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康王秀 南平元襄王偉 鄱陽忠烈王恢 始興忠武王憺
長沙王懿平崔慧景後,爲尚書令,居端右。衡陽王暢爲衛尉,掌管鑰。東昏日夕逸遊,衆頗勸懿廢之,懿弗聽。東昏左右惡懿勳高,又慮廢立,並間懿。懿亦危之,自是諸親鹹爲之備。及難作,臨川王宏以下諸弟侄俱隱人間,罕有發泄,唯桂陽王融及禍。武帝兵至新林,秀及諸親並自拔赴軍。建康平,爲南徐州刺史。天監元年,封安成郡王。京口自崔慧景亂後,累被兵革,人戶流散,秀招懷撫納,惠愛大行。仍屬饑年,以私財贍百姓,所濟甚多。
六年,爲江州刺史。將發,主者求堅船以爲齋舫。秀曰:“吾豈愛財而不愛士。”乃教以牢者給參佐,下者載齋物。既而遭風,齋舫遂破。及至州,聞前刺史取徵士陶潛曾孫爲裏司,嘆曰:“陶潛之德,豈可不及後胤。”即日闢爲西曹。時夏水泛長,津樑斷絕,外司請依舊僦度,收其價。秀教曰:“刺史不德,水潦爲患,可利之乎。”給船而已。
七年,遭慈母陳太妃憂,詔起視事。尋遷荊州刺史,加都督。立學校,招隱逸。闢處士河東韓懷明、南平韓望、南郡庾 承先、河東郭麻等。是歲,魏縣瓠城人反,殺豫州刺史司馬悅,引司州刺史馬仙琕,仙琕籤荊州求應赴。衆鹹謂宜待臺報。秀曰:“彼待我爲援,援之宜速,待敕非應急也。”即遣兵赴之。及沮水暴長,頗敗人田,秀以谷二萬斛贍之。使長史蕭琛簡州貧老單丁吏,一日散遣百餘人,百姓甚悅。荊州嘗苦旱,鹹欲徙市開渠,秀乃責躬,親祈楚望。俄而甘雨即降,遂獲有年。又武甯太守爲弟所殺,乃僞雲土反,秀照其奸慝,望風首款,鹹謂之神。於荊州起天居寺,以武帝遊樑館也。及去任,行次大雷,風波暴起,船艫淪溺,秀所問唯恐傷人。
十三年,爲郢州刺史,加都督。郢州地居衝要,賦斂殷煩,人力不堪,至以婦人供作。秀務存約己,省去遊費,百姓安堵,境內晏然。夏口常爲戰地,多暴露骸骨,秀於黃鶴樓下祭而埋之。一夜夢數百人拜謝而去。每冬月,常作襦褲以賜凍者。時司州叛蠻田魯生、魯賢、超秀據蒙籠來降,武帝以魯生爲北司州刺史,魯賢北豫州刺史,超秀定州刺史,爲北境捍蔽。而魯生、超秀互相讒毀,有去就心。秀撫喻懷納,各得其用,當時賴之。
遷雍州刺史,在路薨。武帝聞之,甚痛悼焉。遣南康王績緣道迎候。初,秀之西也,郢州人相送出境,聞其疾,百姓商賈鹹爲請命。及薨,四州人裂裳爲白帽哀哭以迎送之。雍州蠻迎秀,聞薨,祭哭而去。喪至都,贈司空,諡曰康。
秀美容儀,每在朝,百僚屬目。性仁恕,喜慍不形於色。左右嘗以石擲殺所養鵠,齋帥請按其罪。秀曰:“吾豈以鳥傷人。”在都旦臨公事,廚人進食,誤覆之,去而登車,竟朝不飯,亦弗之誚也。時諸王並下士,建安、安成二王尤好人物,世以二安重士,方之“四豪”。
秀精意學術,蒐集經記,招學士平原劉孝標使撰類苑,書 未及畢,而已行於世。秀於武帝布衣昆弟,及爲君臣,小心畏敬,過於疏賤者,帝益以此賢之。少偏孤,於始興王憺尤篤。憺久爲荊州刺史,常以所得奉中分秀,秀稱心受之,不辭多也。昆弟之睦,時議歸之。佐史夏侯亶等表立墓碑誌,詔許焉。當世高才遊王門者,東海王僧孺、吳郡陸倕、彭城劉孝綽、河東裴子野,各制其文,欲擇用之,而鹹稱實錄,遂四碑並建。世子機嗣。
