙?”因和蘭珠交厚,欲令雙方親密一些,加增情愛,故意把腳步放緩,閃退一旁。本意霧中行路稍遠,便看不見,但可遙爲問答,不致走失。哪知當地設有奇門禁制,哪怕同路,只隔開四五尺,便爲禁法所阻。除非走出霧陣,或是通曉陣法,否則休想再見。便說話的聲音,也須聽憑行法人主持,如何能再追上。張婉先還不覺,走了一陣,見四外均有寶光出現,光彩晶瑩,只是可望而不可及。因聽蘭珠想取雙環,便朝雙環現處走去。滿擬先後到達,沒想到霧中寶光,除非與那法寶有緣之人,或是主人故意誘其入網,所見多是虛影。張婉先見雙環在前,走着走着,忽然隱去,卻在身側出現,心中奇怪。暗笑:“七哥平日待我如妹,自與蘭珠定婚,怎會改了常態?把我丟在後面這麼多時候,連喊都不喊一聲。”忍不住喊了兩聲七哥、蘭姊,一個也未答應。猛想起這片冰原廣只百畝,怎會走了這些時還未走完?才知有異。
正在驚疑,雙環忽隱,便不再現。隔不一會,又見一座寶塔,上發五彩奇光,由身旁飛過,也是一瞥即隱。這時霧影中只有三口寶劍,餘者就在張婉驚惶遲疑之際相繼失蹤。
因尋李琦、蘭珠不見,霧中老是靜悄悄的,心想:“照着雪衣老人仙示,藏珍似爲七哥所有。丙紈曾說,法寶只有六件,寶光一隱,便有得主。此時六寶已去其四,當已得手,怎會不見人影?還有藏珍既爲一人所有,又命大家同來作甚?霧中氣悶,反正無望,不如歸去。”
賭氣正往前走,耳聽前面歡笑之聲,正是王藩、金國士、成全三人,內有兩人似已成功,心中驚喜,忙即應聲。剛喊得一聲五姊,那三道劍形寶光本作品字形,凌空直立,似走馬燈一般,轉得幾轉,忽然互相激刺,迎面追來,快至身前不遠,先忘逃避,等到近身,纔看出劍光強烈,心中一驚,忙即往側縱避。那劍似有靈性,竟然追來,晃眼已經臨頭。仍是三劍相交,糾纏互擊,其亮如電,精光耀目,知難逃避,心慌情急之中,忙舉手中劍往上一架。只聽——兩聲,手中寶劍已被斬斷,剩了半截劍把。暗幸未爲所傷,正喊五姊,想要循聲趕往相見,猛瞥見地上立着青紅白三道尺許長的光影。低頭一看,不禁大喜。原來地上橫放着三口寶劍,長僅尺許,都是寶光射目,一望而知是個神物利器。忙把斷劍丟掉,一同拾起。方想奇珍難得,可惜沒有劍鞘,再定睛仔細一看,越發喜出望外。原來三劍均有凹槽,除當中紅劍兩面平鋒,青白二劍均有一面微微隆起,可分可合。合攏以後,劍鋒全隱,宛如一口連鞘短劍,劍柄上刻着一個乾卦。端的鬼斧神工,天府奇制,精巧絕倫。
正在狂喜,忽聽身側成全笑呼九妹,卻不見人。忙問:“八哥,你在哪裏,怎看不見?”王藩、金閾士忽然趕來,成全也已現身。剛一見面,便驚問道:“九妹手怎割破?
你的寶劍怎也斷掉?”張婉聞言一看,手中果有鮮血直流。這纔想起先前擋那三劍時,覺着手背微痛,必是應敵驚慌,被仙劍芒尾掃中了些。後便把劍得到,只顧狂喜,忘了受傷。忙取身旁傷藥擦上。因見三人手上一個拿着一柄形似雙戈交錯的金剪,一個拿着一面星形寶鏡,只成全手上拿着一塊形如黑鐵的玉璧,看去暗無光華。忙問:“八哥所得,也是一件法寶麼?”成全笑道:“誰說不是?我外號成無影,仙人令我名副其實,恩賜奇珍,且比你們所得妙得多呢。”
隨說起衆人自李、任、張三人走後,久候不見人回,王藩不甚放心,提議往尋。七人分了三路,一同出帳,見前面霧氣越濃,已成海雲,寶光也比前更強,只少了五點星光,疑被李琦等三人得去。丙氏兄妹也說所見甚是。隨即分頭趕去。成全原隨段、王二人同行,到了霧中,也和張婉差不多、只顧朝那寶光追逐,一不留神,便把同伴失去,只得一人獨行。正尋覓間,忽見面前現出一片烏油油的光華、大隻如掌,像片樹葉,不住緩緩翻動,時隱時現。心想:“丙氏兄妹說法寶共是六件,寶光卻有十餘道之多。上次來時,並未見這黑光。常聽人言,凡是至寶奇珍,在未遇主以前,多半韜光隱晦,肉眼所不能識。別的藏珍多是精光寶氣,彩芒四射,惟有此寶光華獨暗,先前也未見過。
如是常物,仙人決不令其出現,何不試它一試?只不知有此福緣沒有。”心中一動,猛觸靈機,忙先下拜通誠,默求仙人恩賜,指示妙用,隨朝寶光走去。此寶正是塔上九珍中的隱形壁,用時只將反面向外,不特身形立隱,任何堅固的城堡石土均可通行無阻。
但是這些藏珍均有少清仙法禁制,須用人血破禁,才能到手。成全並不知道底細,因見寶光浮沉空中,隱現無常,時近時遠,轉動快慢也不相同,身在禁地,估計不出遠近。
急於得寶,恐其遁走,主意打定,乘着寶光出現,飛身縱撲過去。爲防受傷,並還把身旁套索取出,意欲縱到前面,兜它一下試試。哪知身剛縱起,寶光忽隱,又是朝人緩緩迎來,這一下,恰好撞上。成全一縱丈許高遠,還未下落,猛覺叭的一聲,前額撞着一物,前面風鏡立被擊碎。幸未戴在眼上,否則眼也打瞎。隨手一撈,乃是一片形似樹葉的玉璧,反面刻有符篆。先見寶光乃是正面,已全隱去。上面染着一點血跡。回手一摸,前額已被劃破,隱隱作痛,且喜浮傷,取藥搽上。
先不知此寶妙用,正想再次通誠叩間,忽見王藩追着兩道戈形金光,由身側跑過,忙即飛步趕去。迫不多遠,猛又見金國士手持一面寶鏡,迎面跑來,鏡上寒光遠射數十丈,濃霧立被衝散好大一片。那雙金戈本是戈頭向前交尾同飛,吃寶鏡一照,立即回飛。
王藩原在霧中發現金戈,縱身追捉,金戈忽然往前飛逃,因恐受傷,先還不敢大意,及見避人,心膽一壯,縱身追來,雙方勢子都急。仙府奇珍,又有靈性,一見退路有人,掉頭朝空飛去。王藩本東川大俠,劍術本有根底,見多識廣,見狀縱身一躍,離地兩三丈,一把剛抓緊一頭戈柄,猛覺那戈往上一掙,力大異常,虎口立被震破,人也被它帶起。心中一驚,知道不能動強,忙即鬆手縱落。以爲神物必作龍飛,心方可惜,不料身才到地,兩道金光已如驚虹飛射,隨同飛下。王藩人極機智,百忙中看出正是那柄金戈,雖知厲害,心終不捨,試順手一抓,沒料到先難後易,只一抓,便到了手內。本來先長丈許,到了手上,立時縮短,長還不到二尺,竟似一柄分合由心的戈形金剪。
金國士和黃建由東走人,中途分手,也成了一個孤身。先是前面現出飯碗大一顆寒星,不知如何取法,想用身帶梅花針打它~下試試。不料那面天星鏡威力絕大,飛針剛一出手,立被反震回來,驟不及防,竟被打中右手,將拇指穿破。心方一驚,星光已迎面飛來,寒芒森森,耀眼欲花,想要逃退,已是無及。當時覺着冷氣浸肌,通身冰涼,如浸寒泉之中,人被星光罩定,行動艱難。寶劍又未拔下,驚慌忙亂中,不由用手一擋,方喊:“不好!”猛又覺光華漸滅,寒星也未打向身上。定睛一看,那星光竟懸在面前,頗似一面古鏡。用手一試,除捱得大近,奇寒透骨外,別無他異。隨人進退了兩步,忽似往下落去。看出果是一面寶鏡,非金非玉,背面並還有柄,隨手一把,便即抓起。細查背面,滿繪符篆,上具兩紐。右紐一按,寶光立時大盛。再按左紐,便復原狀。光照之處,濃霧齊消。這一喜,真非小可。只覺着鏡後還有半個太極圖形,彷彿鏡是陰陽兩面,驚喜過望,也未在意。方想用鏡光衝開濃霧,尋找李琦、蘭珠,一眼瞥見王、成二人從對面跑來,前有兩柄金戈,成全身形時隱時現,不知何故。及見金戈飛起,忙用寶鏡試照時,王藩已經得手。
三人見面,正談說間,成全身形忽隱,人卻立在近側答話。互一問詢,這才試出隱形壁的妙用,俱都驚喜。金國士正用寶鏡四照,濃霧分散中,段泉、崔南州、黃建、萬方雄看見鏡光,相繼趕來,張婉也自尋到,只不見李琦、蘭珠蹤影。衆人相見,正在驚疑,愁喜交集,忽見一白衣老人在面前出現,朝衆笑道:“李琦夫婦尚有他事。這天星鏡專破禁法,幸只陰鏡在此,陽鏡已先被人取走,不曾合壁,否則此陣必爲所破,雖然事情將完,到底不宜。你們大功告成,少時如遇敵人,新得諸寶不可妄用。真到不敵,可用此鏡一照,邪法自破。爾等如在陣中等候,比較省事,但寶鏡不可亂照。敵人一逃,李琦夫婦也快回來了。”衆人知是仙人點化,忙同拜謝,老人已經不見。
在霧中待了些時,忽聽有人說話,竟是左近賊巢中來盜藏珍的賊黨,並還談起昨日路遇段、王諸俠,惡鬥大敗,特地回山,約了兩個有法力的同黨,來尋昨日敵人報仇,並取藏珍,話甚驕橫。衆人才知夭已到了次日中午,只不知敵人來路必要經過行幕,丙氏兄妹在彼留守,怎會不見?正懷疑問,羣賊忽無意中從對面走來,當時便動了手。賊黨共是十人,由兩妖道爲首,均擅邪法寶劍,衆人本非其敵,不知怎的,陣中濃霧竟有偏向,賊黨動作看得逼真,衆人身形卻是隱現無常,每到不敵,只往旁一縱,人便不見。
