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惱着她適才信口開河,也不理她,徑向金雷道:“今晚來那五人,爲首一個名叫燈影子楊燦,也算是個敵黨中的伎伎者,便是餘人也非庸手,否則也不能在這般大雪天裏搜尋了一天一夜。我們主客異勢,以逸待勞,又在夜深人靜之時,週二兄更應付得機變,所以現出他們許多粗心地方。週二兄說他們都是蠢貨,並不盡然。當金老英雄去窺探時,陸五兄已然去探看了一回動靜,雪中足印沒顧得掃,見金老英雄從前院來探,只得先讓開去。當時因二位都是個中能手,所以沒被他們聽出動靜。後來老英雄回了前院,陸五兄再上房去平那雪跡,就幾乎被他聽出來了。他明知荒村僻徑有此大店,主持人絕非庸者,手下能人必不在少,何況旁邊還有同樣的幾座房子,再加飢凍已極,恐妄行失閃,商量天明之後再行暗中留神搜查,主意並不算壞。
“我們將三位請到此間,本也想到了天明,等他第二撥人到來,再行用全力相機應付。誰想候到離天明還有個把時辰,忽聽叩門之聲,以爲他們第二撥人大批來到。陸五兄也出了馬,裝做剛起的店夥,出去開門一看,卻只來了一個踏着雪裏快的中年人,身量比陸五哥高有一倍,說是那五人的同伴,詞色甚是逞急,一進門便往裏面跑,直奔後院廂房楊燦等五人住的那幾間房,和來熟了一般。當時陸五哥一看還吃了一驚,隨手把門一插,口裏亂喊‘客人都睡熟了,你莫亂跑,等我給你領路,看走錯了門,人家把你當賊打’等言語,人方跟着追下,猛一眼,看來人身後還跟有一個穿黑的夜行人,滿臉絡腮鬍子,生得比陸五哥還矮下一頭,可是身法真快,與來人貼身前進,相差不過尺許。
來人並非乏貨,陸五哥竟一絲也未覺察,先還以爲是同來的黨羽,後來纔看出不是。那夜行人聽見五人房內有了應聲,身子一晃,便從平地直飛過屋那邊去,行時還在來人背上輕輕拍了一下,隨着縱起,真比射箭一般快法。來人也沒回頭,便和楊燦等五人相見,互相交頭接耳說了幾句。
“淳于兄、林九兄、楊六兄聽見陸五兄嚷聲,正由地室趕向上房,裝做過往客商,被他們驚醒,開了房門出來喊店夥喝問:‘天還未明,爲何大驚小怪亂喊,將人吵醒!,五兄和週二兄又滿口嘟嚕着,連埋怨來人帶分辯時,那楊燦忽將週二兄喚去,給了三兩銀子店錢,說是他們還有三個同伴,是他飯東,日裏在雪中失迷,互相着急尋找,現在才知落到了三道嶺,差人與他們送信,如不趕去,必受責罰,又請我們想法子勻幾雙雪裏飛與他,情願多出銀子作買價。週二兄看出他們是活見了鬼,所說飯東必指的是金老英雄三位,定有能人使壞,使他們看錯了人誤入迷途。那大個子身後黑影甚是可疑,雖然暫時分不出敵友,必與此事有關,況且人和我們不見面,一到就隱去,明知我們看見了他,仍是旁若無人之概,事起倉猝,很想大家重作計較,巴不得這六個瘟神無事而去,先故意說外面積雪太深,多有本領的達官也不好走,況且雪又下了,勸他不必心急,等到天明再行設法,最好還是多住幾天,等晴雪消了再去。我們聽了都好笑,請想這般大雪,就是天晴,也要消上一二十天。現在正是雪季,除非有本領人能穿雪具滑行冰雪,否則風勢一大,路便凍成冰,不等上一兩個月纔怪!這豈不是些廢話?他們如何能聽?