機字智通,位湘州刺史,薨於州。機美姿容,善吐納,家既多書,博學強記。然而好弄尚力,遠士子,邇小人。爲州專意聚斂,無政績,頻被案劾。將葬,有司請諡,詔曰:“王好內怠政,宜諡曰煬。”所着詩賦數千言。元帝集而序之。子操嗣。
機弟推字智進,少清敏,好屬文,深爲簡文所親賞。普通六年,以王子封南浦侯,歷淮南、晉陵、吳郡太守。所臨必赤地大旱,吳人號“旱母”焉。侯景之亂,守東府,城陷,推握節死之。
南平元襄王偉字文達,文帝第八子也。幼清警好學,仕齊爲晉安王驃騎外兵參軍。武帝爲雍州,慮天下將亂,求迎偉及始興王憺。俄聞已入沔,帝欣然謂佐史曰:“阿八、十一行至,吾無憂矣。”及起兵,留行雍州州府事。及帝克郢、魯,下尋陽,圍建鄴,而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璝及巴西太守魯休烈起兵逼荊州,蕭穎胄憂憤暴卒,西朝兇懼,徵兵於偉。偉乃割州府將吏配始興王憺往赴之。憺至,璝等皆降。齊和帝詔以偉爲都督、雍州刺史。
天監元年,封建安王。初,武帝軍東下,用度不足,偉取襄陽寺銅佛,毀以爲錢。富僧藏鏹,多加毒害,後遂惡疾。十三年,累遷爲左光祿大夫,加親信四十人,歲給米萬斛,藥直 二百四十萬,廚供月二十萬,並二衛兩營雜役二百人,倍先置防合、白直左右職局一百人。以疾甚,故不復出蕃而加奉秩。
十五年,所生母陳太妃薨,毀頓過禮,水漿不入口累日。帝每臨幸抑譬之。偉雖奉詔,而殆不勝喪,惡疾轉增,因求改封。十七年,改封南平郡,位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中大通四年,爲中書令、大司馬。薨,贈侍中、太宰,諡曰元襄。
偉性端雅,持軌度。少好學,篤誠通恕。趨賢重士,常如弗及,由是四方遊士、當時知名者莫不畢至。疾亟喪明,便不復出。齊世青溪宮改爲芳林苑,天監初,賜偉爲第。又加穿築,果木珍奇,窮極雕靡,有侔造化。立遊客省,寒暑得宜,冬有籠爐,夏設飲扇,每與賓客遊其中,命從事中郎蕭子範爲之記。樑蕃邸之盛無過焉。而性多恩惠,尤湣窮乏。常遣腹心左右歷訪閭里,人士有貧困吉凶不舉者,即遣贍恤之。平原王曼穎卒,家貧無以殯,友人江革往哭之。其妻兒對革號訴,革曰:“建安王當知,必爲營理。”言未訖,而偉使至,給其喪事,得賙濟焉。每祁寒積雪,則遣人載樵米,隨乏絕者賦給之。晚年崇信佛理,尤精玄學,着二旨義,制性情、幾神等論。其義僧寵及周舍、殷鈞、陸倕併名精解而不能屈。朝廷得失,時有匡正。子侄邪僻,義方訓誘。斯人斯疾,而不得助主興化,樑政漸替,自公薨焉。世子恪嗣。
世子恪字敬則,弘雅有風則,姿容端麗。位雍州刺史。年少未閒庶務,委之羣下,百姓每通一辭,數處輸錢,方得聞徹。賓客有江仲舉、蔡薳、王臺卿、庾仲容四人,俱被接遇,並有蓄積。故人間歌曰:“江千萬,蔡五百,王新車,庾大宅。”遂達武帝。帝接之曰:“主人憒憒不如客。”尋以廬陵王代爲刺史。恪還奉見,武帝以人間語問之,恪大慚,不敢一言。後 折節學問,所歷以善政稱。
