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晨

  當着夜從地上引退了,濃霧就漸漸地沉落下來。

  那是初春的早晨,什麼都還是寧靜的,霧填滿了每個角落和每個隙縫。街道,樹木,房屋,……什麼都看不見了,在左右上下五尺之外,一切都沒有形象。只有茫茫的白色,呆滯地停留着,鎖住了活動的力量。是的,稀少的行人和車輛只能遲緩地推進着,切盼着能跨到清朗的境界中,可是顯然地只有失望等在面前,邁了一步是一樣,十步百步也還是一樣。

  汽笛的聲音像是十分艱苦地鑽過了空中,沉悶地叫着,時候也許是不早了。可是這一天生活好像脫了常軌,街燈都還沒有熄止(那也需要走到近前仰起頭來纔看得見),更沒有太陽的蹤跡。

  穿過這個城的那條河,還是靜靜地躺在那裏。自從入了冬,河面上就結起冰來。一層雪一陣風的,冰就增厚了,冰面顯得不平起來,因爲增漲的緣故,會突然凸起。依了時日來說,春天已經面對着了;可是氣候上顯然有了莫測的變化,春日裏卻有着比冬天更寒冷的日子。

  這使多少人都驚訝了,更是那些活過了幾十年的,要搓着自己的鬍子或是皺成雞皮的手,嘆息着人心的無常,天氣也使人捉摸不定了。

  河邊路上的大車前,正停了兩三輛卸下牲口的車,車上附了一層霜。馬匹正在槽邊嚼着乾草料,好像先感覺到沉悶了,提起頭來叫着。一匹正自低着頭閉了眼睛的被驚醒了,用蹄子踢着地面。可是一條皮鞭不知道落在哪一匹的身上清脆地響了一下,過後在迷漫的霧氣中響着怒斥的聲音:

  “畜生,鬧什麼,早晚該下湯鍋了!”

  聲音雖隆大,可是顯出來不如心的樣子。馬匹好像聽得懂他的話,就不再叫了,把嘴伸到槽裏,邊吃邊晃着頭。

  在河心,正有一個近三十歲的漢子站在船上,用鐵篙打着一夜又凍起來的冰。他時時用嘴噓着手,或是把口水吐在手掌中,用力地杵開冰塊。他走一步,掛了層霜的船板上就爲他留下兩隻腳印。河水也失去了清快的聲音,只是沉鬱地響着。他的手指是凍得又紅又粗,皮膚上裂開了細條,深色的血漬看出來了。

  他時時不曾忘記向着岸上張望,他想跟着那塊跳板一直看上去;可是濃霧遮住了他的眼睛。

  粗暴的個性使他不能忍耐,他恨着這無用的霧會悶住了他,它不像風一樣地吹散了頭髮,也不像雨一樣地淋溼了身子,還不像雪一樣地能落在臉上和肩上,更不像冰雹打得頭皮冒火。它是抓也抓不着碰也碰不到的;可是它沉凝地停留着,要一切的物件都遲緩下去,終於要定在那裏。

  他氣憤地把一口唾沫吐在冰上,就又努力地把鐵篙插了下去。

  “金髮,看看掌櫃的回來了沒有?”

  從後艙裏鑽出來女人的聲音,還夾了兩聲乾咳。突然又有了孩子的哭聲,她就又唔唔地哼着。

  “什麼都看不見,下大霧哩,三五尺外什麼都看不清。”

  “蠢貨,你不會跳到岸上去看看?真是懶,昨天晚上他跟你說到哪裏去來?”

  “俺沒聽清,他沒說什麼,……”

  “他到哪兒去了呢?”

  這時候孩子又哭起來,還夾了“我要爸爸”的語音。

  “好寶貝,爸就要回來了。小鬼,——”她又提起點聲音來,“你還不到岸上去張張?”

