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尼牙孜门前,篝火摇着微微欲烬的蓝光。

  尼牙孜在门口抱着枪和阿不力孜互相依偎着垂头打瞌睡。

  真姑娘满怀信心地在黑影里徘徊……

  阿依仙木从屋里披着衣服走出来,走到真姑娘身边,大声喊着:“傻姐姐,你不睡呀?”

  真姑娘气呼呼地一甩辫子,没有吭气。新娘子擦过她的身边,从齿缝里含糊地说了句:“留神!”便慢悠悠地向火堆走去……

  阿依仙木:“爹,回去睡吧,我跟朵丝侬莎阿汗看牲口!”

  老人哼了一声,揉揉伤风的鼻子,含含糊糊地推着阿不力孜:“屋里睡去!屋里睡去!”

  阿不力孜疲惫懒散地随着老人走进屋子。

  雪水流过了,一切又静悄悄的。

  新娘和真姑娘坐在屋顶上,新娘悄悄地说声:“喊吧。”于是真姑娘和傻姑娘一样尖声尖气地喊了一声:

  “嗬欧—”

  河坎下有人探出头来望着她们。

  阿依仙木打了一个哈欠:“困得不行,我先睡一会儿去!”又悄悄地:“别忘了,点着烟再唱小曲……”

  真姑娘不动声色地:“嗯。”

  新娘走进屋子。

  半弯冷月又挂在天边。高原上的夜空乌蓝乌蓝的。

  阿都拉伏在窗孔上向外瞭望。屋子里除了阿不力孜和新娘子之外,还隐蔽着几个战士。

  阿都拉向新娘子“嘘”地打了声招呼,新娘子便伏在门边轻轻地咳嗽一声。

  真姑娘听见新娘的信号,便和傻姑娘一样燃起一支莫合烟,嘴里哼着小曲……

  朦胧的月色里高大的黑影和瘦长的影子又出现了,它们悄悄地向前走着……

  真姑娘依然哼着小曲,镇定地盯着它们。

  阿都拉回头向墙角的战士努努嘴:“嘘!”

  于是有两个战士便一唱一和地打着呼噜。

  两个影子走近了,前边是一个大汉,毛烘烘地穿一身熊皮制的连身衣裤,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后面的人只是简单地穿双熊掌制成的靴子。他们伏在墙外的黑影里望着真姑娘……

  真姑娘嘴上的火光一闪一闪的,连续地做着手势,让他们快进屋子……

  于是,两个影子贴着墙根溜进院子,蹑足潜踪地伏在门旁听着……

  屋内,呼声如雷。阿都拉、新娘子屏息地盯着屋门……

  瘦长人打手势命令大汉进去。

  大汉以为万无一失,便拔出手枪放心大胆地走进屋子。他弯着腰,循着呼声,轻轻地叫着:“尼牙孜,你的老朋友来了!”却不防阿不力孜在黑暗中大喝一声,猛地一棒子把他的手枪打落于地。大汉正想夺门出去,背后一边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脖子。他拼命地挣扎着,嘶喊着:“江得拉,你快走!”

  瘦长人倚着门迎面向大汉开了一枪,大汉应声跌在屋里。瘦长人正欲回身逃窜,三面的墙上早对着他伸出一排枪口。

  阿都拉沉着地从背后走近江得拉:“别动,举起手!”江得拉迫不得已地举起手。阿都拉缴下他的武器。

  阿不力孜与新娘子在院子里燃烧起骆驼刺,熊熊的火舌舔破了夜空。

  杨光海带着沙比尔、司马宜和另外几个战士,隐蔽在无名沟口,望见尼牙孜家的火光,便喜悦地急急向无名沟里走去……

  阿都拉:“江得拉,走吧!”

  江得拉犹疑地挪了几步又停住,恨恨地回头向屋顶上诅咒着:“听着,神要惩罚你!”

  真姑娘:“江得拉,我看见了你的末日!”

  新娘子心花怒放地举起火炬,跳跃的火焰照亮了真姑娘的面目。

  真姑娘凛不可犯地在屋顶上兀立着,她愤怒地俯视着这个杀人凶手……

  江得拉吓得像狼嗥一样惊叫一声,倒吸口凉气:“啊!是你……”

  真姑娘:“强盗,我们就要惩罚你!”

