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骷髏七、同商密計 古寺聚英俠 巧得總圖 強龍建殊功


三人說時,稽、荀二俠業已吃完,稽良說完前言已先起身,小翠一心只想跟定荀玉閒,並未留意別的,因聽稽良走時偶然提起此去先尋方山,猛想起失蹤多年的孃家兄長王玉山,從小過繼在母舅名下,正是姓方,心中一動。稽良未等起送,已往洞外縱落。

玉閒正勸她先睡一會,小翠忍不住問道:“恩姊,這位姓方的好友,可知他的來歷,有多大年紀,是哪裏人麼?”

玉閒急於起身,匆匆答道:“此人乃稽大哥的好友,我只以前見過幾次。還是未了一次他到武當來訪,和大家在一起多談了些時,才知他是雁山六友石鐵華的門下,年約二十多歲,中等身材,一口南音。彼時他剛學會猿公劍法,正在到處物色好劍,人甚豪爽,家世卻未談起,翠妹好好養神,不要心慌。此洞十分隱僻,外人不會知道。如有人來,也都自己弟兄姊妹。左近又常有我們的人來往。今明日還有人來,並不止方纔所說三位。你只管多睡一會。這支竹手箭與壁上插的一支大同小異,如有人來,先取竹箭,與之觀看,如其開口先說一個“善”字,便是自己人,無論什麼話你都可以對他明言。

我要走了。”

小翠暗忖:兄長離家時年已十七,本是山東原籍,怎會一口南音,年紀也不止二十多歲,料是平日想念親人大切,稍微聽到一點便是動念,以爲那人姓方,又叫方山,一姓一名均與失蹤十五六年的兄長相合,因而誤會,知道玉閒急於尋人,對她關切,忙答:

“恩姊請走,小妹遵命。”玉閒隨即拿了兵刃走出。

小翠獨臥洞中,滿腹心事,上來毫無睡意,回憶以前經過,又是悲憤又是欣慰,傷感了一陣,見朝陽已快退出裂縫,估計天已傍午,自己還未合過眼,當此時機緊迫之際,恩人回來定必說走就走。自從失身從賊以來,日夜想逃,恐被賊黨看破,武功已早丟下,將近一年不曾練過,在賊寨中終日有人服侍,舒服已慣,此時人臥洞中自不覺倦,萬一隨同上路,本來腳程就差得多,真跑起來決迫不上,再因昨夜失眠,體力疲倦,非但要被恩姊看輕,拜師更難如願,還是人家一個累贅,甚而因此誤事,何以對人?想到這裏心中一驚,自悔疏忽,業已逃出虎穴轉禍爲福,不打未來主意,已過的事想它作什?白耽擱許多工夫,睡上些時多好!念頭一轉,惟恐人太興奮,心情煩亂,仍難人夢,賭氣起身,先練了一套功夫,藉此試驗本身功力,準備練得有點疲倦再去臥倒,就是二俠回來得快,聽去時所說口氣,也可睡上一兩個時辰,怎麼都比胡思亂想要強得多。後來試出功夫雖然丟了將近一半,仗着家傳,練過幼功,丈夫又是行家,以前極少間斷,底子甚厚,手法又熟,練起來並不吃力,才放了心,跟着將氣調勻,穩住心神,不多一會,便安然睡去。

醒來見洞中光景頗暗,靜悄悄的,心想天已將近黃昏,二位恩人如何尚未回來?正要轉身,猛覺身後微響,似有一人坐在那裏。先當是二俠迴轉,轉臉一看,竟是一個肩插雙劍的少年,面向洞口坐在那裏,剛剛回身相看,並未見過,剛由賊巢逃出心終不定,又將那支竹手箭忘記,大驚欲起。

少年見她驚慌,似早料到,忙呼:“妹子,不認得我玉山大哥了麼?”小翠定睛一看,認出少年前額上幼時所留傷痕,別了多年,還拿不定是否,瞥見頭旁那支竹手箭,連忙搶在手裏,方問:“這位大哥貴姓?”少年笑答:“妹子不必多疑,雖然一別將近二十年,彼時妹子年幼,我仍認得出你,稽大哥方纔又曾談起,斷定無差。你受了一夜驚恐,近午才睡,想使多睡些時,就便等候稽兄他們,沒有驚動。我現才名叫方山,乃你昔年離家出走的兄長,本名王玉山,你總想起了吧?”小翠驚喜交集,出於意外,喊了一聲“哥哥”,便悲哭起來。方山見她哽咽流淚,知其滿腹冤苦悲痛難於出口,再三勸慰,方始止住。小翠見乃兄並無世俗之見,越發喜幸。

