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秋夏,間或雲物慘然,則其暈如虹,長六七尺。比候則颶風必發,故呼爲“颶母”。忽見有震雷,則颶風不能作矣。舟人常以爲候,豫爲備之。
惡風謂之颶。壞屋折樹,不足喻也。甚則吹屋瓦如飛蝶,或二三年不一風,或一年兩三風,亦系連帥政德之否臧者。然發則自午及酉,夜半必止。此乃飄風不終朝之義也。
嶺表或見物自空而下,始如彈丸,漸如車輪,遂四散。人中之即病,謂之瘴母。
嶺表山川,盤鬱結聚,不易疏泄,故多嵐霧作瘴。人感之多病,腹脹成蠱。俗傳有萃百蟲爲蠱,以毒人。蓋溼熱之地,毒蟲生之,非第嶺表之家性慘害也。
沓潮者,廣州去大海不遠二百里。每年八月,潮水最大,秋中復多颶風。當潮水未盡退之間,颶風作,而潮又至,遂至波濤溢岸,淹沒人廬舍,蕩失苗稼,沈溺舟船,南中謂之沓潮。或十數年一有之,亦系時數之失耳。俗呼爲海翻爲漫天。
梧州對岸西火山(案:《太平寰宇記》所載此句下有“山形高下大如桂林”八字),山下有澄潭,水深無極。其火每三五夜一見於山頂,每至一更初,火起匝,其頂如野花之狀,少頃而息。或言其下有寶珠,光照於上如火。上有荔枝,四月先熟,以其地熱,故爲火山也。
自瓊至報溪澗,澗中有石鱗次,水流其間,或相去二三尺,近似天設,可躡之而過。或有乘牛過者,牛皆促斂四蹄,跳躍而過,或失則隨流而下。見者皆以爲笑,彼人諺曰:“跳石牛骨碌——好笑,好笑。”
潘州昔有方士潘茂,於此昇仙,遂以名。
白州有一派水,出自雙水山,合容州江,呼爲綠珠井,在雙角山下。昔梁氏之女,有容貌,石季倫爲交趾採訪使,以真珠三斛買之。梁氏之居,舊井存焉(案:《太平寰宇記》載此作“舊井今已塞焉”)。
廉州邊海中有洲島,島上有大池。每年太守修貢,自監珠戶入池,池在海上,疑其底與海通。又池水極深,莫測也。如豌豆大者常珠。如彈丸者亦時有得,徑寸照室,不可遇也。又取小蚌肉,貫之以篾,曬乾,謂之珠母。容桂人率將燒之,以薦酒也。肉中有細珠如粟,乃知蚌隨小大,胎中有珠(案:《政和本草》引此條雲:“廉州邊海中有洲島,島上有大池,謂之珠池。每歲,刺史親監珠戶入池採老蚌割珠,取以充貢。池雖在海上,而人疑其底與海通,池水乃淡,此不可測也。土人採小蚌肉作脯,食之往往得細珠如米者。乃知此池之蚌隨大小,皆有珠矣。”與此書詳略互異)。
五嶺內,富州、賓州、澄州、江溪間,皆產金。側近居人,以淘金爲業。自旦及暮,有不獲一星者。
澄州金最良。某頃年使上國親友,附澄金二十兩,訝其單鮮。友曰:“金雖少,貴其夜明,有異於常金耳!”留宿驗之,信然。
廣州浛洭縣有金池(案:浛洭縣原本訛作治涯。今據《唐·地理志》改正)。彼中居人,忽有養鵝鴨,常於屎中見麩金片,遂多養,收屎淘之,日得一兩或半兩,因而致富矣。
隴州山中多紫石英,其色淡紫,其質瑩徹,隨其大小,皆五棱,兩頭如箭鏃,煮水飲之,暖而無毒。比北中白石英,其力倍矣。
康州悅城縣北百餘里,山中有樵石穴。每歲,鄉人琢爲燒食器,但燒令熱徹,以物襯閻,置之盤中,旋下生魚肉及蔥韭齏俎醃之類,頃刻即熟,而終席煎沸。南中有親朋聚會,多用之。頻食亦極壅熱,疑石中有火毒。
白土坑在富州城北隅,其土白膩,郡人取以爲貨,終古不竭。今五嶺婦女,率皆用之爲粉,又名鉛粉。
