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位朋友T君,住在白山的近傍,还是他国内的同窗,所以很算知己。有一天午后,他忽然现在T君的房中。
六叠席的房间,四壁都是乱七八糟的书籍。崔太始与T君面对面席地而坐。席上一盘热勃勃的清茶。T君敬了他一杯,看他一喝而尽,将杯子向盘中一顿,呵了一口气,从烟袋里挖出一枝烟来乱吸。T君看他那头发有二寸多长,胡子不消说,制服的两袖和胸次都涂了红红绿绿的颜色,白的硬领也抹了一层污黑的脂肪,他不由得暗暗地笑了。
“太始,你住在甚么地方了?”
“我住在日本桥我亲戚的银行里,我借了一间光线很适宜的房间,雇了一位姑娘作Model(模特儿),想在这一月内,努力完成一张卒业制作。”
“那好极了。我希望你此次的成功。”
“T君,我倒有一重心事告你,你替我做首诗发泄一下,怎么样?”他摇摇头,眉目都皱在一块,弹去烟灰,向T君说。
“那怎能办到!我做诗都是自动的,自己感触的,自己要说的。你的心事我何从知道?”
“我讲给你听罢。我今天到你这边来,经过小石川教堂。今天是特别传道日,有一群女学生分道发布传单。过路的人都受领女学生们鞠躬和一张传单。独有我经过时,她们不来理我,我很忧郁,你把我的忧郁写出来罢。”
“什么大不了的心事,原来就是这一点。你有了夫人有了三岁的女儿,你还不知足,你每每讲起那些女人的事情,就好像垂涎万丈的样子,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罢。”
“我们徒然的结了多年知己……唉!我最切齿痛恨的,就是说我有了妻女便不该再有别的念头。父母强迫我结婚,这是我有妻室的来历,一时性欲的冲动,这是我有女儿的来历。……T君!你是聪明人,我不以一般朋友看待你,你也苛责我,我真没有地方告诉了。”他说了,便断断续续的一呼一吸,他不禁滴下了一场眼泪。
“你不必悲伤。我明白了。你饶恕我的卤莽。我一定勉力替你做一首诗。”T君被他的话感动了,不禁起了同情,便安慰了他几句,他只没精打采的吸着香烟。
“你在银行里,没有人和你一同画吗?”
“只有一位L君同画。”
“他是到东京还不上两个月的那位L君吗?”
“是的,便是那位。”
他们俩谈了些很平常的话,崔太始总觉得没甚意思,不久便与T君道别。T君也无从安慰他。T君听得崔太始近来和许多朋友们意见不合,连一连二的绝了交。他的朋友们往往讲他的性情大变。T君从这回子谈话里,也经验了。所以很失悔刚才说的话,怕因了这个缘故,损坏了多年的交情。
第二天崔太始到银行去,得到一封快信——他因为住的地方不告诉人家,一切信札都由银行转递——原来国内母校里的教授殷老先生带了两位女公子,到东京来游历,此刻住在神田的长安旅馆里。他欢喜得非常,以为有机会去招待殷老先生的二位女公子了。他再没有心绪作画,便一直到神田去找长安旅馆。
殷老先生的一室也不很宽大的。席子上铺了一条大绵被。殷老先生和他的二位女公子,此外T君L君和别的少年两位,都围着坐在大绵被上,鉴赏长女公子南白所作的画。殷老先生精神振起,讲他长女公子平日得的是某先生的指导,某先生的品评。T君L君和别的少年们都说了一堆恭维的话。
崔太始推进门来,见殷老先生和他的二位女公子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然后叙些应酬话。此时他也盘坐在L君T君的中间,别的二位少年,背地里望崔太始那种特别的动作发笑。崔太始虽是和殷老先生很有精神的谈话,但是一面他很失望。他想殷老先生在东京的门徒不止他一个,在座T君L君和别的二位少年,也曾受过殷老先生教育的,和他的二位女公子同一是世兄妹的情谊,于是他预算不能独尽招待的义务,他的热望冰消了一半。