成全因聽仙人之言,還不敢妄用法寶,後見盜黨武藝頗高,又擅邪法飛劍,心想:“仙人原防法寶新得到手,恐被敵人奪去,故不使用。此寶持在手上,用以隱身,敵人不見,怎會被奪?”暗用隱形壁一試,果然成功,殺了一賊,心膽立壯,隨即隱形下手。這一來,賊黨卻吃了苦頭,晃眼之間,三死一傷。內中一賊又被王藩一劍劈爲兩半。揚手再一金鏢,打中一賊左臂,妖道飛劍過去,人已隱入霧中不見。妖道見隨來黨徒紛紛傷亡,不禁激怒,忙使邪法,把背上妖幡一晃,立有大片暗綠色的妖光飛起。還未上身,衆人便覺頭暈心煩。成全妄想刺殺妖道,奪那妖幡,逃避不及,當時暈倒。本來非死不可,幸仗身形已隱,又有仙人暗助,不曾受害。金國士看出厲害,忙把寶鏡朝上照去,妖光雖被蕩退,濃霧消處,衆人也全現身,又不知避入鏡光後面。兩妖道見狀大怒,各施邪法飛劍上前夾攻。金國士只仗一面寶鏡,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只得四下亂照。
眼看危急萬分,只要被邪法侵入,必有傷亡。猛聽空中一聲厲嘯,一片墨雲電馳飛來,大片黑影中現出兩團金光,凌空飛墜。同時又有一青一白兩道劍光隨同飛射。與敵人飛劍黃光才一接觸,二妖道似知不敵,連聲怒吼,揚手一片黑煙,護住同來賊黨,朝空遁去,連死傷諸賊一齊捲走。
衆人看出那墨雲正是雪衣老人坐下仙禽烏鵬,鵬背上坐着耿、鍾二人,好生驚喜,忙即招呼請下。耿、鍾二人答說:“我二人尚還有事,恭喜諸兄大功告成,不久仙緣遇合,改日再見。”隨說,烏鵬已騰空飛起,晃眼不見。
邪法一收,成全也自醒轉起立。衆人會合前行,濃霧忽消,現出晴空。回顧李琦、蘭珠趕來,藏珍全得,越發喜慰,本要往壑底天音谷去見仙人谷若虛。丙氏兄妹笑說:
“師父正在入定,方纔還曾神遊到此,將這行幕掩去,去見大師伯和三師叔未歸。早知地穴中是兩位師伯師叔,就算無福得那藏珍,也應前往拜見,上次遇時便不致得罪了。”
衆人一聽壑底仙人神遊未歸,忙了一日夜,多半有些飢疲,正好乘隙用點飲食,歇息一會,再行往見。
蘭珠見李琦不時出神,似有心事,只當爲了靈筠未見,心中想念,故意笑對張婉道:
“我先隨七哥朝雙環寶光走去,忽然腳底一軟,立有一股銀光罩向身上,什麼也看不見,身隨下墜,連喊七哥、九妹,均無迴音。心正驚惶,眼前一花,便落在地穴仙府之內。
初見劉老恩師和三師叔燕雲叟時,禁法未撤。恩師正值金刀刺體之厄,數十把尺許長的神刀金光閃閃,釘在恩師身上,剛一閃不見,遍體鮮血淋漓。三師叔由外走進,刀方撤去,我忙參拜。二位仙師說我膽大靈慧,面有喜容。我見恩師那等慘狀,心正難過,忽由他身上冒起一片光華,將人罩住,一會隱去,便成了一個好人,又在對我誇獎。我立時下拜,請其收爲弟子。恩師先說修道人最忌塵緣難斷,獨他老人家想法不同。認爲天地無情,不能生物,聖賢仙佛都不免一個情字,只要得情之正,有何妨害?以前所收門人,都是夫妻同修,無奈他們不爭氣,結局多遭兵解,自己還爲他們連累,致受師祖嚴罰,被困在此。雖然連經多年苦難,心意終不搖動。認爲所收門人根骨稟賦不夠,道力不堅,以致誤己誤人。決計災難一滿,仍要物色一雙靈慧少年夫妻,傳授衣鉢,爭回這一口氣。不料前四月發現師祖遺偈,才知轉世門人不久尋來,重返師門,同修仙業,恩師也在此時脫難。這轉世的門人共是一男二女,此中因果,甚是曲折離奇。我聽出所說好像我和七哥、筠姊也似在內,我還叩問,卻未言明,只說今天該當脫難,答應收我爲徒。
“三師叔在旁說起妖人少時就要前來,我恐七哥擔心,方想求恩師和三師叔將七哥引人洞中相見,傳授取那藏珍之法。三師叔答說,師祖當年因怪恩師倔強,除風雷水火金刀諸般禁制之外,並用至寶鎮壓元神,必須等那轉世門人發現寶光,自行來取,不能出聲指點。連三師叔從旁暗助,本都不該,總算不曾怪他詢情。否則師祖法力無邊,當時便有災害。七哥現在上面取寶,時機一至,水到渠成,無須指點。雖有妖人來奪藏珍,七哥不會飛劍法術,不是敵手,但那藏珍乃師祖昔年所留仙法妙用,應時出現。在未被轉世門人得去以前,二位師長雖然不能指點取法,那九宮仙陣表面一片濃霧,內中禁制重重,變化多端,卻可隨意主持運用,多厲害的妖人也傷七哥不了。並且藏珍也有仙法禁制,今日靈效雖大減退,仍鬚生人的血始能破解。隨放起一片形如晶鏡的寶光,上面景物立時呈現,看得逼真。我見七哥愁急,忍不住喊了兩聲,被三師叔止住。一會,妖人趕到,果然七哥得了仙法暗助,連殺二妖人,只妖婦負傷逃走。依了恩師,說妖婦乃未來隱患,鐵堡之事多半由她引起,本想一同除去。三師叔力爭,說定數難移,妖婦早死,必又生出別的枝節,這才任其逃走。
“我問靈筠姊姊下落,說她得寶歸途,又遇一位女散仙指點,傳授所得寶鏡,不久便送其��q �q �xe Й� x�q 0�q @ 0�q ��恩師座後,後來七哥一到,我因被寶座擋住,看不見人,方想換個地方,耳旁忽聽恩師說:‘徒兒轉世,還是那樣癡法。’猛覺一股力量將我托住,飛往三師叔座後。那取寶之法,已聽說過,只要告知七哥,立可成功,無如連奉嚴命,不許說話。眼看時辰將到,再不成功,恩師元神已被塔上寶光吸去,因受不住那痛苦。必以全力一拼,破禁而出。固然恩師不致遷怒,三師叔也必救護我們,終是可慮。心正愁急,總算千鈞一髮之間,大功告成。只是恩師元氣受了一點損耗,比那冒險相拼,破鏡而出,要強多了。”
李琦原因仙緣遇合,從此有了修道出世之望。同時又和蘭珠訂婚,回堡不久,便要成親。師父雖還未拜,詳情不知,卻得師命成婚。以蘭珠的癡情,便自己此時對她,也是又感又愧,心中憐愛。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何況所娶又是一個情深愛重,溫柔美貌的嬌妻,男女居室,自難免於恩愛,對於修行上,不知有無妨害,是否只作名色夫妻,同修仙業。爲此盤算,時憂時喜,不覺出神。及聽蘭珠這等說法,知她藉此示意靈筠無恙,不必擔憂。雖然蘭珠誤會,但知靈筠不久安然回堡,也頗欣慰,但心裏的話無法出口。又見金、張二女俠和丙紈、成全俱都含笑相望,知是聽出蘭珠有爲而發,言中有物,在笑自己,不由臉上一紅。暗忖:“蘭妹對我如此情癡,未定婚前尚無話說,既成患難恩愛夫妻,如再向他人用情,她雖大方賢德,體貼丈夫,到底女子善懷,好勝情熱,表面雖然大方柔順,心終不無介介,如何對得起她?”念頭一轉,先朝丙氏兄妹看了一眼,慨然說道:“諸位弟兄姊妹、聽我一言。蘭妹文武全才,女中英俠,溫柔靜好,直是神仙中人。我們萬里荒漠;望門投止,自顧凡庸,實不敢存非分之想。不料蘭妹對我垂青,情深義重。昨日又蒙她冰天雪地,絕頂奔馳,冒着奇險,趕來援救。深恩大德,百世難忘。昨夜回生,方始說明心事,向其求婚,幸蒙恩允下嫁,回堡稟明岳父,便要完婚。
我和蘭妹拜師之後,由此互相敬愛,生死不渝,將來夫妻同修,更成終古。適才所想,只是盤算未來,何以報德,別無他念。我如負心背盟,有如……”
話未說完,蘭珠聰明絕頂,見他詞色慷慨,真情流露,知非虛語。適才乃是自己誤會,被他聽出,衆人再一笑,疑他想念靈筠受了冤枉,又無法分辯,情急發誓。自己原是好意,不料累他發急,不禁大爲感動。未容出口,忙伸纖手,將李琦的嘴捂住,嬌嗔道:“誰都知你真誠,心口如一,無故說這沒頭沒腦的話,還要賭咒,多急人呢!”鐵堡風俗,男女相愛,雖然言動率真,極少嫌忌,畢竟少女善羞,由於天性。蘭珠說完,想起衆人在座,九俠來自中土,未能免俗,未婚夫婿當衆親密,容易被人笑話,臉上一紅,連忙撒手。衆人近日深知堡中風俗,見慣無奇,本就同情蘭珠,又知她天真無邪,純任自然,不知掩飾。因見李琦情急之狀,倒想說笑幾句,轉恐蘭珠害羞,反而改口笑說:“理應如此,纔對得起蘭妹這番情義。”李琦對於蘭珠,自更加了情愛,夫妻二人均覺美滿非常。當日衆人又得藏珍,仙緣遇合。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先前的倦意也全打消。
酒飯之後,一個個重又興高采烈起來。未了還是段泉覺着衆人由鐵堡起身已兩日夜,不眠不休,少時還要往見谷仙師傳授法寶用法,到時萬一精神不濟,失了誠敬,豈不誤事?再三勸衆,就地歇息,略睡片時,敬候傳召。衆人都敬重這位老大哥,同聲應諾。