瑇瑁形狀似龜,惟腹背甲有紅點。《本草》雲:瑇瑁解毒。其大者,悉婆娑石。兼雲辟邪。廣南盧亭(原注:海島夷人也),獲活瑇瑁龜一枚,以獻連帥嗣薛王。王令生取背甲小者二片,帶於左臂上,以闢毒。龜被生揭其甲,甚極苦楚。後養於使宅後北池,俟其揭處漸生,復遣盧亭送於海畔。或雲瑇瑁若生,帶之有驗。凡飲饌中有蠱毒,瑇瑁甲即自搖動。若死,無此驗。
新瀧等州,山田扌柬荒平處鋤爲町畦。伺春雨丘中聚水,即先買鯇魚子,散於田內。一二年後,魚兒長大,食草根並盡。既爲熟田,又收魚利;及種稻,且無稗草。乃養民之上術。
銅柱。舊有韋公幹爲愛州刺史,聞有漢伏波銅柱,以表封疆在其境。公幹利其財,欲摧鎔之於賈。胡士人不知援之所鑄,且謂神物,哭曰:“使者果壞,是吾屬爲海人所殺矣。”公幹不聽。百姓奔走,訴於都督,韓約移書辱之。公幹乃止。
蠻夷之樂,有銅鼓焉,形如腰鼓,而一頭有面。鼓面圓二尺許,面與身連,全用銅鑄。其身遍有蟲魚花草之狀(案:此十字原本脫去。今據《太平御覽》補入),通體均厚,厚二分以外,爐鑄之妙,實爲奇巧。擊之響亮,不下鳴鼉(案此二句原本脫去。今據《太平御覽》補入)。貞元中,驃國進樂,有玉螺銅鼓(原注:玉螺,蓋螺之白者,非琢石所爲)即知南蠻酋首之家,皆有此鼓也。鹹通末,幽州張直方貶龔州刺史。到任後,修葺州城,因掘土得一銅鼓,載以歸京。到襄漢,以爲無用之物,遂舍於延慶禪院,用代木魚,懸於齋室。今見存焉。僖宗朝,鄭絪鎮番禺日,有林藹者,爲高州太守。有鄉墅小兒,因牧牛聞田中有蛤鳴(原注:蛤即蝦蟆),牧童遂捕之。蛤躍入一穴,遂掘之深大,即蠻酋冢也。蛤乃無蹤,穴中得一銅鼓,其色翠綠,土蝕數處損闕,其上隱起,多鑄蛙黽之狀。疑其鳴蛤即鼓精也。遂狀其緣由,納於廣帥,懸於武庫,今尚存焉。
嶺表所重之節,臘一、伏二、冬三、年四。
夷人通商於邕州石溪口,至今謂之獠市。
廣南有舂堂,以渾木刳爲槽。一槽兩邊約十杵,男女間立,以舂稻糧。敲磕槽舷,皆有遍拍;槽聲若鼓,聞於數裏。雖思婦之巧弄秋砧,不能比其劉亮也。
賈人船不用鐵釘,只使桄榔須繫縛,以橄欖糖泥之。糖幹甚堅,入水如漆也。
番禺地無狐兔,用鹿毛、野貍毛爲筆。又昭富春勤等州,則擇雞毛爲筆。其爲用與兔毫不異,但恨鼠須之名,未得見也。
廣州陶家,皆作土鍋鑊,燒熱,以土油之(案:油釉通)。其潔淨則愈於鐵器。尤宜煮藥。一斗者才直十錢,愛護者或得數日,若迫以巨焰涸之,則立見破裂。斯亦濟貧之物。
葫蘆笙。交趾人多取無柄老瓠割而爲笙。上安十三簧,吹之音韻清響,雅合律呂。
南道之酋豪,多選鵝之細毛,夾以布帛,絮而爲被,復縱橫衲之,其溫柔不下於挾纊也。俗雲:鵝毛柔暖而性冷遍,宜覆嬰兒,闢驚癇也。
盧亭者。盧循昔據廣州,既敗,餘黨奔入海島,野居,惟食蠔蠣,壘殼爲牆壁。
容南土風,好食水牛肉。言其脆美。或炰或炙,盡此一牛。既飽,即以鹽酪薑桂調齏而啜之。齏是牛腸胃中已化草,名曰“聖齏”。腹遂不脹(案:《太平御覽》引此曰:“容南土風,好食水牛。言其絕美,則柔毛肥蝨不足比也。每軍騎有局筵,必先此物,或炙此一牛,既飽,即以聖齏消之。既至,即以鹽酪薑桂調而啜之。腹遂不脹。北客到此,多赴此筵。但能食肉,同有啜齏。”與此書詳略互異)。
交趾之人,重不乃羹(案:“不乃”,原本訛不祿。考《溪蠻叢笑》引此條雲:“交趾重不乃羹,先鼻引其汁。”不乃者,反切擺也。今改正)。羹以羊鹿雞豬肉和骨同一釜煮之,令極肥濃漉;去肉,進蔥姜,調以五味,貯以盆器,置之盤中。羹中有觜銀杓,可受一升,即揖讓,多自主人先舉,即滿斟一杓,內嘴入鼻,仰首徐傾之。飲盡,傳杓如酒巡行之。吃羹了,然後續以諸饌。謂之不乃會(原注:亦呼爲先腦也)。交趾人或經營事務,彌縫權要,但備此會,無不諧者。