雙方一談,才知方山自從幼年因和臨近莊上一家貴紳之子口角動手,將人打倒在地,以爲失手打出人命,連夜逃走。在外流浪了半年多,守着家教,雖會一點武功,不願偷盜,更不肯伸手向人乞討。逃時順路回家,所取銀錢不多,業已用完,眼看飢寒交迫,忽然巧遇雁山六友中的石鐵華,將其帶往山中小龍湫旁茅篷之內,一學九年,練了一身武功,又學會一套猿公劍法。奉了師命,在外扶危濟困,往來江湖,又結交到幾位男女英俠。幾次想回故鄉探望,均因機緣不巧,臨時中止,加以父母雙亡,家中只有兄弟夫婦,妹子小翠又嫁在遠方,想過也就拉倒。

當年由福建起身,立意回鄉探望兄弟,井問小翠下落,到後,由乃弟崑山取出孤兒身上密藏的血書,得知小翠被一夥不知姓名外號叫做白骷髏的惡賊強迫擄去。爲了保全孤兒,勉強屈服,準備到了賊巢,算計孤兒已被所託的人暗中護送到了母家,然後下手行刺,準備與那惡賊同歸於盡,口氣十分悲痛,並囑乃弟說惡賊人多勢盛,兇惡非常,決非常人所敵,不可泄露一字等語。當時怒火燒心,要尋惡賊拼命,無奈賊黨行蹤詭祕,那多惡賊,連姓名都無一人知道,巢穴所在更不必說。崑山又談起前聽往來西南的友人暗中密告,說這夥賊黨萬分兇毒,行蹤莫測,被害的人甚多,不可冒失。

方山越想越恨,先料賊黨蹤跡必在西南諸省,便往兩湖一帶尋去,自覺人單勢孤,想尋幾個幫手。先往武當尋人相助,到後才知諸俠均已出山,正是爲了此事。忙又跟蹤尋來,途中又遇到幾位英俠,得知賊黨近日大舉慶壽,稽良、荀玉閒和裘平、裘朗四人已往賊巢附近窺探,並說自己這面已有十餘人,還嫌不夠,最可慮是賊黨人多,萬一漏網幾個,又留後患,爲想斬草除根,十分慎重,照方山那麼氣盛,萬來不得,最好尋到稽、荀二俠和諸位至交,商計停當再作計較。

方山一聽賊黨這等厲害,連武當、中條諸位英俠合在一起,尚且不肯輕舉妄動,並非是怕賊黨人多勢盛,定是爲了這類邪教害人太甚,必須一網打盡、連根拔淨才免後患。

經衆勸告,只得強忍怒火,匆匆尋來。初意妹子血書寫得那麼激烈,必已送命。從師年久,平日所遇英俠又都明白事理,不以尋常守節爲然,覺着妹子死得冤枉,每一想起便自悲憤。不料昨日與稽,荀二俠相見還未談起此事,當日午前再見稽良,跟着又同往見大俠靳密,得知昨夜救了一個少婦,竟是他的同胞妹子,並曾疑心方山是他兄長。因爲久居南方,口音已改,人更生得年輕,玉閒又不知她的底細,所以不曾深談。心中驚喜,午後便由玉閒抽空引了同來。途中遇到二俠的同伴裘氏弟兄,說:“方纔曾往谷中訪看,見洞內有一男裝少婦正在練武,後又臥倒,頭前放着一支竹手箭,二俠的包裹也在那裏,料是自己這面的人,因是年輕婦女,人又剛睡,不曾驚動。”四人同到洞內,見小翠睡得甚香,玉閒、二裘又正有事,便各辭去。方山問知妹子昨夜未睡,飽受驚恐,又因當夜便要起身,不忍喊醒,業已守了個把時辰。