殷老先生的长女公子南白,十九岁,她得到名师的指导,她的国画创作,在国内已有名望的了,次女公子北白,不过十四岁,还在小学校里读书。他们这回子东来惟一的目的,想开一个展览会,陈列南白创作,使东邦人士也知道中国有位闺秀画家南白女士的作品。
殷老先生和他在座的门人,规划了半天。展览会的事情也就有个端倪了。五位门人中大家推T君到日本画家协会去交涉,推L君担任编画件的号数,崔太始去设法借会场,别的二位印目录发传单。他们认定了,殷老先生和南白恳切的致谢他们。他们便与殷老先生们道别。
殷老先生不很信任别的门人,因为他有的穿西装,有的穿制服,都很整洁而漂亮。独有崔太始衣服上有颜色痕迹,蓬头垢面,不加修饰,所以殷老先生很信任他,说他是最老实的一位青年,又说他对于筹备展览会的事情最出力。因此南白也很感激他,画了几幅画相送。
“支那闺秀画家殷南白女士,此次随尊人东来游历,所带作品百帧,于三月一二三日,假神田东亚俱乐部,由日本画家协会主任,举行作品展览会。……”
东京的新闻上都载着这一小段新闻。到了开会的那一天,殷老先生的五位门人都到会帮忙招待。东亚俱乐部在神田热闹的一带,所以参观者很多,而且都很颂扬南白的作品。东京的新闻记者又时来采访消息,招待的五位很有应接不暇的光景。
第三天,这是末一天了,殷老先生和他的二位女公子也到会。那时参观者新闻记者都由他的门人们招待着,在楼下的一室,殷老先生和参观者新闻记者们谈话,T君当了翻译,楼上的一室,崔太始和南白北白坐在沙发上闲谈。
“你送给我的三幅画,我真感谢你呀!”崔太始柔顺的对南白说。
“那没有价值的,我是乱涂,请崔先生指正才是。”南白很谦虚的回答他说,北白低倒头没有话。
“这三幅画都很有意思,我尤其爱那幅’红叶题诗图’,你的笔法真可说超过石田呢!”
“唉,你不必见笑。你那样说,我真惭愧。”
楼梯上的足声响了,参观者连一连二的上楼,打断了崔太始和南白的谈话。他们站起,避到近壁的一隅,让参观者进行环绕的路径。
崔太始走下楼梯,在楼下的一室踱来踱去的,想起南白那种温柔可爱的性情,清高秀丽的画笔,又是恭敬她,又是爱她,她送给他的一幅“红叶题诗图”,在崔太始眼里看来,一定有深奥的寄托,断乎不是随便写的。他愈想愈高兴,摇摇头,自言自笑。L君坐在入口的地方,偷看他的那种特别举动,莫名其妙,但只猜到殷老先生楼上赞了他几句罢了。
殷老先生和他的女公子门人送新闻记者参观者下楼揖别,壁上的时计刚敲五点钟。
“闭会罢。承诸位劳驾三天,心里很不安。今天预备在中华楼小叙,我们同去罢。”殷老先生对门人说。
“不必客气,我们便要回寓了。”门人们同声辞谢。
“不是我的客气,是你们的客气。太始君你为我邀请他们,你不应该也说客气的话。”殷老先生对崔太始说。
“我们不应该违背殷先生的命令,殷先生好意教我们去,我们也就去罢。”崔太始变了语调,得意扬扬的对同伴说,他以为有无上的光荣。殷老先生对他说那句“你也不该客气”的话,带有些橄榄的滋味,愈嚼愈甘。L君微微的拉了T君的衣角,T君便斜看崔太始的得意的示威。
他们从东亚俱乐部出来,走上街道,转了两处的街角,便到中华楼了。殷老先生早已定好了一间“兰室”。
圆桌子上殷老先生对门而坐,右方北白,南白,崔太始,别的二位L君T君顺次坐下。T君与殷老先生又并肩了。殷老先生与T君谈话。别的二位也乘机插了许多话头。他们谈的资料,不出展览会经过的情形。