聞言俱生了氣,後來高個卻說:‘店家說的也是實情,好意難怪,他怎知我們是京中有名的保鏢達官呢?,一邊勸着,仍叫週二兄去弄雪具,店中沒有,可向別的客人去勻。
這真叫急驚風遇着慢郎中。週二兄先故意爲了一陣子難,說店中只有三雙,自己還要穿用,須趕到哈密城內纔買得出,勻給你們,我們穿什麼?再者你們五人也不夠用。今日下雪,客人不多,適才你們進來時已看見前院是空的,只有上房這三位老客在這裏收買荒金,要等開春才走。他們是好好商人,從不敢冒險在雪中行走,也不知有沒有,還得半夜裏驚動人家去,多少不方便!那大個倒是好說話,他們六人軟硬兼施麻煩了好些時,週二兄才裝着爲利所動,由他們自願出五兩銀子一雙,才答應給他們設法,說也真損,饒把人家耍笑要挾個夠,還只給他五人拿了三雙來。爲讓他們受點罪在雪裏,說‘一雙是客人處勻來的,另兩雙是店中的,如今只剩一雙,是要留爲自用’等語,又經死說活說,才委委屈屈的又勻給他們一雙。那六人見實在也變不出,才行走去。其實雪具這裏連新帶舊少說也有百十雙,不過成心和他刁難罷了。
“六人剛走不到一會,大家正在後院述說今晚之事,忽聽叩門之聲甚急。衆人俱以爲他們去而復轉,田振漢跑出去開門,週二兄恐他應付不善,也忙跟着跑出。剛到前院,便聽來人用北方口音拍門問道:‘這裏有個馬鬍子麼?他假裝醫生把我的人醫死,我找他算賬卻快三年了,始終也沒找到,今天無聊,在雪地裏耍狗熊,忽然看見他來到你們店裏,又打算拿治病害人了。偏那兩羣十六隻狗熊被人殺了一隻,眼都紅了,追着我不放手,好容易才把他們引到狼窩子裏去。我算計馬鬍子還在你們店裏,也許這時已鑽了土,勞駕給說一聲,想躲我,那算不成!’田振漢方要答言,週二兄和後跟去的陸五哥已聽出有異,連忙搶上前去攔住。開門一看,正是跟隨後來大個身後的那個矮子,知是能手,聽他言中之意,分明已知我們底細,那六人和後一撥京中敵黨也是他設法引走,此來必有原故。陸五兄便讓他道:‘朋友有話進來說,大雪天裏也不是會人的地方呀。’那矮子翻了翻眼皮說道:‘你能說馬鬍子在這裏不在吧?他把我的人醫死,我得找他打官司。你還是叫他出來的好,要不你們人多,又都是好朋友,到了裏院,煙是煙茶是茶酒是酒,似這麼一款待,拿面子一屈我,我這人又有個熱面子,一個磨不過,要衝大夥好朋友,一完事,日後想起來多堵得慌!,週二兄人原調皮,知他既肯懲治敵黨,縱非同道,也是北五省的正宗義俠之士,與玄子必有一些瓜葛,即使來尋過節,憑玄子的本領也應付得了,接口答道:‘不錯,這裏有個馬鬍子,是我們的好朋友,但是他也不是尋常之輩,早知閣下要來尋他,適才還向我們提起呢。事有事在,決用不着我們作左右袒。閣下俠肝義膽,這般大雪奔波半夜,裏面有的是熱酒粗餚,先人內同進兩杯,我們自去喚他到來相見如何?’那矮子聞言,彷彿被他詐住,吃了一驚道:‘他竟知道我要來麼?好極啦!就上你屋裏擾你一盅去,不過要叫我鑽土可不成。’陸、週二兄便往裏讓,問他名姓,他也不說,直到屋裏落座。淳于兄妹、林九兄和我都在隔屋,只楊六兄、周大兄二兄與陸五兄陪坐。他頗本色,坐下便大吃大喝,也不再提要見馬大兄事。屢次請教他姓名,只說:‘少時細談。我跑了一整天,餓極啦!’也不回問大家,容到他吃了一陣,才抹了抹嘴說道:‘我該找馬鬍子算賬了。’“我們知道來人雖是義俠之上,聽他口氣,不是和玄子有極深的交情,便是和他有過節,知他在此,恐人說他有助敵之嫌,安心想露一手,憑他一個人,把那麼些厲害敵人支使得七顛八倒,自與惡人火併,他卻乘機前來找場。他如此逞能,定非庸手,我們哪能栽給他呢,等他進門才一落座,早將緊急暗號用鈴語傳給玄子,請在隔室相候多時了。原意他們二人總是老朋友的佔多數,來此尋隙找場不過姑備一格,不能不防罷了。