兄妹二人談完前情,方山又說:“大先生一來,事情業已商定。今夜除稽兄和荀二姊仍留在此,等候抄那一本名冊而外,因大先生早在去秋便得到線索,並還親往雲南去了些日,雖然妖巫機警,被她詭計逃走,別的卻都有了準備,連這次爲首五惡賊命賊黨尋訪教主所得信息,均是大先生的巧計。跟着,還有一個山人假裝妖巫所差,就在明日賊黨暖壽以前趕到,拿有妖巫所發鬼畫符的神牌和一封信,非但在此三四月內不許他們傷害一人,連各地總、分寨所囚禁的那些被害人們,均須等她回山發落。一面說她三月之後必回,在七月中旬她教中鬼節盛典以前回山主持全局,所有教徒賊黨,只與邪教有關的,一律要在七月中旬去往總寨報到。一面代妖巫吹了許多大話,說她這八九年來非但病已養好,並在南疆大開門戶,收了好幾百個心腹徒黨。爲想試驗爲首諸惡賊的心志,又覺中原諸省離開仇敵大近,容易激動,只有雲。貴深山之中無人理會。各泰山酋均極富足,又信鬼神,容易收服,等她回來過完骷髏節,便要率衆全數遷往南疆,以免又蹈昔年覆轍。未了又向羣賊警告,說現在風聲鬧大,連她那裏俱都知道。聽說仇敵業已發動,內中劍俠甚多,你們決非其敵,在此百多日之內關係最爲重要,無論何事均須忍耐,如敢絲毫輕舉妄動,或是未回以前傷害一人,到時定照神法教規加倍施刑,速將各分寨及早結束,把所有金銀資財全數運往總寨藏起,原有的房舍寨堂一律拆廢。行動務要機密,不許絲毫泄露,違令即殺。

“羣賊均懼妖巫法嚴,令出如山,向例不容更改,傳令山人,又持有教中最機密的鬼符和許多機密的信號,決非外人所能得知。雖然妖巫天性喜殺,爲想保全那些被難人的性命,有先一點破綻,但那山人經大先生細心指教,人又膽勇機警,事前並將教中幾件隱祕的事和許多繁細規條全數教會,作爲那是妖巫新收寵徒,並是一個最有權力而又富有、洞中金銀財貨堆積如山的大酋長。那些被難的人乃是準備骷髏節教中盛典大舉殘殺,準備祭神之用。來信只說凡是擒到的人都要留下,如有新人入教,也須等她回來主持,此時不得舉行。話說極巧,不由羣賊不信。經此一來,免得賊黨在此三月之內,又在外面殘殺害人。自己這面藉此準備,等羣賊聚往巴山總寨,然後突然發難,真個算無遺策。妹子如想親手報仇,今夜起身,由我親身引往拜一前輩女俠爲師,到時一樣可以同往。”

小翠聞言大喜,就着方纔帶來的飲食吃飽,收拾好了隨身包裹,候到山月高上。荀玉閒一人匆匆趕回,說:“強龍真個悔過心誠,昨夜回去竟沒有睡,一直抄到現在,竟揹人將那名冊總賬抄好多半,是重要的全都寫上。以他本心,還想全數抄齊再行送來,因大先蟲急於要看,稽大哥昨夜又曾指教,想對他說,先將那二十多頁最重要的先抄了來,不料他剛假裝查看,去往崖上眺望,正好相遇,立時回去取來。底下小半本,均是各種分寨所積金銀數目和收賬的年月,無關緊要。不久賊黨便往總寨會合,分寨金銀全要運走,抄來也沒有用。二次和他見面,才知事情湊巧,賊黨分寨雖多,只此一處最爲重要,名冊正本密藏總寨神像下面,機關甚多,極難取出。每年共載兩次,不到時期,正本未及寫上、還沒有副本所載詳細,並且首惡今早傳話說此次新人入教,名冊明早必要交上。不是連夜抄寫不停,還有遺漏呢。大先生見了名冊甚是高興,說比他幾次細心訪查詳細十倍,令我轉告方兄,拿他書信和昨夜所留竹手箭,去往秦嶺古鐘坪,拜在女俠江嫖門下,到時如有用你之處,再行通知。”說罷便催二人上路。三人隨同出洞分別。

小翠問知女俠江嫖,年已不小,功力與靳大先生差不多,雙方又是多年至交,一見書信定必答應,心中暗喜;又聽不久便可相見,經玉閒一勸,也就不再惜別。到了路上,笑間方山:“此去共只三四月光陰,聽恩姊說,還要叫我隨同殺賊,雪恥報仇。共只三四月光陰,往來這遠,哪有多少時候用功,如何能夠濟事?”

