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夫施德者貴不德,受恩者尚必報;是故臣勞勤以爲君而不求其賞,君持施以牧下而無所德,故易曰:“勞而不怨,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君臣相與以市道接,君縣祿以待之,臣竭力以報之;逮臣有不測之功,則主加之以重賞,如主有超異之恩,則臣必死以復之。孔子曰:北方有獸,其名曰蟨,前足鼠,後足兔,是獸也,甚矣其愛蛩蛩巨虛也,食得甘草,必齧以遺蛩蛩巨虛,蛩蛩巨虛見人將來,必負蟨以走,蟨非性之愛蛩蛩巨虛也,爲其假足之故也,二獸者亦非性之愛蟨也,爲其得甘草而遺之故也。夫禽獸昆蟲猶知比假而相有報也,況於士君子之慾與名利於天下者乎!夫臣不復君之恩而苟營其私門,禍之源也;君不能報臣之功而憚刑賞者,亦亂之基也。夫禍亂之原基,由不報恩生矣。
趙襄子見圍於晉陽,罷圍,賞有功之臣五人,高赫無功而受上賞,五人皆怒,張孟談謂襄子曰:“晉陽之中,赫無大功,今與之上賞,何也?”襄子曰:“吾在拘厄之中,不失臣主之禮唯赫也。子雖有功皆驕,寡人與赫上賞,不亦可乎?”仲尼聞之曰:“趙襄子可謂善賞士乎!賞一人而天下之人臣,莫敢失君臣之禮矣。”
晉文公亡時,陶叔狐從,文公反國,行三賞而不及陶叔狐,陶叔狐見咎犯曰:“吾從君而亡十有三年,顏色黎黑,手足胼胝,今君反國行三賞而不及我也,意者君忘我與!我有大故與!子試爲我言之君。”咎犯言之文公,文公曰:“嘻,我豈忘是子哉!夫高明至賢,德行全誠,耽我以道,說我以仁,暴浣我行,昭明我名,使我爲成人者,吾以爲上賞;防我以禮,諫我以誼,蕃援我使我不得爲非,數引我而請於賢人之門,吾以爲次賞;夫勇壯強御,難在前則居前,難在後則居後,免我於患難之中者,吾又以爲之次。且子獨不聞乎?死人者,不如存人之身;亡人者,不如存人之國;三行賞之後,而勞苦之士次之,夫勞苦之士,是子固爲首矣,豈敢忘子哉!”周內史叔輿聞之曰:“文公其霸乎!昔聖王先德而後力,文公其當之矣,詩云:‘率履不越’,此之謂也。”晉文公入國,至於河,令棄籩豆茵席,顏色黎黑,手足胼胝者在後,咎犯聞之,中夜而哭,文公曰:“吾亡也十有九年矣,今將反國,夫子不喜而哭,何也?其不欲吾反國乎?”對曰:“籩豆茵席,所以官者也,而棄之;顏色黎黑,手足胼胝,所以執勞苦,而皆後之;臣聞國君蔽士,無所取忠臣;大夫蔽遊,無所取忠友;今至於國,臣在所蔽之中矣,不勝其哀,故哭也。”文公曰:“禍福利害不與咎氏同之者,有如白水!”祝之,刀沈璧而盟。介子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耳,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何?唯二三子者以爲己力,不亦誣乎?”文公即位,賞不及推,推母曰:“盍亦求之?”推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推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隱,安用文?”其母曰:“能如是,與若俱隱。”至死不復見推,從者憐之,乃懸書宮門曰:“有龍矯矯,頃失其所,五蛇從之,周遍天下,龍飢無食,一蛇割股,龍反其淵,安其壤土,四蛇入穴,皆有處所,一蛇無穴,號於中野。”文公出見書曰:“嗟此介子推也。吾方憂王室未圖其功。”使人召之則亡,遂求其所在,聞其入綿上山中。於是文公表綿上山中而封之,以爲介推田,號曰介山。
