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紅旗下第二章


  姑母高了興的時候,也格外賞臉地逗我一逗,叫我“小狗尾巴”,因爲,正如前面所交代的,我是生在戊戌年(狗年)的尾巴上。連她高了興,幽默一下,都不得人心!我纔不願意當狗尾巴呢!傷了一個孩子的自尊心,即使沒有罪名,也是個過錯!看,直到今天,每逢路過狗尾巴衚衕,我的臉還難免有點發紅!

  不過,我還要交代些更重要的事情,就不提狗尾巴了吧。可以這麼說:我只趕上了大清皇朝的“殘燈末廟”。在這個日落西山的殘景裏,儘管大姐婆婆仍然常常吹嗙她是子爵的女兒、佐領的太太,可是誰也明白她是虛張聲勢,威風只在嘴皮子上了。是呀,連向她討債的賣燒餅的都敢指着她的鼻子說:“吃了燒餅不還錢,怎麼,還有理嗎?”至於我們窮旗兵們,雖然好歹地還有點鐵桿莊稼,可是已經覺得脖子上彷彿有根繩子,越勒越緊!

  以我們家裏說,全家的生活都仗着父親的三兩銀子月餉,和春秋兩季發下來的老米維持着。多虧母親會勤儉持家,這點收入纔將將使我們不至淪爲乞丐。

  二百多年積下的歷史塵垢,使一般的旗人既忘了自譴,也忘了自勵。我們創造了一種獨具風格的生活方式:有錢的真講究,沒錢的窮講究。生命就這麼沉浮在有講究的一汪死水裏。是呀,以大姐的公公來說吧,他爲官如何,和會不會衝鋒陷陣,倒似乎都是次要的。他和他的親友彷彿一致認爲他應當食王祿,唱快書,和養四隻靛頦兒。同樣地,大姐丈不僅滿意他的“滿天飛元寶”,而且情願隨時爲一隻鴿子而犧牲了自己。是,不管他去辦多麼要緊的公事或私事,他的眼睛總看着天空,決不考慮可能撞倒一位老太太或自己的頭上碰個大包。他必須看着天空。萬一有那麼一隻掉了隊的鴿子,飛的很低,東張西望,分明是十分疲乏,急於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見此光景,就是身帶十萬火急的軍令,他也得飛跑回家,放起幾隻鴿子,把那隻自天而降的“元寶”裹了下來。能夠這樣俘獲一隻別人家的鴿子,對大姐夫來說,實在是最大最美的享受!至於因此而引起糾紛,那,他就敢拿刀動杖,捨命不捨鴿子,嚇得大姐渾身顫抖。

  是,他們老爺兒倆都有聰明、能力,細心,但都用在從微不足道的事物中得到享受與刺激。他們在蛐蛐罐子、鴿鈴、幹炸丸子……等等上提高了文化,可是對天下大事一無所知。

  他們的一生象作着個細巧的,明白而又有點胡塗的夢。婦女們極講規矩。是呀,看看大姐吧!她在長輩面前,一站就是幾個鐘頭,而且笑容始終不懈地擺在臉上。同時,她要眼觀四路,看着每個茶碗,隨時補充熱茶;看着水菸袋與旱菸袋,及時地過去裝煙,吹火紙捻兒。她的雙手遞送菸袋的姿態夠多麼美麗得體,她的嘴脣微動,一下兒便把火紙吹燃,有多麼輕巧美觀。這些,都得到老太太們(不包括她的婆婆)的讚歎,而誰也沒注意她的腿經常浮腫着。在長輩面前,她不敢多說話,又不能老在那兒呆若木雞地侍立。她須精心選擇最簡單而恰當的字眼,在最合適的間隙,象舞臺上的鑼鼓點兒似的那麼準確,說那麼一兩小句,使老太太們高興,從而談得更加活躍。