方山笑答:“大先生此舉實有深意。我先聽二姊說要代你尋一名師,並要使你隨同殺賊。日期這短,先也不知何故,方纔聽說是拜前輩女俠江嫖爲師,我才明白過來。如非知你武功頗有根底,身世又是如此悲苦,也不會有此一舉。這位女俠非但本領高強,對於各種暗器火器更有獨門專長,無人能及。只是脾氣古怪,爲了昔年疾惡大甚,遇到惡人匪徒往往斬盡殺絕,殺人太多,人多說她做得過分,已不高興,又與一位同道至交爭論,一時負氣,說‘誅殺惡人必須斬草除根,不使死灰復燃,方可免害。你們專講與人爲善,也未試出對方是否真心悔禍,可能將功折罪,隨便寬容,以致留下禍根。大家添出許多麻煩,還要傷害許多善良,也不想想,這類惡賊平日倚勢行兇,窮奢極欲,享受已慣,爲了貪生惜命,暫時屈服,在未尋他以前,並無絲毫悔過之心,一旦要他全數改變,勤儉服勞纔有衣食,樣祥不如他意,就是安份一時,除卻真能回頭是岸,在未敗亡以前先就醒悟,棄邪歸正的不算,至多暫時膽小斂跡,一遇機會便思蠢動,此乃自然之理。我雖稍微過分,所殺也都情真罪當,至少帶有一兩條人命,以牙還牙並不過分。

既不以我爲然,我便從此告退,自往山中隱居躬耕,姑且不問外事,且看你們能否將那惡人感化過來。’

“和她爭論的也是一位老俠,心腸最軟,平日除暴安良,稍有可原便即釋放,性又護短,明知爲了平日不願多殺,留下許多後患,仍想苦心保全,對那拿不準的幾個,日常都在留心查考,多費無數心力,仍不免於發生變故。無奈話已出口,不願收回。雙方越說越僵,互相負氣打睹,約定當時所放兩個惡人,如在五年之內故態復萌,他便算輸。

江嫖也說五年之內二賊如不重犯;日惡,她從此不再管什閒事。這位老俠用心也是真苦,因恐看錯了人,憐才之心又切,從此對那兩個惡賊用盡心思,日常防備。

“事有湊巧,一個最狡猾的,正在暗中準備陰謀報仇,只等五年一過,江嫖認輸不再出山,先將這位老俠暗算刺死,再圖大舉。只差半個多月便滿五年,忽然染病身死。

另一惡賊本與同謀,重要黨羽一死,死賊妻子倒是真心懼禍,故意造些假話向其警告,說:‘病死是假,實是這位大俠看破陰謀將其處死,幸而只知是他一人所爲,你不在內,千萬小心。’那賊本知對方暗中監視,並曾連明帶暗幾次勸告,一則勢孤怕死,二則餘財又多,覺着只要不犯;日惡便可無事,兩家老小又同哭求,方始息了惡念,這一來總算勉強交代過去。這位老俠不知底細,五年期滿,尋到古鐘坪,本意是向江嫖勸說,作爲以前乃是戲言,請她不必多心,並說死賊許多可疑,自己爲此曾費五年心血,並不算贏,仍望江膘出山,與大家一起,只請不要多殺。不料雙方都是心直口快,性情又剛,話不投機,反更說僵。由此女俠自在山中一住十多年不曾出山,表面不問外事,實則她那幾個徒弟專在外面除暴安良,做得和她一樣。本來可以請她派人相助,無奈她門下幾位女俠去年同往海外有事,至少還要一年纔回,本人決不肯出山。

“她那暗器火器均有機關,卻是巧妙非常,一學就會。爲了賊黨人多,我們的人恐不夠用,也許本未想到此事,因在昨夜救你之後,二姊看出你的本領,大先生恰又在此,想起這位女俠雖難請出,如其將那暗器火器學來,隨便一發便可打死不少賊黨,豈非絕 �Q �Q eo ����Q@�Q@@�Q�一她那徒弟無事都要隨她山居,一同力耕,連家都要移去,不許隨意出山。諸位女俠劍術都已學成,所學又不相同,誰也不願專爲學那幾件暗器拜她爲師,只你一人身世孤苦,無家可歸,武功又有根底,不消一兩個月便可學成,殺賊之後再學別的武功劍術,事情一樣,將來還可連小外甥一起帶去,從此相依,就在她的山中居住,教子度日,也有永遠安身之處,真個一舉三得。我料這些話定必不差,此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她那特製暗器帶在身上,只要武功稍有根底,多厲害的賊黨也難近身,你還顧忌作什?”