晉文公出亡,周流天下,舟之僑去虞而從焉,文公反國,擇可爵而爵之,擇可祿而祿之,舟之僑獨不與焉,文公酌諸大夫酒,酒酣,文公曰:“二三子盍爲寡人賦乎?”舟之僑曰:“君子爲賦,小人請陳其辭,辭曰:有龍矯矯,頃失其所;一蛇從之,周流天下,龍反其淵,安寧其處,一蛇耆幹,獨不得其所。”文公瞿然曰:“子欲爵耶?請待旦日之期;子欲祿邪?請今命廩人。”舟之僑曰:“請而得其賞,廉者不受也;言盡而名至,仁者不爲也。今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曲草興起,莫之能御。今爲一人言施一人,猶爲一塊土下雨也,土亦不生之矣。”遂歷階而去。文公求之不得,終身誦甫田之詩。
邴吉有陰德於孝宣皇帝微時,孝宣皇帝即位,衆莫知,吉亦不言,吉從大將軍長史轉遷至御史大夫,宣帝聞之,將封之,會吉病甚,將使人加紳而封之,及其生也,太子太傅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之,有陰德者必饗其樂以及其子孫;今此未獲其樂而病甚,非具死病也。”後病果愈,封爲博陽侯,終饗其樂。
魏文侯攻中山,樂羊將,已得中山,還反報文侯,有喜功之色,文侯命主書曰:“羣臣賓客所獻書操以進。”主書者舉兩篋以進,令將軍視之,盡難中山之事也,將軍還走北面而再拜曰:“中山之舉也,非臣之力,君之功也。”
平原君既歸趙,楚使春申君將兵救趙,魏信陵君亦矯奪晉鄙軍往救趙,未至,秦急圍邯鄲,邯鄲急且降,平原君患之,邯鄲傳舍吏子李談謂平原君曰:“君不憂趙亡乎?”平原君曰:“趙亡即勝虜,何爲不憂?”李談曰:“邯鄲之民,炊骨易子而食之,可謂至困;而君之後宮數百,婦妾荷綺縠,廚餘粱肉;士民兵盡,或剡木爲矛戟;而君之器物鐘磬自恣,若使秦破趙,君安得有此?使趙而全,君何患無有?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於士卒間,分工而作之,家所有盡散以饗食士,方其危苦時易爲惠耳。”於是平原君如其計,而勇敢之士三千人皆出死,因從李談赴秦軍,秦軍爲卻三十里,亦會楚魏救至,秦軍遂罷。李談死,封其父爲孝侯。
秦繆公嚐出,而亡其駿馬,自往求之,見人已殺其馬,方共食其肉,繆公謂曰:“是吾駿馬也。”諸人皆懼而起,繆公曰:“吾聞食駿馬肉,不飲酒者殺人。”即以次飲之酒,殺馬者皆慚而去。居三年,晉攻秦繆公,圍之,往時食馬肉者,相謂曰:“可以出死報食馬得酒之恩矣。”遂潰圍。繆公卒得以解難,勝晉獲惠公以歸,此德出而福反也。
楚莊王賜羣臣酒,日暮酒酣,燈燭滅,乃有人引美人之衣者,美人援絕其冠纓,告王曰:“今者燭滅,有引妾衣者,妾援得其冠纓持之,趣火來上,視絕纓者。”王曰:“賜人酒,使醉失禮,奈何欲顯婦人之節而辱士乎?”乃命左右曰:“今日與寡人飲,不絕冠纓者不歡。”羣臣百有餘人皆絕去其冠纓而上火,卒盡歡而罷。居三年,晉與楚戰,有一臣常在前,五合五奮,首卻敵,卒得勝之,莊王怪而問曰:“寡人德薄,又未嘗異子,子何故出死不疑如是?”對曰:“臣當死,往者醉失禮,王隱忍不加誅也;臣終不敢以廕庇之德而不顯報王也,常願肝腦塗地,用頸血湔敵久矣,臣乃夜絕纓者。”遂敗晉軍,楚得以強,此有陰德者必有陽報也。
趙宣孟將上之絳,見翳桑下有臥餓人不能動,宣孟止車爲之下,餐自含而餔之,餓人再咽而能食,宣孟問:“爾何爲飢若此?”對曰:“臣居於絳,歸而糧絕,羞行乞而憎自致,以故至若此。”宣孟與之壺餐,脯二胊,再拜頓首受之,不敢食,問其故,對曰:“曏者食之而美,臣有老母,將以貢之。”宣孟曰:“子斯食之,吾更與汝。”乃復爲之簞食,以脯二束與錢百。去之絳,居三年,晉靈公欲殺宣孟,置伏士於房中,召宣孟而飲之酒,宣孟知之,中飲而出,靈公命房中士疾追殺之,一人追疾,既及宣孟,向宣孟之面曰:“今固是君邪!請爲君反,死。”宣孟曰:“子名爲誰?”及是且對曰:“何以名爲?臣是夫桑下之餓人也。”遂鬥,而死,宣孟得以活,此所謂德惠也。故惠君子,君子得其福;惠小人,小人盡其力;夫德一人活其身,而況置惠於萬人乎?故曰德無細,怨無小,豈可無樹德而除怨,務利於人哉!利施者福報,怨往者禍來,形於內者應於外,不可不慎也,此書之所謂德無小者也。詩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人君胡可不務愛士乎!