那行幕原是三座連在一起,地上鋪着毛氈獸皮。幕分兩層,外層皮篷,裏層絨氈,制極精巧。幕中設有兩座火池,甚是溫暖。只是幕小人多,每座恰容六人。衆人患難多年,男女英俠素日不拘形跡。又因李琦、蘭珠天生佳偶,好容易死裏逃生,定了婚約,特意把二人安置一處。各把羊皮氣枕取出,就地臥倒。丙紈笑向丙純道:“哥哥,三師叔令九俠即見師父,師父方纔口氣也不似有什擔擱,如何此時還未回來相喚?我們本來不倦,何必擠在這裏?我要和諸位姊姊說話,你何不到下面看看去?”丙純笑諾辭去。一會,衆人多半入睡,只蘭珠、張婉並頭對臥。丙紈坐在張婉身後,見李琦睡得甚香,因在蘭珠身後相隔甚近,偶一伸手,搭向蘭珠肩上。蘭珠恐其驚醒,身子毫不轉動,似恐受驚,乘人不覺,朝李琦手上摸了一下,面有喜容,語聲也比張婉低得多。丙紈暗笑蘭珠真個情深,總算受盡艱危辛苦,到底如了心願,否則照着初遇李琦,捨命窮追靈筠的神情,還不把人氣死。
丙紈正朝張婉耳語,問李琦平日對於蘭珠如何。忽聽幕外似有異聲,從未聽過。忙向二女搖手,待要追出查看,二女也已聽出。衆人本是和衣側臥,兵刃暗器全在身旁。
蘭珠耳靈,聽出那異聲來自地底,雖甚微細,但極尖銳刺耳。見張婉跟蹤縱起,成全、金國士也由對面幕中起立,成全先自隱身趕出。那異聲也由遠而近,彷彿有什奇怪東西穿行地底,由水晶原來路那面飛來,快由幕外馳過,聲漸洪厲。蘭珠料有原因,心中一動,剛伸手想把李琦的手拿開,起身查看,李琦已經驚醒,見蘭珠欲起,笑問:“蘭妹,二師叔回洞了麼?”蘭珠連忙搖手示意,拉了李琦,同往幕外走去。剛到外面,金國士、王藩、張婉、丙紈已先走出,餘人也相繼驚醒,聞得異聲,相繼尋來。段泉、黃建尚在幕內。因聽異聲由腳底響過,到了前面不遠,便即停住,左右亂響,好似被什東西阻住,在地底來往衝突,想要覓路前行神氣。衆人正在耳語,互打手勢示意,異聲忽朝迴路響來,快要鄰近。丙紈早令衆人散開,各尋雪堆冰崖隱藏,注意地底動靜。那異聲來路正當王藩、崔南州二人的前面。丙紈在側聽出噝噝之聲,知有怪人地遁來此,將要出土。
恐二人驟遭暗算,連忙揮手,令各往兩旁閃避時,猛瞥見一溜黑煙突然冒出地面,只一閃,黑煙消處,現出三個怪人。都是一身黑衣,身材矮瘦,背插三口形式奇特的尖刀,碧光閃閃,相貌獰惡,動作如飛。才一出土,便朝崔南州把手一揚,立有一片黑煙朝人射去。崔南州在九俠中武功劍術均頗高強,一見來勢神速,知是邪法,非人力所敵,奮身一躍,往旁縱去,揚手就是一鏢。哪知來的這三妖人邪法均高,更擅地遁飛行,捷如鬼物,鋼鏢怎能打中。南州人才落地,那黑煙已電馳追來,眼看着身。旁立諸俠均是患難相共的骨肉之交,見狀大驚,哪還再顧利害,除丙紈拉了金國士先縱一旁,未曾出手外,餘人同聲怒喝,鏢弩橫飛,先朝二怪人打去。一面拔劍,準備拼鬥時,聽內中一妖人一聲怪叫,忽將黑煙改朝別方射去。跟着把肩一搖,背上尖刀立化爲三道碧光,朝衆飛射。衆人方覺邪法厲害,忽然一道皎如明月的寒光飛射過來,恰將二妖人的六口飛刀裹住,身外邪煙也被照滅。
原來金國士受了丙紈指教,說:“今日所得諸寶未經傳授,雖難發揮它們的威力,但那三連劍和王二哥所得戈、剪及姊姊那面星形寶鏡,均可應敵。爲防被奪,必須乘對方邪法發動時,冷不防同時施爲,才能成功。請看我舉手爲號。”金國士剛和王藩說好,妖人便飛出地面。國士見甫州危急,本要出手,吃丙紈一把拉住。同時瞥見成全在妖人身後略現即隱,跟着便有數點寒光朝妖人身後打去。妖人身有邪煙防護,雖未打中,卻被激怒。因見敵人甚多,以爲埋伏身後,忙指黑煙追去,並將飛刀放出。崔南州本非中邪昏倒不可,幸而成全將邪煙引開,才保無事。丙紈原知妖人來歷和寶鏡妙用,一見飛刀全數放出,知是時候了,把手一揮。國士早已迫不及待,不等暗號,便行發動,手中寶鏡向外一揚,立有數十丈長一股寒光將那六口飛刀連妖人一齊照住。王藩雖知所得仙剪是件至寶,畢竟不曾用過,沒敢脫手。又急於往援南州,便飛身分舉雙戈,朝三妖人縱去。剛一舞動,戈頭上便射出奇亮如電的金光。內中一口飛刀本向李琦飛去,偏在側面,未被鏡光裹住,吃神戈迎個正着,只聽-的一聲,宛如龍吟,當時打斷。經此一來,王藩心膽更壯,正要追殺。二妖人連人帶刀被鏡光罩住,看出威力神妙,敵人法寶均是新得,不善使用,不由大驚。又見對面兩敵人已有一個手持神戈殺來,不由又驚又怒。
因被鏡光吸住,邪法難施,正打算遁出鏡光之外,再用邪法傷敵,不料又有五點星光,由一手持雙環的少年手上發出,迎面射來,其疾如電。想起此寶來歷甚大,不知怎會落在一個不會法術的少年手內?妄想施展邪法,由地底繞向敵人身後,先將寶鏡奪下,再施毒手,報仇殺人。內一妖人,已然遁出圈外,特朝金國士身後下手暗算,猛覺後心上刺了一下,似有刀尖刺進,奇痛非常。自知不妙,情急暴怒之下,未及還手,剛厲吼得一聲,未容行法縱避,已被敵人夾後心一劍穿出前胸,當時倒地身死。
原來八俠成全二次應敵時,發現那面隱形壁除隱形之外,如將反面顛倒,還可查看敵蹤,早在暗中隱形追來,一劍刺去。妖人護身邪法已被寶鏡所破,只顧害人,沒防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成全輕功已臻絕頂,這一劍又用了全力,容容易易將妖人殺死。
忽聽幕中段泉、黃建呼喝之聲,張婉不在身旁,知道有警,立往幕中隱形趕去。另一妖人因連收飛刀不成,又看出敵人雖將藏寶奪去,並不會用,以爲易於奪取,意欲暫舍飛刀不顧,先由地遁繞出敵人之後,突然下手,用邪法將敵人迷倒,只要把寶鏡奪過,便可無事。剛一行法,待往地底鑽入,五點星光已飛人鏡光之中,迎面射來,先打在那五口飛刀上。飛刀當時粉碎消滅,宛如百丈銀霞中飛灑了大蓬螢雨,晃眼消滅。不由急怒攻心,咬牙切齒,把心一橫,一面忙着人地,一面暗中準備邪法異寶,出土便即發放。
剛把那五點星光躲過,忽聽大喝:“大膽妖孽,敢來我天音谷擾鬧,今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妖人心中恨極,邪法也已停當,剛由側面地底冒出,幕內忽有一溜黑煙激射而出。內一妖人大喝:“三弟快隨我走。”話未說完,隨見一少女手指三股劍光,如飛追出來。黑煙也向空射去,其急如電,晃眼無蹤。百忙中看出同黨已逃,情知危急,終是復仇心切,又見敵人就在身前,仍想奪那寶鏡,就便殺死一兩個再逃。就這微一停頓之間,霹靂一聲,由一身材高大的短壯少年手上發出一粒豆大銀光,才一出現,便化作千萬點銀色火星,當空爆炸,火塔也似,朝妖人當頭罩下。再想逃遁,已是無及,全身立被震成粉碎,死於非命。
原來先是王藩、李琦、金國士三人想用法寶,又不善施放,見妖人突在鏡光之中不見。等到發現在國士身後出現,同聲大喝,紛紛趕上。國士也已警覺,回鏡去照,剛一轉身,妖人已經伏誅。見張婉手中三連劍剛剛合褲復原,段、黃二人尚未走出。先聽呼喝之聲,均不放心,張婉又在連聲疾喊:“大家快來!”忙同趕進一看,黃建已然中邪,昏迷不醒。段泉、成全守在一旁,急呼四弟、四哥,面容悲急。衆人見黃建受傷昏死,俱都情急。丙純已搶向前,雙手連搖,止住衆人不必驚慌。隨令國士將鏡光罩向黃建身上,再取一丸靈藥塞向口內,取水灌下。笑道:“黃兄中邪雖然厲害,且喜元神未被妖人攝走。此時邪氣已被寶鏡消滅,再服家師靈藥,少時便醒,決無妨害。”一會,黃建果然醒轉復原。
衆人向段泉詢問,才知段、黃二人起身稍遲,兵刃暗器睡前又都放開,正打算隨後走出,也是聞得地底噝的一聲,一溜黑煙裹着一個妖人穿出地上。段泉所用恰是一口斷金削鐵的寶劍,武功又極精純,乘着妖人面向黃建,一劍朝黑煙中刺去,跟着口中呼喝,縱向一旁。事有湊巧,旁邊正是中有夾弄的內層幕門。身法又是極快,一劍刺去,覺着劍尖雖然刺中妖人,身上似有一股彈力反震回來,知道不妙,只一縱,便閃向夾弄之中。
黃建練就獨門暗器三十六枝天罡針,長只兩寸,由一弩筒發出,專打敵人五官七竅和身上要穴,厲害無比。段、李二人因這類暗器過於兇毒,多好內功,中上也是必死,屢次勸其不可妄用。黃建因那飛針乃好友所贈,百鍊純鋼,巧奪天工,雖不輕用,老是帶在身旁。這時看出妖人厲害,弩筒又正拿在手上,迎面就打。妖人自恃邪法,未免疏忽了些,本意是向黃建喝問,不料敵人動作神速,揚手便是一串寒星,暴雨一般打到。匆促之間,忘用邪法防身,一見針光飛到,忙即行法防禦時,面上已中兩針,身後又中一劍。