小翠聞言越發心喜,仗着腳程都快,日夜趕路,不消多日趕到秦嶺,見古鐘坪深藏亂山之中,風景甚好。江嫖表面像個身材瘦小的中年農婦,看去並不起眼,看完靳密來信,立時應諾,並因方山專誠遠來,送了他一件名爲五雷珠的火器,形似一個小蓮蓬,中藏火彈,能夠連珠發出,無論敵人本領多高,打中身上立時炸成粉碎,威力絕大,學起來也較容易。

方山謝別之後,江嫖對小翠說:“照着來信,共只三個月光陰。我這裏暗器火器共有十四種之多,除內中三種飛針飛刺必須功力精深才能學會,你還不到時候而外,餘者均可全數傳授。用時,非只雙手同發,肩臂膝時等處均可裝上。我看大先生的意思並不要你深入賊窟,好似料到賊黨要由秦嶺這面逃走,爲防萬一漏網,多半命人埋伏在離此數百里、與巴山交界的天險猢猻愁暗谷絕壁之上,準備以少勝多,將漏網羣賊趕到那裏,前後夾攻,一齊除去。不過話未言明,我是否料中還拿不準。你只照我所說加緊用功,不出兩月便可全數學會,也許連那飛針都能先學起來了。”隨將暗器取出,一一指點,分別傳授用法。

光陰易過,小翠在山中一住兩個多月,連暗器帶火器全數學會,無論分合均可得心應手,百發百中。這些暗器均是江嫖無事時精心打造,越來越巧,常有改進,因覺小翠武功雖有底子,遇見強敵仍非對手,雖然周身都有暗器裝好,擡手舉足隨便一動,前後左右均可發出,終恐應敵之際,微一疏忽,吃了賊黨的虧。小翠身世又最苦痛,人更溫柔聰明,勤樸耐勞,雖然入門不久,十分喜愛,又特賜了一柄單鉤,也是一件特製兵刃,與尋常護手鉤不同,上面並還附有兩種暗器,專講敗中取勝,厲害至極。剛把鉤法學會,乃兄方山忽同兩人尋來,交上靳密親筆書信,便同起身。

小翠見是直赴賊巢附近埋伏,待機圍攻,與乃師所料不符。途中一談,才知師父所料本與靳大先生相同,後因中條諸俠均說自己這麪人少得多,賊黨無一弱者,本就不夠分配,與其將賊黨最隱祕的一條道路放開,迫往猢猻愁晴谷之中前後夾攻,轉不如上來包圍,將那幾條道路全數封閉,省得分散人力,還要費事。大先生仔細查看地形,雖覺這等做法羣賊必作困獸之鬥,有些不妥,一被衝出重圍,反易使其漏網,但是人實不夠分配,賊黨又多兇惡,極少弱者,聚在一起,其力更大。同時又添了兩位有本領的人物,都是這等說法,便未堅持成見,結果照衆人之意,將原定計策改作七月初十以前,在巴山賊巢總寨附近古廟之中聚會,演習兩日再同進發。事前分出幾位本領最高的,設法掩入賊巢地洞山腹之中。

那是一條通往賊巢的祕徑,乃昔年老妖巫諸六娘作賊心虛,暗中開通的兩條祕徑之一,除爲首五惡賊和掌管神冊總賬、有限幾個第二級的親信惡徒而外,休說尋常教徒賊黨,便是具有威權的大頭目,也無一人得知。起初幾年妖巫在日,由爲首五惡和三五個心腹同黨每日輪流防守巡查,後見終年無事,又是一個苦差,本就認爲多此一舉,妖巫再一遠走雲南,一去不歸,爲首五惡又開始蠢動,在外爲惡橫行,除卻每年重要鬼節,均嫌總寨深居山腹,陰森氣悶,不見天日。妖巫走時嚴令:無論尊卑,只在總洞居住,決不許出見日光,以防泄漏機密露出破綻,便是有事來往,也要扮成山民,乘着黃昏黑夜,先往崖洞,假作尋訪親友住上些時,仔細探望沒有生人跟來蹤跡,才許出入。許多均不方便。爲惡日久,越發驕橫放縱,不耐拘束,平日極少回山居住,分寨另建寨堂便由於此,這條祕徑自然無人輪值看守。妖巫又下嚴令,連教徒也不許知道。近六七年,從賊黨還未橫行以前數年,便難得有人查看一次,防守更談不到。入口又作螺旋形,地形奇險,外有掩護,不知底的人決看不出。內裏並還設有兩道鋼鍘和幾處陷坑、仙人跳、千斤閘之類機關埋伏。這都容易衝過,最厲害是當中一段,地勢比較寬平,外表像條十來丈長的天然甬洞,實是內中最危險的所在,非但機關埋伏最多,井還利用天然形勢,層層相間,通體均可呼應,越是平坦寬大之處花樣越多。尤其這一帶地面,看去都是原有石地,不過年久碎裂,滿地都是大小不等的裂痕,下面卻是空的,走在上面並看不出,至多覺着石塊有點活動,下面沒有擺平,稍微踏動了一下,別無他異,實則就這一踏,下面機關業已觸動,互相勾連的一條總線立被牽動,傳向前面賊巢之中,發出各種警號。

