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光第四场

  [幕外音:杜鹃的啼声,又是朴春淑的《春之歌》!

  [渐显。

  [光环映着黄继光的脸,映着一束鲜艳的花。他一边走,一边哼着—《春之歌》。他一边走,一边折着野花。

  [幕外音:“春天,又是一年的春天了!”

  [光环渐隐。

  一发冷炮在山腰上爆炸了。

  [前沿六班的坑道渐显。战士们在坑道里擦拭武器。

  甲 咱们上阵地两个多月,从开展冷枪战,零打碎敲的,美国鬼子也给咱们揍死了四五十了,鬼子就像兔子一样,越打越惊,最近几天连大小便都原窝不动了!

  乙 是不好打了。

  丙 冷枪战就像钓鱼似的,是个慢劲!

  王 对,鱼不咬钩,就得研究研究怎么用食吸引它,用蝎子甩,白漂子,用曲蛇钓大鱼!什么水流,什么季节该用什么食,这里都有个学问。

  甲 昨天,吴三羊是赶上了寸劲。敌人一上午没露头,可刚要开午饭,敌人爬碉堡眼往外一看—本来那个窟窿是透亮的,可这该死的家伙往那儿一爬,堵了个漆黑。吴三羊那小精灵,还能漏了这空(音控)?二拇手指一动,碉堡眼又透亮了。

  乙 这里有个名堂,这叫单打“老虎不出洞”。

  丙 看今天吧!这么好的机会难找了!

  [黄继光拿着鲜花进来。

  黄 (向王)敬礼!

  王 嗯,黄继光来了,坐下休息。

  [战士们满欢迎:

  甲倒了一杯水,

  乙端来一个木头墩儿。

  [黄从怀里掏出一包家信。

  黄 这几封是你们班的。

  [战士们抢着家信。

  [吴三羊从交通沟钻进坑道来。

  吴 嘿!黄继光

  黄 吴三羊,怎么样?

  黄 打活靶,比拿弹弓子打鸟来劲儿多了!

  王 黄继光,拿把花干嘛?你可真像个大姑娘了!

  黄 六班长,你还开我的玩笑!春天来了,前沿阵地打得“秃拉光脊”的,连棵青草也看不见,我看你们整天蹲在坑道里挺辛苦的,我把后边的野花送给你们看看。

  王 对嘛,黄继光把春天给咱们带来了!

  吴 谢谢啊,黄继光。你不提我倒忘了,我整天蹲射击台上,只觉得晒得热乎乎的,可就没想是啥原因。

  黄 (羡慕地)你多好,一心一意盯着敌人。(把花递给吴)

  吴 黄继光,等会你跟我到射击台上去看看鬼子出洋操!

  黄 啥洋操?

  吴 嘿!可漂亮了!只要我们的手指一到“巴勾”,鬼子就来一个两手一伸,向后卧倒,一个姿势,美式的!

  甲 你也叫人家休息休息呀!从后勤到这儿要经过好几道封锁线呢!

  王 吴三羊,一打开话匣子就都听你的,说半天你怎么回来了?

  吴 报告班长!我们战斗小组长说,鬼子吓得不敢照面,咱们得想个新鲜点子!

  王 出什么新鲜点子?

  吴 每天咱们一喊“开饭了”,对面就有鬼子学咱们“开饭了”。邵登良说让班里再去个人,等我们安置好,弄个大嗓门的在门口再喊一回开饭,然后去这个同志跟我,一人举一顶帽子,贴着交通沟一走,学舌的这个鬼子准露头,只要他看一看,就……嘻嘻……

  王 什么时候干呢?

  吴 就是现在。

  王 现在还不到开饭的时间哪!

  吴 班长,按照时间喊吃饭,他就不看了!

  王 对!好主意!

  黄 报告!班长!请你让我去举帽子!

  [停顿。

  王 不,(指丙)贾兴华,你去。

  黄 六班长,为什么不允许我去?

  王 你是通讯员,这不是你的任务!

  吴 快,老贾,走。

  [吴三羊和丙跑下去。

  黄 六班长,没事了吧?我走了。

  王 忙什么走呢?等会把这段新闻带回后勤不好吗?

  黄 嗯!

  甲 (趴在洞口)班长,我要喊了!

  王 吴三羊,他们准备好了吗?

  甲 好了!

  王 喊吧!

  甲 嘿!开—饭—了—

  [隐隐听对面有个鬼子学声:“开饭了。”

  乙 可真灵,就看他看不看了!