誰知玄子從門縫中仔細一看,那矮子不但素昧平生,恩怨兩字俱談不到,而且玄子素廣交遊,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縱不認得,至少也該有個耳聞,卻沒想得起北方能手中有這麼樣一個相貌穿着的矮子,常人看去不過二三十歲,卻難瞞過我們,料他真實年紀至少也有半百開外。這大年紀和本領,怎會不曾聽人道及?大傢俱覺奇怪。畢竟玄子人雖假老,經練閱歷本領心智無一不勝過我們,看了一會居然省悟,悄對我說:‘那人仇怨兩字絕談不到。此來一是聞名見訪,二是出了事故,想用激將之法將我引了同去下手。少時如若有些口舌爭鬥,諸位千萬不可露出一絲左袒神氣,免叫外人笑話。’說到這裏,聽矮子一叫陣,淳于兄便推玄子入內,玄子卻搖了搖手。週二兄在裏間,明知玄子已到外屋,還存心問矮子道:‘我已命人去請馬兄,少時必到。兄臺尋他,真個何意,能見告麼?’“矮子一瞪眼道:‘這馬鬍子太可惡了!每日不老裝老,已經欠打,他偏還愛管閒事,借醫招搖,也不打聽打聽那被治死的人還有什麼別的干連。我生平好花錢,又好喝兩盅,前些年在山西大谷靠着一位老財,每月要他三千銀子做零花。那財主甚是疼錢,只有一個兒子,偏和他性情相反,養了許多廢物,還愛弄個把女人什麼的。老財主雖然看他兒子花得多着急,因是獨子,本人素又懼內,也無法了。好在他那銀子從元末明初世世代代存積下來,每年加一次倉,把銀子都化成了水,溶在窖裏,有加無減,從不動用絲毫,到他這一輩更工心計,打得絕好算盤,存積越多,偌大傢俬,每日出去收利息賬,總帶着拾糞的兜子,好順便撿一點狗屎和驢馬糞什麼的,真是勤儉富足極了,我親眼得見。單銀子熔成的沒奈何,有三兩丈深的就一二十窖,可是他連出門拉泡屎都用樹葉包回來的人,肯隨便舍給人一點銀星子麼:多虧我知道他懼內疼兒,簡直比命還要緊,用了許多心機,才逼他答應每月送我那麼多的酒錢,那真是心疼得要死。頭一次向他取時,就哭哭啼啼朝我說:那窖裏的銀子,除了他愛子常時用鐵鍬鋼鏟起這麼三塊五塊而外,不但別人沒奈何它,自己也不想奈何它了。只有平生在他那許多買賣和放子母利賺來每年熔銀添倉的倉餘,約有那麼十來年銀子,原準備夠了十萬整數作一次大添倉的,自從兒子長大會花錢了,始終也沒夠上整數,原因是兒子花得大凶了。窖銀照祖傳遺訓,原是隻許添不許動的,動了銀神一生氣會全數化水走的,可是悍妻寵縱着愛子,招惹不得,不敢叫他不動,再加上兒子雖愛花錢,偏有個疑心病兒,起銀時照樣不許外人進去幫他,這雖然使自己要放心得多,可是也有毛病,那鐵鍬太重,鋼鏟又快,他身子又虛弱,沒有自己硬朗,萬一因起銀子閃了腰或是碰了哪裏,一則疼了銀子還得加上疼兒子,太不上算;二則又要受老伴的氣。明叫他拿,又怕長了志花得更多。後來纔想出兩全之法:把各買賣賺的錢都化成十斤八斤重的銀塊,恰夠他兒子每次發掘去的那般大小,暗中放在窖裏頭,算計他兒子該來的一晚上在窖旁守着,容他取了出去,再偷偷把第二塊銀子放在窖裏,以備下次再取,既免動了窖銀把銀神氣走化水,又免得兒子因着起銀受傷,並且還可預先用十五兩三的秤稱過,抹個零什麼的,積少成多,豈木也是白撿?