妖巫心思靈巧,昔年又得同黨巧匠相助,她那警號也與尋常不同,爲防山腹賊巢洞窟大多,地方廣大,萬一警號發動,無人在旁,疏忽過去。居心陰毒,惟恐所發響聲太大,致被來敵警覺,逃退出去,除卻出口前半,所有鋼鍘、千斤閘板之類,隨同警號一起發動,機關一轉,全數發揮威力,將來人退路分好幾處關口,全數封閉,便是一條蛇,也難鑽出而外。凡是他師徒爲首男女六賊往來居住之地,連同神壇上下暗設的機關,俱有這類警號發出。有的宛如鬼嘯,有的將暗藏的火藥撞上,接連發出火星,有的架上鐘鼓無故自嗚。她一面藉此惑亂人心,說是邪神顯靈示誓,已有敵人掩人,命衆照她平日所說埋伏圍攻,一面帶了心腹徒黨趕往查看。來人如已被困機關之內,被他擒去慘殺自不必說,否則相機行事,仗着洞中地勢、徒黨衆多,誘敵人網或是明暗夾攻。多高本領,如在這條祕徑以內被其警覺,休想活命。爲首諸賊也因這條祕徑外人決難通行,格外放心,不去管它,經過這好幾年無人過問,那些機關是否還和以前…樣靈巧合用,已是難料。

自從得到強龍獻底,看到那本神冊總賬的副本,得知總寨形勢之後,靳密因見上面許多隱語,對那…條祕徑雖未明言,仔細推詳,業已悟出多半。跟着,稽、荀二俠又令強龍設法,費了許多心力,竟在羣賊移居總寨的第四日探明詳情,並將當初幫助妖巫師徒建造全洞、後來又被妖巫慘殺的兩個善制機關埋伏的死賊所留總圖,從神臺下面地穴之中尋到。

入穴以前,強龍本是假裝討好,向爲首諸賊請命,說:“今已七月初,教主不久回山。自從教主走後,諸位寨主常在外面行道,無暇回山,許多機密所在均未查看,餘人不知底細,無人仔細看過。最好由諸位教主選上數人,將這些地方查看一遍,打掃乾淨,收拾整齊,以防教主回來見怪。”

羣賊竟爲所動,又都當他忠心,當時答應,並說:“像神壇地穴和通往山外的兩條祕徑,不是常人所能與聞。內有幾處機關,也許還要修理。地穴之中,更是全洞最重要的所在,內裏深黑異常,形如一井,上下都難。我們正商量推人下去,你既告奮勇,再好沒有。明日我們傳令封閉神壇,不許一人走進,由你一人到下面去,將那一間神宮密室打掃乾淨,把那萬年燈的油上滿,便是一件大功。你如泄露機密,卻是找死。”隨將幾件認爲機密,其實荒誕無稽的禁忌一一告知。

教中規矩,不許教徒隨便開口出什主意,疑心又多,照例有上無下,地位稍卑的人連屁也不敢放。強龍原因五惡褚富那面護身神牌,被小翠逃時準備用作挾制,無意之中帶走,後來遇救出險,並未用上。五惡褚富卻着了急,又知乃母天性兇殘,自己做那騙人的勾當,雖然裝神鬧鬼,全是虛僞,偏極迷信邪神,這一種長只兩寸、死人枯骨做成的神牌,地穴之中所藏甚多,毫不足奇,偏當作性命相連之寶,不是立下大功,或是格外投機看重,便是人教多年的老徒黨也得不到手。有此一塊死人骨,非但全教中人另眼相看,具有許多威權,並還可以免死兩次。可是一得此牌,便看得比性命還重,貼身收藏,決不能使其失去,否則身受之慘,比什麼都厲害。自己雖是獨養愛子,犯此重規,就是寬容,多少也必受到嚴罰,並且從此便算有了短處,被同黨四惡賊看輕,將來能否繼爲教主便難拿穩。想來想去,只有偷偷深入地穴,另外取上一面纔可無事。

