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光第二场

  [幕外音:

  火车吼叫着开出站去,

  车轮飞快地在大地上奔驰,

  车轮在桥梁上奔驰。

  战士们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车轮声渐渐化成千军万马的脚步。

  “巴”的一声尖锐的枪声,有人喊着:“旁空,旁空!”(朝语“防空”)

  [复明。

  朝鲜某城。

  这曾经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但是已经化为一片废墟。残存的房屋只剩一幢幢烟熏火燎的骨架,倾斜的电杆,扯一头乱发。

  在密密麻麻的炸弹坑的土上,已经种植起五谷了。这说明在这片瓦砾的底下,还有朝鲜居民在这里活着,顽强地活着。

  土埂上的青苗沐浴着阳光,在微风里摇摆着。

  一个光腚子娃娃,胖胖的,在瓦砾里爬着、笑着,捡起一堆机关枪子弹壳子,坐在地上一个、两个地数着……

  突然,美国鬼子的F-80,狼哭鬼嚎地吼叫着出现了,它似乎发现了地上什么目标,盘旋着……

  远远地有个妇女在呼唤着孩子的名字:“金英子!金英子!”

  小孩数着子弹壳子,

  飞机嘶叫着在上空盘旋,

  数着……

  盘旋着……

  盘旋着……

  数着……

  “嘣,嘣,嘣!”一梭子机关炮,打得孩子的面前尘土四溅。孩子扔下手里的子弹壳子,拍着一双小手,咿咿呀呀地笑着,笑着,笑着……

  飞机走了。

  突然一个朝鲜妇女,仓皇地奔跑着,寻找着,惊恐地呼叫着。孩子望见了母亲,又咿咿呀呀地拍着小手。

  母亲发现了自己的孩子,一把抱在怀里焦急地数落着,抱怨着往回走去。

  孩子留恋地面上这一片阳光,哭着,闹着,挣扎着。母亲照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钻进了地下的防空洞去。

  微风吹着绿苗,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又寂静如死,

  太阳落山了。

  一个司号员从洞里钻出来,站在废墟顶上吹响起床号,于是战士们,一个个拿着手巾、肥皂、刷牙缸子钻出地面,伸胳膊搭腿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黄继光一瘸一拐的,默默地坐在土埂上缝着自己的鞋子。

  甲 嘿,又一天穷飞,瞎炸,胡球叫唤!

  乙 这阵子杜鲁门和艾森豪威尔正“扒拉”算盘子呢!

  丙 算啥呀?

  乙 算算搭了多少驾驶员,赔了多少汽油本!

  吴 杜鲁门应该叫“堵漏门”—越堵越漏!

  丙 那艾森豪威尔呢?

  吴 他呀?就叫“挨针一伸腿儿”吧!

  丙 干嘛叫“挨针一伸腿儿”呢?

  吴 咱们把老美打垮了,艾森豪威不是又生气、又赔本,得了个气恼伤寒,找了个医生打针,一针药水刚打进一半,就伸腿儿瞪眼了,所以叫“挨针一伸腿儿”!

  [众大笑。

  [笑声中王强国走进。

  王 我一听见笑声,准知道吴三羊在这儿!八班长,(向谢三华)黄继光呢?

  谢 (指坐在一边的黄)在那儿!我看小家伙这几天有点思想,总绷着脸,闷头不吭气。

  邵 也不知怎么搞的!弄得我对他都不了解了!

  丙 有家庭观念吧!

  邵 别乱扣。

  王 (笑了)八班长,你没和黄继光谈谈?

  谢 报告!排长,大伙举我当班长真是硬拿鸭子上架,要讲体力互助,全班的背包,我谢三华一个人背着也没问题,可排长,咱这点本事跟黄继光用不上呵!……明明打两脚血泡,可抢背包不给,要米袋不行,昨晚我给他削了一个小棍,小家伙又来捣劲,一下给我抛了!排长,你看,我能干的都干了,大伙都是“班对班”的一样大,好像我还能解决什么思想问题似的!

  王 话不说不透,沙锅不打不漏。当班长的就要经常地关心班里的每一个同志,多谈谈,多了解了解同志们的思想情况。

  谢 排长,这里有困难,我“吗”不下脸,绷不住神啊!