  他就放下了鐵篙,拍拍手,走上跳板。才走了兩步,就滑了他一下,幾乎使他跌下去。他的身上冒出點汗來。

  “喝,他媽的,真滑!……”

  一直到他踏上了岸,他還是什麼也看不見。除開他自己,什麼人都看不見。他這邊走幾步,那邊走幾步,他只是看得清自己。忽然腳被人踹了一下,他叫起來,那個撲到他身上來的人形立刻說兩句對不住的話,隨着又在霧裏消失了。

  “這可要我怎麼找,這麼大的霧,什麼也看不見,哼——老婆也有點好處,我金髮要是丟了就不會有人問一聲。”

  他摸着頭這樣想,又懶懶地走回去。當他背過身,他什麼也看不見。他只能慢慢地試着步子,邁了五寸距離的腳步,他能多看五寸遠的物件。

  踏上了跳板,他纔敢放心地走着,又站到船板上,後艙的女人就問着:

  “找到了麼,金髮?”

  “哪有那麼容易的事,那比吃饅頭還省事!”

  他低低地說給自己聽,可是他卻揚聲地這樣回答:

  “看不見呵,一點什麼也看不見。”

  “你不會叫麼?你叫起來他就會聽得見。”

  “真活該,我叫給誰聽呢?就許他一個人找樂去,要別人掛心。這種人做事不管不顧的……”

  他一邊喃喃地嘰咕着,一邊也扯起了嗓子大聲地叫着。可是沒有答應的聲音,偶然卻聽見微弱的迴音。

  他的嗓音漸漸地小下去,到後來使躺在後艙的她什麼也聽不見了,她還沒有從被裏鑽出來,正在摟着發燒的孩子。那個孩子只有五歲或是六歲的樣子,覆在頭上不整齊的頭髮,顯得營養不足的臉更是蒼白了。他已經發了四天的燒,有的時候還要嘔吐,鼻子的一部顯得更是灰白。

  他躺在母親的手臂裏,呻吟着,他的嘴脣可憐地抽搐,眼睛好像是很難張開來。他想到他的爸爸,他記得爸爸答應買給他的又紅又好看的大蘋果。

  她輕輕地拍着他,她的心卻像有萬隻針在刺着。她記得他總是說要想法子弄點錢,給孩子請個醫生看看,可是從昨天出去就一直也不見他回來。

  幾天不曾梳理的頭髮像龍爪槐,每一束都有它自己的姿勢,伸了出來。她的眼睛四周像是染了墨,因爲睡眠不足,眼白的上面扯了紅絲,鼻子尖凍得紅紅的,時時有清鼻水流出。

  艙裏十分寒冷,死沉的棉被只有重量沒有溫暖,想不到二月的天氣,比起冬天來還要寒冷。

  孩子顯然是燒得發着囈語,嘴脣微微動着,吐出一個半個的字音;當他張開眼睛,他就“爸爸,爸爸”地叫着。可是這一點精力也像是不濟了,因爲他並沒有能時常張開眼睛。他把小手伸出來抓着,抓到她的奶頭,就猛然地一下,雖然沒有多大力量,那疼痛也鑽到心中。在平時她也許就拍他一掌,可是現在她只有忍耐,她知道這個孩子不久就會永遠離開她。

  爲着使自己的心不全然灰下去,她就想着也許吃下從病起就惦念着的蘋果,再請個醫生來看看,許能好起來也說不定,他從昨天出去就不見回來,難說他能像好年月的夏天裏醉得像一堆爛泥似的臥在路邊了麼?

  鑿冰的聲音洞洞地響着,這好像打在她的心上,她就又叫起來:

  “金髮,還沒有完麼?”

  “完?這麼冷的天一個時辰就能凍一層。”

  “你別站到船板上不好麼,從跳板上下到冰上去,那樣聲音就會小點。”

  金髮聽從她的話跳了下去,可是她又叫着:

  “掌櫃的還沒有回來麼?”