雖因邪法高強,運用真氣將其震退,到底受了傷。不由怒火上撞,揚手一股黑煙,先朝黃建飛去,準備將前面敵人迷到,殺了身後暗算之敵,並將二人生魂一齊攝走。回顧敵人,已然不見,知被逃走。猛瞥見一個容光美豔的少女,手中拿着三枝寶劍,劍尖射出青紅白三道光華,口中喝罵,迎面攻來。將劍一揮,劍尖上的光芒突似長虹一般射到,身外邪煙挨着便散,如非飛遁得快,不死也傷。又驚又怒之下,正待還攻,忽想起妖師所說三連劍,正與此女所持相同。心方一動,忽聽遠遠有人笑道:“無知妖孽,敢來我洪都真人仙府擾鬧麼?”聲才入耳,少女正是張婉,聽幕中呼喝,料有變故,因離幕門最近,立即趕入,發現黃建倒地。情急之下,本意把三連劍分開應敵,不料仙劍神異,才一舞動,劍尖上便射出三道精虹,劍光到處,邪煙全消,心膽立壯。妖人一聽,當地竟是妖師平日常說的昔年強敵洪都真人所居,這一驚真非小可,又見那三色精虹威力神妙,不由有些膽怯。微一遲延之際,面前銀霞現處,中擁一個白衣老人,與妖師所說多年未見的強仇大敵一般無二。心有成見,哪敢對敵,也未看清是否本人真來,立縱妖遁,穿幕而逃。張婉忙即追出,人已逃走小段泉忙朝銀霞中的老人下跪求救。老人微笑點頭,也未答話,銀霞一閃,人便不見,不知何意。見黃建面如上色,昏迷不醒,周身緊縮,滿臉痛苦之容。心正悲急,衆人便同趕進,將人救醒。
說完前事,丙純笑道:“此是山陰古洞中近年潛伏的三個妖人。小弟本來不知底細,因有一日去往隔山採取雪蓮,與之路遇,幾爲所傷,幸而家師元神路過當地,將這妖孽趕走。回問家師,才知他們還有一個妖師,乃昔年雪山二魔之一,魔法僅比冷魂峪的男女雙魔稍差,人卻兇殘淫惡,造孽無窮,不似冷魂峪兩老怪物安分。新近又被賊黨卑禮延請了去,師徒四人不時往來賊巢,罪惡��q �q �xe Й� x�q 0�q @ 0�q ��之處,故未發動。爲防再遇,賜了愚兄妹兩道靈符、三粒大白金雷,加上諸兄合力,居然除卻兩個,可惜小的一個逃走。他師徒四人均精地遁,妖師碧目鬼王阿呼圖邪法更高,來去如電。休看暫時得勝,如非三師叔在此,早晚必遭毒手無疑。”話剛說完,衆人因見帳幕已被妖人衝破,少時便去壑底拜見仙人,不久回堡,已用不着,索性撤去,仍用原法,分包摺疊,一面談說前事。
忽然又有異聲由地底遠遠傳來,丙純連忙搖手,命衆戒備。衆人剛將法寶刀劍取在手裏,忽聽耳旁有人說道:“此次老魔頭因妖徒伏誅,本命魔燈熄滅,被他警覺,來此尋仇。你們均非其敵,不可妄動,自然無事。”衆人聽出是先前洪都真人三弟子燕雲叟的口音,驚喜交集,忙同閃避時,那異聲來勢萬分神速,晃眼之間,已由遠而近,響到身前。剛一停住,邪法已自發動,只見地皮微一波動,立時下陷,現出丈許大一個深坑,黑沉沉望不到底。內中似有吸力,萬方雄立處就在坑邊不遠,險些沒被吞去。剛往側面驚退,一陣陰風過處,先是黑煙滾滾,飛舞如潮,由坑內冒出,隨聽鬼聲咻咻,甚是淒厲,那團黑煙冒出地面約五六尺,只管飛騰滾動,越來越厚,望去直似一個土饅頭,拱起冰原之上。緊跟着叭的一聲,黑煙所結大泡突然爆炸,四下激濺,飛射如雨。衆人環坑而立,離坑邊只一兩丈,本非射中不可,不知怎的,那大片煙雨射到坑前尺許遠近,似被擋了一擋,忽又回收往坑中退去。遙望坑內,煙飛霧涌,暗影裏似有兩點碧光閃動。
過不一會,先是慢悠悠現出一個怪頭,面色灰白,其大如箕,滿頭白髮,糾結如繩,塌鼻掀脣,血口橫闊,稀落落生着五六個又尖又銳的白牙,眯縫着一雙又細又長的怒眼,中含兩點豆大碧瞳,兇光四射,醜若鬼怪。剛現出上半身,把兩隻大如鳥爪般的怪手微微伸開。金國士正站對面,見來勢如此兇惡,恐有疏失,忙把暗藏身後的寶鏡朝前一揚,射出大股寒光,朝前照去,滿擬如方纔一樣,妖人必被制住。哪知怪人竟如無覺,依舊緩緩上升,雙手也全張開,待要向人抓到。鏡光照處,見那怪人一張鬼臉死氣沉沉,碧瞳兇光遠射丈許,相貌神情越發獰惡醜怪。國士還不知道危機瞬息,怪人十指尖上發射出來的黑影只一上身,命便難保,正用寶鏡亂照。旁邊王藩、李琦、張婉三人看出妖人不畏鏡光,各將五星神珠、金戈、仙劍一齊夾攻,殺上前去,妖人好似吃了一驚,回手一拍,頭頂上剛冒起三個同樣怪人影子,各張雙手待朝三人撲去,那些法寶仙劍分明是迎身而過,只是隨分隨合,毫無用處,僅將黑影擋退了些,才一合攏,重又緩緩迎面撲來。
內中丙純兄妹知道厲害,見衆人忘了仙人警告,紛紛出手,形勢已是萬分危險,正準備將那兩粒大自金雷朝前打去抵擋一陣,再作計較。口方大喝:“大膽魔頭,可知這天音谷乃長白三仙清修之所麼?再不縮頭退回,教你知道厲害。”隨說,丙純揚手一點銀光剛剛飛出,忽然退了回來,仍還手上,也未爆炸。同時一片銀霞突由衆人身前不遠出現,穹頂也似罩向妖人身上,來勢比電還快,由四邊突然飛涌,只一閃,便連合一起,將怪人裹在中央。
怪人原因魔燈熄滅了兩朵燈花,知道妖徒被殺,不由暴怒,立用地遁趕來,與逃走的妖徒武合相遇,匆促之間,未知就裏。一見對方多非道術之士,內有數人寶光隱隱,心中奇怪,疑心穿雲頂藏珍被人得去,妄想攝魂奪寶,敵人已先發難。剛看出三連劍是昔年對頭九宮奇珍鎮山之寶,有些疑慮,對面一少年手發銀光,大喝一聲,說是長白三仙居此,心中一驚,銀霞突現,全身已被裹住。知道不妙,連運玄功變化,連衝兩衝,不曾衝出。急得厲聲怒吼,在光網中不住閃變。未了一見無效,又由頂上冒出一幢暗綠色的妖光,其高丈許,先將銀霞抵住。內一黑影突然暴長,那穹頂形的雲霞竟被撐滿,精光電閃,往上一聳,黑影忽然爆散,銀霞竟被衝破了好幾處縫隙。就在這光華閃變,電射雲飛,分而複合,瞬息之間,一溜黑姻已衝光而出,帶着一聲怒嘯,破空遁去,晃眼射入天邊凍雲之中,一閃不見。餘音淒厲,盪漾遙空,半晌方息,空山迴音,聽去十分刺耳。銀霞不見,地上空無所有,地穴也被填沒,冰雪狼藉,滿地皆是。衆人均覺奇怪。丙紈笑道:“這妖孽想是魔運未終,三師叔是他最怕的對頭,晚了一步,僅將他那三個化身魔影消滅了一個,終被逃去。”
跟着便聽琴韻丁冬,甚是和暢,由絕壑下面隱隱傳來。丙紈喜道:“家師已醒,諸位兄姊快往參見,便在洞中暫留,索性連行囊全帶下去,省得少時往返如何?”各人應諾,仍由原路下降,同往壑底走去。到了洞中,先把行囊兵器放在丙紈房內,整理好了衣服,隨着丙氏兄妹同往參見。
洞中仙人,乃長白三仙中的谷若虛,因在六十年前來此虔修少清仙法,已成地仙,所居冰壑地洞,由上望下,終年雲霧蒸騰,一片沉冥,看不到底。實則下面峯巒靈秀,景物清奇,別有洞天,觀之不盡。中有天音谷、仙韻洞、小瓊原三處,種滿琪花瑤草,玉樹瓊林,更是珠光寶氣,霞蔚雲蒸,氣象萬千,清麗無比。谷真人長年靜坐在仙韻洞內,偶然出外,均是神遊,這時剛剛回醒。
衆人一路尋去,直入中洞,這纔看出下面洞府不是一座,園林花木之勝從所未見。
正互相讚美稱奇,峯迴路轉,由一片翠葉銀花的疏林之中走出,現出一座高大的洞門,洞外霞光燦爛,望若銀雪。近前一看,乃是一種從未看到過的花樹,樹幹色如黃金,繁枝四出。上面滿生一種銀色細花,與梅花差不多,卻是六出,花朵較小,色如銀玉,光彩浮泛,幽香沁鼻,聞之心清神爽,舒暢非常。適才琴聲便由裏面傳出。洞壁也似冰玉之質,晶瑩堅潤,淨無纖塵。
衆人見此莊嚴宏麗氣象,不由肅然起敬,各自敬心誠意,往裏走進。丙氏兄妹前導。
一迸洞門,便見裏面霞光映照,上下洞壁都與鏡面一樣,地甚廣大,迎門一座黃玉屏風。
轉將過去,便見當中黃玉榻上,坐定一個相貌清秀的道裝老者,和前見二老相貌差不許多。面前有一琴幾,也是黃玉所制,上面橫着一張青玉琴。琴前有一小金鼎,香菸嫋嫋,清芬馥郁,滿洞皆是異香。兩旁陳列好些盆景花樹,質如金玉,古色古香,五光十色,不可逼視。旁立一個道童,年約十二三,生得粉裝玉琢,秀眉星目,俊美非常。再穿上那一身薄如蟬翼的短裝,越顯得仙風道骨,英秀絕倫,與丙氏兄妹形似山中獵戶的武士裝束迥乎不同。方想:“此人分明天上金童,塵世問哪有這樣人品?”道童已手持拂塵,迎上前來。丙氏兄妹剛喊得一聲師兄,道童已搖手笑道:“他們來意,已早知道。師父先命李琦、任蘭珠夫妻進見。”李琦、蘭珠應聲向前,跪下行禮。餘人也在原處一同向上遙拜。
那道人正是長白三仙中的二老谷若虛,向衆人把手一揮。道童傳命起立,命丙氏兄妹把餘人引去東壁坐候。衆人拜謝領命,去到東壁一看,那地方乃是一片鍾乳結成的晶林,中間稀落落種着好些花樹,花下散放着好些玉樹。丙氏兄妹已向塔前走去。遙望李琦、蘭珠,已由仙人命起,坐在榻旁玉鼓之上。只見雙方嘴動,似在問答,一句也聽不出來。李琦手中前得寶塔和如意雙環、五星神珠,已被道童接去,交與谷若虛。隨見塔上放光,雙環、五星各放光華,照得闔洞霞光萬道,耀彩騰輝,光怪陸離,照眼生纈。