先倒還好,後來他兒子人大心大,由每月一起加到間日一起,漸漸買賣上的贏餘遇到好年景好財運也不夠添補了,只得把這一項銀子放出去的子母利再加上。夠雖勉強夠了,不想又添了我這一筆,實在使他傷心難受。再三和我商量哀求,請我許他將每月三千改成每日一百,以便他借這三千銀子零倒碎轉,沾潤一點利息。銀子原是他送的,見他年老巴巴的說得可憐,零拿是長流水,還省得我一次花完又手短,當時答應了他,後來才得想起,還有小月呢,到底還是被他算去。話已出口,說不上不算來,雖然吃點虧,也就罷了。你想我奔走半生,好幾十年沒走過一天運,好容易遇到這麼一個財神爺,雖然我還是短不了偷偷摸摸的,總比以前常時賴吃白喝要強得多,卻被馬鬍子借治病爲名,一下子把他兒子治死。老財主一着急,也嗚呼哀哉啦。窖頭裏的銀子被族中人一奪,打了官司,後來兩下勾結,人人有份,一瓜分,沒奈何也變成有奈何啦。去了一個大財主,卻添了好些富官肥吏與小財主。我只趁火打劫弄了一些,也都花光了。追原禍首,是馬鬍子不是?先還說不知者不怪罪,馬鬍子斷了我的財路,自己並不知道,後來一打聽,他還冒充我的名字號滿處招搖。常言道得好:冒充字號,男盜女娼。他要是好朋友,出來和我見見,到底是真的強,是假的強?要是不敢出來見人,站窗戶根聽賊話,那我可要出去揪他去啦。’
“玄子素常把濟困扶危當着家常便飯,行醫更是常有的事,那年去到山西,正值時疫盛行,救活的頗不在少。雖也曾懲治過幾個惡人巨寇,好似與他所說情形俱沾不上。
尤其是憑着自己的個頭和本領,無論對方是何等能手,也決不會假作行醫前去暗算,何況又是個土財主的兒子。僅僅有一次因爲到人家行醫,碰見一夥子強人扮了花臉,前去搶劫那家子的少女,被自己迎上前去打死了爲首三個強人,扔去屍體。在遣散餘黨之時,忽聽有人在隱處發話,說了一句:‘他倒會做人,卻苦了我,這月錢恐怕要使不上了。’當時正忙着訓責賊黨,沒有十分在意,人散後覺得奇怪,再一找,都沒了影子。沿途聽說三晉能人中只有一個近數年由北京到來的一位英雄,中年長身,本領高強,有些神出鬼沒,輕易不肯現露。連訪尋了好幾次,俱都未遇,並沒聽說有這麼一個矮子。直到訪友回新,更沒遇見一樁新鮮可疑的事,那些話從何說起?正自納悶猜想,還打算再聽下去,一聽說那矮子要出來揪,知已被他發覺,人已來到外屋,再不進去不像話了。因矮子出言無狀,先時未免稍微生了點氣,安心想掂一掂來人的斤兩,一揭門簾,說了句:
‘何方佳客,雪夜相訪?’身子便到了矮子面前不遠,暗用勁把手一拱。這百步打空的手法,如換本領稍差一點的人,就不把前胸壓壞死於非命,也必連人帶椅往後跌個仰面朝天。誰知那矮子竟是個大行家,裝着客套,口說:‘馬鬍子別客氣,天氣冷,喝兩盅擋擋寒,咱們再找地方說理去。’說時,左手早往外一推,右手往酒盅上稍微一按。玄子如不料準他不好惹,無仇無怨,輕易也決不肯施展這一辣手,就這樣還只使了個對成勁,一則不願無故傷人,恐他吃不住;二則有個伸縮,決無虧吃。一覺他手掌伸出來力量不在自己以下,忙暗中加勁一擠,對方跟着也還過來。竟扯了個平直,不分勝負。這雖是一拱一推的轉眼工夫,外行人看去只當尋常客套,一點也看不出內裏有偌大文章,可是我們旁觀的人都代玄子捏着一把汗呢!