  王 用不着绷什么神,革命同志比兄弟手足还亲,一个锅吃饭,一个铺睡觉,一块去消灭敌人;行军也好,宿营也好,端着饭碗,或者爬在战壕里也行,随时随地可以谈谈心哪!主要是关心同志们,真正地关心!(停顿)我说得对吗?

  谢 对。

  王 去吧!到河沟洗脸去吧!

  [众跑下。

  [王排长走到黄继光跟前。

  王 黄继光!

  黄 有!(霍地立刻站起来)

  王 坐下干你的。

  [他先坐下,黄也随之坐下。

  王 就穿那双新鞋呗!忙什么补旧的。

  黄 这双鞋是参军时我妈妈做的。

  王 脚上的泡挑了吗?

  黄 挑了!

  王 敷药了吗?

  黄 卫生员给上的。

  王 今晚出发,你坐团部的大胶皮车走吧!

  黄 我?(立起)排长,我不坐。

  王 别激动,来,来,坐下,坐下。坐大车也不是什么不光荣的事,勉强坚持把脚走垮了,以后会增加更多的困难。

  黄 放心,排长,别人走一百里,我保证不走九十九,决不掉队。

  王 小黄,我看把车轴磨细了,也走不过你。从参军到现在,你的决心我是知道的,可这几天你不大吭气,总耷拉头,同志们都很关心你,可又不摸底。是不是咱排里的工作有缺点,还是对哪个同志有意见?

  [邵拎着牙缸子走进防空洞,他把排长和黄继光的话听在耳里。

  黄 全不是……

  王 那……(拿过黄继光手里的鞋子)来,我缝两针。

  黄 (又夺回去)不,排长,我自己缝。

  [邵拎着军用水壶和黄继光洗脸的口袋出来。

  邵 (给黄)给,喝口凉开水!

  黄 我不喝。

  邵 (憋不住劲儿)你这鼓的哪份气?整得大伙都跟着不高兴!你这是冲谁呀!我看没说屈你,就是闹家庭观念!

  黄 (跳起来)谁说的?

  邵 我!

  黄 你真这么想吗?

  邵 我……黄继光,你要是真丢这份人,我不认识你!

  王 邵登良,你回去休息。

  邵 不行,我非跟黄继光弄个水落石出不行!

  黄 (委屈地)邵登良,你昧着良心说话,我有没有家庭观念,你知道,排长,这几天,我总想问问你……我着急,可我又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王 什么事,说吧!

  [战士们都从河边回来。

  黄 (勉强地)我想问问,离前线还有多远?还要走几天?

  邵 走累了,你早说话呀!干甚么还装腔作势的,只要你说一句痛快话,就是十万八千里,大不了,我邵登良背着你。

  黄 别说了,邵登良,你今天成了不理解我的人了!

  邵 你要人怎么理解你呀!你看这高高的劲儿,圣人也让你整糊涂了。

  王 邵登良,别着急,让黄继光慢慢说嘛!

  黄 排长,班长,同志们,我不对了,因为我让大家分心,可我没有一点泄劲的思想,我是天天寻思着,快到吧!快到吧!赶紧跟美国鬼子朝朝面,刺刀、手榴弹地撞他一阵子!这几天我越想越着急,我总想跟排长打听打听,可是我又总怀疑该问不该问,所以越想越烦闷……

  邵 (举起大巴掌)嘿!我真想一巴掌打扁了你!(突然又抱住他)你呀!你呀!真是让人哭不得笑不得……

  谢 小黄!这回可听见你一句痛快话,你差点把我憋死!好了!干脆接着说说吧,对你选举的我这个班长有啥意见。

  吴 有,就是嫌乎你胖!

  [谢一只手把小吴举起来。

  谢 你说怎么办吧?

  吴 哎呀,再也不敢了,班长,看大伙的面子!看大伙的面子!