  “沒有呢,——”

  她還想吩咐一句,可是所能做的都已做過了,她只得閉了嘴,眼眶裏卻裝滿了淚。

  自從去年封河,停在這裏,有四個多月的時光了。本來想着正月底二月初就能開河行船,沒提防天氣着實的變了一下。可以送到當店的物件早已都送去;足以算是三餐的也只有小米稀粥了。可是天氣還不見好,像是半個月裏也不能利利落落地開了河。

  就是小米稀粥眼看着也要沒有了。

  “這可怎麼辦呢?”

  當着前幾天的晚上,做丈夫的時常嘆息地說着。他是中等身材,一身醬色的皮膚,也還忠厚的一個傢伙。他時常摸着自己的下巴和嘴脣(這是他喝酒時候的一點習慣,可是這時節卻是爲苦難困住了,莫可奈何地這樣做着),漸漸地把手掌伸向上面,一直到把整個的頭都摸遍了,他也抓不着什麼有用的主意。本來就是的麼,在河上度過了半輩日子,早已沒有家鄉,也沒有產業。水上飄來飄去,也沒有十分熟習的城市。

  “只要開了河就算不得什麼。”

  他的心中反覆地這樣想着,可是河就一直不曾開,也沒有一點徵兆,突來的春寒還使冰層更厚了起來。

  也許由於不良的天氣,孩子生了病。傷風發燒原以爲是極平常的小病,可是三天內也不減輕,心中就有點慌了。她更知道清楚一點,從前的兩個孩子都是這樣死掉的。

  “怎麼樣,這病不要緊吧?”

  他像是有點恐懼似的問着,他的心也浮起來,他等待着一個能安下心去的回答。

  “也許不大要緊,可是——”她頓了頓,“要是能有點法子,還是請個人看看。”

  他也知道,只要有點錢他早就會把醫生請了來,至少,孩子總在念着的蘋果也能買來了。可是他不能答應,只有唔唔地發着低音。突然他又問着:

  “你看出什麼來着?”

  “沒有,請個人看看不是能好得快點。”

  這才使他的心再放下去,他看看躺在那裏昏睡的孩子,他的心又像有刀在刺着。實在是他不能再死兒子了。五個孩子都死去,就留下這麼小的一個,他們又都到了年歲,怎麼還能連這一個也保不住!

  “不是王二那年還借過咱五塊錢麼?”

  她忽然機警地想起這件事。

  “不錯,有這檔子事。”

  “——沒有還吧?”

  “沒有,可是——”

  “找他一趟去吧,那天我聽金髮說他也靠這個碼頭,只要他把本錢還來就成了。”

  “我去過了——”

  “你去過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不用說要來錢都灌了貓尿!”

  “不,不是那麼回事,我找了他,他正害病,比咱倆還不濟!他的夥伴都辭了,他,他一個人躺在艙裏哼聲嘆氣的。”

  她也嘆了口氣,遲緩地說:

  “誰叫你不存隔夜糧呢,到這裏苦上頭來。當初有點錢也不知道緊緊手,到如今混到這一步。三天不吃飯,緊緊褲腰帶,那倒也沒有啥;孩子病了,想吃個蘋果都沒有富餘錢。——”

  她不斷地說着,坐在一旁的他只是垂了頭,默默地不做一聲。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這麼多年她沒過一天好日子,誰都知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如今連頓飽飯都沒有法子吃得上了。

  他把手輕輕地蓋在孩子的嘴上,呼出的熱氣,有一點噓着他的手,他立刻抽回來。

  他的臉變了色,嘴微微地張開一點,瞪着眼睛望她,可是他不敢問,他什麼都明白了,他的心跳着。

  過了一些時,他又轉過臉去望着那張可憐的小臉。他貪婪地看着,像要看清了每根頭髮。他又把手放上去,還碰了臉,那冰一樣的鼻尖使他打了一個寒戰,就又把手縮回來。他看看她,她的眼睛正發着亮;他也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一點脹。覺得鬆弛一點的時候,兩頰是癢癢地涼涼地滾下兩行淚來。

  “這可怎麼辦呢,這可怎麼辦呢?”