約有頓飯光景,谷若虛手掐靈訣一指,雙環、五星一齊不見。那座寶塔隨同精芒迸射,光影變滅之際,一閃復原,但比先前縮小了一大半,長才三寸,粗還不到一寸,交與李琦。跟着,李琦、蘭珠相繼起立,也是手掐靈訣,如法施爲,也是一樣寶光驟盛,環、珠也同時出現,和先前一樣,各色光霞互相輝射了一陣,重又收去。谷若虛面有笑容,似向二人讚許。道童隨命王藩、金國士、成全、張婉男女四俠上前,取出所得法寶,由谷若虛分別傳授用法之後,又演習了一陣,再命李琦行法收寶。這時戈形金剪和那三連劍正在互鬥,電舞虹飛,金光閃閃,金國士手中寶鏡更放射出大股光霞,照將上去,顯得金戈、寶劍光華分外強烈。只成全一人仗着那面隱形壁,飛舞寶光叢中,時隱時現,出沒無常。等到李琦奉命收寶,將寶塔往上一揚,立時暴長丈許,停立空中。塔頂上先射出五色彩光,到了寶光叢中,王藩和金、張二女俠的寶鏡、戈、劍首被吸住,收不回來。蘭珠手掐靈訣,朝塔一指,青白二色的如意雙環精虹也似,突由塔上飛起,射向寶光之中,只一閃,先將金戈和三連劍裹住,一戈三劍立被收去,飛向塔上不見。跟着,金國士和成全手上一緊,覺有一股大的吸力,將各人法寶吸住,再也把持不住,晃眼收去。彩光立隱,寶塔也復原狀。
谷若虛笑道:“這座九宮寶塔,乃仙府奇珍,本門傳衣鉢的鎮山之寶。妙在傳授甚易,只須學了本門訣印,立可應用。當你們初次學會,本身無什道力,雖要減卻不少靈效,外人也決收它不去。此寶本應爲李琦所有,因你們不久便遇強敵,特將塔上法寶暫行傳授各人分用,以供日後禦敵防身之助。將來把失去的幾件奇珍奪回,再歸原主。你們多非本門弟子,寶塔用法,只傳李琦夫婦,下餘八人雖系暫時借用,彼此之間也可隨意傳授。我大師兄劉真人最愛這前生的徒弟,後受仙法禁制,沒料到師恩深厚,有意玉成,前生愛徒仍可重返師門,定必推愛,另有恩賜。你們好自爲之。李琦夫婦,我已指示前因後果,有好些話難於明言,只照他所說行事,無須多問。我在此隱居多年不見外人,今日你們來此也是前緣,每人各賜靈丹一粒,服後再由李琦照我前傳坐功由此勤習,縱不能立致仙業,長生必能如願。再有別的遇合,初基已固,更佔許多便宜。徒兒取丹分賜他們,仍由丙純兄妹引他們到小瓊原遊玩全景,各自回山去吧。”衆人拜謝,領命辭出。
三仙本在長白山中修煉多年,偶以機緣同遊海外,深入北極冰洋,遇一海外散仙林幽。雙方本是舊交,已有多年未見。三仙只知他由東海移居北海,由此便無音信。連往海外尋訪數次,始終不曾尋到,只說人已兵解,不料無心相遇。見他仙風道氣,更勝從前。隨行一個弟子,是個身材矮胖,紅面長髮的老頭,二目神光炯炯,相貌奇異,名叫靈威叟,看去功力甚深。談不幾句,林幽隨請三仙往所居陷空島上游玩小住。三仙問他經過,先是微笑不答,推說三位道兄地理不熟,請由他一人主持遁光,引路同飛。隨由手上飛出一片冷光銀霞,將一行五人全身護住,一同前進。三仙知有原因,便由他去。
飛行了一陣,望見峻嶺前橫,高逾萬丈,上載千萬年的玄冰積雪,凍雲低壓,暗霧沉沉。
心想:“沿途多是冰天雪地,荒寒陰晦之景,此時已近北海中樞交界之處,過去天更奇寒,看林幽得意神情,莫非還有什靈妙之區,可供清修不成?”飛着飛着,瞥見前側面又有一座孤峯,撐空插天,拔地而起。峯頂有一大洞,一股青煙約有尺許粗細,突突上升,當空凍雲濃霧,竟被衝開了一個比峯壑大數倍的雲洞。遙望峯下,現出一片奇景。
原來北極地面,千萬年以來都是冰封雪蓋,惟獨那峯下面現出大片石土。峯形圓直如筆,下有火山,冰雪不能凝結,四外卻是極厚的冰層廣原。經此一來,地勢自然凹下了千百丈。人在冰原邊際,俯視峯下,宛如百餘里方圓的一個極大深井,當中插着一根極長大的碧玉簪。環峯一圈俱是堅冰,看去堅滑瑩潔,水晶也似,光鑑毛髮。頭上密雲又被峯頂青色火焰衝化,現出數十里方圓一個雲洞,碧空澄鮮,不見片雲。正對下面冰井,景已靈妙,峯腰以下,又是繁花盛開,佳木蔥蘢,嵐光黛潑,山容如染。方想:
“北極冰洋,竟有這樣奇景,怎不在此隱居?”意欲就便一遊。林幽笑道:“此是玄冥界天柱神峯,地底含有元磁真氣大元毒焰。荒居在北極盡頭,冰洋之下,地名大洋海陷空島,景物尚可留連。此時忙於請三位道兄臨降,且等歸途,再往此峯一遊吧。”三仙久聞北極中樞交界之處地名玄冥界,下伏元磁真氣,不知底細的人,過界時稍不留意,身帶若有五金之質,不論法寶飛劍,均被吸去,甚或連人也被吸住,自來無人妄於嘗試。
地方又是那麼荒寒陰晦,同道中人極少深入。想不到裏面竟有這樣奇景。又知林幽雖是至交,人卻好勝,既說此言,定極清奇靈秀之景,便把前念中止,一同前飛。一會,飛到峻嶺前面,身外遁光忽然震盪起來,知是元磁真氣吸引之故。這才明白林幽恐過玄冥界時遇阻,被元磁真氣將三人身帶五金之寶吸去,託詞引路,由他一人主持飛行。全身均被包沒,隔着這麼強烈的遁光,尚有反應,元磁真氣的威力果然神妙,不可思議。
方在驚奇,林幽已運用全力催動遁光,順着峻嶺形勢斜飛上去。這條峻嶺高大得出奇,一直飛到離地數萬丈的嶺脊最高之處,俯視腳底,全是萬載玄冰佈滿,死氣沉沉,休說生物,連草都未見到一根。半山以上,又遭到猛烈的罡風,雖有遁光防護,吹不上身,震撼更猛。耳聽狂釗怒號,不是淒厲尖銳,刺耳難聞,便是轟轟怒嗚,震耳欲聾。
常人遇上,固連身體全被吹化,便自己修道多年,也覺目眩心悸,真神欲飛,聲勢端的驚人。好容易越過玄冥界天險下降時,二次遇到比前更猛烈的罡風,空中密雲受了風力鼓盪,化爲無量雪塵,狂濤怒涌,迎面壓到。這時三仙修道才只一二百年,功力尚不甚高,如非林幽深知當地情勢,元磁真氣均在嶺南,過界以後便無阻力,三仙看出林幽有點費力,相繼施爲,遁光幾難如意前進。等到三人合力盪開萬丈雪塵,衝風破雲,飛出險地,前面天色已漸清朗,淡霧影裏現出大片山海。靈威叟笑說:“到了。”林幽已催遁光,由離地數千丈的寒雲冷霧之中,朝前面山環中斜射過去。罡風雪塵已早越過,阻力一去,飛行便快,轉眼衝出雲層,入了光明世界,人也隨同下降。
原來當地乃是方圓千里的一片大水,名爲是海,實是萬山中的大片湖蕩,四面都是高矗雲端的山巒峯嶺,環若城堡,洪波浩蕩,前現廣原。來路凍雲低壓,冷霧悽迷,數萬裏冰封雪蓋,暗沉沉不見天日。獨這平原大水一帶天宇高曠,風日晴美,氣候雖仍奇寒,景物卻似中土春秋佳日。四面羣山半山以上,多是白雪皚皚,銀光耀目。半山以下,卻生着��q �q �xe Й� x�q 0�q @ 0�q 青陽返照,白雪回光,益發泛彩浮輝,金紫輝煌,朱霞錦繡,氣象萬千,分明仙山靈域,深秋麗景。當中平地上,偏又矗立着許多峯巒崖壑,雖比四面山嶺要低得多,最高的才只千百丈,但卻靈奇瘦透,平地拔起,洞壑玲瓏,澗谷幽深,更有清溪飛瀑映帶其間,不是嘉木插雲,便是芳草平蕪,端的水木清華,美景無邊。尤其那些林木花草,皆爲當地特產,獨具耐寒之性。種數繁多,冰蓮雪蕊,琪樹瓊林,與無數奼紫嫣紅,琪花瑤草,凌寒竟豔,同鬥芳菲,真個又似陽春煙景。似此一春一秋,佳時並秀,匯爲一片靈景。
最奇的還是原上花樹。遠看處處繁霞,一片香光。及至鄰近,見那許多花樹共只五六十種:有的花開徑丈,葉大如帆;有的繁英細碎,密蕊如雪,清馨染衣,經時不散,香光如海,無限芳菲;有的瑤柯翠幹,高可參天,瓊蓮萬朵,滿綴瑤枝,紛膩脂溶,丰神絕豔;內有一種形似梅花,花朵較大,瓣作六出,鐵幹虯枝,如舞龍鳳,做冷舒芳,清標獨勝。道旁樹上,冰芝雪蓮,疏密相間,五色繽紛,到處皆是。凡此花樹,無一不是冰胎玉骨,寶霧珠輝,宇宙奇觀,從所未見。知是冰雪精英所萃,全都稱奇叫絕,讚賞不已。再看前面,那千百里方圓的天洋海,水色清碧,宏深無際,天並無風,偏是浪花飛舞,澎湃飛騰,水勢十分險惡。海中有一圓形島嶼,四邊高起,中陷若盆,島旁狂濤怒涌,惡浪相搏,卷飛起千重銀雪,百丈珠煙。山容水態,樹色濤聲,與天光雲影互相陪襯,景更靈秀雄奇,無與比倫。
林幽師徒先引三仙在花原上游玩了一陣,再同往島上飛去。由中心所陷地穴下降,裏面竟是百里方圓一片貝闕珠宮深居海底,離水面達千百丈。到處金庭玉柱,晶牆瑤壁,寶氣珠光,不可逼視。同到宮中坐定,左右門人侍者甚多,紛取酒炙佳餚獻上。三仙一問,才知當地乃北極盡頭的奧區仙域,地名天涔海陷空島。上面四山環繞若城,與外隔絕,實則海流與冰洋相通。島前面繡瓊原,自來便生着無數瑤草琪花,玉樹瓊林。島宮仙府深居地穴深海之下,原是千年前一位水仙所居仙府,仗着天時地利,原有靈景,運用仙法匠心修建,歷時千百年,始有今日之盛。後來水仙道成飛昇,留下島宮,本經仙法封禁。近百年間始被北海巨靈島散仙靈威叟夫妻由海底尋來,禁法恰巧失效,便同住在裏面。本意閉宮潛修,不料靈威叟之妻本是異類修成,天性喜動,偶然出遊,遇見兩個妖人,爭鬥起來,身受重傷,眼看危機一發。又身懷有孕,因丈夫算出胎兒關係未來仙業甚大,不捨自殺,正在拼命支持,靈威叟也已趕到。無奈敵人邪法甚高,又添了一個同黨赤臂真人連登更是厲害,夫妻二人知難倖免,一個不巧,靈妻還受妖人污辱。正在悲憤情急,幸值林幽路過發現,上前解救,三妖人一死一傷,只連登一人孤身逃免(事詳《蜀山劍俠前傳》)。靈威叟夫妻因感救命之恩,又知連登強敵難惹,便拜在林幽門下,迎往宮中主持。靈妻因受傷大重,無法保全,勉強捱到產後,受苦不堪,自行兵解。從此林幽移居島宮。靈威叟本有好些門人侍者,林幽又收了幾個門人,每日宮島潛修,重加興建,益發仙境無邊,美不勝收。