  這種生活藝術在家裏得到經常的實踐,以備特別加工,拿到較大的場合裏去。親友家給小孩辦三天、滿月,給男女作四十或五十整壽,都是這種藝術的表演競賽大會。至於婚喪大典,那就更須表演的特別精采,連笑聲的高低,與請安的深淺,都要恰到好處,有板眼,有分寸。姑母和大姐的婆婆若在這種場合相遇,她們就必須出奇制勝,各顯其能,用各種筆法,旁敲側擊,打敗對手,傳爲美談。辦理婚喪大事的主婦也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隨地使這種可能產生嚴重後果的耍弄與諷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同時,她還要委託幾位負有重望的婦女,幫助她安排賓客們的席次,與入席的先後次序。安排得稍欠妥當,就有鬧得天翻地覆的危險。她們必須知道誰是二姥姥的姑舅妹妹的乾兒子的表姐,好來與誰的小姨子的公公的盟兄弟的寡嫂,作極細緻的分析比較,使她們的席位各得其所,心服口服,吃個痛快。經過這樣的研究,而兩位客人是半斤八兩,不差一釐,可怎麼辦呢?要不怎麼,不但必須記住親友們的生年月日,而且要記得落草兒的時辰呢!這樣分量完全相同的客人,也許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呀!可是二嫂恰好比六嫂早生了一點鐘,這就解決了問題。當然,六嫂雖晚生了六十分鐘,而丈夫是三品頂戴,比二嫂的丈夫高着兩品,這就又須從長研究,另作安排了。是的,我大姐雖然不識一個字,她可是一本活書,記得所有的親友的生辰八字兒。不管她的婆婆要怎樣惑亂人心,我可的確知道我是戊戌年臘月二十三日酉時生的,毫不動搖,因爲有大姐給我作證!

  這些婚喪大典既是那麼重要,親友家辦事而我們缺禮,便是大逆不道。母親沒法把送禮這筆支出打在預算中,誰知道誰什麼時候死,什麼時候生呢?不幸而趕上一個月裏發生好幾件紅白事,母親的財政表格上便有了赤字。她不能爲減少赤字,而不給姑姑老姨兒們去拜壽,不給胯骨上的親戚①弔喪或賀喜。不去給親友們行禮等於自絕於親友,沒臉再活下去,死了也欠光榮。而且,禮到人不到還不行啊。這就須於送禮而外,還得整理鞋襪,添換頭繩與絹花,甚至得作非作不可的新衣裳。這又是一筆錢。去弔祭或賀喜的時候,路近呢自然可以勉強走了去,若是路遠呢,難道不得僱輛騾車麼?在那文明的年月,北京的道路一致是灰沙三尺,恰似香爐。好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在香爐裏走十里八里,到了親友家已變成了土鬼,豈不是大笑話麼?騾車可是不能白坐,這又是個問題!去行人情,豈能光拿着禮金禮品,而腰中空空如也呢。假若人家主張湊湊十胡什麼的,難道可以嚴詞拒絕麼?再說,見了晚一輩或兩輩的孫子們,不得給二百錢嗎?是呀,辦婚喪大事的人往往傾家蕩產,難道親友不應當捨命陪君子麼?

  母親最怕的是親友家娶媳婦或聘姑娘而來約請她作娶親太太或送親太太。這是一種很大的榮譽:不但寡婦沒有這個資格,就是屬虎的或行爲有什麼不檢之處的“全口人”①也沒有資格。只有堂堂正正,一步一個腳印的婦人才能負此重任。人家來約請,母親沒法兒拒絕。誰肯把榮譽往外推呢?可是,去作娶親太太或送親太太不但必須坐騾車,而且平日既無女僕,就要僱個臨時的、富有經驗的、乾淨利落的老媽子。有人攙着上車下車、出來進去,才象個娶親太太或送親太太呀!至於服裝首飾呢,用不着說,必須格外出色,才能壓得住臺。母親最恨向別人借東西,可是她又絕對沒有去置辦幾十兩銀子一件的大緞子、繡邊兒的氅衣,和真金的扁方、耳環,大小頭簪。她只好向姑母開口。姑母有成龍配套的衣裳與首飾,可就是不願出借!姑母在居孀之後,固然沒有作娶親或送親太太的資格,就是在我姑父活着的時候,她也很不易得到這種榮譽。是呀,姑父到底是唱戲的不是,既沒有弄清楚,誰能夠冒冒失失地來邀請姑母出頭露面呢?大家既不信任姑母,姑母也就不肯往外借東西,作爲報復。