  他的心裏焦急地想着,他不知怎麼樣纔好;可是他的眼睛卻釘住了孩子的臉,那張臉模糊了,看不清哪裏是鼻子哪裏是眼睛,只像一張白紙。

  “爸爸,爸爸,我要蘋果,……我要……”

  孩子突然顫抖地說着,隨着哭了起來。哭聲卻並不洪亮,因爲已經沒有力氣。

  “好,好,爸給你買去,你不要急,回頭我就給你買來,一個,兩個——十個!又大又紅,好不好?”

  他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可是孩子已經沒有在聽他的話,又是昏沉沉地唾過去。

  他才把頭伸到艙外,她就問着:

  “你到哪兒去啊?”

  “我,我,看看王二他怎麼樣,咱們真得想點法子。”

  他說着已經站到艙外,圓月掛在天空,月光照在身上和臉上像是載了寒冷,金髮正在前艙裏打着鼾聲,可是他才走了兩步,金髮就用粗的嗓子大聲問着:

  “誰呵?”

  “我。”

  “掌櫃的,——”

  金髮只吐出來這三個字就又沉沉的睡着,重複發着鼾聲。

  寒氣使他不能挺起身子,他縮着頭。一步一步地走上跳板,終於跨到岸上。

  冬日裏,河壩上是安靜的。馬匹都睡着了,沒有一個行人。月光把沒有葉子的樹影,鋪到地上,寒冷使狗在遠遠的地方嗥嗥地鳴叫。

  他的耳朵裏還像聽見孩子的哭聲,永遠是哭着,他走得遠一點,那聲音並沒有小下去。那聲音像是搓揉着他的心,擰着,扭着,使他連一口氣都不能舒適地喘出來。

  他沿着河急遽地走着,可是不自主地就會站住了,轉過身來,又踏着走過的路,當着他轉着身的時節,他望到河心,因爲捕魚鑿開了的圓洞,正自美麗地映着月光,閃閃地亮着,好像那下面是另一個世界。那裏也有月亮,也有星星,也許不會有煩惱。

  幾次他凝望着,一次更比一次望得長久些,他有點愛好那個境界了,終於他又走下河去,踏在冰上,他愉快地走着,站到那圓洞的邊上又望了些時。他不能自持了,把兩腳站到那薄薄的冰層上,立刻就沉了下去。

  “真冷!——”

  沒有等他再多想到些什麼,迅速地伸出手想再跳上來的念頭也枉然,他是一直溜到了水底。

  他沒有再回來,增加了別人的想念,孩子仍是念着爸爸和蘋果,還添加不少聽不出的囈語,她卻想着他荒唐的行爲。金髮有點煩了,他想着一個男人出去三天五天算得了什麼。

  但是他早就漸漸知道自己不懂的事太多了。他有兩膀子的好力氣,他能像一匹野牛似的工作,到了晚上他就一個人像豬樣地躺在那裏睡覺。若是泊在碼頭,除去幹點零碎活他就是躺下去睡,酒會使他的頭脹眼花,煙使他的嘴舌麻澀,女人只使他可憐,爲的是她們都那樣沒有力氣。可是別人和他的心不同,罵他是傻蛋,也有人說他是好小子。

  他抓着鐵篙的木柄鑿下去,身上冒着汗,也就不十分感覺到寒冷了。每次他鑿通了一塊,他就有莫大的喜悅,他想着:“我要是天天來,一河的冰都會鑿開了的。”

  霧卻使他厭煩,當他稍稍停下來的時候,揚起頭來,他什麼都看不見。他喘口氣,連那空白的水氣也無法分出了。他只能又低下頭去繼續着工作。

  他起始又把鐵篙刺到冰上,他看着那亮亮的篙尖插進冰中,心裏就十分高興,這一次他想能鑿下更大一塊來。他一面工作一面欣賞,他費去不少力氣,還歇了一小陣,終於把那一大塊切斷了。他用篙支着它,有趣地撥來撥去,熱汗像是已經透了貼身的棉襖。

  當着他把那冰塊送到略遠的地方,從水的下面卻漂上來些什麼,他在心中想着:

  “這是啥呢?”