“這時那酒杯經他一按,已陷進木裏與桌面齊平。玄子早已看出,裝作不見,因和他素昧平生,自從來到,人前背後恣意玩笑,一句話一個鬍子,便坐了下來笑道:‘一人喝� �Q �Q y� p&� ��Q @�Q @ @�Q 請受罰如何?’說罷拿壺要斟,忽又放下,拿起筷子,故向週二兄埋怨道:‘二兄弟,你的桌子也大不結實了,怎連個杯子都擱不住?莫非叫矮朋友到桌底下去喝嗎?’說着伸筷子過去,用氣功將那杯子夾起放在桌上,提壺二次要斟時,陸五兄也從旁湊趣說道:
‘馬玄哥在自生着這長鬍子,還這般不開眼!你連這原有杯槽的酒桌都沒見過,隨便亂來,座有佳客,也不怕人笑話。待我把杯子移開,你就看見了。’隨說早暗運他那隔物劈石之功,挨個把桌上酒杯一按,都陷下去與桌子一般平,再用手挨個一空提,連杯吸起,桌上立時陷成了好幾個杯槽。矮子知二兄一個成心賣弄,一個就勢挖苦,先只微笑看着,等陸五兄把手法使完,忽然裝作怒容喝道:‘馬鬍子!你嫌我生得矮麼?我的來意已被你聽賊話聽去,無須乎再費吐沫啦!不倚仗人多,是好朋友,獨個兒跟我找地方說理去,要不然別的我管不着,你也不必叫什麼三暗號啦,把你那‘老少年,三字去了吧!你倒不是冒充字號,爲的是免得你犯諱。我這就上牆,外頭雪地裏等你去。衆位高朋好友,在下厚擾啦,容再相謝吧!,這未兩句話未說完,眼看他身子往起一拔,門簾動處,出簾飛燕,早穿出兩間屋子,餘音猶是在耳,人已到了院中。去時是在座與外屋諸人都覺出他身子長了足有半倍以上。似他這樣找人尋釁,全不按一些江湖上的交代禮節,大有目中無人之概,如非先知他是京中仇敵的大對頭,與我們有同仇之雅,不問如何也不能容他走。俱以爲玄子素不讓人,必然大怒,誰知他卻是始終笑嘻嘻的,看意思好像等矮子說完答話,及見矮子一走,不及回言,反恐屋外面的淳于兄妹不服,跟蹤追出攔阻,以致誰也沒有看出他是怎生走的。當時玄子神色好似喜和怒都帶得有,因忙着去赴約,只對大家囑咐了幾句:‘如若願往,可稍晚片刻再去,我己有底,他決逗我不急。如真與他萬一交手,千萬不可上前相助,被他笑話。如若所料不差,今晚明早我們定交下一個異人爲好友了。’說罷匆匆自去。
“這次淳于姊姊倒是一心願看熱鬧,並沒什不快。當下我和他兄妹、陸五兄、林九兄、週二兄六人待了一會跟蹤尋去一看,玄子和來人已好似成了至友,談得甚是親熱,哪像什麼仇敵?人果長出許多,相貌也胖了些,如非聽出他那北方口音,簡直看不出他是先前那個矮子。他二人已商量着要往三道嶺去,正待動身。玄子見我們一到,給大家引見,說那位英雄便是那隱姓埋名多年的北方大俠又稱北方一怪的王獅叟,以前也有‘老少年’的外號,不過他是老而少,玄子是少而老;在山西五臺山隱居多年,這次是爲了朱公子之事跟了下來。今晚引敵人三道嶺使其內證,俱是他一人所爲,知老傢伙狡猾,恐將巧計向敵人說破,意欲約一能手相助。他又素喜和朋友玩笑,因在山西曾見過玄子,知今晚在此,想起彼此外號相同,所說財主也是實事,玄子所殺搶親的賊首,便是那守財奴的逆子,所以才借這兩個因由與玄子玩笑,引出來一同做事,天生愛滑稽的怪脾氣。他想和玄子相交已非一日,也並不是看不起大家,經玄子引見後,各道了仰慕。
淳于姊姊定要跟去,否則單人前往。大傢俱知她的性情,恐出別的枝節,只好允了她一路同去。
“我們回來一商量,纔想起京中敵人,照例頭一撥的人派出來,立時傳檄各地的黨羽,發了密令,只一到地頭,除後面接二連三、一撥趕一撥跟下來的不算外,凡是在附近各地的黨羽,奉令之後都要前往當地暗中監查有無疏懈賣放情事。我們下山尋淳于姊姊時,家父又派人傳諭,說因金老英雄智勇機警,一任仇敵密佈羅網,至多給他們一個神龍見首,終於無可奈何。敵酋知朱公子是先朝皇室近支,父子英雄,此次嵩山得手,實出於幾番湊巧;又聞朱公子文武全才,更在英年,如若放走,比老的還要可怕;一見派出多人窮搜天下,依然曠日無功,越難安枕,爲除後患,不惜將宮門三傑派了兩個祕密出京,往甘、新道上搜索。那宮門三傑是他做皇帝以前在川湘道上網羅了去的三名能手,不但是他死黨,而且本領高強,才智出衆。他知仇敵遍於天下,又經江南幾個俠客人宮一鬧,把這三個人當作護身符,日常不離。朱公子雖關重要,但是嵩山之事因中反間和內叛勢成瓦解,只有二位英雄保着朱公子逃亡,已然遣出許多人來,何至於再遣動他的宮門三傑?此事未必可靠,倘非出謠傳,不然還有文章,不可不加小心。再者獅叟雖將敵人引入歧路,又和玄子追將下去,是否有別的變故,都須留意,所以把他們諸位暫留在上,由我和五兄下來,一則與二位說這些經過之事,二則打算請二位暫時委屈,在此地室內住上幾日。外面大雪奇寒,朱公子病體未愈,不可跋涉,設被人看破一些漏洞,我們也便於應付。不知二位以爲然否?”