  於是,我父親就須親自出馬,向姑母開口。親姐弟之間,什麼話都可以說。大概父親必是完全肯定了“唱戲的並不下賤”,姑母才把帶有樟腦味兒的衣服,和式樣早已過了時而分量相當重的首飾拿出來。

  這些非應酬不可的應酬,提高了母親在親友眼中的地位。大家都誇她會把錢花在刀刃兒上。可也正是這個刀刃兒使母親關到錢糧發愁,關不下來更發愁。是呀,在我降生的前後,我們的鐵桿兒莊稼雖然依然存在,可是逐漸有點歉收了,分量不足,成色不高。賒欠已成了一種制度。賣燒餅的、賣炭的、倒水的都在我們的,和許多人家的門垛子上畫上白道道,五道兒一組,頗象雞爪子。我們先吃先用,錢糧到手,按照雞爪子多少還錢。母親是會過日子的人,她只許賣燒餅的、賣炭的、倒水的在我們門外畫白道道,而絕對不許和賣酥糖的,賣糖葫蘆的等等發生雞爪子關係。姑母白吃我們的水,隨便拿我們的炭,而根本不吃燒餅——她的紅漆盒子裏老儲存着“大八件”一級的點心。因此,每逢她看見門垛子上的雞爪圖案,就對門神爺眨眨眼,表明她對這些圖案不負責任!我大姐婆家門外,這種圖案最爲豐富。除了我大姐沒有隨便賒東西的權利,其餘的人是凡能賒者必賒之。大姐夫說的好:反正錢糧下來就還錢,一點不丟人!

  在門外的小販而外,母親只和油鹽店、糧店,發生賒賬的關係。我們不懂吃飯館,我們與較大的鋪戶,如綢緞莊、首飾樓,同仁堂老藥鋪等等都沒有什麼貿易關係。我們每月必須請幾束高香,買一些茶葉末兒,香燭店與茶莊都講現錢交易;概不賒欠。

  雖然我們的賒賬範圍並不很大,可是這已足逐漸形成寅吃卯糧的傳統。這就是說:領到餉銀,便去還債。還了債,所餘無幾,就再去賒。假若出了意外的開銷,象獲得作娶親太太之類的榮譽,得了孫子或外孫子,還債的能力當然就減少,而虧空便越來越大。因此,即使關下銀子來,母親也不能有喜無憂。

  姑母經常出門:去玩牌、逛護國寺、串親戚、到招待女賓的曲藝與戲曲票房去聽清唱或彩排,非常活躍。她若是去賭錢,母親便須等到半夜。若是忽然下了雨或雪,她和二姐還得拿着雨傘去接。母親認爲把大姑子伺候舒服了,不論自己吃多大的苦,也比把大姑子招翻了強的多。姑母鬧起脾氣來是變化萬端,神鬼難測的。假若她本是因嫌茶涼而鬧起來,鬧着鬧着就也許成爲茶燙壞她的舌頭,而且把我們的全家,包括着大黃狗,都牽扯在內,都有意要燙她的嘴,使她沒法兒吃東西,餓死!這個蓄意謀殺的案件至少要鬧三四天!

