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食杂店主
这个人是金禧龙,自幼好武,曾远赴嵩山学艺,后因生计所迫,回到米镇,在沿河路旁开了家食杂小店。金禧龙的店里原先是热闹的。
人家到店,买烟,酒,水,只管把钞票往桌上一放,说,钱就放这了。他连数也不数,只说,来,喝杯茶。若是客人闲来无事,倒也愿意坐下来喝上几杯,听他讲一讲武当少林的故事;若是客人有事要忙,就说,改日再来。无妨。他也不强留。便说,慢走,东西拿稳咯。
店里货物实惠,他人也和气,过客也愿意到店光顾。不到一年,本来小店里摆卖物件的木柜,换成了一组新式铁柜。过路的人从门前经过时,总要叫几声老金;上年纪的,则叫他阿龙;只是经过不买东西,也会坐下来歇歇脚,喝杯热茶再走。
三年后,老金讨了个老婆。婚宴摆了三十六桌,从河东头摆到河西尾,热闹的很。新媳妇生得白净,干起活来也利索,小店的物件,被她拾掇得像商城里的精品,用顾客的话说,叫上档次。新媳妇哪都好,就是收账时,必须当面一一算清,一分也不差。这让老主顾有点不适应。新媳妇收账时,金禧龙就坐在长条藤椅上摇着蒲扇,半睁着眼,半闭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
起初,顾客们理解新媳妇的精明能干。说是,应该这样算。说是,当家的总要把账算清咯,要是像老金那样收账,怕是连一条裤衩都买不起喽。新媳妇就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笑道,就是,就是这理哩。老金只好在一旁陪笑。
这样,经年累月,客人积怨难言。来者多是老顾客,老顾客你还信不过吗。可新媳妇照例不改。
原先的老顾客,现在却少见了。现在,金禧龙夫妇见的却多是些新客,多是一锤子买卖。不久,也就鲜有人来了。
金禧龙夫妇婚后第四年,关了食杂小店,到城里去了。
金禧龙再没回到米镇。
二、理发师
老李头,西村人,四十有六。
早年,也做过生意,折了本。后来,做杂工,挑水泥,搬家具,拉大货,都干过。主家看他干活,无不点头。但,挣得少。
一天,老李头装上干粮,背着包袱,去外地。路上,别人问,老李,你去哪。答,去江西,学理发。这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老李头回来了。
老李头回到米镇后,在沿河路旁开了家理发廊。这是一家新式发廊。门面上,挂一幅匾,匾上印着“李发廊”。发廊内,躺椅,镜子,剃刀,吹风机,剪子,梳子,染发剂,烫头机,一应俱全。
客人到店理发时,总说,老李啊,这家什好,这屋里敞亮。老李笑说,常来坐坐,不理发,也无妨。
老李头的绝活是剃头。客人来了,往躺椅上一坐,老李头见状,立马走近,给他围上发裙。老李头操起剃刀,并不急,先是看,看看客人的头型、发质,再问一问客人,要什么造型。说罢,就起手,下剃刀,落剪子。不出一刻,剪出造型,发腊一抹,风机一吹,妥了。
客人就对着镜子微笑。
客人很愿意地付了钱,道一声“得罪”,就出去了。
客人到店理发一次,就来第二次,来第三次。来多了,也就不去别家了。
因他生意好,不免遭人嫌话,遭同行嫉妒。
这一天,来了三位二十出头的男子。这些男子穿的是紧身裤,牛仔衣,豆豆鞋;梳的是山鸡头,斜刘海,麻花辫,样子怪得很。
老李头猜测,他们也是干理发的。
他们说,前些日,一个女孩来这里染发,老李头把她侮辱了。老李头争辩不过,就要轰走他们。但他们人多,且不讲理,反把老李头打了一顿。
过后,老李头想起,那一日,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染发。来染发不说,提了许多要求,一直磨蹭到后半夜。第二天,老李头竟累得说不出话来。磨蹭到那么晚,老李头当然留人吃饭,这一顿饭下去,反遭一顿打,真不值。
再后来,“李发廊”门前稀落,少有人来了。
不到一年,老李头关了“李发廊”。
老李头离开米镇,不知去向。
老李头再没回到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