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伊死後悔了!
悔了!我悔了!
燒伊斫碎的柴,
煮伊淘剩的米……
一樁樁地做伊做的事了。
“姊姊!飯熟了嗎?”
癡憨的幼兒還這樣地亂喊;
“媽!地不如姊姊掃得淨啊!”
長兒底責問又聽入我底耳了。
我都要自做,
我已沒有伊了!
悔了!我悔了!
我只是坐,伊只是懇懇地做,
伊真太勞了!
伊做了十七歲的女兒,
不是做了我家十多年的女傭嗎?
勞瘁原應該逼伊病了,
我爲甚不早分些伊底勞呢?
悔了!我悔了!
伊初病,我還想省些醫金;
伊病重了,才叫伊爸請一回鄰醫。
我一味地節儉,
讓伊勞瘁,再讓伊病死,
——但我家原不是極窮呵!
你生前孝我,
死後會不怨我不,
我可憐的採香呵?……
悔了!我悔了!
我悔已在伊死後了!
1920,秋,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