孝景時,吳楚反,袁盎以太常使吳,吳王欲使將不肯,欲殺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盎爲吳相時,從史與盎侍兒私通,盎知之不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從史,從史懼亡歸,盎自追,遂以侍兒賄之,復爲從史。及盎使吳見圍守,從史適爲守盎校司馬,夜引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期旦日斬君。”盎不信,曰:“公何爲者也?”司馬曰:“臣故爲君從史盜侍兒者也。”盎乃敬對曰:“公見親,吾不足以累公。”司馬曰:“君去,臣亦且亡避,吾親君,何患!”乃以刀決帳,率徒卒道出,令皆去,盎遂歸報。
智伯與趙襄子戰於晉陽下而死,智伯之臣豫讓者怒,以其精氣能使襄主動心,乃漆身變形,吞炭更聲,襄主將出,豫讓僞爲死人,處於樑下,駟馬驚不進,襄主動心,使使視樑下得豫讓,襄主重其義不殺也。又盜,爲抵罪,被刑人赭衣,入繕宮,襄主動心,則曰必豫讓也,襄主執而問之曰:“子始事中行君,智伯殺中行君,子不能死,還反事之;今吾殺智伯,乃漆身爲癘,吞炭爲啞,欲殺寡人,何與先行異也?”豫讓曰:“中行君衆人畜臣,臣亦衆人事之;智伯朝士待臣,臣亦朝士爲之用。”襄子曰:“非義也?子壯士也!”乃自置車庫中,水漿毋入口者三,日以禮豫讓,讓自知,遂自殺也。
晉逐欒盈之族,命其家臣有敢從者死,其臣曰:“辛俞從之。”吏得而將殺之,君曰:“命汝無得從,敢從何也?”辛俞對曰:“臣聞三世仕於家者君之,二世者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爲之賜之多也。今臣三世於欒氏,受其賜多矣,臣敢畏死而忘三世之恩哉?”晉君釋之。
留侯張良之大父開地相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二十歲秦滅韓,良年少未宦事韓。韓破,浪家童三百人,弟死不葬,良悉以家財求刺客刺秦王,爲韓報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韓故,遂學禮淮陽,東見滄海君,得力士爲鐵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東遊,良與客狙擊秦皇帝於博浪沙,誤中副車,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購甚急,良更易姓名,深亡匿,後卒隨漢報秦。
鮑叔死,管仲舉上衽而哭之,泣下如雨,從者曰:“非君父子也,此亦有說乎?”管仲曰:“非夫子所知也,吾嘗與鮑子負販於南陽,吾三辱於市,鮑子不以我爲怯,知我之慾有所明也;鮑子嘗與我有所說王者,而三不見聽,鮑子不以我爲不肖,知我之不遇明君也;鮑子嘗與我臨財分貨,吾自取多者三,鮑子不以我爲貪,知我之不足於財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士爲知己者死,而況爲之哀乎!”
晉趙盾舉韓厥,晉君以爲中軍尉;趙盾死,子朔嗣爲卿。至景公三年,趙朔爲晉將,朔取成公姊爲夫人,大夫屠岸賈,欲誅趙氏,初趙盾在夢見叔帶持龜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佔,垂絕而後好,趙史援佔曰:此甚惡非君之身,及君之子,然亦君之咎也。至子趙朔,世益衰,屠岸賈者,始有寵於靈公,及至於晉景公,而賈爲司寇,將作難,乃治靈公之賊以至,趙盾遍告諸將曰:“趙穿弒靈公,盾雖不知猶爲首賊,臣殺君,子孫在朝,何以懲罪,請誅之!”韓厥曰:“靈公遇賊,趙盾在外,吾先君以爲無罪,故不誅;今諸君將誅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後妄誅;妄誅謂之亂臣,有大事而君不聞,是無君也。”屠岸賈不聽,厥告趙朔趨亡,趙朔不肯,曰:“子必不絕趙祀,朔死且不恨。”韓厥許諾,稱疾不出,賈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於下宮,殺趙朔、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宮匿,後生男乳,朔客程嬰持亡匿山中,居十五年,晉景公疾,卜之曰:“大業之後不遂者爲祟。”景公疾問韓厥,韓厥知趙孤在,乃曰:“大業之後,在晉絕祀者,其趙氏乎!夫自中行衍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鳥喙,降佐殷帝太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厲無道,而叔帶去周適晉,事先君文侯,至於成公,世有立功,未嘗有絕祀;今及吾君獨滅之,趙宗國人哀之,故見龜策,唯君圖之。”景公問曰:“趙尚有後子孫乎?”韓厥具以實對,於是景公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召而匿之宮中,諸將入問疾,景公因韓厥之衆,以脅諸將而見趙孤,孤名曰武,諸將不得已乃曰:“昔下官之難屠岸賈爲之,矯以君令,幷命羣臣,非然孰敢作難,微君之疾,羣臣固且請立趙後,今君有令,羣臣之願也。”於是召趙武、程嬰遍拜諸將軍,將軍遂返與程嬰趙武攻屠岸賈,滅其族,復與趙武田邑如故。故人安可以無恩,夫有恩於此故復於彼;非程嬰則趙孤不全,非韓厥則趙後不復。韓厥可謂不忘恩矣。
北郭騷踵見晏子曰:“竊悅先生之義,願乞所以養母者。”晏子使人分倉粟府金而遺之,辭金而受粟。有間,晏子見疑於景公,出奔,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吾悅晏子之義而嘗乞所以養母者。吾聞之曰:養其親者,身更其難;今晏子見疑,吾將以身白之。”遂造公庭求復者曰:“晏子天下之賢者也,今去齊國,齊國必侵矣,方必見國之侵也,不若先死請絕頸以白晏子。”逡巡而退,因自殺也。公聞之大駭,乘馳而自追晏子,及之國郊,請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之,聞北郭子之以死白己也,太息而嘆曰:“嬰不肖,罪過固其所也,而士以身明之,哀哉!”