南中醞酒,即先用諸藥。別淘漉粳米,曬乾,旋入藥。和米搗熟,即綠粉矣。熱水溲而團之,形如餢飳,以指中心,刺作一竅,布放簟席上,以枸杞葉攢罨之,其體候好弱(案,此句疑有脫誤),一如造麴法。既而以藤篾貫之,懸於煙火之上。每醞一年,用幾個餅子,固有恆準矣。南中地暖,春冬七日熟,秋夏五日熟。既熟,貯以瓦甕,用糞掃火燒之。
象肉有十二種,合十二屬,膽不附肝,隨月轉在諸肉中。假如正月建寅,膽在虎肉上,余月率同此例(案:《說郛》引此條虎肉作:“尻肉”。考十二屬中,寅爲虎,故寅月當在虎肉,作“尻肉”者非是。《物類相感志》引此條亦作“虎肉”)。
廣之屬郡潮、循州,多野象。潮循人或捕得象,爭食其鼻,雲肥脆,尤堪作炙。
蠻王宴漢使於百花樓前,設舞象,曲樂動,倡優引入一象,以金羈絡首,錦襜垂身,隨膝騰踏,動頭搖尾,皆合節奏。即舞馬之類。
明皇所教之象,天寶之亂,祿山大宴諸酋,出象紿之曰:“此自南海奔至,以吾有天命,雖異類,見必拜舞。”左右教之,象皆努目不動,終不肯拜。祿山怒,盡殺之。
乾符四年,占城國進馴象三頭。當殿引對,亦能拜舞。後放還本國。
恂有親表,曾奉使雲南。彼中豪族,各家養象,負重到遠,如中夏之畜牛馬也。
南中小郡,多無緇流。每宣德音,須假作僧道陪位。昭宗即位,柳韜爲容廣宣告使,赦文到下屬州,崖州自來無僧家,臨事差攝,宣時,有一假僧不伏排位。太守王宏夫怪而問之,僧曰:“役次未當差遣編並。去歲已曾攝文宣王,今年又差作和尚。”見者莫不絕倒。
溫媼者,即康州悅城縣孀婦也。績布爲業。嘗於野岸拾菜,見沙草中有五卵,遂收歸置績筐中。不數日,忽見五小蛇殼,一斑四青,遂送於江次,固無意望報也。媼常濯浣於江邊,忽一日,魚出水,跳躍戲於媼前,自爾爲常。漸有知者,鄉里鹹謂之“龍母”,敬而事之。或詢以災福,亦言多徵應。自是,媼亦漸豐足。朝廷知之,遣使徵入京師。至全義嶺,有疾,卻返悅城而卒。鄉里共葬之,江東岸忽一夕天地冥晦,風雨隨作,及明已移,其冢並四面草木悉移於西岸矣。
陵州刺史周遇,不茹葷血。嘗語恂雲:頃年自青社之海歸閩,遭惡風,飄五日夜,不知行幾千裏也。凡歷六國,第一狗國,同船有新羅客雲,是狗國,逡巡,果見如人裸形抱狗而出。見船驚走。經毛人國,形小,皆被髮而身有毛,蔽如狖。又到野義國,船抵暗石而損,遂搬人物上岸。伺潮落,閣船而修之。初,不知在此國,有數人同入深林採野蔬。忽爲野義所逐,一人被擒,餘人驚走,回顧見數輩野義同食所得之人。同舟者驚愕無計,頃刻有百餘野義皆赤發裸形,呀口怒目而至。有執木槍者,有雌而挾子者,篙工賈客,五十餘人,遂齊將弓弩槍劍以敵之。果射倒二野義,即舁拽朋嘯而遁。既去,遂伐木下寨,以防再來。野義畏弩,亦不復至。駐兩日,修船方畢,隨風而逝。又經大人國,其人悉長大而野,見船上鼓譟即驚走不出。又經流虯國,其國人麼麼一概,皆服麻布而有禮,競將食物求易釘鐵。新羅客亦半譯其語,遣客速過,言此國遇華人飄泛至者,慮有災禍。既而又行徑小人國,其人悉裸形,小如五六歲兒,船人食盡,遂相率尋其巢穴。俄頃見果,採得三四十枚以歸,分而充食,後行兩日,遇一島,而取水。忽有羣山羊,見人但聳視都不驚避。既肥且偉,初疑島上有人牧養,而絕無人,蹤捕之,僅獲百口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