  他輕輕地撥着,那物件很容易就移動了。那像是一捆布,又像是一卷行李,他暗想着:

  “那也不錯,撈上來晾乾了,幹什麼用不好!”

  他把篙尖刺下去,當他放鬆了手的時候,那物件在一壓之後就更冒上來些,這次他看見了,那是一具屍身,頭部已經腫漲得像西瓜。他打了一個冷戰,爲得想看清楚一點,他又刺了一下。

  那具屍體發得像一匹牛那樣大,嘴和眼睛都緊成一條縫了。臉色像漂白過那樣,可是在前額的左部他看見一塊斑。他的心跳着,急急地用手擦了擦眼睛,再看了一次,他知道沒有錯誤。他知道了,他再想想那衣着,什麼都和他所記憶的相同。他就大聲地叫起來:

  “掌櫃的,掌櫃的!……”艙裏的人立刻就回應着:

  “是他麼?”

  “是他,一點不錯。”

  “要他快點進來吧。”

  “他不能進去了,你,你……”

  “笨貨,你不會攙他進來麼?”

  “沒有法攙,你,你,你老快點出來吧!”

  在他的語音中顯然帶了萬分的恐懼,她匆忙地站起身,嘴裏嘰咕着:

  “你真不中用,就是隻死豬也能抱進他來呵!”

  昏睡着的孩子突然驚醒了,哭着,拉了她。外面金髮正用岔了的嗓音高叫:

  “快出來吧,快出來吧,還不來看他……”

  “寶寶,等等我,爸爸帶蘋果來了,……”

  她輕輕地放鬆孩子的手,就走出艙去。可是漫天的濃霧使她什麼都看不見,她就不耐煩地叫着:

  “金髮,你說什麼鬼話呵?你看見什麼了?”

  “你老到這邊來就看得見,朝裏舷,……”

  她只聽見在霧裏有這樣的聲音,她摸不清在哪一面。寒氣已經使她戰兢兢地抖着。

  “你在哪兒呵?”

  “朝裏舷這邊就是了,這麼大霧五尺也望不出。我踩在冰上呢,你老只要蹲到船板上就成。”

  她聽從他的話,試着腳步走着,生怕一腳踏個空會翻下去。她走了兩步就看見伸到船邊的篙尖,她問着:

  “就是這兒麼?”

  “好!蹲下來就看見了,你看——”

  站在冰上的金髮把籬尖抽回去推着那具屍身,她果然就看見了。她整個的人隨着像是着實地縮了一下,囁嚅地說着:

  “這是他麼?我不信,……”

  她極大地睜大了眼睛看着,可是她只看見他的臉,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再也看不見。猛然地她就朝了那屍身跳下去。

  “怎麼着,你老——”

  還沒有等金髮說全了這句話,她已經沉到水裏去。可是隨着不知什麼力量又託上她來,她聽見一兩聲孩子的哭聲,卻又沉下去了。再浮起來的時候,頂在頭上的是牢不可破的冰層,她就又沉下去。

  金髮嚇得呆了。當她漂上來一下的時候,他沒有能用篙尖穿住她的衣裳,就再也不見她上來。他的額上淌着汗,莫名其妙地用盡了力量把鐵篙插向冰中。他想着把冰都鑿開了,她就會保得住性命.……

  霧並沒有消退,更沉滯地停留在空中和每個角落。冬日的河面是平靜的,——霧氣鎖住了一切動着的事物。只使人在心中想着:“天還能開朗起來麼?”

  接着只是一聲無望的嘆息。

(選自1936年12月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黃沙》)

Previous
Author:靳以
Type:散文
Total Words:6080
Read Count: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