  [停顿,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甲 (跑进来)没问题,邵登良的神枪,是百发百中的。

  [吴三羊和丙跑进。

  吴 报告好消息,又撂倒一只野狼,还是个小官呢。好哇,邵登良整整干掉他一打啦!

  [邵登良跑上。

  邵 有水没有?渴坏了—哎,黄继光!

  [黄继光一声不响,过去用力握了邵登良的手,扭身走了。

  王 黄继光!(音强)

  吴 黄继光!(音更强)

  邵 黄继光!(音最强)

  [灯光骤然熄灭。

  [幕外音:

  黄继光的内心独白:“看看人家吴三羊、邵登良,都是和我一块参军的,人家都打死那么多鬼子,可我连一个敌人都没打死过!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呢?”

  [前沿连指挥所灯光急显。

  黄 (急促地)报告!连长,我请三天假。

  连 请假?现在正时刻准备打仗,你请假干什么?

  黄 我……

  连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黄 我想……

  连 你不说想干什么,我拿什么准你的假呢?

  黄 我想请三天假,到前沿阵地打三天活靶。

  连 怎么忽然想起要打活靶了?

  黄 整天说为朝鲜人民报仇,保卫祖国,可我参军快一年多了,连一个鬼子都没打死。再说,和我一块参军的邵登良、吴三羊都打死过好多敌人,可我……

  连 这是好事情嘛,干甚么还吞吞吐吐的呢?

  黄 (高兴起来)那连长你批准了?

  连 批准了!我去和你一起去打,我教给你。

  黄 真的?

  连 真的!

  黄 那更好了!哎!不行,你是连长,你怎么能去打活靶?

  连 我也要为朝鲜人民报仇!要保卫祖国呀!我教给你,我打一个,你打一个,不是比你一个人打得更多吗!

  黄 那可不行,你要指挥大家打!

  连 我用什么指挥呀?

  黄 电话呀!

  连 电话?电话又不能直通每个班,我怎么指挥呀?

  黄 还有通讯员呀!

  连 你要去打活靶,别的通讯员也要去打活靶,我这个连长不就成光杆司令了吗?我到哪儿?去找通讯员哪?

  黄 (知道自己想法错了)……我不请假了,我给连长传达命令。

  连 那你就不给朝鲜人民报仇了?你说,怎么才能打胜仗呵?

  黄 打仗就要有前沿,也要有后勤,有连长,也要有通讯员。大家都一齐把工作做好,才能打胜仗。

  连 对呀!前沿上的同志打死了敌人,为朝鲜人民报了仇,保卫了祖国,是前沿同志的功劳,也是我当连长的功劳,也是你当通讯员的功劳,这是大家的功劳。要牢牢记住,任何一件事,离开了集体都做不好,任何一点功劳要看成是大家的。

  黄 嗯。

  连 黄继光,把你留在后勤,你不大安心是不?

  黄 报告!连长,副指导员经常跟我谈,我在后勤,在哪儿都是工作。刚才我也只是想请三天假,打完三天鬼子,我还是安心回后勤哪!

  连 还要给三天假吗?

  黄 报告连长,不请假了,我马上回后勤。

  连 告诉副指导员,让事务长马上把六〇长弹运上来。

  黄 (脱口而出)哦!我知道了!

  连 你知道什么啦?

  黄 报告连长,我什么也不知道。(稍停)告诉副指导员,让事务长马上把六〇长弹运上来!我可以走了吗?

  连 可以。

  [连部指挥所渐隐。

  [后勤仓库门前渐显。

  战士们迅速地,一箱一箱扛走六〇长弹,事务长(以下简称事)记着数目,黄继光和老班长帮战士们把箱子扛到肩上。

  李 (即老炊事班长)看样子,有情况。(对事务长)

  事 兴许……

  李 黄继光,你到前沿没看见鬼子有什么活动?

  黄 不知道。

  李 连长没有说什么?

  黄 不知道。

  李 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的!小家伙学滑头了!

  事 别小家伙,小家伙了!就这一套人家比咱们老家伙强,咱们得向青年人学习。

  李 说干啥的话,我有缺点,你不好背地里说说,你总得当着青年人的面刮我的胡子呵!

  事 没啥,越刮越俏皮。

  [黄继光插不上言,站在一边嘻嘻地笑着。

  [突然前沿机枪、大炮激烈地响起来!

