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要結婚了,南方的朋友寄給我一顆紅豆。
當這小小的包裹寄到的時候,已是婚後的第三天。賓客們回去地回去,走的走,散的散,留下來的也懶得鬧,躺在椅子上喝茶嗑瓜子。
一切都恢復了往日的沖和。
新娘溫嫺而知禮的,坐在房中沒有出來。
我收到這包裹,我急忙地把它拆開。裏面是一隻小木盒,木盒裏襯着絲絹,絲絹上放着一顆瑩晶可愛的紅豆。
“啊!別緻!”我驚異地喊起來。
這是K君寄來的,和他好久不見面了。和這郵包一起的,還有他短短的信,說些是祝福的話。
我賞玩着這顆紅豆。這是很美麗的。全部都有可喜的紅色,長成很勻整細巧的心臟形,尖端微微偏左,不太尖,也不太圓。另一端有一條白的小眼睛。這是豆的胚珠在長大時聯繫在豆莢上的所在。因爲有了這標誌,這豆纔有異於紅的寶石或紅的瑪瑙,而成爲蘊藏着生命的酵素的有機體了。
我把這顆豆遞給新娘。她正在卸去早晨穿的盛服,換上了淺藍色的外衫。
我告訴她這是一位遠地的朋友寄來的紅豆。這是祝我們快樂,祝我們如意,祝我們吉祥。
她相信我的話,但眼中不相信這顆豆爲何有這許多的涵義。她在細細地反覆檢視着,潔白的手摩挲這小小的豆。
“這不像蠶豆,也不像扁豆,倒有幾分像枇杷核子。”
我憮然,這顆豆在她的手裏便失了許多身份。
於是,我又告訴她這是愛的象徵,幸福的象徵,詩裏面所歌詠的,書裏面所寫的,這是不易得的東西。
她沒有回答,顯然這對她是難懂,只乾澀地問:
“這吃得麼?”
“既然是豆,當然吃得。”我隨口回答。
晚上,我親自到廚房裏用喜筵留下來的最名貴的作料,將這顆紅豆製成一小碟羹湯,親自拿到新房中來。
新娘茫然不解我爲何這樣殷勤。友愛的眼光落在我的臉上。嘴脣微微一撅。
我請她先喝一口這親制的羹湯。她飲了一匙,皺皺眉頭不說話。我拿過來嘗一嘗,這味辛而澀的,好像生吃的杏仁。
我想起一句古老的話,呵呵大笑地倒在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