太清中,爲郢州刺史。及亂,邵陵王至郢,恪郊迎之,讓位焉,邵陵不受。及王僧辯至郢,恪歸荊州。元帝以爲尚書令、司空。賊平,爲揚州刺史。時帝未遷都,以恪宗室令譽,故先使歸鎮社稷。大寶三年,薨於長沙,未之鎮也。贈太尉,諡曰靖節王。恪弟恭。
恭字敬範,天監八年,封衡山縣侯。初,樂山侯正則有罪,敕讓諸王,獨謂元襄王曰:“汝兒非直無過,並有義方。”
歷位監南徐州事。時衡州刺史武會超在州,子侄縱暴,州人朱朗聚黨反,武帝以恭爲刺史。時朗已圍始興,恭至緩服徇賊,示以恩信。羣賊伏其勇,是夜退三舍以避。軍吏請追,恭曰:“賊以政苛致叛,非有陳、吳之心。緩之則自潰,急之則併力,諸君置之。”明日,朗遣使請降,恭杖節受之,一無所問。即日收始興太守張寶生及會超弟之子子仁斬之軍門,以其賄而虐也。有司奏恭縱罪人,專戮二千石,有詔宥之。
遷湘州刺史,善解吏事,所在見稱。而性尚華侈,廣營第宅,重齋步閣,模寫宮殿。尤好賓友,酣宴終辰,坐客滿筵,言談不倦。時元帝居蕃,頗事聲譽,勤心着述,卮酒未嘗妄進。恭每從容謂曰:“下官曆觀時人,多有不好歡興,乃仰眠牀上,看屋樑而着書,千秋萬歲,誰傳此者。勞神苦思,竟不成名。豈如臨清風,對朗月,登山泛水,肆意酣歌也。”
尋除甯蠻校尉、雍州刺史,便道之鎮。簡文少與恭遊,特被賞狎,至是手令勖以政事。恭至州,政績有聲,百姓請於城南立碑頌德,詔許焉,名爲政德碑。是夜聞數百人大叫碑石下,明旦視之,碑涌起一尺。恭命以大柱置於碑上,使力士數十人抑之不下,又以酒脯祭之,使人守視,俄而自復,視者竟不見之。恭聞而惡焉。
先是,武帝以雍爲邊鎮,運數州粟以實儲倉。恭乃多取官米,還贍私宅;又典籤陳保印侵克百姓,爲荊州刺史廬陵王所啓,被詔徵還。在都朝謁,白服隨列。帝曰:“白衣者爲誰?“對曰:“前衡山侯恭。”帝厲色曰:“不還我陳保印,吾當白汝未已。”而保印實投湘東王,王改其姓名曰袁逢。恭竟不敘用。侯景亂,卒於城中,詔特複本封。元帝追諡曰僖侯。
子靜字安仁,少有美名,號爲宗室後進。有文才,而篤志好學。既內足於財,多聚經史,散書滿席,手自讎校。何敬容欲以女妻之,靜忌其太盛,拒而不納,時論服焉。然好戲笑,輕論人物,時以此少之。位給事黃門侍郎,深爲簡文所愛賞。太清三年卒,贈侍中。
恭弟祗字敬謨,美風儀,幼有令譽。天監中,封定襄縣侯。後歷位北兗州刺史。侯景亂,與從弟湘潭侯退謀起兵內援,會州人反城應景,祗遂奔東魏。
鄱陽忠烈王恢字弘達,文帝第十子也。幼聰穎,七歲能通孝經、論語義,發擿無遺。及長,美風儀,涉獵史籍。仕齊位北中郎外兵參軍,前軍主簿。宣武王之難,逃在都下。武帝起兵,恢藏伏得免。大軍至新林,乃奉迎。
