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滿子:
你們寄來的信早已看到。秋雲率兒女三人來滬,已三星期,同來的還有內侄女榮莊。白馬湖但留外婆看守。她們動身以前,白馬湖未見×兵,只是謠言時起,很不安心,又因下半年無書可讀,所以冒險出來。家中突添五人,晚上睡地板,且別說他,米的消費大增,實不得了。孩子們在鄉間慣了,言語不懂,學業成績也與上海不相銜接,入學頗是一件難事。阿弘十六歲了,人比我還長,在春暉據說是三年級,可是程度實差,算學英文兩門都不及上海學生。反正再讀下去,也無把握,由四叔介紹入錢莊學業,已於今日進店去了。榮莊亦入某藥房爲包裝女工,每日可得工資一元餘,中飯在藥房吃,貼五角一日,早晚仍由我供食,夜間仍在地板上睡。現正在替弘奕弘琰想入學的法子。玉嚴生一女,產前即入醫院,明日擬出院。這一月來,我的負擔奇重,生活也大不舒服。母親生日曾吃過一頓面,你們費去了多少。上海略請幾個前江客人(如曉霞等)費了四十元。本月是閏六月,母親說是難得的,仍要吃一次面。苦中作樂而已。小墨服務不因無望而即他去,態度可嘉。近來工作有改進否?前途如真無希望,亦只好改變方向。但不知已有可取之方向否?便中來信提及。祝好。
丏 七月廿六日
注:此信寫於1941年,當時上海已爲日本人統治,夏丏尊因年老多病,家累又重,無法遠行,只得留在上海過着艱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