吳赤市使於智氏,假道於衛,寧文子具紵絺三百制,將以送之,大夫豹曰:“吳雖大國也,不壞交假之道,則亦敬矣,又何禮焉!”寧文子不聽,遂致之吳赤市。至於智氏,既得事,將歸吳,智伯命造舟爲樑,吳赤市曰:“吾聞之,天子濟於水,造舟爲樑,諸侯維舟爲樑,大夫方舟。方舟,臣之職也,且敬太甚必有故。”使人視之,視則用兵在後矣,將亦襲衛。吳赤市曰:“衛假吾道而厚贈我,我見難而不告,是與爲謀也。”稱疾而留,使人告衛,衛人警戒,智伯聞之,乃止。
楚魏會於晉陽,將以伐齊,齊王患之,使人召淳于髡曰:“楚魏謀欲伐齊。願先生與寡人共憂之。”淳于髡大笑而不應,王后問之,又復大笑而不應,三問而不應,王怫然作色曰:“先生以寡人國爲戲乎?”淳于髡對曰:“臣不敢以王國爲戲也,臣笑臣鄰之祠田也,以奩飯與一鮒魚。其祝曰:下田洿邪,得谷百車,蟹堁者宜禾。臣笑其所以祠者少而所求者多。”王曰善,賜之千金,革車百乘,立爲上卿。
陽虎得罪於衛,北見簡子曰:“自今以來,不復樹人矣。”簡子曰:“何哉?”陽虎對曰:“夫堂上之人,臣所樹者過半矣;朝廷之吏,臣所立者亦過半矣;邊境之士,臣所立者亦過半矣。今夫堂上之人,親郄臣於君;朝廷之吏,親危臣於衆;邊境之士,親劫臣於兵。”簡子曰:“唯賢者爲能報恩,不肖者不能。夫樹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食焉。樹蒺藜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今子之所樹者,蒺藜也,自今以來,擇人而樹,毋已樹而擇之。”
魏文侯與田子方語,有兩僮子衣青白衣,而侍於君前,子方曰:“此君之寵子乎!”文侯曰:“非也,其父死於戰,此其幼孤也,寡人收之。”子方曰:“臣以君之賊心爲足矣,今滋甚,君之寵此子也,又且以誰之父殺之乎?”文侯愍然曰:“寡人受令矣。”自是以後,兵革不用。
吳起爲魏將,攻中山,軍人有病疽者,吳子自吮其膿,其母泣之,旁人曰:“將軍於而子如是,尚何爲泣?”對曰:“吳子吮此子父之創而殺之於注水之戰,戰不旋踵而死;今又吮之,安知是子何戰而死,是以哭之矣!”
東閭子嘗富貴而後乞,人問之,曰:“公何爲如是?”曰:“吾自知吾嘗相六七年未嘗薦一人也;吾嘗富三千萬者再,未嘗富一人;不知士出身之咎然也。孔子曰:‘物之難矣,小大多少各有怨惡,數之理也,人而得之,在於外假之也。’”
齊懿公之爲公子也,與邴歜之父爭田,不勝。及即位,乃掘而刖之,而使歜爲僕;奪庸織之妻,而使織爲參乘;公遊於申池,二人浴於池,歜以鞭抶織,織怒,歜曰:“人奪女妻,而不敢怒;一抶女,庸何傷!”織曰:“孰與刖其父而不病,奚若?”乃謀殺公,納之竹中。
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家見公子宋之食指動,謂公子家曰:“我如是必嘗異味。”及食大夫黿,召公子宋而不與;公子宋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之。公子宋與公子家先遂殺靈公。子夏曰:“春秋者,記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者也;此非一日之事也,有漸以至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