天監元年,封鄱陽郡王。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初,郢城內疾疫死者甚多,不及藏殯。恢下車遽命埋瘞,又遣四使巡行州部,境內大寧。時有進筒中布者,恢以奇貨異服,即命焚之,於是百姓仰德。累遷都督、益州刺史。成都去新城五百里,陸路往來,悉訂私馬,百姓患焉,累政不能改。恢乃市馬千匹以付所訂之家,須則以次發之,百姓賴焉。再遷開府儀同三司、都督、荊州刺史。普通七年,薨於州。詔贈侍中、司徒,諡曰忠烈。
恢美容質,善談笑,愛文酒,有士大夫風則。所在雖無皎 察,亦不傷物。有孝性,初鎮蜀,所生費太妃猶停都。後於都不豫,恢未之知,一夜忽夢還侍疾。及覺,憂惶廢寢食。俄而都信至,太妃已瘳。後有目疾,久廢視瞻。有道人慧龍得療眼術,恢請之。及至,空中忽見聖僧。及慧龍下針,豁然開朗,鹹謂精誠所致。
恢性通恕,輕財好施,凡歷四州,所得奉祿,隨而散之。在荊州,嘗從容問賓僚曰:“中山好酒,趙王好吏,二者孰愈?”衆未有對者。顧謂長史蕭琛曰:“漢時王侯,蕃屏而已,視事親人,自有其職。中山聽樂,可得任性;彭祖代吏,近於侵官。今之王侯,不守蕃國,當佐天子臨人,清白其優乎。”坐者鹹服。有男女百人,男封侯者三十九人,女主三十八人。世子範嗣。
範字世儀,溫和有器識。爲衛尉卿,每夜自巡警,武帝嘉其勞苦。出爲益州刺史。行至荊州而忠烈王薨,因停自解。武帝不許,詔權監荊州。及湘東王至,範依舊述職,遣弟湘潭侯退隨喪而下。大同元年,以開通劍道,克復華陽增封。尋徵爲領軍將軍、侍中。
範雖無學術,而以籌略自命。愛奇翫古,招集文才,率意題章,亦時有奇致。嘗得舊琵琶,題雲“齊竟陵世子”。範嗟人往物存,攬筆爲詠,以示湘東王,王吟詠其辭,作琵琶賦和之。
後爲都督、雍州刺史。範作牧蒞人,甚得時譽,撫循將士,盡獲歡心。於是養士馬,修城郭,聚軍糧於私邸。時廬陵王爲荊州,既是都督府,又素不相能,乃啓稱範謀亂。範亦馳啓自理,武帝恕焉。時論者猶謂範欲爲賊。又童謠雲:“莫匆匆,且寬公,誰當作天子,草覆車邊已。”時武帝年高,諸王莫肯相服。簡文雖居儲貳,亦不自安,而與司空邵陵王綸特相疑阻。綸時爲丹陽尹,威震都下。簡文乃選精兵以衛宮內。兄弟相貳, 聲聞四方。範以名應謠言而求爲公,未幾,加開府儀同三司。範心密喜,以爲謠驗,武帝若崩,諸王必亂,範既得衆,又有重名,謂可因機以定天下。乃更收士衆,希望非常。
太清元年,大舉北侵。初謀元帥,帝欲用範。時朱異取急外還,聞之遽入曰:“嗣王雄豪蓋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殘暴非常,非吊人之材。昔陛下登北顧亭以望,謂江右有反氣,骨肉爲戎首。今日之事,尤宜詳擇。”帝默然曰:“會理何如?“對曰:“陛下得之,臣無恨矣。”會理懦而無謀,所乘襻輿施版屋,冠以牛皮。帝聞不悅,行至宿預,貞陽侯明請行,又以明代之,而以範爲徵北大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尋遷南豫州刺史。