偏巧另外四個首惡因妖巫將回,意欲討好,知那地穴上半十分之九形如深井,非但黑暗氣悶,使人難耐,因爲底部供奉邪神的石室之內設有兩個金缸,每缸都有三五個燈頭,內中裝滿燈油,終年油煙薰的,滿壁污黑,又少透氣之處,油煙氣味甚是難聞,而這地穴照例只許一人上下,業已好幾年未添燈油。此是一個最機密而又煩難的神差,連打掃帶上油,至少要忙一日夜。照規矩,中間絲毫不能停歇,除飲水外,連吃飯都不許,至多隻能在懸繩上下之際,將身帶的乾糧抽空咬上兩口,否則便算信心不虔,犯了禁條,休說椿富從小嬌慣享受,出生以來,共只在領神牌時匆匆上下去過一次,這等苦頭難於忍受,便四個首惡,最多的也只教主未離山以前當過兩三次苦差,一提起來,表面話都好聽,暗中無不頭痛,於是同聲勸止,不要褚富當這苦差。就要打掃添油,也由當年輪值的人親身下去。

褡富自不便說明真相,又知當年輪值的是三惡白鷹子之妻四惡李金蓮,恰是一個風騷淫蕩、專喜享受舒服的淫婦,不耐當這苦差,性又最伯污穢,一面吃着活人腦子,常時雙手染滿血污不以爲奇,一面偏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從頭到腳不沾一點灰星,恨不能把周身細皮嫩肉全現出來纔對心思。這類油污狼藉的事,要叫她忙上一日夜還弄不完,一面還要強忍飢渴,不能絲毫偷懶,自非所願。當大惡鄭明提議由輪值弟兄下去打掃時,故意支吾,亂飛媚眼,並還示意三惡白鷹子代她下去,分明不願做此事,卻又無法出口。

這座地穴,下時又極費事,無法揹人偷偷下手。護身神牌如偷不出,到了七月十五骷髏節盛典,便要當衆取出。教主不回,還可設法遮掩,教主一回,見面時第一件事,便須捧着這塊無知朽骨行禮拜見,祭神時更不必說,沒有此物,如何交代得過?尤其四惡李金蓮,因自己嫌她血污殘忍,幾次勾引均裝不解,難免惱羞成怒,心中懷恨,此事如被知道,更是討厭。想來想去,只有強龍比較可以買動,自己本來防他暗中泄機,又是教中親信。有功之人,雖然以上凌下可以任性殘殺,到底須防別人議論,何況又是三、四兩惡的愛徒,此事如令代辦,雙方便成利害與共,被人知道,自己是教主之子,還不至於送命,他卻非遭慘殺不可。念頭一轉,立將強龍喊到無人之處,令向爲首諸惡請求,乘機代取人骨神牌,一面許以重利。

強龍聞言,自合心意,表面假裝膽怯不敢,恐事未辦成,隨便亂出主意,先受寨主、師長責罰,褚富力保無事,當在一旁代爲作主。果然下餘四個首惡雖想討好教主母子,誰也不願下去,本就打算另選一個心腹教徒,代往打掃添油,但這類事,常人看去只當尋常打掃,不過麻煩一點,並不相干,而邪教中卻當着一件天大的事,派去的人休說做得潦草,便這上下繁忙一日夜的辛苦,稍微不耐飢渴疲勞,本人受刑不算,連發令派他的頭領也要連帶受罰,並且還要出於自願,萬分虔誠,才能入選,哪一面全要顧到,差一點的教徒更不配當此重任。何況內中還有好些機密的事,未去過的人決不曉得,就是以前領過神牌,不在神宮內仔細打掃也不深知,許多爲難。正在暗中計算人選,想把爲首五惡下面十幾個心腹教徒喊來,設詞探詢,再行決定,一見強龍自告奮勇,五惡褚富首先贊好,連聲誇獎,自然一拍即合。

強龍本心,神壇下面的地穴,號稱全洞中樞要地,平日畫有白線禁圈,誰也不許走進圈內,又聽稽良揣測,以爲洞中機關埋伏的總弦藏在裏面,又想借此窺探那兩條祕徑的虛實,不料命他專一打掃地穴,祕徑方面另外派人,諸首惡並要自往查看,方覺弄巧成拙,反將雙方提醒。誰知無意之中在神宮石碑下面發現一具死屍,同時尋到一個小革囊,內裏非但藏有全洞總圖,上面並還註明破法,另外夾有一張未寫完的書信。

