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宿

  “冷廟茶亭,街頭路尾,只有要飯叫花的人,只有異鄉流落的人,只有無家可歸的破落戶,只有遠方雲遊的行腳僧,纔在那裏過夜。有個草窩的人任憑是三更半夜,十里廿裏,總得回自己的窩裏去睡,何況有高牀板鋪的人家!……”一個夏天的清早,昧爽時分,我還闔着眼睛睡在牀上,就聽見父親這樣大聲地申飭着。聽說話的語氣是十分生氣了。父親平常雖則很少言笑,望去有幾分威嚴的樣子,但也不輕易責罵。只要沒有十分大過錯,總裝着不聞不見,不來理睬我們的,這樣嚴厲的高聲的斥責,在我聽來好像還是初次。

  這話是對我的表弟而發的。表弟比我小了幾歲,因爲早年便喪了父母,所以一大半的日子是住在我的家裏。舅父的名分是比生身父母更親的。我父親姊妹兩人,就只有這塊骨肉,想起這兩家門祚衰微,夜深談話時太息着的時候也有過。因此表弟住在我家裏的時候,是十分被珍愛寶貝着的。比較起我們來,他是有幾分嬌寵了。春天,他和鄰家的孩子們去踢毽子,打皮球,放紙鷂,夏天,到溪邊去摸魚,捉蟋蟀,都縱容着,但求他愛吃愛玩,快長快大,捨不得用讀書寫字的約束去磨折他,只是崖邊水邊,暗中託人照料而已。我們呢,卻時常爲了參加這種遊戲而被責罰的,這點在當時我們的心裏頗有些憤憤不平,說起來是我們年紀大一點,只好不計較了。

  表弟在他自己家裏的時候,便益發放縱,簡直成爲頑皮的了。他家離我家只有三里路,往來這兩家之間,有時便兩頭都管不着。那一天早晨他在東方發白的時候便擂着大門,高聲地喊,“開門,我來了。”一進門來便氣吁吁地說:“舅父,你知道我們昨晚在那裏過夜?昨晚,我和鄰哥兒到沙灘上捉蟋蟀,直到夜深,‘七姐妹’都快要上山了,便和他們在茶亭裏睡了一覺,天一亮我便跑來這裏了。”說着頗帶得意的神色,意思是要舅父誇獎他幾句,稱讚他的大膽。卻不料遭了一頓斥罵。當時我的心裏着實替他不好過。心想他一團高興,劈頭澆了一盆冷水,臉上太過不去啊!當時表弟的心中是悔是怨是恨,不得而知,但看他自此以後便從來不曾在外邊過夜這一點的事實,大概在細思之後覺得長輩的話是有幾分理由的罷。

  聽了這隔面的教訓之後,我益發不敢自由放肆了。雖則我漸漸地不滿意起我所處的天地的狹小;漸漸地不歡喜起這方牆頭裏邊的廳屋,廡廊;我討厭這太熟識太平淡無奇的天天睡的房間,和它的一切陳設:那刻着我不認識的篆字和鐘鼎文的舊衣櫥,那緣口上貼着沒有扯撕乾淨的紅紙方的木箱,那牀額雕着填青的“松鼠偷葡萄”,嘴裏老是銜着一個顆粒卻又永久吞不到肚子裏去;枕窗的前面,右邊是雕刻着戴狀元帽的哥兒永遠騎着一匹馬,背後兩個跟隨老是一個打着傘蓋,一個捧着拜盒,另一邊則是坐在車中的美女,臉是白的,脣是紅的,衣是金的,後面也跟着兩個打掌扇的丫頭,還有許多別的“如意和合”, “喜鵲銜梅”……等等雕鏤,我統統看厭了。這些沒有變化的擺設滿足不了我的好奇,這小小的方角容納不下年輕旁薄的心,我想突破這藩籬,飛向不知名的天地,不,只要離開這緊閉的屋子就好!我幻想,假如我能睡在溪邊的草地上過夜,四面都沒有遮攔,可以任意眺望,草地上到處長滿了花,紅的,白的,紫的,十字形的,鐘形的,蝴蝶形的……都因爲露珠的重量把頭都壓得低了。天上的流星像雨般掉下來,金紅色的,橙黃色的,青藍色的,大的,小的,圓的,五角的……我便不嫌多地撿滿了整個衣袋。待回家來的時候,我要把它綴在蚊帳裏面,一顆顆,一雙雙,亮晶晶的,……母親臨睡前拿了馬尾的拂子撩開蚊帳要趕蚊子出去的時候,會嚇了一大跳,說,“咦,在那裏捉得這許多螢火蟲來啊!這不潔的東西!……”於是我笑歪了頭,笑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告訴她:“這是星星哪,我在溪邊撿來的。你下次還放我出去麼?”一手揪住她的衣裾,牽磨似地轉,她一定不會生氣。我又幻想,正如在一本圖畫冊上看到的,說是到北極探險去的人,吃的是白熊的肉,睡的是白熊皮縫就的皮袋,……我頗佩服這皮袋的發明者,假如我有一隻皮袋,我便可以離開這古舊的屋子,到新的地方去。白天,沿途採些草果充飢。晚上便睡在皮袋裏,把頭伸在外面。皮袋密不透風,不會受寒,並且什麼地方都可以睡,不必揀什麼草地了。……這樣幻想盡自幻想着,而實際從不曾在外邊過夜。跟着母親到冷落的水碓或水磨裏去的時候是有的,但不論半夜三更,總得回家去睡。

