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一個地方看見一張六月廿二日的《世界日報》,那上面有他們從七月一日起要辦副刊的廣告,說這副刊是請您主撰的,並且有這樣一句話:
劉先生的許多朋友,老的如《新青年》同人,新的如《語絲》同人,也都已答應源源寄稿。
我當然是您“劉先生的許多朋友”之一,我當然是“《新青年》同人”之一,我當然是“《語絲》同人”之一;可是我沒有說過“答應源源寄稿”給《世界日接》的副刊這句話。老實說吧,即使你來叫我給他們做文章,我也一定是不做的,倒不見得是“沒有功夫”“沒有材料”。再幹脆的說吧,我是不願意拿我做的東西登在《世界日報》裏的,我尤其不願意拿我做的東西與什麼《明珠》什麼《春明外史》等等爲伍的。我有一個牢不可破的見解:我以爲老頑固覺要衛道,我們在主義上雖然認他們爲敵人,但有時還可以原諒他們(自然要在他們銷聲匿跡草間偷活的時候才能原諒他們),因爲他們是“古人”是“僵石”。最可惡的,便是有一種二三十歲的少年,他們不向前跑,不去尋求光明:有的聽着人家說“線裝書應該扔下毛廁三十年”或“中國的舊文化在今日全不適用”的話便要氣炸了肺,對於捧坤角逛窯子這類混帳事體認爲大可做得,而對於青年男女(尤其是學生)爲極正當極合理的戀愛反要大肆譏嘲;有的效法張丹斧傲《太陽曬屁股賦》那種鳥勾當,專做不負責任沒有目的的惡趣味的文字。我對於這種少年,是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絕對不願與之合作的。所以現在看了那廣告上的話,不能不向你切實聲明。它事可以含糊對付,此事實在不能“默爾而息”。話說得這樣直率,這自然很對你不起,尚希原諒則個!
弟疑古玄同一九二六,六,二四。再:這封信請在《語絲》上發表爲荷。玄同兄:
一個小記者還沒有能“走馬到任”,你老哥可有信來教訓了,這真是“開市大吉”了。
《世界日報》上那個廣告,是我擬的。我爲了擬廣告,已碰了不少的釘子;如今再碰你最老最好的朋友的一個釘子,也自然是別有風味的。在擬這廣告之前,我的確問過了許多朋友,的確有許多人答應了我,但因未能一一遍問,自然不免有人要嗔怪我,這是我十分抱歉的(但“許多”二字,並非全稱肯定)。至於你,本來是應當預先問過的,因你這幾天爲了你夫人病得很重,一時未必能有心緒做文章,所以打算遲一遲再向你說。你雖然未必爲了這件事動氣,但在我一方面,總是不安到萬分,應當向你鄭重道歉的。我辦這《副刊》,是由《世界日報》方面答了不加干涉的條件才答應辦的。所以實際上,這《副刊》不但與《明珠》等兩不相干,即與《世界日報》,也可以說兩不相干。猶之乎當初的《京副》,和你所辦的《國周》,和《京報》及《顯微鏡》等,根本上都是全不相干。又如七年以前,你我都在北大,辜湯生是復辟黨,劉師培是帝制黨,也都在北大,因爲所任功課兩不相干,雖在一處,卻無所謂“合作”,所以你我二人並沒有憤而辭職,而蔡先生的“兼容幷包”,反傳爲美談。不過這些事,我只是想到了隨便說說,並不是要反駁你。你的意見是我應當尊重的;即使不是意見而是感情,我也應當尊重——尤其是在近來你感情上很痛苦的時候。爲此,我遵命將來信在《語絲》上登出。
我們兩個寶貝是一見面就要擡槓的,真是有生之年,即擡槓之日。如今
從口上擡到了筆上,不得不有打油詩以作紀念:
聞說槓堪擡,無人不擡槓。
有槓必須擡,不擡何用槓。
擡自猶他擡,槓還是我槓。
請看擡槓人,人亦擡其槓。
弟 劉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