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神還是反財神?  紅蘿蔔

  最近我方纔發見了一本小小說,題目是《被當做消遣品的男子》。單是這個題目就夠了!

  十二年前的五四運動前後,反對宗法社會的運動還是大逆不道的。不論當時的運動是多麼混沌,多麼幼稚,可是,戰鬥的激烈的對於一切腐敗齷齪東西的痛恨,始終是值得敬重的。當時是女子要求解放。而現在?是男子甘心做消遣品了。十二三年來的“進步”真是大得不得了。這至少在城市的布爾階級裏面有這種情形。消遣品!這是多麼高貴的頭銜。高貴的人自然要格外的有禮貌,格外顧到紳士的身份,因此,咬牙切齒的“粗暴”的反抗精神應當排斥。一切頹廢感傷,歇死替痢的摩登態度,尤其是性神經衰弱等類的時髦病,應當“發揚而廣大之”。至於宗法社會的毒菌,還在毒死成千成萬的武俠神怪小說的讀者羣衆,那可不關他們貴人的鳥事。這一類的黃金少年,自然是財神菩薩的子弟,至少也是夢想要做財神菩薩的小老闆。對於這種寄生蟲的攻擊、暴露、譏刺……只嫌太溫和了,太仁愛了,太“人道主義”了。這種文藝現在是太沒有力量了。常常不是攻擊,而是可憐這些可憐的寄生蟲;而可憐往往會變成羨慕的。

  對於這些“消遣品”,以及一切封建餘孽和布爾階級的意識,應當要暴露,攻擊……這是文化革命的許多重要任務之中的一個。在這個意義上說,五四運動的確有“沒有完成的事業”,要在新的基礎上去繼續去徹底的完成。

  然而是誰來完成呢?難道只是一種所謂“自由的智[知]識階級”

  當然不是的!這是“被壓迫者苦難者”羣衆自己的文化革命。固然羣衆是有朋友的。這些“朋友”是離開財神菩薩的小布爾,這是真正反對一切財神菩薩的“智[知]識階級”。這是真正肯替羣衆服務的分子。

  至於紅蘿蔔,那可多謝多謝!紅蘿蔔是什麼?紅蘿蔔是一種植物,外面的皮是紅的,裏面的肉是白的。它的皮的紅,正是爲着肉的白而紅的。這就是說:表面做你的朋友,實際是你的敵人,這種敵人自然更加危險。

  現在,“自由的智[知]識階級”自己出來報名,說要來繼續完成“五四”之遺業。

  好極了,歡迎之至。但是,第一,假使他們擺出“科學的”尊嚴面目,說無所謂有意識的替羣衆服務,而只有“客觀的科學的獨立的真理”,說“文學的最高目的,就在於消滅人類間一切的階級隔閡”;第二,假使他們表現自己的“超然的清高的無黨無偏的”態度,居然要做壓迫者和被壓迫者之間的“第三者”,說壓迫者固然不準侵犯別人的言論出版自由,而被壓迫者也不應當“侵犯”別人在思想上意識上來實行壓迫的自由;第三,假使他們並不是來幫助羣衆鬥爭,並不在羣衆的立場上來檢查種種可能的缺點和錯誤,來共同努力的糾正,在鬥爭的過程之中去鍛煉出文化上的更銳利的武器,而是自己認爲是羣衆之上的一種“階級”,把羣衆的文化鬥爭一筆勾消[銷],說這和封建餘孽布爾階級的文化現象同樣也是些烏煙瘴氣,說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夠開闢光明的道路;——那麼,他們究竟是羣衆的朋友,或是羣衆的老師,還是羣衆的敵人?究竟是不是紅蘿蔔?這的確要“且聽下回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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