  偶然白天到什麼廟裏去玩的時候,在壁角上常常看到黝黑的火燒過的痕跡,或者四散在地上的稻草堆。年長的同伴告訴我,這是叫花子們睡的地方,燒火則是因爲太冷或者是烤煮從人家討來的或從別人田裏偷來的東西。廟裏的地面大都是石鋪的或是捶平的泥土,所以可想這地上是很冷很潮溼的。廟門往往沒有。即使原來有,遲早會給他們拆下來劈作柴燒個精光。這廟頭殿角,冬天多風,夏天多蚊,確不是睡的地方。我想父親所說的有家的總要回到自己家裏過夜的話是有理的了。又有一次我注意菩薩前面香案底下的木臺上,釘着許多粗木的樁子,“這是防止叫花子們在香案底下打瞌睡的,”我想。“則菩薩也不歡喜窮人們麼?”託一神之庇護且不可得,我感到睡在道旁殿角的人們有禍了。

  我在父母的卵翼底下度過了平安的童年,不懂得人世風霜疾苦。假如我回溯起我第一次覺得人生的旅途是並不如幻想那般的美麗時,是在我十八歲的一個夏天。

  那夏天,我從K地回家去。途中不知是爲什麼緣故,我病了。是不很輕的病,我發熱,頭痛,四肢無力。幸而已行近×埠,看看踏上故鄉的山水了,耳朵聽到的也是熟識的鄉音。我知道在這種地方無論如何總不致吃大虧的,所以便也放心了。×埠離家還有一百七八十里之遙,一路沿山靠水,上水船要行四五天,沒有車,也沒有騾馬等代步。——現在,自從五丁鑿破之後,這條官道是通行着汽車了——山轎是有的,很貴也不很舒服,所以我便照着往常的習慣,——上水步行下水乘船——把行李交給過塘行(一種小型的轉運公司),獨自個掮着一頂傘,開始沿着官道走去。

  第二天下午吃點心的時分,到了一個叫做長毛嶺的地方。這嶺因爲打長毛得名,嶺上還勒石一方,說明長毛被百姓打散的事蹟。嶺並不高,但是頗爲陡峻。我走到嶺腳的時候,突然一種暈眩攫住了我。我覺得無力。“休息一回罷,”我想。看看附近沒有人家,離大路五十步遠一株大楓樹底下有一座廟。許多挑擔的人坐在廟裏乘涼憩息,擔子則放在樹蔭底下。一副賣糖攤子擺在廟前,賣糖的習慣似的搖着糖鼓。這咚咚的聲音才使我注意到這廟。我踅了進去,就在香案底下的木臺上——且喜這上面沒有木樁子,鄉村的靈魂究是比較寬大的啊——坐下。案前燭臺上亮着幾雙蠟燭,爐裏香菸繚繞着,這倒不是冷廟呢,我想。一陣沁人的香氣在風中送來。擡頭一看,廟前的照壁上攀滿一牆的忍冬花,八九已凋謝了。“可惜離家太遠,否則可以採下這些花賣給藥鋪呢!”想着,便倚在香案的腳上假寐着,養着神。

  時間過去,挑擔的一個個都走了。太陽已經扒到嶺後,山的巨影壓到這廟上來,遠處的平疇上閃耀着一片陽光,而這片陽光隨着山影的進逼逐漸後退,愈退愈遠,愈退愈狹了。廟中只留賣糖的和我。最後賣糖的也搖起一陣糖鼓,向我投來疑問的一瞥走了。這咚咚的聲音和一瞥的眼光似乎在催我,說,“暮了,還不趕路!”