金雷嘆道:“諸位兄臺高義幹雲,真令死生銜感。在下等三人今日已是無家可歸,全仗老少二位山主與諸位英雄銳身急難,拯救孤窮,何況地室精潔,得居此避禍,安如山嶽,豈有違命之理?適才已與淳于世妹說過,事定之後便相偕入山,投庇二位山主字下,情如一家,無不惟諸位馬首是瞻。遇事尚望明言,幸勿客氣。”周靖重問世誼由來,仍是淳于荻搶着把先輩師生結合說了。周、陸二人聞知詳情甚喜。金雷因二人對自己用的是前輩稱呼,再三請教改敘平輩相稱。周靖道:“並非我二人喜歡客套,論老英雄與淳于兄妹既是世交,高攀雁行原無不可,只是三位佳客尚未見過家父,朱、劉二位還勉強可說,老英雄成名多年,又是這等高年,倘若家父要訂交期,豈非僭越麼?”金雷仍執定與淳于兄妹是世交至誼,他三人既與小山主平輩,自己見了老人家,萬無潛越訂交之理。淳于荻也跟着勸說,周、陸二人無法,才改了弟兄相稱。
大家談說得甚是親熱,淳于荻笑道:“我沒見你們老早叫我下來整治酒菜,說要款待老世哥他們,老馬先來陪坐了一回,嘴裏空嚷嚷,又說要等大家下來同吃,鬧得人家就是真餓也不好意思吃喝了。老馬走後好一會,才見你兩個來,只管說話,說高了興,索性連虛的都不讓了,又說他們要在上面對付敵人,知要什麼時候纔下來?天大約都亮透了,莫非留着它擺樣子看麼?”陸萍哈哈笑道:“醜丫頭,你上了人家的當了!明是支你下來,卻罰你做上好些無人吃的菜,還好意思說呢!你想金、劉二兄和朱公子,佳客初來,能請人家吃這些剩菜麼?那不過穩住你,省得亂鬧罷咧!他二位在上面用飯時已交三鼓,先我們算計二位還沒有餓,自己人用不着鬧虛,後來田振漢、何老公又都有事耽擱,晚做了一會是真的,再有片刻也就好了。”還要往下說時,淳于荻怒罵一聲:
“該死的啞鬼,都是你壞!”身子一縱,便要撲上前用手抓去。周靖連忙橫身攔住,直喊:“荻妹不可!二兄雖是自家人,到底遠客初來,鬧起不大雅相。”
淳于荻仍是怒道:“這啞鬼太可惡了!專一捉弄我。我明見他和周老二與我哥哥在外屋先說悄悄話,進來故意裝着愁眉苦臉的埋怨周老二,說他不該負氣,因金世兄不肯吐露行藏,將備就的盛筵吃去。周老二也跟着搗鬼,說菜餚動得還少,偏偏今晚田、何二人有事,不能到地室裏去,一面拿話激我,又支我哥哥連哄帶勸,請我將這些剩菜零餚改頭換面添和回鍋做出來備用,來人不知,仍可充着是新做的。我想這般做鬼雖然於理不合,有失敬禮,但當這般大雪深夜,荒野之區不比山中百物無缺海陸俱備,一時趕弄不及,其勢又不能不辦,爲難也是有的,一時心實,就沒想到周老大和老二嘴既好吃,家中是賓客往來的要道,所應職司又是知賓,我雖在此吃他回數極少,每每路過進來閒坐,也常見他高朋滿座,一擺就是三五桌大席,何況老山主早有傳諭,叫他隨時迎候三位佳客,優盛款待,怎會沒有準備,要我來拾掇剩的東西?金世哥不是外人,有什不雅相!今日且放過你們,明日回山,我要饒了你們這幾個鬼東西纔怪!”說罷忿忿不已。