  與姑母相反,母親除了去參加婚喪大典,不大出門。她喜愛有條有理地在家裏幹活兒。她能洗能作,還會給孩子剃頭,給小媳婦們鉸臉——用絲線輕輕地勒去臉上的細毛兒,爲是化裝後,臉上顯着特別光潤。可是,趕巧了,父親正去值班,而衙門放銀子,母親就須親自去領取。我家離衙門並不很遠,母親可還是顯出緊張,好象要到海南島去似的。領了銀子(越來分兩越小),她就手兒在街上兌換了現錢。那時候,山西人開的煙鋪、回教人開的蠟燭店,和銀號錢莊一樣,也兌換銀兩。母親是不喜歡算計一兩文錢的人,但是這點銀子關係着家中的“一月大計”,所以她也既靦腆又堅決地多問幾家,希望多換幾百錢。有時候,在她問了兩家之後,恰好銀盤兒落了,她饒白跑了腿,還少換了幾百錢。

  拿着現錢回到家,她開始發愁。二姐趕緊給她倒上一碗茶——用小沙壺沏的茶葉末兒,老放在爐口旁邊保暖,茶汁很濃,有時候也有點香味。二姐可不敢說話,怕攪亂了母親的思路。她輕輕地出去,到門外去數牆垛上的雞爪圖案,詳細地記住,以備作母親製造預算的參考材料。母親喝了茶,脫了剛纔上街穿的袍罩,盤腿坐在炕上。她抓些銅錢當算盤用,大點兒的代表一吊,小點的代表一百。她先覈計該還多少債,口中唸唸有詞,手裏掂動着幾個銅錢,而後擺在左方。左方擺好,一看右方(過日子的錢)太少,就又輕輕地從左方撤下幾個錢,心想:對油鹽店多說幾句好話,也許可以少還幾個。想着想着,她的手心上就出了汗,很快地又把撤下的錢補還原位。不,她不喜歡低三下四地向債主求情;還!還清!剩多剩少,就是一個不剩,也比叫掌櫃的或大徒弟高聲申斥好的多。是呀,在太平天國、英法聯軍、甲午海戰等等風波之後,不但高鼻子的洋人越來越狂妄,看不起皇帝與旗兵,連油鹽店的山東人和錢鋪的出西人也對旗籍主顧們越來越不客氣了。他們竟敢瞪着包子大的眼睛挖苦、笑罵吃了東西不還錢的旗人,而且威脅從此不再記賬,連塊凍豆腐都須現錢交易!母親雖然不知道國事與天下事,可是深刻地瞭解這種變化。即使她和我的父親商議,他——負有保衛皇城重大責任的旗兵,也只會慘笑一下,低聲地說:先還債吧!左方的錢碼比右方的多着許多!母親的鬢角也有了汗珠!她坐着發楞,左右爲難。最後,二姐搭訕着說了話:“奶奶!還錢吧,心裏舒服!這個月,頭繩、錠兒粉、梳頭油,咱們都不用買!咱們孃兒倆多給竈王爺磕幾個頭,告訴他老人家:以後只給他上一炷香,省點香火!”

  母親嘆了口氣:“唉!叫竈王爺受委屈,於心不忍哪!”“咱們也苦着點,竈王爺不是就不會挑眼了嗎?”二姐提出具體的意見:“咱們多端點豆汁兒,少吃點硬的;多吃點小蔥拌豆腐,少吃點炒菜,不就能省下不少嗎?”“二妞,你是個明白孩子!”母親在愁苦之中得到一點兒安慰。“好吧,咱們多勒勒褲腰帶吧!你去,還是我去?”“您歇歇吧,我去!”

  母親就把銅錢和錢票一組一組地分清楚,交給二姐,並且囑咐了又囑咐:“還給他們,馬上就回來!你雖然還梳着辮子,可也不小啦!見着便宜坊①的老王掌櫃,不准他再拉你的駱駝;告訴他:你是大姑娘啦!”