  我好像有這樣的一種習慣,在上一分鐘內不想到下一分鐘內的事。所以在賣糖的擔子去後,我還着實捱了一刻時光,坐在那裏不動。人都散了,拋下一團清靜給這廟,鳥雀在人聲闃然後都從屋脊飛集到牆頭上,嘁嘁喳喳地噪着。暮了,我站起來一陣暈眩,好像從頭頂上壓下來,我不禁踉蹌而卻步。我又坐下來。我伸手探一探額,熱得炙手,卻沒有一絲汗溼。身子也有點發顫。“病了,這回,卻是真的。”我便照原來的姿勢倚在香案的腳上。

  暮色好像懸浮在濁流中的泥沙,在靜止的時候便漸漸沉澱下來。太陽西墜,人歸,鳥還林,動的宇宙靜止,於是暮色便起了沉澱。也如沙土的沉澱一樣,有着明顯的界層,重的濁的沉澱在谷底,山麓,所以那兒便先暗黑了。上一層是輕輕的,更上則幾乎是澄澈的,透明的了。那時我所坐的廟位在山麓當然是暮色最濃最厚密的地方,嶺腰是半明半暗,而嶺的上面和遠山的頂則依舊光亮,透明。一隻孤獨的鷹在高空盤旋着。那兒應該是暮色最稀的地方,也許它的背上還曝着從白雲反照下來的陽光呢。鷹是被祝福的,它是最後的被捲入黑暗者,而我則在這古廟之中,香案之下,苦於暮色之包圍。

  上弦月在西天漸漸明顯了,這黑夜的帷幕的金鉤。原來我可以踏着這薄明的月色扒過這條嶺,這嶺後五六裏遠擺渡處有住宿的店家。我是誤了行程了。現在連開步的力氣都沒有。

  看看這廟裏並不骯髒,看看這一牆的忍冬花是清香可喜,一種好奇的心突然牽引着我:“既然走不動,便在這香案底下睡他一宵,且看他怎樣?”我思想着,“也許,在半夜裏,像在荒誕不經的故事裏所說的,會聽到山靈的私語,說,在某處,藏着一缸金和一缸銀啊!……哦,我明瞭這類故事的起源了。大概也是像我這樣的人,——不,比我更窮更可憐的人——大概也是讀過幾句書的,——幻想很多,牢騷不少,——也來睡在這冷廟的香案底下——卻不是爲了病——爲要排遣長夜的寂寥,爲要滿足這使‘壯士無顏’的黃金的慾望,於是便編造這故事出來,逢人便說:聽哪!我一天路過——請注意是路過啊——什麼地方,天黑了,找不到宿處,便棲在一隻破廟裏。半夜——唔,子時——我聽到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哪兒來的人呢,在這時候!一定是歹類無疑的了——我可不會報官邀賞——我屏息聽着,聽着,起先不大明瞭,但是最後這幾句是聽得清清楚楚,說是在離此不遠,一株大漆樹——漆樹,是可怕的樹——的根旁,離土三尺的地方,有兩塊見方石板,石板底下是兩隻大缸,左邊的一缸是金,右邊的一缸是銀。那大漆樹的周圍二丈之內是沒有人敢走近的,一走近了便會頭臉發腫見不得人……但是如果用了綠豆芽煎湯,洗了臉,抹過身,拿了鴉嘴鋤,跑近樹邊去,把土掘開來……則藏金便毫不費力地可得了……這位貧士到處宣揚他的奇遇,起先是開玩笑的,後來愈說愈正經,竟敢賭咒說他是親耳聽見的了。別人少不得要反駁他,‘那麼你爲什麼不去發財呢?' ‘因爲我根本沒有錢買綠豆芽煎湯啊!……’於是哈哈大笑,說故事的和聽的都滿足了。”

  我這樣想着,我脫下布鞋,預備當作枕頭睡下。廟宿雖是初次,我也不膽怯。明天,病好了,天未明前便起身走,一口氣跑到家……

  忽然一種悲哀涌自我的心底。我記起從前父親責罵表弟的話。我想到他的話的用意深長了。當時他這樣大聲地呵斥着是故意叫我聽見的麼?是預知我有一天會在外邊逢到山高水低,爲免卻這“遲行早宿”的囑咐,便藉着發怒的口吻,寓着警戒之意麼?父親知道我凡事小心,所以叮嚀囑咐的話也很少,不過偶然在談話中間流露出來,每使我牢記不忘。現在假如我到家的時候,照例地端詳了我的臉色,關切地問,“昨晚宿在什麼地方?”我將噙着眼淚從實的說:“唔……我病了,走不動,宿在長毛嶺腳的廟裏,一個人,……”還是打句從來不曾作過的謊話呢?父親聽到這番話後將如何想?……世間的父母,辛勤勞苦地爲他們的子女都預備了一個家,大的小的,貧的富的,希望子女們不致拋荒露宿,而世上棲遲於荒郊冷廟中者,又不知有多少人!

  痛苦咬着我,剛纔的幻想煙般的消散了,我站起來,扶到廟前。望着黑黝黝的山嶺,這擋在面前的山嶺竟成爲“關山難越”的了。“誰悲失路之人,”古句的浮憶益令我愴然。半鉤的月亮隱到嶺後去了。山嶺更顯得蒙暗。這是行不得了,我回坐在香案底下。我睡倒,又起來。

  “咦,你是×鎮來的麼,天黑了,坐在這裏作什麼?”