  李 你听!

  事 敌人向我们进攻了!老班长,你在这儿,我去问问咱们担架要不要上去!

  李 (倾听着)好像就在六班的阵地!

  黄 什么?六班的阵地?

  李 看吧!这回我们六班的同志又要立功当英雄了!

  黄 老班长!要真有一种“隔山照”有多好!

  李 干啥呀?

  黄 我要能隔山看看六班长、邵登良、吴三羊和六班的同志们有多好哇!

  李 说小孩子话。

  黄 我也知道是小孩子话,可我站在这里着急!

  李 黄继光!你说我呢?

  黄 我不知道。

  李 和你一样。

  [副指导员急上,谢三华跟着。

  副 黄继光,前边有两个通讯员负伤,连指挥所来电话要你马上去。

  黄 (高兴地)是,我马上去!

  副 路上敌人封锁得很紧,多加小心,在平时你的工作很好,但是在战场上,更要用一个青年团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黄 放心,副指导员。(敬礼,转身跑去)

  李 小黄,等等,带两个馍馍去!

  [黄的声音:“不要了,不要了!”

  李 嘿,像鸟似的飞了!

  谢 副指导员,我呢?副指导员,我呢?

  副 谢三华,你干什么?

  谢 邵登良、吴三华、黄继光我们是一块参军的,他们三个人都在前沿阵地上,可就我一个人……副指导……

  副 别急,你有你的工作,光有前沿,没有后勤,也不能打胜仗。组织上指定我们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贡献我们的力量!

  李 谢三华,顶住气,说干啥的话,机会赶上了,我们的手榴弹也不是吃素的!

  [灯光急隐。

  天黑了。

  夜空里飞着曳光弹,红色的曳光弹、绿色的曳光弹。

  山谷里轰鸣……闪着火光,火光!

  从远山上一架探照灯,一边阴森森的蓝光横扫过山岗。

  (横扫过剧场)

  黄继光急忙在山坡上匍匐下去。

  探照灯又扫回来,阴森森的蓝光罩着黄继光的身上。

  炮弹在黄继光身旁炸裂!

  [幕外音:

  “坏了,发现我了?”

  “它像只魔鬼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

  又一排炮弹爆炸了。

  黄继光仓皇失措地滚到一个土坎底下。

  他一探头,探照灯的光芒刺在他的眼上。

  他吓得又缩回来!

  [幕外音: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前沿的同志等着连长的指挥!”

  “连长在等着我!”

  “我就这么躲着,躲着吗……走!”

  他刚一抬身,又一排炮弹在他前边爆炸了。

  他吓得急忙缩回来。

  黄:“呵……不行……多么可耻,我……我是个怕死鬼!”

  [副指导员的声音:“在战场上更要用青年团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黄:“黄继光,黄继光,你要勇敢起来,经得住考验!对,走!”

  黄:“我向前走,走过去!”

  他挺身冲进爆炸的硝烟里去。

  [炮光急隐。

  [连指挥部急显。

  连 指导员,你看,三排把敌人打下一次又一次,可敌人的进攻为什么组织得这样快呢?

  指 (注视着烟火包围的前沿)敌人是不是在我们阵地前沿隐蔽的地方,屯积了较多的预备队呢?

  连 一定是这样,否则敌人就不能这样反复组织向我们进攻。必须由被动地挨打,变成主动地打击敌人!(拿起耳机摇了一阵)喂,喂—糟糕,线又断了,电话员,电话员!

  指 去查线还没有回来,通讯员也没有了!

  连 那我去一趟吧!

  指 不,连长,应该我去!

  [黄继光气呼呼地跑上。

  黄 报告,黄继光奉命来到!

  连 好极了!黄继光,你马上快跑到六班那里去,命令六班长亲自侦察一下,敌人是不是在我们前沿附近隐藏着预备队?在哪里?离我们多远?有多少?问清楚,赶快回来报告。越快越好!

  黄 命令六班长……越快越好!(重复)

  [跑下。

  指 老万,我去查找!

  连 当心。

  指 没问题!

  [急隐。

  [六班交通壕急显。

  王强国负伤了,邵登良和吴三羊架着他走进交通壕里休息。另一个受伤的战士(以下简称伤),挣扎着探起身子望着他们。

  伤 谁?

  邵 六班长负伤了!