  王 同志们,前晚出发,连长说走八十里,可走六十就到宿营地了。思想上准备得多,而实际走得少,结果“这么快”就到,留着的劲还没用上呢!这是反过来走八十,说是走六十,那就越走越远、越走越多,所以说干啥都要有个思想准备!黄继光,你一心一意要打鬼子,这种求战的积极性是对的,可就是缺少个充分的思想准备。咱们不可能从鸭绿江一步就迈到三八线去;就是到了前线,也不可能马上操起刺刀、手榴弹就干上了。要是真给杆新式步枪,开始你还真不会使唤,那就不是你使唤枪,而是枪使唤你,你要打哪儿,它偏不打哪儿,枪是好枪,可不顶个烧火棍。这样咱们满心想把美国鬼子揍出去,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不是……所以也得有个充分准备,学习、练兵,有了武器,你一上阵地,才手掐把拿,心里有个主意。那时你二拇手指一动,说打老美的眉毛,准保打不上鼻子。

  [众大笑。

  王 说了半天,还是说干啥都要有个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要急躁。一个战士应该永远是一敲叮当三响,不应该是闷声闷气地净想在心里。一个班里有一个同志耷拉头,这种情绪很快就会影响全班;如果全班的战士都是一敲叮当三响,那真是赛过一把净亮的钢刀!那可就是:(唱起来)

  钢刀插到哪里,

  哪里的美国强盗,

  就一定报销!

  吴 排长,这是啥歌?

  王 别打岔,这是电影插曲,我的话还没说完!咱们虽然穿上了军衣,来到了朝鲜,可咱还没有掌握住武器,没经过战争的考验,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志愿军战士,还有点距离。一个战士,在生活上、学习上、工作上,遇见任何疑难问题,他都应该一是一、二是二,随时随地提出来,要求上级给他详尽地解释、说明。但是涉及到军事秘密,作为一个指挥员,没有得到上级的指示,他决不会向任何同志透露的;如果他不知道,他也决不去问他的上级。我去年刚到朝鲜和你们一样,关于部队行动问题,好打听、好问,也经常碰钉子,遇见友邻部队,就打听番号,是什么兵种。可在老战士们的嘴里,你只能打听出个代号,其他问题一概是不知道,明明看见他们,在架桥,可你问他说:“你们是工兵呵?”“不知道!”“你们是啥时候入朝的?”“不知道!”一个老战士也决不打听有关军事行动的一切问题,对狡猾的敌人,我们要守口如瓶,绝对严守军事秘密。不是上级不相信咱们,而是咱们要相信上级。来,大家唱个歌吧!

  众 唱啥歌?

  王 大家没参军、在家当老百姓就听见过,准会唱。来,我先唱一句,会唱的就跟着,不会的就听着。(唱)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预备唱!

  众 (全唱)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的注意,

  第一, 一切行动听指挥,

  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

  王 好,就唱到这儿,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条,就提到“一切行动听从指挥,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上级的命令代表祖国和人民的意志,相信上级、服从指挥,是一个人民战士高贵的品质。需要我们行军,我们就把路走好;同志们要问我还有多远、还有几天,我的答复也是“不知道”!

  [众笑。

  王 我这一说啰唆了……黄继光,你说呢?

  黄 排长说的都对,我没啥说的。(笑了)

  邵 给!(把牙具袋递给他)去洗脸!

  [黄拎着牙具袋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

  王 黄继光!

  黄 有!(立正站住)

  王 今晚你要坐大车去!

  黄 排长,你看!(卡,卡,卡地开正步走了)

  [排长喜爱地看着他。

  [战士们鼓掌。

  [吴三羊数着一二一、一二一……

  [远处有人喊着:“三排长,连长让你们派几个人去拾点柴火。”

  王 好,知道了!(向谢)三班长,你看看,从你班抽几个人?

  谢 吴三羊看家,其余的人都去,黄继光回来让他休息。

  王 可以。

  [众下,王也随下。

  [对面有个朝鲜老人(车昌吉,以下简称车),背着一捆柴火走来。

  车 晚上走路,白天歇着,整整是大调个,够辛苦了,同志!

  吴 不辛苦,大爷,哎,你老的中国话说得好哇!

  车 对付个半拉架!(东北话比较谦虚的口气)过去住东北学的,要是真把老山沟子那些土话搬出点“嘎马儿”来,你这关里人还真不明白。

  吴 大爷,“嘎马儿”是啥意思?

  车 比方说:吃点“嘎马儿”的,整点“嘎马儿”的,淘换点“嘎马儿”的。这“嘎马儿”的意思可太大了,得慢慢捉摸。小伙子,你们的伙房在哪儿?我们这厂原来是城里,附近又是秃山,不出去十里八里的找不到柴火。到我们家门口上了,要是咱们志愿军的烟筒冒不了烟,那是我们的责任,所以我们这一带专爱供应过往部队的烧柴。今天我们这一带的人都修桥去了,你们先“估谋估谋”,不够我再去背。小伙子,你把伙房指个方向我看看。

  吴 大爷,谢谢你,不过我不能告诉你。

  车 怪了,干啥不告诉我呀?