崔太始用小刀去了三只大苹果的皮,又切成无数的小块,插上牙签,盛在盆子里,请同座的随意取吃。L君从眼角里偷望崔太始,他留下四块大的,分给南白北白,她们说一声“谢你”,他急忙留意同座的几位有望他的没有。
L君装样没有看见,他才放心下来。于是他也参加殷老先生的谈话。
L君向T君做了一个眼风,T君立刻注意崔太始和殷老先生的谈话,崔太始谈锋尖利,说了一大批上下古今长话,殷老先生连声赞扬,说他有见识。
“太始君名不虚传,殷先生都佩服他呢。”T君插了这一句话。
“果然,十年前的地位,我是他的先生,十年后的地位,他是我的先生了。”殷老先生摇头说了,众人都笑起来,喧声大作。崔太始尤显现自己一脸的光荣。
他们从中华楼散了席后出门。门人们都向殷老先生们道谢,分道而别。但崔太始还瑟缩不前,他很想跟殷老先生们到长安旅馆,再去谈一歇子。
“再会!再会!”南白向崔太始辞别。崔太始听得她的辞别话,一面不好意思跟她们去;一面却想到南白不和别人道别,单向他致辞,他又格外得意,便也致辞而别。
第二天的下午五时,在东京站殷老先生和他的二女公子上车了。L君T君崔太始等等五位排列车窗外的月台上,各人右手里拿了帽儿,一扬一抑。殷老先生们在车窗里致了鞠躬。火车从此远了。
崔太始从车站回来,到早稻田找他的同乡陈君。陈君是早稻田大学法科的学生,一见崔太始那种神气,便连声说:“艺术家!艺术家!”他说了后,向崔太始肩上一拍,笑了一笑。
“陈君,你不要胡闹!我正门正经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
“你和我商量的总不是好事情了。”
“那里的话!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在此地谈不便,到咖啡店去罢。”
“也好,也好。”
他们手牵手从陈君的寓所出来,走上冷落的街道,进一家招牌上有红茶咖啡牛乳名目的店子里去,向靠窗的小桌子上对面坐下。
“咖啡二杯。”崔太始大声对侍女说。
“嗳,嗳。”侍女走进内室,盛了二杯咖啡,分给他们。
“我们讲正经话罢。”
“你讲就是。”陈君用右手拿的匙子调咖啡。
“我前次对你说过的那位殷南白女士,今天我送她们回国去了。她对于我很有意思,她的父亲也很信任我,我想这种机会是不可失的。我想先把我的妻室离了婚,便可成就我们以后的幸福。”
“那很好,我劝你进行。”
“那么,请你在法律上查一下,离婚的手续怎么样。”
陈君从衣袋里摸出一本袖珍的《帝国六法全书》,翻了一下,便用日本语读下。
“那是日本的法律,请你查中国的法律。”
“不关紧的,中国的法律原是抄日本的呀!”
侍女站在他们的旁边,听得陈君念离婚法律,不由得发出一种惊奇的笑声。陈君便将《六法全书》向衣袋里一塞。
“我要问你,你的夫人也愿意离婚吗?”
“她是乡下人,不懂新知识,断乎不愿意的。”
“那你也没有理由了!你的夫人愿意了才可成就。”
“她果然愿意了,我也不和你商量。为的她不愿意,才请你想个法子离去她。”
“这是一个人愿意,就没有理由的。我也没法。”陈君便又摸出《六法全书》翻到离婚的一章,递给他看,他接着书睁眼看了好久,摇摇头说:“难极!难极!”他将《六法全书》还给陈君,从皮夹里挖出一角钱,放桌子上,向侍女致了一声道别,辞出门去。只听得侍女掩口的笑声。
过了一个月之后,T君在上野公园半已发蕊的樱花树下的石上坐着远远地看见崔太始背了画箱走来。T君招呼了他同坐。
“你从学校来的吗?崔君。”
“是的,你呢?”