陸萍只笑個不住,聽畢答道:“事是他們主謀,我不過多嘴了兩句。你怎不敢惹你哥哥和週二弟,卻拿我一個人來煞氣?”淳于荻怒道:“啞鬼!你少刻薄,留點德行修修二世的那條喉嚨吧。我哥哥像你兩個那樣嘻皮笑臉鬼頭鬼腦的麼?”周靖勸道:“二位不消爭論生氣了。我們大家情同骨肉,才故意取笑熱鬧。都是自己人,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言還未了,淳于荻又怒道:“你少說!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明知他們詭計,怎不提我一聲?什麼骨肉!分明商商量量的欺負老實人罷咧。如說大家取笑熱鬧,怎無人敢惹我姊姊呢?”陸萍吐了吐舌頭笑道:“連你這小妹妹都惹不起,哪個還敢惹她!
荻妹莫生氣,算我不好,回山去再與你賠禮如何?”周靖也分辯自己先時不知,等她下來才聽五兄說起,因金、劉二兄無人陪坐,算計菜已被天廚星整理完事,所以沒有招呼等語。淳于荻恨恨道:“你們大夥收拾人!等早晚用得到我時再說。”正說之間,田振漢進來,要將原席撤去。
金、劉二人早謙謝過了幾次,力說:“這般盛設,又經世妹親手調治,正欲一嘗佳味,何必更換!”周靖說:“這般不是待客之道。”淳于荻也說道:“世哥、劉兄,由他們去!你要吃我做的餚點,等入山之後再專程相請。頭一次到此,除非真個沒有,那便是半碗熱水一塊鍋餅拿出來也算是一番敬意。現在人家小山主親來,這裏盛筵款客遠近聞名,真要是能夠準備,不拿出來待承客人,休說傳出去是笑話,老山主知道也不答應。樂得吃他,沒的叫主人爲難,我也藉此看看今晚如何?有什出奇拿手的東西?”金、劉二人只得向主人道了謝擾。田振漢將席撤去,並未重設,一會來請入席。周靖起立揖客,往別室赴宴。金雷忙又往裏間,見病人睡得正香,估量這次纔是真睡,玄子的藥定生靈效,便不去驚動,輕輕的走出,隨定周、陸等人同往宴所。連穿過兩三間環室,方走人一問大室以內,裏面燈燭輝煌,盛筵業已擺上,餚香酒冽,果然不比尋常。
主人剛斟上酒,田振漢便來上頭道正菜。金、劉二人連忙起立讓他同坐,田振漢說:
“早在上面吃過。”便自走去。金、劉二人見淳于荻以目示意,周靖不發話,一味舉箸讓客,只得作罷。一看席上,除列着八盤精美的酒菜外,新上來的酒菜,和臘乾的時花相似,紅晶晶透明,有手掌大的片子,切得極薄,放在口裏一嘗,竟是腴美芳醇,異常好吃,知是熊掌,只這等薄片幹蒸的做法卻是罕見,不由誇了兩聲。淳于荻道:“世哥,你覺好吃麼?這還不是我的傳授?何九常背了我講說,當他今晚有什新鮮玩意,還是離不了我那一套啊!”陸萍撇嘴道:“你莫忙,少時自有一兩樣新鮮東西教你見識見識,恐怕連名字都不知道呢。別的不說,就桌上這盤熊掌,你準能吃出它的來歷麼?”淳于荻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誰敢說什麼東西全見過?何況我家久居邊省,我又年輕,先父母在日雖講究烹調,各方戚友時有食物珍味債送,畢竟相離海遠,頭一樣,海鮮裏頭就有多少沒聽見過的。難倒我無足爲奇,我說的只是烹調方法,哪個跟你比什博物!
