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鱗莖肥白,乾淨,正如酪酥一樣。幾枝短而厚的葉子,嫩綠,濃青,又恰似油畫畫的。
我並沒有向那個人要這種嬌嫩的花;然而他既送給我,無論怎樣,我不肯再舍了她不要。
道聲“謝”,接過來,擺在書桌子上吧!
冬天到了,我的書房裏並沒有生火——因爲我不喜歡生火。
清晨起來,盥漱了,走進書房。
忽然一陣清香,透入鼻子裏!
原來那盆水仙發出來五七枝極健旺的箭,白瓣、黃蕊的花兒,也開了許多。
外面下雪了!
我坐在屋裏,寫字伸不出手來,坐着讀書身上有些起慄。
盆中的水仙卻愈發的香;香味也愈發的清!
這是何等的世界!
她是有知識,還是偶然呢?
不用管!橫豎我很愛她了。
“聽差”怕我冷,給我送進一盆炭火來。
我道:“沒得攪亂了花香;趕快搬出火去吧!我很樂意凍着!”
“聽差”很驚訝地端着火盆出去;水仙對着我笑了。
有幾天裏面,我因爲幾件事,在外面跑,沒得回家。
一天稍微得閒,回來先忙着到書房裏看水仙。
然而糟了!水仙上面都蒙着一層灰塵:
又因爲沒有換水,沒有曬的原故,嶄綠的葉子都黃了;雪白的花兒都枯了;鱗莖也爛了幹了。
春天到了,各種植物都生長起來,但是書房裏的水仙完全枯死了!
我呆呆地對着她,半晌,幾乎掉下淚來!
然而我埋怨誰呢?這又有什麼法子呢?
我鄭重地對她說:“你是不幸地死,夭折地死,我非常可憐你;我用盡才力作一首很好的詩吊吊你吧!”
我止住啼哭,磨得墨濃,蘸得筆飽,聚精會神,才待要寫……
忽然送給我水仙的那個人走進來。
他氣沖沖地推開門,站在我跟前,瞪着眼睛,罵我:
“你無恥,你這懦夫!你全沒有一點‘人’心眼兒!你將這樣嬌嫩的花兒糟蹋死了,你還忍心拿她當‘詩料子’作詩,博士人的讚賞嗎?”
我又哭了,哽咽不能住聲了!
那個人又罵起來:“你無恥!你這懦夫!哭當得了什麼?”
我哭着,哽咽着說道:“殺了我,償她的命吧!”
那個人愈發暴躁如雷,大罵起來:“你無恥!你這懦夫!你想着‘以死塞責’麼?你的命值得了什麼?殺死你她仍然是活不了!懦夫!無恥!”
那個人說着,推開門又砰的一聲關住,出去了。
我對着那盆枯死的水仙,又哭起來,而且愈發哽咽不能住了。…………
十,十二,四,在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