  王 邵登良、吴三羊,不要管我,去监视敌人。

  邵 吴 是!(急跑下)

  [黄继光冲进交通壕四下喊着。

  黄 六班长,六班长,六班长是在战壕,还是在坑道里?

  王 (忽地坐起来)黄继光,你来干什么?

  黄 连长命令六班长亲自侦察敌人是不是在阵地前沿附近隐藏着预备队?在哪里?离我们多远?有多少?

  王 (挣扎着起来)好,我马上就去!

  黄 (一把拉住他)六班长,你负伤了?

  王 苍蝇蹬一脚,没关系。

  黄 不行,你不应该去。

  王 不去?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唤,这是我们每个战士必须自觉遵守的纪律。我是班长,是共产党员,怎么能在紧要的时候,离开自己的战斗岗位呢?

  黄 那,我替你去。

  王 连长命令的是我,而不是你,因此我就要坚决执行!(扶着墙拽起冲锋枪向前走了几步)我命令你,在坑边里隐蔽,不准乱动。

  [王下。

  [停顿。

  黄 (自语)六班长,共产党员……坚决执行……

  [忽然黄跑到坑边口去,隐蔽身体向外望着。

  [敌人的组机枪声。

  [他急躁地奔回来。

  黄 哎呀,怎么办?怎么办?敌人封锁住六班长了!过不去,过不去呀!

  甲 (挣扎着)黄继光,把我扶起来!

  黄 干什么?

  甲 我去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来!(抢黄的武器)

  黄 放心,我可以!(挣脱开)

  [黄伏在洞口的胸墙上向敌人射击。

  [敌人的火力被吸引过来了,打得胸墙尘土飞扬。

  [黄继光依然在顽强地射击。

  甲 怎么样?黄继光,六班长过去没有?

  黄 过去了,已经回来了!爬不动了,我去背他!

  [黄继光跑出去……不久,背回六班长。

  王 (已筋疲力尽)敌人……在四号目标……的低洼部里,聚积着两个连……快报告连长……叫炮兵干掉它!

  [黄放下六班长,匆匆跑下。

  [急隐。

  [急显。

  黄 报告连长,敌人在四号目标的低洼部里聚积着两个连,六班长说叫炮兵干掉它!

  连 好,你休息休息。(马上抓起步行机的送话器,大声喊叫)老杨,老杨,我是万伙计,四号仓库的小圈子里有一些耗子,快打“滴滴涕”,快打“滴滴涕”!

  [万连长刚放下送话器。我们炮兵发射了成群的炮弹,破空而过,带着万马奔腾的吼声,山摇地动地爆炸了。

  连 (把望远镜递给黄)看看吧!

  黄 (兴高采烈地)打得好,打得好,狠狠地炸呀!嘿!中心开花呀!开花,开花,开花啦!

  [一切沉寂下来。

  连 这比你亲手杀死几个敌人,要重要多少倍呀?!

  黄 那可没法算了。

  连 黄继光啊!明天洗洗澡,休息休息,包顿饺子,晚上师部来给咱们演电影。

  黄 演啥片子?

  连 你们通讯员的事,苏联英雄“马特洛索夫”

  [渐隐。

  [渐显。

  机炮连的坑边里,电影已经演到最后了。

  一个十六毫米的放影机,射出一道银色的光线。

  一个梳大辫子的女放映员。

  一群战士们的剪影。

  光环投在黄继光的脸上。

  [幕内音:影片强烈的音乐声、爆炸声。

  [幕外音:

  黄:“坏了,他负伤了,他负伤了……嘿,好样的,又前进了!

  (轻轻地)注意隐蔽,可注意隐蔽!千万不要打着他……千万不要打着他……”

  黄:“(忘其所以地站起来)快打手雷!快打手雷!”

  [幕内音:手雷爆炸声。

  战士们轰烈地鼓掌叫好。

  掌声戛然而止。

  黄继光惊得目瞪口呆。

  [幕内音:疯狂的机枪声。

  [幕外音:

  黄:“坏了,没有炸毁,还有射击,怎么办,怎么办呢?他空着手,甚至武器也没有了……哎!马特洛索夫……”黄:“(霍地立起来大喊着)你,你上不得,上不得呀……”

  [幕内音:机枪忽然哑巴了,响起强烈的音乐声、冲杀声。黄继光一把抓下帽子,泪流满面。

  [幕外音:

  黄:“啊!英雄!真是英雄!”

  [在他动作的瞬间,闪射出马特洛索夫的英雄形象。

第四场急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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