三仙見他有此奇遇,俱都稱賀,喜慰非常,林幽想留三仙同居修煉,因老大劉蒙性剛而做,不願依附朋友;又因林幽法力雖高,不是玄門正宗,師弟兄三人近受師傳少清寶-,不久便有地仙之望;素來情重,中土名山有好些同道至交,陷空島遠隔遼海,往返艱難,因而首先辭謝。三老也是生性奇特,與大師兄劉蒙情分最厚,一向同心合意,隨同辭謝。二老谷若虛雖愛當地靈景,因二人同聲辭謝,不便獨異,心卻戀戀不捨。林幽和他最好,知他素喜蒔花,便把繡瓊原上各種花樹種子取了一些相贈。
三仙回山之後,又經百餘年,寶篆煉成,法力更高。劉蒙忽犯師規,被禁閉在北天山穿雲頂地底山腹之內。三老見師兄受難,向師力請分任其難,陪同受罪。谷若虛早已暗奉師命,表面不加過問,卻在暗中跟去,在天音谷壑底開闢出一片仙景。當地原是古人清修的幾處洞府,內裏俱相通連。因奉師命,劉蒙難滿以前不許人見,但他所樹強敵甚多,此時禁閉壑底,日受風雷烈火金刀之厄,惟恐仇敵乘機暗算。三師弟獨力難支,便用仙法將雪地獄、水晶原直達穿雲頂、天音谷一帶設下好幾層禁網。一面加緊戒備,務使敵人入境,立時警覺,免爲所乘,因而自在谷中坐關修煉,出外多用神遊。因林幽前贈花種非奇寒極冷,冰雪精英所聚之地,不能成長,當地恰好冰壑千尋,積雪萬丈,稍施法力,再將林幽未次分別時所贈靈泉冰乳加以灌溉,立可成林,日常無事,便率愛徒開鑿冰壑,在大片冰原之下開出大片空地,行法種花。限於天時地利,雖不似繡瓊原靈區仙景之盛,也是樹樹瑤瓊,花光瀲灩,燦若銀霞,氣象萬千,觀之不盡。休說九俠來自城市,不曾見過,詫爲奇觀,便是尋常散仙修士也難夢見。
九俠正互相贊妙稱奇之際,丙純笑道:“家師將此地取名小瓊原,本意模仿陷空島繡瓊原海嶠靈景。雖限於天時地利,聽家師說,兩地相差何止天淵之隔,不過這些花樹經仙法靈泉培養,雪山荒寒,無以待客,聊供瓊花數枝,以作歸裝點綴如何?”衆人俱愛那些花樹,蘭珠和金、張二女俠更是愛極,聞言喜出望外,連聲稱謝。丙氏兄妹便告衆人,除有幾種雜樹不能久存,最忌暖地外,均可隨意採取。衆人知是仙府靈花,人世所無,又聽說那花多是質如金玉,不特耐寒,越冷越好,並還不易凋謝,俱都大喜稱謝,同聲笑答:“我們肉眼凡胎,仙府靈葩難於辨別,仍請賢兄妹代爲採賜吧。”丙氏兄妹應諾。因蘭珠笑請最好人取一種,不要同樣,便問各人所喜,分別採取十餘種。
未了丙紈好似想起一事,匆匆走去。一會回來,手捧一個徑尺方圓的翠玉盆,內有大半盆雪沙,種着三株兩尺來高的花樹。當中一株幹如鋼鐵,高只二尺,挺生盆中,翠葉扶疏,華蓋亭亭。上有三朵兩寸方圓的奇花,色如銀玉。另外枝頭上結着三個果實,色如黃金。左右兩株:一是翠幹瓊枝,玉葉紛披,花開如蘭,清芬沁鼻;一是樹色蒼綠如染,通體直似一根拇指粗細的修竹,依附在當中鐵樹之旁,枝葉也連在一起,葉色粉紅,另具一種溫香。三樹都是枝葉交加,連理同生,五色繽紛,色香雙絕,說不出那一種美妙之感。丙紈見蘭珠連聲讚美,問花何名,笑答:“此是蓬萊連理珠樹,日前蒙一師執女仙賜與小妹。因見姊姊愛花,故以轉贈。”蘭珠大喜,朝李琦看了一眼,正要開口稱謝,丙紈忽似有什警覺,笑容驟斂,忙道:“此花尚非極品,小妹意欲另送兩盆仙桂,此花暫留,改日賢梁孟來此拜師,再行奉上,或由愚兄妹送往鐵堡吧。”蘭珠忙道:
“此花便是極品,得此已足,不敢再望厚賜了。”丙紈還待勸說,丙純笑道:“妹子爲何出爾反爾?你嫌此花不好,不會另送兩盆麼?”丙紈見李琦頭偏一旁,不便再說,只得改口笑道:“蘭姊先把此花帶走,好在這類盆景,家師洞中甚多,日內再來,隨意選取吧。”
大家又說笑遊玩了一陣。李琦夫婦先聽谷真人說,再來須在一月以後,恐堡中諸人懸念,同起告辭。丙氏兄妹,也不再堅留。李琦行時,見丙紈把蘭珠拉向花林深處,相對耳語,蘭珠始而搖頭,後又握手低語,似在向其求告,不知何事。一會走來,仍由丙氏兄妹引導同上,一直送到水晶原,方始作別。剛分手走出不遠,便見遠遠天空中一片墨雲橫空飛來,晃眼臨近加大,正是鍾靈騎了烏鵬飛降。見面便道:“昨日妖婦逃走回山,遇一同黨,互相勾結,想尋李七哥報仇,已往南天山約人,不久必要尋來。藏珍雖然到手,暫時還是不惹他們的好。爲此來接諸位回堡,以免相遇。烏鵬背上本來可容五六人,如坐兩翼,便數十人也能帶走,不過上升之時不易坐穩。我又向耿師兄要了一件防身法寶,足可無礙。萬一飛騰勢猛,無須害怕。”衆人稱謝,同答無妨。鍾靈隨令烏鵬蹲伏地上,展開雙翅,令衆人分坐上去,兩旁的人各用一手抓緊翅根,以防萬一。所有行囊帳幕,本都紮成包卷,由烏鵬用爪抓起同飛。
李琦見蘭珠一派天真,老是依依身側,患難之後同聚了些時,越加憐愛,便讓衆人先上,自和蘭珠並坐左翅邊上。張婉笑道:“我七嫂平日比武鬥劍時乃巾幗英雄,何等威武,怎今日又是靦腆,又是膽小,偏又坐在邊上?我看移到鵬背上來吧。我一讓開,地方就夠。你兩人並坐,免得一時疏忽,掉了下去。”鍾靈畢竟年輕,不知取笑,插口笑答:“無妨,我還借得有一件防身法寶呢。”說罷,騎向鵬頸,並由囊中取出一件形似水煙的鮫絹,向空一撒,立有一片極淡薄的明霞連人帶烏當頭籠下,一起籠住。衆人覺得身形微一震撼,人鳥便在明霞輕雲籠罩之下,騰空而起。坐在兩旁的人,初飛時俯視下面,冰山雪嶺,似狂流一般,向身後倒退。前面又是一座座的危崖冰峯,崩山也似,當頭壓到。離地高出千丈之上,低處冰原上的雪堆斷壁已成蟻侄,看去尚覺眼暈。及至烏鵬向上斜飛,高出羣峯之上,前面鍾靈回顧兩旁諸人面容緊張。蘭珠更是一手緊抓翅根,一手抱着李琦臂膀,目光向前,不再下望。料知衆人害怕,手掐靈訣往外一揚,那片輕雲便緊附在人鳥身上。衆人伸手一推,竟有極強韌的阻力,把四外擋住,心神一定,烏鵬再改平飛,直比坐船還穩。天際罡風雖然強烈,轟轟之聲有如狂濤怒涌,因被寶網擋住,一點吹不上身,也不覺冷。
李琦先因蘭珠膽小,回手相抱。蘭珠看出丈夫情愛越深,芳心大慰,緊依在李琦胸前,並肩同坐。暗忖:“此時同騎仙禽,邀翔雲裏,已覺憑臨宇宙,豪快無極。以後再要修成仙業,永駐華年,地老天荒,此情何極。”剛覺美滿非常,忽想起回堡稟明老父,便要成婚,不禁臉泛紅潮,身熱心跳。見李琦抱緊玉肩,耳鬢廝磨,神態十分親密,因知堡外風俗不同,未婚夫妻不應如此,本想輕輕推開。李琦溫香在抱,正在得意之際,又知蘭珠對他鐘情,堡中風俗,無甚嫌忌,同行又都生死之交,無人笑話,不知何意,抱得更緊。蘭珠驟出不意,竟被摟個滿懷。側顧張婉,正朝自己笑眼相看,不由臉羞通紅,低聲急喊:“七哥放手,看人笑話。”
李琦還未及答,猛瞥見前面山谷中連飛起兩三道青紫色的光華,破空入雲,疾如流星,往穿雲頂一面飛去。烏鵬那樣一隻大鳥,竟如未見。方以爲妖人許因雪衣老人師徒不是好惹之故,鍾靈忽然笑道:“那條山谷,便是妖人盜黨巢穴。因烏鵬已被寶網遮蔽,敵人看我們只是一團極淡的雲煙,決不在意。方纔三道遁光,便是妖婦和兩個同黨,妄想往穿雲頂報仇奪寶。此去必要路過樹王峯,峯下兩異人性情比長白三仙更怪,妖人定與相遇,能保得殘身逃走,便是他們萬幸。其實無妨,耿師兄偏不許我人前現身。諸位可要稍微停留,看他下文如何?”衆人多半少年喜事,又知身有寶網籠罩,敵人不能看出,均想看個下落。內中黃建、萬方雄更因樹王峯有異人隱居,心中一動,意欲日後拜訪,首先贊好。衆人也都相繼附和。鍾靈因黃、萬二人連問樹王峯在何處,如何走法,早把烏鵬止住,盤空遙望。聞言笑答:“這裏相隔太遠,索性飛到那旁高峯頂上,落下觀看如何?”段泉長了兒歲年紀,誠厚心熱,穩練謹慎,知道鍾靈童心尚盛,耿和不令隨往現身必有深意,從旁勸阻。李琦一向尊重這位老大哥,跟着也勸阻。鍾靈笑說:
“前面不遠,便到鐵堡,就在空中遙望,免被妖婦驚覺,引鬼上門。”一面指點樹王峯所在,並告黃、萬二俠如何走法。