  吴 我告诉你,我负不了责任。

  车 负不了责任?可用你负啥责任哪?

  吴 我们上级说了,不动朝鲜人民一草一木,我告诉你老伙房在哪儿,就等于我要了你一捆柴火。

  车 好,小伙子,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冒烟的地方,准是伙房!(四下瞭望)

  王 (笑了)防空,天不黑,不许烧火。

  车 嘿!我真老糊涂了,就是要烧火,你们也没有柴火呀!反正天黑还得一会儿,我先歇歇,抽一袋。

  [远远一个女孩子唱着《春之歌》。

  车 小伙子,你听这歌唱得好不好?

  吴 好,很好。

  车 我的孙女儿!

  [一个十六七岁的朝鲜姑娘(朴春淑,以下简称朴),顶着书包、饭盆,边走边唱着。

  车 春淑!

  朴 爷爷!(向老人鞠个躬)你去打柴了爷爷,累吧?伙房在哪儿?爷爷,我送去。

  车 不忙,还不知道地方呢!

  朴 问问这个同志嘛!

  车 别问。

  [朴莫名其妙地看看爷爷。

  车 来,坐下!

  朴 爷爷,我们今天考试了!

  车 准没及格!(玩笑地)

  朴 爷爷,你冤人!五分,回回五分!

  吴 大爷,这儿还有学校吗?

  车 一看你这不在行劲,就知道你是新来的。你光看这一片瓦片子朝鲜完了,可是在山沟里、地底下,有,什么都有。

  [朴春淑随手拿起黄继光的鞋缝着。

  吴 哎,小姑娘,你别给缝。

  朴 你比谁大多少?

  吴 大爷,请你说一声,别让她缝了。

  车 这个你也担着责任?

  吴 是担着责任,我在这儿站着,就得担着责任。

  [黄继光上。

  吴 哎,黄继光,你看大爷的孙女帮你缝鞋呢!

  黄 哎呀,这不行,我没帮大爷干点啥,怎么好给我缝鞋!(一把从小姑娘手里夺回来)好!谢谢吧!

  车 要搁东北话说,你们这两个小同志就都够“隔涩”了。咱们这中国人和朝鲜人可真是生死之交哇,可就偏碰见你们这两个小家伙这么“外道”!送点毛柴,你不告诉我伙房;给你缝缝鞋,根本提不到活下点“勾当”,还怕“塌下”我们的人情。我告诉你们,我可拿你们当亲生的孩子一样,惹急眼,我可“被不住”刨你们两烟袋锅子!

  吴 (顽皮地坐在老人身边)大爷,你刨吧!你刨吧!

  车 (笑着拿胡子蹭蹭吴三羊的脸蛋)怎么能舍得呀!

  吴 我看你也舍不得!

  黄 (眉开眼笑地)吴三羊,你们爷俩坐一块,真像爷爷和孙子。

  [车昌吉乐得合不上嘴。

  [朴春淑趁着黄继光不备,抽冷抢去了鞋子。黄一瘸一拐地追,朴绕着圈子跑……

  黄 你给我,你给我!

  车 春淑,给我!(朴把鞋子递给了爷爷)先搁我这儿,看谁敢抢!坐来,都坐这儿!

  [黄乖乖地坐在老人身旁。

  车 都听我的,坐这儿缝,春淑。(把鞋给她)

  黄 老爷爷,你可真像个爷爷。

  车 (捋着胡子)真是爷爷吧,还能不像!

  吴 老爷爷,你有几个儿子?

  车 多了,数不过来!

  吴 说真的。

  车 一个没有了。

  黄 爷爷,你根本就没有儿子吗?

  车 有,有两个。大儿子“九一八事变”在东北参加抗日联军李红光支队,和日本打仗牺牲了!二儿子我送他参加了人民军,那小子可也真不尿,在洛东江边,一个手榴弹把鬼子撂倒一二十,最后牺牲在洛东江里。赶后来美国鬼子和李承晚到了北朝鲜,抓劳动党,我隐蔽到山沟里,家里扔下个老伴儿和二儿子媳妇,带个小孙子,一下都给鬼子杀害了,现在就剩你爷爷孤身一人了。

  朴 爷爷,不对,还剩咱们祖孙两个人!