  “嗐,老王掌櫃快七十歲了,叫他拉拉也不要緊!”二姐笑着,緊緊握着那些錢,走了出去。所謂拉駱駝者,就是年歲大的人用中指與食指夾一夾孩子的鼻子,表示親熱。

  二姐走後,母親呆呆地看着炕上那一小堆兒錢,不知道怎麼花用,才能對付過這一個月去。以她的洗作本領和不怕勞苦的習慣,她常常想去向便宜坊老王掌櫃那樣的老朋友們說說,給她一點活計,得些收入,就不必一定非喝豆汁兒不可了。二姐也這麼想,而且她已經學的很不錯:下至衲鞋底襪底,上至扎花兒、釘鈕絆兒,都拿得起來。二姐還以爲拉過她的駱駝的那些人,象王老掌櫃與羊肉牀子上的金四把②叔叔,雖然是漢人與回族人,可是在感情上已然都不分彼此,給他們洗洗作作,並不見得降低了自己的身分。況且,大姐曾偷偷地告訴過她:金四把叔叔送給了大姐的公公兩隻大綿羊,就居然補上了缺,每月領四兩銀子的錢糧。二姐聽了,感到十分驚異:金四叔?他是回族人哪!大姐說:是呀!千萬別喧嚷出去呀!叫上邊知道了,我公公準得丟官罷職!二姐沒敢去宣傳,大姐的公公於是也就沒有丟官罷職。有這個故事在二姐心裏,她就越覺得大夥兒都是一家人,誰都可以給誰幹點活兒,不必問誰是旗人,誰是漢人或回無�}��}Ѕg��I�}��}P
��}��爺呢!到後來,我懂了點事的時候,我覺得二姐的想法十分合乎邏輯。

  可是,姑母絕對不許母親與二姐那麼辦。她不反對老王掌櫃與金四把,她跟他們,比起我們來,有更多的來往:在她招待客人的時候,她叫得起便宜坊的蘇式盒子;在過陰天①的時候,可以定買金四把的頭號大羊肚子或是燒羊脖子。我們沒有這種氣派與財力。她的大道理是:婦女賣苦力給人家作活、洗衣裳,是最不體面的事!“你們要是那麼幹,還跟三河縣的老媽子有什麼分別呢?”母親明知三河縣的老媽子是出於飢寒所迫,才進城來找點事作,並非天生來的就是老媽子,象皇上的女兒必是公主那樣。但是,她不敢對大姑子這麼說,只笑了笑,就不再提起。

  在關餉發愁之際,母親若是已經知道,東家的姑娘過兩天出閣,西家的老姨娶兒媳婦,她就不知須喝多少沙壺熱茶。她不餓,只覺得口中發燥。除了對姑母說話,她的臉上整天沒個笑容!可憐的母親!

  我不知道母親年輕時是什麼樣子。我是她四十歲後生的“老”兒子。但是,從我一記事兒起,直到她去世,我總以爲她在二三十歲的時節,必定和我大姐同樣俊秀。是,她到了五十歲左右還是那麼幹淨體面,倒彷彿她一點苦也沒受過似的。她的身量不高,可是因爲舉止大方,並顯不出矮小。她的臉雖黃黃的,但不論是發着點光,還是暗淡一些,總是非常恬靜。有這個臉色,再配上小而端正的鼻子,和很黑很亮、永不亂看的眼珠兒,誰都可以看出她有一股正氣,不會有一點壞心眼兒。乍一看,她彷彿沒有什麼力氣,及至看到她一氣就洗出一大堆衣裳,就不難斷定:儘管她時常發愁,可決不肯推卸責任。

  是呀,在生我的第二天,雖然她是那麼疲倦虛弱,嘴脣還是白的,她可還是不肯不操心。她知道:平常她對別人家的紅白事向不缺禮,不管自己怎麼發愁爲難。現在,她得了“老”兒子,親友怎能不來賀喜呢?大家來到,拿什麼招待呢?父親還沒下班兒,正月的錢糧還沒發放。向姑母求援吧,不好意思。跟二姐商議吧,一個小姑娘可有什麼主意呢。看一眼身旁的瘦弱的、幾乎要了她的命的“老”兒子,她無可如何地落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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