說時那三道遁光穿行密雲層中,宛如流星過渡,時隱時現,已然飛出老遠,快到最前面一座高插天漢的孤峯前面。那峯由亂雲叢中拔起,又高又大,形勢雄偉,正擋三妖人的去路,必須繞峯而過。本來靜蕩蕩地毫無異兆,眼看遁光快由峯旁飛過。內中一道遁光忽然往下降去,另兩道略一回旋,也剛掉頭向下,還未降到峯腰。忽見一道白光,中雜一蓬火星,由峯腳突然向空直射,緊跟着遠遠一聲雷震,頭一道遁光不見飛起。後兩道好似驟出不意,重又向空飛逃。不料白光火星之外,天空中突又現出一道彩虹,擋住後兩道遁光的去路。妙在是那彩虹看去作半環形,飛翔空中,估計不過十多丈長,可是後兩道遁光無論如何分合變化,東竄西突,均被彩虹擋住,光環逐漸往裏縮小。後兩道遁光似凍蠅鑽窗一般,上下左右亂竄了一陣,似知不妙,不等彩虹往裏收緊,忽然隕星飛瀉,往下降落。白光早隱,彩虹也已收去。待了一會,不見動靜。鍾靈笑道:“這兩位異人已久不開殺戒,莫非今日破例不成?等送諸位回堡,我看看去。”
說罷,指揮烏鵬重又前飛,一會到達下降。任龍正由裏面趕出說:“金靈筠方纔同程賢貞來過,剛走。老堡主本在發怒,後和賢貞揹人談了幾句,才轉怒爲喜,現諸位笑容滿面,穿雲頂藏珍到手了麼?”蘭珠剛答:“話長着哩。各位哥哥姊姊見了家父,不要開口,由妹子一人稟告如何?”鍾靈早把網收去,道聲再見。蘭珠和九俠還想留他,一陣大風過處,樹聲如潮中,人已騎了烏鵬,騰空飛走。
李琦聞靈筠果然平安回堡,心中一寬。又見蘭珠一雙秀目老望着自己,恐其多心,故作不經意的神氣,和任龍邊說邊走,同往裏面走去。剛進二層大廳,便見紅杏、海棠兩慧婢飛跑迎出,見面便對蘭珠道:“老堡主似在生氣呢,”蘭珠笑答:“曉得。”隨朝裏面飛走趕去。中遲原在後園綠雲樓前荷池水謝中等候,衆人便同趕去。隔窗遙望,蘭珠先到,跪在中遲面前,低聲央告。中遲面有不快之容,九俠恐他有話商談。李琦更因私送六陽丸與靈筠,累得蘭珠連經奇險,又把乃父祕藏靈藥偷了一丸,來救自己,中遲想已發覺,心更不安。正揮手示意,令衆暫停,等候召見,忽聽中遲高呼賢婿。李琦聞呼,心神大定,連忙應聲走入,剛一進門,中遲已含笑起立,衆人相繼走進,一同禮拜。中遲笑道:“以後更是一家骨肉,堡中相見,無須多禮,請坐敘談。”隨向李琦道:
“穿雲頂之事,我已盡知。恭喜賢婿和小女,竟是長白三仙的門人,又將藏珍全數得來,並還傳了仙法,真乃大喜之事。本堡禮俗,男女婚事,至少也在半年之後。無如賢婿和小女夙緣前定,再世夫妻,�q �q �xe Й� x�q 0�q @ 0�q �均是一樣,無須再加查考,大後日吉日良辰,正好完婚,有勞諸位賢侄,代爲照料吧。”李琦重又恭行子婿之禮。中遲哈哈大笑,連聲喚起。衆人也同拜賀,把穿雲頂取寶之事談了一陣。中遲笑說:“今日小女訂婚,又往仙山滿載而歸,龍兒可命速備酒筵,爲賢婿和諸位賢侄慶功賀喜。傳知全堡人等,張燈結綵,準備賢婿入贅。你們跋涉勞苦,少年人興趣不同,老夫尚還有事,夜來同飲再談。蘭兒可隨你七哥他們回房歇息,談心去吧。”任龍、蘭珠和衆人同聲應諾,拜謝辭出。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一雙未婚佳偶自不必說,便是衆人也因敬愛李琦,同情蘭珠,見二人婚姻成就,事已大定,全都心喜。來時又在雪山睡了一會,再服仙人所賜靈丹,一點也不疲倦,因先前二人訂婚,尚未稟明堡主,爲防萬一中變,雖代喜慰,還不敢十分拿穩。及見中遲應允,準備完婚,紛向二人稱賀。蘭珠平日十分大方,事情一定,反倒害起羞來,李琦見她容光煥發,喜上眉梢,時帶嬌羞,丰神越發美豔,暗忖:“蘭珠實是文武全才,德容俱備的絕代佳人,以前真不該辜負她的癡情美意。”心正尋思,忽見蘭珠悄告任龍,彷彿聽到“筠姊”二字,知她爲博自己歡心,見靈筠不在,託任龍去請,本想攔他,繼一想:“蘭珠也許要把訂婚之事告知靈筠。”爲免其多疑,欲言又止。
同時靈筠倩影重又浮上心頭,正覺對方乃有夫之婦,既無他念,想她作什?忽聽蘭珠笑呼:“七哥快看,筠姊來了。”李琦忍不住目光到處,瞥見靈筠同了衛壁、朱武、程賢貞四人一路,由窗外花林中緩步走來,相隔尚遠。忙湊近前,悄聲說道:“蘭妹,我真感激你的好意。請在以後不要提她吧。”話未說完,蘭珠想起不應當衆高呼,自覺失言,低聲悄答:“我因筠姊平安歸來,心中歡喜,無意失言。我相信你的。”話未說完,猛瞥見錢希唐之妹小翠由側面林中穿花拂柳而來,快要追上靈筠等四人。錢希唐忽由後面追到,將她喚住,兄妹二人似有什麼,互相耳語,低聲爭論。衛壁好似吃了一驚,略打招呼,便往林中趕去。靈筠只朝他看了一眼,也未隨去。三人先到,衛壁尚未見來,蘭珠將三人迎到裏面,落座敘談,靈筠依舊神色自如,金、張二女俠因受蘭珠囑咐,也未提起前事。
一會開宴,中遲方來。當晚共設十二桌筵席,所有堡中親信和任氏至親近族,全都到場。中遲又當衆宣佈蘭珠和李琦訂婚之事,擇定後日成禮入贅,當即分配執事。堡中諸人因中遲無子,蘭珠文武雙全,眼界太高,一向從無中意之人,對她成婚甚是懸念。
一聽男女雙方情投意合,不曾多日交往,便即成婚,俱都興高采烈,喜賀之聲不絕於耳。
席還未散,忽聽堡外人聲喧譁,嘈雜一片。中遲大爲驚異,正要命人出視。九俠等因知堡中素來安靜,也當出了變故,紛紛離席,待取兵刃戒備。任龍奉命出探,剛走到頭層院落,便即折回,滿面笑容,向中遲稟報。話未說完,又聽爆竹之聲四起,堡外歡聲雷動,比前更盛。
原來任龍知堡中人民對於堡主父女最是愛戴,一聞喜信,定必狂歡,喧譁不已,甚或當晚便要新夫婦出見。此雖堡中慣例,但是天色已晚,無什準備;九俠來自山外,堡中風俗尚不深知,恐其拙於應付。想等席散,教李琦一套話,互相商定,等九俠歇息過來,精神復原,明日一早再把中遲之命傳示出去,以免手忙腳亂。不料到場諸人聞得喜信,有兩個暗中離席,把消息泄漏出去,不消片時,全堡人民都得了喜信。本對中遲父女敬愛非常,加以九俠之來,既應昔年卦象,又有仙人預示仙機,又都少年英雄,智勇雙全,多半喜幸。堡中照例,不容外人入境,見九俠等帶了多人前來,有許多人民先還存有偏見,恐其喧賓奪主,不免疑慮。及至過了多日,看出爲首九俠固是謙和至誠,毫沒矜誇之容,部下健兒更是人人守法。堡中常規,一入寒冬,便都休暇。除各要口分班輪值的人而外,下餘百工技藝,必須的勞作,或是防備萬一之需的各種職務,均有專人值年。爲的是全堡人民平日各按智能,皆有專任,除每月定例休息,或遇春秋佳日,由堡主傳命備下酒肉,舉堡同歡,快樂上一兩天外,日出而作,日人而息,極少清閒時候。
所以等到年終,多半休息,以酬平時勞苦,並使其藉此準備新年樂事。新來這些健兒,因所任職司多半未到時候,閒中無事,不是把應做的事分頭勤習,先做起來,便是幫助堡人協同力作,個個誠懇和氣。堡中近年最苦的,是女多男少,祖規相沿,多是一夫一妻,稍微貌陋一點的,自知無人見愛,往往獨身不嫁,老處女甚多。自中遲以下,覺着人了不旺,引爲隱優。這班健兒,恰均英武少年,來得正好,將來成婚,堡中既要少去許多怨女,還可把對方的心吸住,不致離開。經此一來,雙方情感越來越厚,極少再存偏見。當晚聽到喜信,全都高興非常,互相傳說,紛紛往堡前趕來。始而歡呼若雷,要請堡主當晚便要帶新夫婦出見,受衆拜賀,有的更把爆竹取來點放。一人起頭,大衆附和,一時人聲鼎沸,歡呼若潮,轟隆乒乓之聲,驚天動地,便平日過年,也無此熱鬧。
中遲聞報,也頗高興,掀髯微笑道:“招呼他們,說老夫翁婿因時不早,九俠賢侄勞苦多日,也須休息。今日之宴,專爲慶功,不願驚動大家。打算明早向衆宣示,再出受賀。既然衆心愛護,不願拂他們的盛意,可命暫停喧譁,今晚傳喚儀仗恐來不及,好在明月之下,無須燈火,就在堡前望帝樓上,與衆相見便了。”任龍領命走去。
隔了一會,吃完,中遲率衆起立,剛到堡前,便見燈火璨若繁星,香花禮樂羅列堡外,比起平日堡中有事,或是祭祖告天等良辰令節,照例出巡,更多盛況。一問任龍,才知堡人自動籌辦,早已準備。中遲父女見人民如此愛戴,情緒熱烈,也極喜慰。隨由香花鼓樂前導,同去樓上,受衆拜賀。那望堡樓高約三丈,坐南朝北,三面軒窗洞啓,甚是敞朗。當初原是第一任堡主所建,以望迎回二帝之意。初入山中,一切草創,到不幾天,先建此樓。平日堡主遇有大事,均在此樓上與全堡人民相見。樓前有一個三丈方圓的平臺,衆人隨同上去,往下一看,先前喧譁之聲早止,樓下萬頭攢動,人已佈滿,輕悄悄的,只聽音樂細吹細打之聲。臺上點着無數紗燈,更有七八枝粗如人臂的火炬,燈月交輝,到處光明如晝。