  车 对,对,我把你给忘了!

  吴 爷爷,他是你的孙女?

  车 不,这搁东北话说,就是“抱养”人家的孩子。我姓车,她姓朴,原来是邻居,她一家人都给美国鬼子炸死了。那天她正在学校上课,放学回家一看,房倒屋塌……唉!

  [朴抹着眼泪。

  [黄继光手里拿块瓦片,一边听,一边在地上划着。

  车 就这样,我们两家拼一家过。啊!朝鲜……朝鲜像我们这样人家很多!

  [朴悄声地哭泣。

  车 别哭,哭什么!这阵不哭,等有一天我们踩着敌人的脑瓜骨,先笑一阵,然后再到坟上痛痛快快地哭!

  吴 朴春淑,别难过,我一定替你报仇!

  黄 (把手里的瓦片,一下子摔得粉碎)对!不能哭,要笑一阵,然后再痛痛快快地哭。

  朴 (把鞋递给黄)同志,缝好了,给你鞋!

  黄 老爷爷,这是我参军时,我妈妈给我做的鞋。谢谢你,朴春淑,多亏你给我缝好了,我要在前线穿上它,去给你爷爷的儿子报仇,去给你全家报仇。

  [老人拥抱着两个战士,他含着眼泪在微笑。

  [停顿。

  朴 爷爷,这柴火……

  车 小伙子,你告诉我们,伙房在哪儿?不要你负责,见了你们的首长,我自会跟他说……

  吴 这么办吧!送柴火也行,今晚你们爷俩要在我们这儿吃晚饭。

  车 吃饭那是好事嘛!行,你告诉我,在哪儿吧!小伙子!

  吴 不行,我还是决定不了,得请示请示我们的上级。

  车 你……

  朴 你让我们把柴火先放在伙房,你问你的嘛!

  吴 那我只告诉你们地方,我可不能送你们去!

  朴 谁要你送来!

  吴 (一指)就那边那座大楼框子底下!

  [车要背柴火。

  朴 爷爷,我背!

  车 歇着你的,在后边拥着点!

  朴 哎!(背起来)

  车 小伙子,往伙房一撂,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们爷俩还有事,可不能等你请示上级了!

  吴 那可不行!

  车 这回就由不得你了!

  [祖孙俩一串笑声下。

  黄 班里的人呢?

  吴 都拾柴火去了!

  黄 到哪儿拾去了?

  吴 远了!

  [黄拿着鞋子、洗脸口袋送进洞去,脖子上围着一条手巾又出来。

  黄 往哪个方向去了?

  吴 黄继光,你的脚不行!班长也没让你去。

  黄 没什么,快说,往哪边去吧!

  吴 你的任务就是休息,班长临走没交待,这是军事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黄 小吴!

  吴 小黄!

  黄 咳!

  吴 嗯!

  [远处有急剧的防空号声。

  [飞机声。

  吴 飞机!

  黄 怎么这阵来了?快进洞子!

  [两个人跑进洞子,又探出头来。

  吴 从到朝鲜还没好好看看它,这回班长不在家,咱们就在这儿好好瞧瞧。

  黄 行,反正暴露不了目标!

  [强烈的飞机声。

  吴 怎么在咱们这儿打旋啊?

  黄 别吭气!

  吴 吭气怕啥?它也听不见!

  [一排炸弹发出嘶嘶的怪声落下来。

  吴 小黄!

  黄 坏了,炸弹!

  [在附近响起一片爆炸声。

  吴 不要紧,没扔这儿!

  [一片火光。

  黄 起火了!

  吴 糟了,那边有一家老乡的防空洞里边有人!

  黄 那怎么办?

  吴 (起身要冲)我去看看!

  黄 别,你在这儿,我去!

  吴 你脚不行,跑得慢,还是我去!

  [吴三羊冲出防空洞,冲火光跑去。

  黄 吴三羊,吴三羊,你多加小心!

  [在相反的方向,又一排炸弹,爆炸了!

  黄 (急得拍地)这个冒失鬼,我怎么让他去呢!

  [黄继光从洞子里跳出来。

  [一梭子机关炮弹,在他的脚下打起一串火光。

  [他伏身卧在废墟上。

  [吴三羊像一只火鸟,两手托着孩子,在地下滚着。

  黄 (站起来)吴三羊!吴三羊!

