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家的重要任務是要改變世界,而不是僅僅用種種方法解釋世界。人類是能夠改造歷史的。所以我們要推動歷史巨輪的前進,不可屈服於現實,必須負起改造現實的使命,但是要改造必須從現實做出發點,不能拋開現實而不顧,這是很顯然的。例如你要改造一所屋子,你必須根據這所屋子的種種實際的情形設計,無論如何是不能拋開這所屋子而不顧的。
我們倘若能常常牢記着我們是要從現實做出發點,便不致犯近視病的苦悶,悲觀,爲艱苦所克服的等等流弊。
我們閉攏眼睛靜思我們理想中的中國,儘管是怎樣的自由平等,愉快安樂,但是你要實現這個理想,必須從現實的中國做出發點;現實的中國不能這樣完全的,是有着許多可悲可痛的事實,是有着許多可恥可憤的事實,我們既明知現實的中國有着這種種的當前事實,又明知要改造中國必須從現實做出發點,便須準備和這種種事實相見,便須準備和種種事實鬥爭,這是意中事,是必然要遇着的;從事實做出發點的鬥爭,絕不是沒有阻礙的,有阻礙便必然地有困難,解決困難也必然要經過艱苦的歷程,這是意中事,也必然要遇着的。其實中國如果是已像我們理想中的那樣完全了,那就用不着我們來改造;改造時如沒有阻礙,沒有困難,那也用不着我們來鬥爭。倘若你一方面要改造中國,要排除阻礙,解決困難;一方面卻因中國的糟而苦悶,悲觀,怕見阻礙,怕遇困難;這不是自相矛盾嗎?這矛盾所給與你的痛苦,是因爲鄒韜奮散文從現實做出發點未曾注意要從現實做出發點!如果我們注意我們必須從現實做出發點,我們既不能像孫行者的搖身一變,脫離這個現實的世界,翻個跟斗到天空裏去,那麼我們只有向前乾的一個態度,只有排除萬難向前奮鬥的一個態度。爲什麼呢?因爲我們必須從現實做出發點,現實就根本是有缺憾的,必然是不完全的,必然是有着許多不滿意的,甚至必然是有着許多事實令人痛心疾首的,我們既不能逃避現實,就不能逃避這種種,就只有設法來對付這種種;一個人或少數人來對付不夠,就只有設法造成集體的力量來對付。
現在有不少青年有志奮鬥,但同時卻有許多逃不出苦悶的圈子。苦悶是要消磨志氣的(雖則在某一場合也可以推動奮鬥),所以我們要注意:我們必然地要從現實做出發點。
(原載1936年7月5日香港《生活日報星期增刊》第1卷第5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