侯景敗於渦陽,退保壽陽,乃改範爲合州刺史,鎮合肥。時景不臣跡露,範屢啓言之,朱異每抑而不奏。及景圍都,範遣世子嗣與裴之高等入援。遷開府儀同三司。臺城不守,範乃棄合肥,出守東關,請兵於魏,遣二子爲質。魏人據合肥,竟不助範。范進退無計,乃泝流西上,軍於樅陽,遣信告尋陽王大心。大心要還九江,欲共兵西上。範得書大喜,乃引軍至盆城,以晉熙爲晉州。遣子嗣爲刺史,江州郡縣,輒更改易。於是尋陽政令所行,唯存一郡,又疑畏範,市糴不通。範乃復遣其弟觀甯侯永將兵通南川,助莊鐵。時二鎮相猜,無復圖賊之志。範數萬之衆,皆無復食,人多餓死。範竟發背而薨。衆祕不發喪,奉弟南安侯恬爲主,有衆數千。範將侯瑱襲莊鐵於豫章,殺之,盡並其軍。乃迎喪往郡,於鬆門遇風,柩沈於水,鈎求得之。及於慶之逼豫章,侯瑱以範子十六人降賊,賊盡於石頭坑殺之。
世子嗣字長胤,容貌豐偉,腰帶十圍。性驍果,有膽略,倜儻不護細行,而復傾身養士,皆得死力。範之薨也,嗣猶據 晉熙,城中食盡,士皆乏絕。侯景遣任約攻嗣。時賊方盛,鹹勸且止。嗣按劍叱之曰:“今日之戰,蕭嗣效命死節之秋也。”及戰,遇流矢中頸,不許拔,帶箭手殺數人,賊退方命拔之,應時氣絕。妻子爲任約所禽。初,範既與尋陽王大心相持,及嗣之死,猶未敢發範喪。
範弟諮字世恭,位衛尉卿,封武林侯。簡文即位之後,景周衛轉嚴,外人莫得見,唯諮及王克、殷不害並以文弱得出入臥內,晨昏左右,天子與之講論六藝,不輟於時。及南康王會理事敗,克、不害懼禍乃自疏,諮不忍離帝,朝覲無絕。賊惡之,令其仇人刁戌刺殺諮於廣莫門外。
諮弟修字世和,封宜豐侯。局力貞固,風儀嚴整。九歲通論語,十一能屬文。鴻臚卿裴子野見而賞之。性至孝,年十二,丁所生徐氏艱,自荊州反葬,中江遇風,前後部伍多致沈溺,修抱柩長號,血淚俱下,隨波搖盪,終得無佗。葬訖,因廬墓次。先時山中多猛獸,至是絕跡。野鳥馴狎,棲宿檐宇。武帝嘉之,以班告宗室。
爲兼衛尉卿。美姿貌,每屯兵周衛,武帝視之移輦。初,嗣王範爲衛尉,夜中行城,常因風便鞭棰宿衛,欲令帝知其勤。及修在職,夜必再巡,而不欲人知。或問其故,曰“夜中警逴,實有其勞,主上慈愛,聞之容或賜止。違詔則不可,奉詔則廢事。且胡質之清,尚畏人知,此職司之常,何足自顯。”聞者歎服。
時王子侯多爲近畿小郡,歷試有績,乃得出爲邊州。帝以修識量宏達,自衛尉出鎮鍾離,徙爲樑、秦二州刺史。在漢中七年,移風改俗,人號慈父。長史範洪胄有田一頃,將秋遇蝗,修躬至田所,深自咎責。功曹史琅邪王廉勸修捕之,修曰 :“此由刺史無德所致,捕之何補。”言卒,忽有飛鳥千羣蔽日而 至,瞬息之間,食蟲遂盡而去,莫知何鳥。適有臺使見之,具言於帝,璽書勞問,手詔曰:“犬牙不入,無以過也。”州人表請立碑頌德。嗣王範在盆城,頗有異論,武陵王大生疑防,流言噂誻。修深自分釋,求送質子,並請助防。武陵王乃遣從事中郎蕭固諮以當世之事,具觀修意。修泣涕爲言忠臣孝子之節,王敬納之。故終修之時,不爲不義。一夕,忽有狗據修所臥牀而臥。修曰:“此其戎乎。”因大修城壘。
承聖元年,魏將達奚武來攻,修遣記室參軍劉璠至益州,求救於武陵王紀,遣將楊幹運援之,拜修隨郡王。璠還至嶓冢,乃降於魏,幹運班師。璠至城下,說城中降魏 。修數之曰 :“卿不能死節,反爲說客邪!”命射之 。間信遣至荊州,元帝遣與相聞。