“也是。你的卒业制作成就了没有?”
“还没成功。南白有信给你吗?”
“我那边没有信来。你那边一定有的?”
“哼!我那边一张明片都没有!我亲见L君那边有二三封信,她讲的什么,L君也不肯给我看,我也不要看,总之那种女子没有价值的。”崔太始愤愤不平的说了,连叹几声。
“何必,何必,不给你信,便骂她呢!”
“不必讲起,那真没有讲的价值。你还不知他们的内容。”
T君已熟悉崔太始的性情,所以也不谈了。拉着了他的手,在园径上慢慢的散走到广道上。
“崔君,我们到动物院去罢。这几天动物院很热闹。”
“赞成的,我们去。”
他们转身到左方动物院的大门口,T君买了二张入场券付给管门人,二人一直走进院子。
院子里男男女女老的小的加了鸟声兽声,所以嘈杂的了不得。他们俩牵住手走过几处的铁网铁栏,只见一群人围着猢狲住的铁网。崔太始拉住T君的手站停了。
“喂,有什么好看?”
“T君,你看,真好看呀!”
“口害,凑什么热闹呢?”
“T君,我告诉你呢,你等一歇,你看那几只猢狲真享到好福呢。女子妇人们都把果饼掷给他们吃,我想真是冤枉,连猢狲都够不上,还活着做什么?我此刻恨不得变了猢狲,跳进铁网享受妇人女子们掷给我的定情物。”
“你又胡闹了!怪道别的朋友都说你是急色鬼!”
“他们都不是真知我,T君,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吗?”
T君紧紧的拉他离去铁网,坐到人迹稀少的那边露天椅上。他垂头丧气的摸出一支香烟燃上了乱吸,把画箱脱下,放在地上。
“T君,我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说来真是太息痛恨。
就是我前次和L君雇了一位Model,她的身段面容还可以,但她衣服很褴褛,她若是待我好,我诚心送她上等的衣料。我看她可怜所以问问她的家庭怎样。她支吾不答。L君的日本话还没纯熟,她反而很有精神的和他谈话。这也不要讲。有一天我教她一同到银座去玩玩,她要什么东西,我可买给她。她拒绝我,我敬佩她,当她是一个清高的女子。但后来我亲见她和L君手牵手在银座一带走呢!
真气死我!我便停止雇她,卒业制作也不画了。我停止了她,L君可说没有能力借某银行的画室,随他们到别处去罢。”
“我以为你卒业制作很要紧,你从来没画成一帧完全的作品,总为了一些小事停止的,你把你艺术的天才糟蹋了!”
“T君,说来真伤心。我的境遇,不使我完成艺术的天才。”
“你再雇一位别的Model,好好的画去才是。”
“口威,我真灰心了!你救我罢!”他靠到T君的肩上,作长时间的呼吸。T君觉得他那种呼吸里,有无限的悲凉。
“肚子里饿了,我们到菜馆去吃饭罢。”T君牵了他的手走出院子。
后来崔太始稍稍平静一点,觉得T君的话还不差,便和他的同学S君商量,另雇了一位Model在S的寓所里二人同时开始卒业制作。
S君和崔太始同学同乡,又是此次将同时卒业,他也住在白山,离T君不远。他的房间有八叠席,装置得很精美。他又是一位很有面子的少年,也很明白崔太始的脾气。他们雇了一位Model画过三个星期了。
有一天T君从学校里回来,到S君的寓所,看他们画,只见一位姑娘披了寝衣。露出上身雪白的肌体乳房:斜靠在躺椅上,目不他瞬的镇静着。崔太始与S君离开几步,装了画架,一心一意的调了颜色,进退瞄视,然后涂上颜色。他们见T君的学校已退课了,便也休息。
那姑娘脱下寝衣,披上自己的衣服,她拿了寝衣问崔太始说:“崔先生,这样寝衣多少钱买的?”