  吴 (火滚灭了)快、黄继光,抱着孩子!

  [吴三羊把孩子交给小黄,回头奔去。

  黄 小吴,你还干什么?

  吴 我去救他娘!

  黄 先跳水池,把衣服浸湿,吴三羊,水池,水池!

  [飞机又旋回来。

  [炸弹在空中嘶嘶地怪叫。

  [黄继光抱着孩子,想奔防空洞,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用身体掩护住孩子!炸弹在他身旁碎裂了,子弹皮擦破了他的头!

  黄 (切齿地)强盗们,打吧!炸吧!有一天我抓住你们,活剥你们的皮!

  [吴三羊浑身烧得焦黑,水淋淋地跑上。

  吴 小黄!

  黄 他娘呢?

  吴 (要哭出来,强忍往地)给美国鬼子烧死了!

  黄 (眼泪在眼圈一转又咽住了)小吴,我们不哭!

  吴 那这没娘的孩子怎么办?

  黄 我们背着,有我们吃的,就有他吃的,有我们的命就能把他养大!

  [转暗。

  月光从浮云里洒下银光,

  大地朦朦胧胧的。

  集合号声。

  月光里晃动着战士们零乱的脚步。

  夜班飞机,像蚊虫一样,远远地嗡嗡。

  有一支手电光一闪。

  有人喊:“谁打手电?防空!”

  队伍集合好了。

  王问:“各班都齐了吗?”

  “七班齐了!”

  “九班齐了!”

  谢说:“黄继光和吴三羊给孩子喂饭呢!马上就到。”

  [稍停。

  “报告排长,都来了!”

  黄继光没戴帽子,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抱着孩子。吴三羊一身衣服烧得漆黑,随着黄继光默默地走入队伍。

  [艾贵生上。

  艾 (向王)找到朝鲜地方政府的干部了吗?

  王 这里的干部和老乡都修桥去了,只剩下一个细胞委员长和一个姑娘,正在埋葬孩子的母亲,一会儿就来。

  艾 黄继光,吴三羊,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吴 他的家被炸了,妈妈被炸死了,我们要养大他。

  艾 你们怎么养大他呢?

  黄 把我们的饭省给他吃,把我们的衣服省给他穿。

  艾 你们还要行军打仗呢!

  黄 行军背着他,打仗背着他,有我们的命就有他的命!

  艾 你对朝鲜人民的热爱和同情是好的,但是我们是志愿军战士,我们的责任是保卫朝鲜,保卫祖国和所有热爱和平的人们都永远不失去孩子!

  黄 这个孩子太可怜了!

  艾 不是他可怜,是敌人可恨!敌人既然把战争和灾难加在我们头上,我们就要挺身战斗,勇敢地战斗!只有不屈地同敌人战斗,才能给孩子们报仇,才能保卫孩子们永远再不受伤害,才能保证千千万万个孩子和母亲永远不失去亲人!要牢牢记住,只有砸掉野兽的牙齿,野兽才不能咬人。

  [车与朴急上。

  车 同志们,小孩子呢?小孩子呢?

  艾 同志,在这里。吴三羊,黄继光出列!

  [黄和吴走出队伍。

  艾 把孩子交给这位老同志。

  吴 黄 老爷爷……

  [朴春淑把孩子抱过去。

  车 真是两个好样的,你们可让我说啥好呢?(苦笑着)留个名吧!等孩子懂事好让他永远记着。

  黄 不,用不着。

  吴 用不着。

  艾 (喜爱地拍着两个战士的肩膀)这个叫吴三羊,这个叫黄继光。

  车 嗯。(向朴)记住,春淑。

  朴 记住了,吴三羊,黄继光!

  艾 再见吧!同志们!

  艾 三排长,把队伍带公路上,全营集合!

  王 是,走了!

  [队伍在月影里走去。

  [吴三羊和黄继光向老人敬礼。

  吴、黄 再见,老爷爷!

  [老爷爷又用胡子蹭着两个战士的脸蛋。

  车 孩子,狠狠地揍鬼子!

  黄 吴 放心,爷爷。

  [两人扭身去追赶队伍。

  [跑到半路突然黄继光转回来。

  [孩子已经睡了,朴春淑轻轻摇晃着他。

  黄 (轻轻地)朴春淑!(从怀里掏出一个橘子)给他!(指小孩)

  朴 什么?

  黄 橘子。

第二场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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