修中直兵參軍陳晷甚勇有口,求爲覘候,見獲,以辭烈被害。乃遣諮議虞馨致武牛酒。武謂曰:“樑已爲侯景所敗,王何爲守此孤城?”修答守之以死,誓爲斷頭將軍。魏相安定公宇文泰遣書喻之,力屈乃降。安定公禮之甚厚,未幾令還江陵,厚遣之,以文武千家爲綱紀之僕。元帝慮其爲變,中使覘伺,不絕於道。至之夕,命劫竊之。及旦,修表輸馬仗而後帝安。修入覲,望合悲不自勝,元帝亦慟,盡朝皆泣。
尋拜湘州刺史。長沙頻遇兵荒,人戶凋弊。修勸穡務分,未期,流人至者三千餘家。元帝多忌,動加誅翦。修靜恭自守,埋聲晦跡。元帝亦以宗室長年,深相敬禮。及江陵被圍問至,即日登舟赴救。至巴陵西,而江陵覆滅。敬帝立,遙授修太尉,遷太保。時王室浸微,修雖圖義舉,力弱不能自振,遂發背歐血而薨,年五十二。
修弟泰字世怡,封豐城侯。歷位中書舍人,傾竭財産,以事時要,超爲譙州刺史。江北人情獷強,前後刺史並綏撫之。 泰至州,便遍發人丁,使擔腰輿扇傘等物,不限士庶。恥爲之者,重加杖責,多輸財者,即放免之,於是人皆思亂。及侯景至,人無戰心,乃先覆敗。
始興忠武王憺字僧達,文帝第十一子也。仕齊爲西中郎外兵參軍。武帝起兵,憺爲相國從事中郎,與南平王偉留守。齊和帝即位,以憺爲給事黃門侍郎。時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璝等兵逼荊州,蕭穎胄暴卒,尚書僕射夏侯詳議迎憺行荊州事。憺率雍州將吏赴之,以書喻璝等皆降。是冬,武帝平建鄴。明年,和帝詔以憺爲都督、荊州刺史。
天監元年,加安西將軍,封始興郡王。時軍旅之後,公私匱乏,憺厲精爲政,廣闢屯田,減省力役,存問兵死之家,供其窮困,人甚安之。是歲嘉禾生,一莖六穗,甘露降於黃合。四年,荊州大旱,憺使祠於天井,有巨蛇長二丈出遶祠壇,俄而注雨,歲大豐。憺自以少年始居重任,開導物情,辭訟者皆立待符教,決於俄頃,曹無留事,下無滯獄。
六年,州大水,江溢堤壞,憺親率將吏,冒雨賦丈尺築之,而雨甚水壯,衆皆恐,或請避焉。憺曰:“王尊尚欲身塞河堤,我獨何心以免。”乃登堤嘆息,終日輟膳,刑白馬祭江神。酹酒於流,以身爲百姓請命,言終而水退堤立。邴洲在南岸,數百家見水長驚走,登屋緣樹。憺募人救之,一口賞一萬。估客數十人應募,洲人皆以免,吏人歎服,鹹稱神勇。又分遣諸郡遭水死者給棺槥,失田者與糧種。是歲嘉禾生於州界,吏人歸美焉。
七年,慈母陳太妃薨,水漿不入口六日,居喪過禮,武帝優詔勉之,使攝州任。是冬,詔徵以本號還朝。人歌曰:“始興王,人之爹,
九年,拜都督、益州刺史。舊守宰丞尉歲時乞丐,躬歷村 裏,百姓苦之,習以爲常。憺至州,停斷嚴切,百姓以蘇。又興學校,祭漢蜀郡太守文翁,由是人多向方者。
十四年,遷都督、荊州刺史。同母兄安成王秀將之雍州,薨於道。憺聞喪自投於地,席稿哭泣,不飲不食者數日,傾財産賻送,部伍大小皆取足焉,天下稱其悌。