大意是說,妖巫褚六娘越鬧越淫兇,因見死人年老力衰,不滿所欲,絲毫不念多年相交的情份,又逼着他修建這座地穴神宮,看那心意大是不良,日前由寨中聽出她的口氣,果有謀害之意,第二日醒來便再三盤問昨夜說些什麼,雖經掩飾過去,早晚必遭毒手,深悔昔年不該爲她所迷。如今身困洞中,終年不見天日,費了多年光陰,用盡心力,把整座山腹洞穴佈置得和鐵桶一般,如今反要被她慘殺,實在心中恨毒,前夜乘機下手暗算。妖巫生平結交男子太多,本有病毒,經此一來必染奇疾,終身不治,將來病發厲害,死得更慘。此雖是她應有報應,但她羽翼已成,我也逃不出去,如今悔之無及。仗着以前留了點心,尤其內中一條祕徑的機關,建造時節因覺妖巫神情可疑,表面造得更加厲害,所有機關均可勾連,牽一髮而動全身,實則只將總圖得到,知道破法以後,無論內外,只須來人帶有能夠斬斷鋼鐵的寶劍,便可將它破去。總圖底樣早已留下,只是無法逃走。故鄉還有兒子,想早長大成人,今生恐已無法相見。本來連這封信也無法帶出洞去,身邊常有賊黨在旁,更須防她看破,每日只是半夜抽空,寫此一封長信,準備寫完祕藏身旁,捱到下月十五骷髏節祭神之時,照例全洞的人均須照着《骷髏經》上所說,改變裝束,分頭出去,做那招收孤魂野鬼的鬼把戲,每年也只七月十五後半夜,洞中教徒才能和做賊一樣偷偷掩出,見到個把時辰的星月。自己爲了妖巫忽然疑忌,已有兩年不曾出洞,今年鬼節曾和妖婦商談,業已答應,也許能夠出去。因知當地離山口最近,只外面崖洞十來家是假裝土人的教徒賊黨,餘均本份山民,並有遊山打獵的人常由附近經過。妖巫法嚴,爲防泄漏蹤跡,附近二三百里以內決不許傷害一人一畜,到時如能出去,定必拼命一試。能夠逃走更好,否則便將此信連總圖裝入革囊,相機行事,拋往附近居民家中。望拾到此信的人照着信上所開地點人名代爲探送,感恩不盡了。 �Q �Q eo ����Q@�Qz@�Q��送交他的親友,請了能手爲他報仇,併除此一個大害,不料還未寫完便遭毒手。因那革囊藏在地穴下面石縫之中,未被搜去。強龍看完以後,喜出望外,暗藏身上,連褚富所要神牌一同帶了出來。等到收拾乾淨,人已疲極。爲了各地分寨奉命結束,一齊併入總寨,有許多新歸附的賊黨當地還未到過,強龍本來奉命在山口外,帶了兩個男女賊黨開一酒店,暗中接應,近日又被調入洞內,出入本非容易。褚富因感他幫忙將牌盜出,從此多一心腹死黨,連前事也無顧忌,人又年輕狂妄,意氣用事,無什心機,本已有求必應,強龍也實疲勞不堪,推說要往外面養息幾天,請五賊代爲開口。下餘四個首惡,因事未完以前,褚富便說強龍如何忠心賣力,自己接連暗中查看好幾次,從未見其絲毫懈怠,事情一完便當衆發令,也不和同黨商量,便令去往洞外酒店之中養息三日,有事隨意出入。

諸首惡一個也未多心,反更看重。

強龍一到外面,便將革囊總圖交與每日假裝樵夫的一位老俠帶與靳大先生觀看。經此一來,賊黨虛實全知,那條祕徑甬道雖經諸首惡親往查看,因見多年無人往來,內裏灰塵狼藉,機關多半完好,雖有許多鐵鏽,並不妨事。本來還想一直查看出去,三、四兩惡賊均嫌灰塵太多,同說:“越是這樣,外人越看不出,何況這多年來從無一人來過,我們又將離此而去。共只有限光陰,何必多此一舉?真要機關毀損,照教主來信,她到不久,便要分別起身遷往南疆,修理也來不及。反正無事,就算這十多天中事出意外,有此敵人窺探,也決不會由此走進,管他作什?”這幾年爲首諸惡窮極荒淫,本就不願費事,地方又大,覺着所說有理,新歸附的教徒中又有好些少年男女,各有各的淫慾之念,立將前議打消。諸俠下手自更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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