“十二块钱。在三越吴服店买的。这是最时髦的巴黎式的寝衣。”崔太始很得意回答了S,一笑。
“我披了三个星期,很污的了。崔先生,你送给了我罢。”
“你要就拿去罢,我还去买一件新的才是。”崔太始很豪爽的应许送给她,她便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觉得非常快活,以为她很有意思对待他,不像那时和L君同雇那一位摆架子。
T君见他们休息够了,便也道别回去。
星期六的一天,T君得到崔太始发的一张明片。
“今天我约Model到帝国馆去看电影,你也同去罢。
下午二时,在S君地方叙会。我们等候的呢。”
T君一看时计快到二时了,便换了新的制服,套上四角的制帽,到S君的寓所。崔君和那姑娘都在。S君也换了西装,打算出门的样子。崔太始见T君来了,便振起精神对那姑娘说:“我们去罢。”
“崔先生,你饶恕我。我有别的事情,不能同你去了。”
“你应许同去,我如今约的朋友都来了。”
“崔先生,请你饶恕我这回子失约。”
“你不去也罢,我们二个人去罢。”崔太始觉得大失望,便拉了T君的手向S君道别,走到街道上的停车场站住了。
“我们俩也没趣,不必去罢。”T君说。
“我以为女子最贱,我的寝衣她欢喜的,我送了她。
我教她去看电影,她应许了,又变计呢。今晚本是某银行宴会,我好好的辞去了他们的请宴,诚心领她去看电影,她真不受人看待的。”
“那你到银行去赴宴就是,何必多说呢?”
“T君,你看呀,真气死我呢!”
T君一看,S君与Model远远地也向停车场来,崔太始一转头装样不见。
“我去了!到银行去了!T君,对不起你!今天虚约了你。再会!”崔太始说后拉上电车去了,T君一个人离去停车场便也回去。
第二天在某银行的会客室里,崔太始的亲戚约摸四十岁,一望是很有经验的人。他坐在大菜桌的主位。T坐在宾位。崔太始的亲戚把一张英文报递给T君说:“这是太始留给你的信。”
T君展开英文报一看,有几个半红半紫的大字写着。
“T兄:你把我的心事做一首诗罢!没有一个朋友知我的心,你是真知我者!太始留笔。”这一行字也不像用笔写的,像用指头写的;也不像用颜料写的,像用血写的。T君虽是有这种怀疑,但不敢直问。“那么,请先生把昨晚的事情讲给我听罢。”
“T先生,太始的脾气真莫名其妙,你也明白。昨夜我们行里春季小叙,找他来叙一下,他兴致很足。我们当然也很欢喜他。后来他就不对了!连喝数十大杯的酒,我们劝阻他,他也不肯听。自斟自喝,喝到喝不下了,吐了一地。这也不必说。他便躺在沙发上。教他到寝室去睡,他不肯。客人都散了。我们也要回寓的,不能照管他,便教一个仆人看管。仆人看他呼呼的睡着了,自己便也睡去,后来不知他吐了许多的血,写给你的东西,恐怕是用血写的呢。”
“我看正是用血写的呀!”
“今天仆人来告诉我这么样子,我吓得跳起来。我看他已经不省人事了,连忙送他到大学医院。”
“在这一间室子里吐的吗?”
“不是,在楼上的一间。还有许多血迹,我们去看看罢。”
崔太始的亲戚引导T君到楼上的那间屋子。T君只见沙发上的白绒上有许多血迹,靠沙发的壁上画了些粗乱的画,约略可以认出一个人,僵卧在地上,一个女子站在他的腹上跳舞。上面有几个“崔太始卒业制作”的字样写着。
“那些怪画也是用血画的,大约他的神经昏乱极了。”
“我也这样想呢。”T君回答了,他心里一阵寒栗,便与崔太始的亲戚下楼,辞别他说:
“再会罢!我到大学病院去看他。”
五,二一,作于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