十八年,徵爲侍中、中撫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軍將軍,即開府黃合。薨,二宮悲惜,輿駕臨幸者七焉。贈司徒,諡曰忠武。憺未薨前,夢改封中山王,策授如他日,意頗惡之,數旬而卒。憺有惠西土,荊州人聞薨,皆哭於巷,嫁娶有吉日,移以避哀。子亮嗣。
亮弟映字文明,年十二,爲國子生。天監十七年,詔諸生答策,宗室則否。帝知映聰解,特令問策,又口對,並見奇。謂祭酒袁昂曰:“吾家千里駒也。”
起家淮南太守,諸兄未有除命,乃抗表讓焉。映美容儀。普通二年,封廣信縣侯。丁父憂,隆冬席地,哭不絕聲,不嘗穀粒,唯飲冷水,因患癥結。除太子洗馬。詔以憺艱難王業,追增國封。嗣王陳讓,既不獲許,乃乞頒邑諸弟。帝許之,改封新渝縣侯。後居太妃憂泣血,三年服闋,爲吳興太守。郡累不稔,中大通三年,野谷生武康,凡二十二處,自此豐穰。映制嘉穀頌以聞,中詔稱美。
後爲北徐州刺史,在任弘恕,人吏懷之。常載粟帛遊於境內,遇有貧者,即以振焉。勝境名山,多所尋履。及徵將還,鍾離人顧思遠挺叉行部伍中。映見甚老,使人問,對曰:“年一百一十二歲。凡七娶,有子十二,死亡略盡。今唯小者,年已六十,又無孫息,家闕養乏,是以行役。”映大異之,召賜之食,食兼於人。檢其頭有肉角長寸,遂命後舟載還都,謁見天子。與之言往事,多異所傳,擢爲散騎侍郎,賜以奉宅,朝 夕進見,年百二十卒。又普通中北侵,攻穰城,城內有人年二百四十歲,不復能食谷,唯飲曾孫婦乳。簡文帝命勞之,賜以束帛。荊州上津鄉人張元始年一百一十六歲,膂力過人,進食不異,至年九十七方生兒,兒遂無影。將亡,人人告別,乃至山林樹木處處履行,少日而終,時人以爲知命。湘東王愛奇重異,遂留其枕。
映後歷給事黃門侍郎,衛尉卿,廣州刺史,卒官,諡曰寬侯。
映弟曄字通明,美姿容,善談吐。初封安陸侯。憺特所鍾愛,常目送之曰:“吾所深憂。”左右問其故,答曰:“其過俊發,恐必無年。”及憺不豫,侍疾衣不釋帶,言與淚並。憺薨,扶而後起。服闋,改封上黃侯,位兼宗正卿。簡文入居監撫,曄獻儲德頌,遷給事黃門侍郎。
出爲晉陵太守。美才仗氣,言多激揚。常乘折角牛,榖木履,被服必於儒者。名盛海內,爲宗室推重,特被簡文友愛。與新渝、建安、南浦並預密宴,號東宮四友。簡文日有五六使來往。曄初至郡,屬旱,躬自祈禱,果獲甘潤。郡雀林村舊多猛獸爲害,曄在政六年,此暴遂息。卒於郡。初,曄寢疾歷年,官曹壅滯,有司案諡法“言行相違曰替”,乃諡替侯。
論曰:自昔王者創業,莫不廣植親親,割裂州國,封建子弟。是以大旆少帛,崇於魯、衛,磐石犬牙,寄深樑、楚。樑武遠遵前軌,蕃屏懿親,至於戚枝,鹹被任遇。若蕭景才辯,固亦樑之令望者乎。臨川不才,頻叨重寄,古者睦親之道,粲而不殊,加之重名,則有之矣。而宏屢黷彜典,一撓師徒,樑之不綱,於斯爲甚。正德穢行早顯,逆心夙構,比齊襄而跡可匹,似吳濞而勢不侔,徒爲賊景之階梯,竟取國敗而身滅,哀哉!安成、南平、鄱陽、始興俱以名跡着美,蓋亦有樑之間、 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