中遲先去臺口立定,把手一揮,樂聲立止。隨見人叢中走出數十個身着吉服的老人和百十個十歲上下的童男女,各捧鮮花,排成行列,由爲首三老向前恭讀賀詞。讀完,中遲致詞稱謝。蘭珠便引李琦,同去臺口,面向外分立兩旁。任龍高呼奏樂受賀,衆老立退入人叢之中,隨同堡人朝上跪地禮拜。中遲也率新夫婦還禮答拜。中遲向衆聲言:
“按照堡俗,男女婚姻原應經過相當時期,等待彼此情誼相投,看明心志,然後稟明家長,舉行婚禮。現因新郎人品才能均是上等,又奉各位先師之命,說新夫婦宿緣前定,本堡不久必有大難,成婚以後便須同往仙山,學習飛劍,故此從權,由老夫作主,定在後日成婚,設有喜筵,款待我堡中人士,到時請來觀禮。現夜已深,九俠和小女穿雲頂掘取藏珍,多受驚險勞苦,急於休養,後日再與諸位相見,請各回家安息了吧。”衆人聞言,齊聲應諾,當時讓開一條道路。中遲等在萬衆歡呼聲中,走下樓去,仍是香花鼓樂向前引導,一同走入堡內。中遲自回寢室。蘭珠見時只戌亥之交,月華如水,到處光明,九俠俱都興高采烈,程賢貞又被金國士拉往談天,便連朱武、衛壁、靈筠一同約往九俠房中小坐,準備談到亥正,再行歸臥。
李琦暗中留神,見衛壁自和錢氏兄妹走人花林密談,直到衆人快要入席,方始趕來,揹人和靈筠對談了幾句,二人面上均有不快之容。靈筠後被賢貞喊開。席終之後,同出受賀,由人叢中走過時,似聽道旁少女喊了一個“衛”字,底下便沒聲息。衛壁隨即匆匆走去。靈筠因和賢貞在前,不曾留意。到了樓上,發現衛壁不在,曾朝臺下查看,面色似帶悲憤。想起那晚往朱家探看靈筠時,曾見衛壁與錢氏兄妹在花林中密談,神情詭崇,分明有不端之事,深代靈筠惋借。先想告知蘭珠,既一想:“靈筠鍾情衛壁,如知此事,定必傷心,萬一鬧出事來,衛壁不能立足,靈筠心高好勝,也難再留。孤身弱女,無親無友,跟此無良之人流轉各地,豈不更易吃苦?”再四盤算,投鼠忌器,不但對蘭珠未說,連對九俠諸人也未提起。李琦也是愛護靈筠大甚,明知錢希唐曾向蘭珠求愛不遂,懷恨在心。九俠來前,蘭珠又曾發現俠盜武成之子武凱是希唐引來,希唐近向武凱之妹武鳳求愛、打得火熱。蘭珠本和武鳳交好,還爲此事蹤跡疏遠。蘭珠人雖天真,心直口快,實則頗有機智,知錢、武諸人固是隱患,只因好謀尚未探明,又料他無此大膽,惟恐中遲性剛,處置大過,隱忍未發。曾和自己商量,爲此留意查探,以防不測。當夜已然發現衛壁好些可疑之處,爲了靈筠,竟未向衆明言,以致日後鬧出許多事來,暫且不提。
賢貞也因發現衛璧負心,勾引希唐之妹小翠,既代靈筠不平,又防出事,心正爲難。
偏巧靈筠,又討了李琦的六陽丸,前往穿雲頂取寶,被中遲知道,覺着藏珍誰都可取,靈筠明知李琦關係鐵堡安危,照雪衣老人仙示,暗寓藏珍應爲李琦所有,如何將他所服靈藥要去,不禁大怒,要與靈筠難堪。賢貞得信,正在愁思。靈筠忽被仙人送還,賢貞即對說知。不料她聞言後不特不以爲意,反說所得寶鏡共是一對,此時不過借用,將來仍要奉還原主。另一面現被金國士得去,求賢貞相助,到時借用。等雙鏡合壁,事情成功,連自己所得一齊交還,決不據爲己有。賢貞知道中遲性情剛烈,見她彷彿理直氣壯,毫不在意,向其盤問。靈筠才說雪山遇險,獲救之後,重往穿雲頂,蒙長白三老藉此寶鏡,歸途又遇妖邪,幸被冷魂峪一位女仙救去,本要拜師,女仙不允。說她名叫波旬婆,乃魔教中長老,靈筠夙孽雖重,但是生具仙根仙骨,福緣也頗深厚,在她門下反而自誤。
後經再四苦求,才允收爲記名弟子,除傳授防身法術而外,並說她那魔術坐功萬學不得。
所得寶鏡卻有大用,可惜只得一面,威力尚差,必須雙鏡合壁,始能如願。隨取一水晶球,行法令看,球上立現出許多人物事蹟,靈筠恍然大悟。看完,仍由仙女親送回堡,並教了一套話,指示未來之事。有好些話,此時還不能說,只知九俠此行定必成功,蘭珠和李琦已訂婚約,現蒙長白三仙中的劉真人收歸門下,只等回堡完婚,不久便往從師學道等情。賢貞聞言,才放了心,忙去告知中遲。中遲對靈筠本極讚許,只恨所偶非人,別無他意。一聽愛女將李琦尋到,巧得藏珍,重返師門,賢貞又將二人遇險之事不提,再代靈筠說了幾句好話。中遲得知二人逢凶化吉,已轉怒爲喜,再看賢貞面上,也就罷了。
賢貞因靈筠急於要借那面寶鏡應用,所說的事也與衆人無干,心想:“衛壁久居本堡,早晚生事,不如就此遣走,比較穩妥。”正想和金國士商量。國士因爲靈筠此行,那面陽鏡被她得去,想和賢貞說,用另一件法寶和她交換,使雙鏡合壁,免得彼此分散,便同了去。國士原喜靈筠聰明貌美,身世可憐,聞言還未及答,靈筠忽然走進,笑對國士道:“賢姊之言,當已轉告。小妹自從冷魂峪遇仙,盡悉前因後果,自知孽重,無話可說,愧對七哥與各位兄長姊妹。但我現有一事,非雙鏡合壁,不能成功。望乞五姊可憐妹子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將這面陰鏡借我一用。事成之後,連此陽鏡一起奉還原主,感謝不盡。”
國士見她面容悲憤,眉宇之間隱含幽怨,似有好些心事不能明言,卻強打着一張笑臉,越看越可憐,拉向一旁,三人並坐,安慰她道:“筠妹天生麗質仙容,玉骨冰肌,端的我見猶憐,何況男子。實不相瞞,以前因見七弟一往情癡,你卻峻拒太過,使其難堪,未免心中不憤,後才得知底細。七弟發情止禮,固是奇男。你雖還珠生疑,諸多誤解,就事而論,也頗難得。我們此時只更憐你身世處境,決無他意。何況事已過去,七弟因禍得福,不特巧得藏珍,重返師門,又與蘭珠佳偶天生,締了鴛盟,後日便要完婚。
從此便是骨肉之交,無什嫌疑可避,七弟對你固是一樣關心,我們九人一向同心同德,只有九妹性情稍偏,少時經我一說,對你也必改觀,別人更不必提了。我本意想用別的法寶與你交換,但想九官塔上九件奇珍,不能缺少,以前遺失了三件,尚須取還,如何贈人?此鏡又不能分開。雖聞筠妹此鏡乃是借用,到底不知心意如何。既允用過交還,一同取走何妨?不過寶鏡新得,尚未由劉真人親傳用法。不如暫緩月餘,等七弟夫婦拜了仙師,稟明之後,筠妹再拿去應用,豈不要好得多?此鏡不說,如須別的法寶,或是須人相助,均請明言,無須客氣。”
靈筠聞言,甚是感激,笑答:“九妹對我原好,實因小妹身有難言之隱,對於七哥諸多失禮。自從穿雲頂歸來,七哥與蘭妹定婚,一切誤解全都消除。初意諸位必要見怪,偏又事急求人,非此不可,沒奈何,只得老了臉皮,託賢姊代爲關說。不料諸位對我如此厚愛,蘭珠妹子更是百計愛護,無微不至。方纔回來,不知我自知不合,拼受譏嘲,惟恐九妹口直,使我難堪,特意引向一旁。剛說不了幾句,九妹便把我喚在一起,三人談了一陣,和五姊所說盛意都差不多。由此真成骨肉之交,我也不說感激的話了。”
說罷,蘭珠、張婉也同走進。靈筠見李琦竟未隨來,笑問:“新貴人呢?”張婉笑道:“他恐蘭姊多心呢。”蘭珠笑道:“我看他哪樣多好,就是心思大細,反而自取煩惱,我懶得再喊他。天已不早,大家累了好幾天,理應早睡。我想和筠姊同榻夜話,不知可否?”靈筠面上剛有難色,忽轉笑容道:“我早想和蘭妹暢談,一直無暇,蘭妹不嫌長途勞倦,奉陪便了。”蘭珠大喜,問:“賢姊可要回去?你我三人同榻,作一長夜之談如何?”賢貞笑道:“我不比你們,家還有事。好在筠妹陪你,也是一樣。”隨同出外一看,九俠多有倦意,已分別回屋安臥。只李琦、王藩尚陪朱武坐談,見諸女俠由國士房中走出,一同起立。王藩笑問:“五妹怎和金女俠談了這半天?”張婉接口笑說:
“我們有我們的心腹話,�q �q �xe Й� x�q 0�q 0 0�q p>
王藩還未及答,李琦偶然回顧窗外,明月樹蔭之下,有一少女影子一閃不見,只當服役女婢,因正話別,忽略過去。等到蘭珠、靈筠和朱武、賢貞分別走後,忽想起所用二婢不是那等身材裝束,更不應掩掩藏藏,好似來此窺探神氣,心中奇怪。等人走遠,拉了王藩,假裝玩月,同往門外。到了花林前面,打一手勢,忽然分頭疾馳,繞向前去,再往方纔少女藏身之處包抄上去。本意人散客去,共總不多一會工夫,如是奸細,必逃不遠,月光又明,怎麼也能追上。哪知把當地全都找遍,並無影跡。九俠久闖江湖,全都機警,稍有變故,一個暗號,立即出動,連話都不用說。王藩看出李琦神情緊張,搜尋了一陣,毫無所遇,正笑問:“七弟何事如此,有什警兆麼?”猛然一眼瞥見樹下有一物放光,拾起一看,乃是一根鋼針,比常針粗得多,針頭上有五片梅花形的風葉。知是一種厲害暗器,忙同趕回房內,就着燈光細一查看,針尖還有細如牛毛的小孔,好似藏毒之用,好生驚奇。要知後文新奇情節,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