  在边卡办公室里。

  江得拉对着杨排长坐着。他面孔青灰,嘴上微微长着几根稀疏的淡黄的胡须。一场意外的风雨过去了,他倒显得非常老练沉着,一会儿微微冷笑,一会儿闭目养神。傻姑娘蹲在一边呜呜地哭诉着。

  傻姑娘:“排长,这都是江得拉的主意,不关我的事……”

  杨光海:“江得拉,说,是谁指使你拿出老婆献苦肉计,长期隐蔽在这里的?”

  江得拉:“我自己。”

  杨光海:“谁又让你越境活动的?”

  江得拉:“我自己。”

  杨光海:“赛密尔·格阿德纳你认识吗?”

  江得拉:“莫名其妙的名字……”

  杨光海:“大概你想不到还真有使你莫名其妙的事,进来!”

  沙比尔·乌受与司马宜推着高大粗壮的汉子从门外进来。这个汉子赤裸着上身,战士们给他披上一件军大衣,膀子上扎着绷带,绷带上印着湿漉漉的血迹。

  江得拉望见他,吓得颤抖了一下,马上颓唐地垂下头去……

  杨光海:“这有多莫名其妙啊,他还活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牙尔拜克。”

  江得拉:“不要忘记你的誓言,背叛了神,你要下地狱!”

  汉子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杨光海示意战士带走江得拉和巴里古儿,然后指指椅子让大汉坐下。

  杨光海:“你要说实话,我们宽大处理。”

  汉子:“是,长官,我说实话。”

  杨光海:“说吧,尼牙孜的老伴呢?”

  汉子:“她,她死了!”

  杨光海:“胡说!你们还留着活口,收买尼牙孜,你们是不会让她死的!”

  汉子畏缩地:“我,我不敢说谎……”

  杨光海:“江得拉已经送你进一次地狱了,跟着他还能上天堂吗?”

  汉子俯首沉默着。

  杨光海:“江得拉是死路一条,可我们还在考虑你,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

  汉子犹豫地抚摸着伤痛的臂膀。

  杨光海:“再说说,你们每天什么时间跟赛密尔联系?”

  大汉:“早晨四点!”

  排长看看表已经三点一刻了:“对吗?”

  大汉:“我不想说谎了!”

  杨光海:“事实上你已经说过谎话了,这回对证一下你说的是否是实话。”向战士:“请吧。”

  战士拉开屋门,尼牙孜笑嘻嘻地搀着老伴从屋里走出来……

  汉子懊丧地叹口气。

  排长欠身请老夫妇坐下。

  杨光海:“大婶,他说得对吗?”

  尼牙孜大婶:“对,这一点他说的是实话。”

  杨光海:“好,牙尔拜克,说说你们的主要任务!”

  汉子惶惑不安地:“我,我……”

  尼牙孜大婶:“牙尔拜克,江得拉把你推进地狱,部队又把你救活了,你这是两世为人。你的誓言不会再跟着你,你还怕甚么呢?”

  尼牙孜不耐烦地:“两条道在你面前摆着,你自己选吧!”

  杨光海:“对,说吧!”

  汉子破釜沉舟地:“我说!探听贵军的巡逻埋伏规律,利用尼牙孜的土屋作为我们的据点,等待一切时机成熟,我们便去冰山顶上接他们……”

  杨光海:“怎么接法?”

  汉子:“我们发三发绿信号弹,他们回答三发红的!”

  杨光海:“是这样?……”

  汉子:“为了报答长官的恩德,我决不说谎了。”

  杨光海:“说不说谎要用你的实际行动来证明。”

  汉子:“长官,您吩咐吧,只要您放句话,让我干什么都行!”

  杨光海看看表:“快四点了,你继续和赛密尔联系,(从桌子底下拿出敌人的电台)告诉他们,你们的工作一切顺利进行,让他们明天下午四点越境。不要忘了,这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

  汉子:“长官,请放心,包您一切如意!”他手按前胸,躬身向排长表示他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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