  一位中年婦人拿了一個香籃踏進廟來,熟視我的臉,驚訝地問。這熟視的眼光使我非常爲難。

  “是×哥兒嗎?”

  這種不意的直呼我的奶名怔住了我。我想否認,但說不出口。

  “你認不得我,難怪,十多年頭了。我是你的堂姊,××是我的哥哥的名字。我家和你家,也離不了百幾步路。小時候我時常抱你的。”

  她急促地把自己介紹出來,毫無疑義地她的眼睛不會看錯。

  我知道這位姊姊的名字,我也知道這位姊姊的命運。小時候我確是晨夕不離地跟着她的。她抱我,挽我到外邊去採野生的果實,拔來長在水邊的“千斤草”編成鬍子,掛在我的耳朵上。端午時做香袋系在我的胸前。抱我睡的時候也有。有一次還帶了一隻大手套,在黑夜裏把我嚇得哭起來,那時我已有牢固的記憶了。在她出嫁的一天,好像並不以離開我爲苦,在我哭着不給她走的時候分明地嫣然笑了。以後,我聽到她的一些消息,都是悲慘的,不過我也全憑耳食得來,不十分準確。至於她如何會在這時候,在這地方和我遇見,那是不能不驚於命運的簸弄了。

  看我一聲不響,大概知道我有不得已的情形,便不再追問,只是熱情地說,“天黑了,到我家去過夜,髒一點。”

  接着連推帶挽地把我拉進她的家。這不是家,這是廟左旁的一間偏屋。剛纔我從右邊進來,所以不曾留心到。屋裏面只有一張牀,一個竈,沒有雞,沒有貓,沒有狗;沒有孩子,也沒有老人,這不像家。

  在我在牀沿上坐了下去並且回答她我是她的堂弟的時候,她好像異常高興似地問我:

  “你爲什麼不僱把轎子呢?你在外面讀書的,像你這樣真有福氣。你們是選了又選,挑了又挑的人。”

  接着答應我的問句話便川流似的滔滔地流出來。她訴出了她一生的悲苦,在弟弟的面前訴說悲苦是可恥的呀,以前不是我每逢受委屈的時候跑去訴給她聽的麼?但是她還得這樣地訴說着訴說着,世上她已無可與訴的人了。她說到她如何受她的丈夫的擯棄,受她自己的同胞的兄弟的擯棄,如何受鄰里叔伯的擯棄,如何的失去她的愛兒,如何地成了一個孤獨伶仃的人。她年紀僅三十左右,但望去好像四十的老人了。她又告訴我怎樣來這廟,每天於早晨傍晚在神前插幾炷香,收一點未燃完的蠟燭,廟裏每年有兩石租谷,她每年便靠這租谷和香火錢過活,勉強也過得去。

  “靠來靠去還是靠菩薩。”懾於人之不可靠而僅能乞靈於神,她吐出這樣可悲的定命論來了。

  “但是你爲什麼這樣晚坐在這裏?”緊接着她便問。

  “病了,”我簡單地回答。

  聽說我病了,她便收拾起她未說完的活,趕緊到竈下點起一把火,隨即在屋的一隻角落裏拿來一束草——這類似薄荷的藥用植物在家鄉是普遍地應用着的——放在鍋裏煎起來,一面把她自己的牀鋪理了一理,硬要我睡下,又在什麼地方找出一包紅糖,泡在湯裏;熱騰騰地端來給我。一壁抱歉似地說,“糖太少,苦一點。”

  在她端湯給我喝的時候,這步行和端碗的姿態仍然是十多年前我熟識的她。我熟識她的每一個小動作。我感到安慰,我感到欣喜,在眼前,這化身爲姊姊的形態的一切的家的溫柔,令我忘了身在荒涼的嶺下。她催我睡,不肯和我多說話,自己在牀前地上展開一箇舊氈陪我,我在這撫愛的幸福中不知不覺地睡去。

  次晨動身的時候,她爲我整整衣領,扯扯衣襟,照着從前的習慣,直到我走到嶺的半腰,回頭望這古廟時,她還兀自茫然地站在那裏,我到家後,諱說起這回事,只說我身體不好,懶說話。

  出外的時候,坐的是順水船,沒有過那廟。第二次回家的時候,走的另外一條路,沒過她那裏;出外又是坐船。兩年前,我故意繞道去望她的時候,已是不在。住在偏屋裏的是另一個女人。問起她的去處,一點也不知道。在家裏我也打聽不明她的去處。

  “住在冷廟茶亭裏的人有禍了。”我時常這樣想。

  “有家的不論三更半夜,十里廿裏,總得回去……”父親的話始終響在我的耳際。假使千途萬水,百里幾百裏呢?則父親母親的照顧所不及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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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陸蠡
Type: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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