至於熊掌,小時嘗見先父母做來吃,纔將製法記下,幾經研考,到了山中,老山主又愛吃非常,少說着,一月也做它一兩遭,我不信會吃不出它的來路。”說罷,夾了一大片放在口裏,細一咀嚼,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無怪你誇口,果然是好!要是天山南路的,筋肉雖有些相似,卻沒這般肥厚豐腴;如是夭山北路的,山上積雪大深,熊沒處找那些好草果吃,味道又沒這美。難道這東西還是遠隔萬里的長白山中所產麼?如再不是,那我就不知道了。”陸萍笑道:“你果然是個好牙口,居然吃得出孃家來。”
言還未了,淳于荻嗔道:“你這啞鬼!再借話罵人,莫怪我啐你一臉了!”陸萍道:
“恭維你又不好,這就難了。”這般美味,金雷奔走半生還沒吃過幾次;劉莽年輕,更是初嘗,一邊誇好,不住手往口裏送。金雷笑道:“莽兄弟,少吃些。這東西味雖極美,性卻奇暖。你是壯年熱體,招呼吃多了出鼻血呢。”周靖忙道:“劉兄愛吃,只管請。
一則長白山的熊比天山的熱性要減少些,而且我們還有解法,多吃無妨。”
說時,田振漢又端了盤菜進房,另手還拿着一個空盤,遠看真似一隻綁紮好的活雞,外敷一層黃泥,僅露頭腳,等到近前,才放在桌上,先用兩手提着雞腳一搖一抖,整個雞毛全都脫落,現出一隻細皮嫩肉、油浸晶黃的肥雞來,再將雞嘴對着空盤,一扭雞頸,便聞香味撲鼻,流出大半盤雞腹中預藏的油汁,然後將雞肉撕碎,放置筵中,原盤盛了雞毛頸腳等而去。這個花子雞,金、劉二人俱曾吃過多次,只味道和製法沒這精美罷了。
吃未一半,田振漢又上了一樣粉蒸冰魚,說是講究吃嫩,上第二道菜時魚才上籠,製作極快。一嘗果然鮮嫩無比。金雷料知珍味甚多,不住遜謝,說:“已至感盛情。人少吃不完,何苦糟踐!”周靖執意不肯,說:“初宴佳客,定請一嘗異鄉風味。人少菜件也少,也不會糟蹋。”金雷只得作罷。
劉莽越吃那熊掌越香,把剩的兩片全吃下去,忍不住問道:“我以前在嵩山曾吃過一回紅燒的,廚子也是個好手。雖然好吃,總嫌肥膩了些,吃時好受,過後口乾心煩,身上發熱不似這個,看去像醃幹了的時花,吃進口去又香又耐嚼,好味道,卻一點也不膩人,拿它下酒,真再好沒有。淳于姑娘,可能把拿手教給我,日後打倒黑瞎子時,也弄一對來試試麼?”淳于荻笑道:“做熊掌第一是去腥,第二是要用好東西引出它的真味,乾燒紅燒俱是一樣。老年人吃了最補筋骨,只吃後不大消化。如備有解藥熱化之物,那就老少吃下都相宜了。這東西最美的是它兩隻前爪,制時須先用肥牛網油連毛帶皮包好外,用絕好山東黃酒調了淨黃泥,敷上三寸厚薄,放在武火上去燒,一干裂了就浸酒,約有大半天,再在石地上一打,泥便連毛掉落,現出筋肉,再用尺許方圓的肥牛肉片,要切得極薄,包上五七層,仍用酒和泥敷上寸許厚,放火上又烤,過三四個時辰,如法抖散,換新肥肉片、酒、泥再燒。頭兩次的肥肉焦腥奇臭,連狗也不肯吃。似這樣用肥肉包住燒上三四次,如見掌上筋肉紅晶晶又明又糯 �Q �Q y� p&� ��Q @�Q @ @�Q �裏面熬好了湯,提淨浮油備用。如是紅燒,把熊掌切成短條放入空沙鍋,用淺湯文火清煨,隨幹隨加湯,直到肥糯和煮熟了的蹄筋一樣方始成功。如是乾燒,原湯要少,整個放下去,燉到合式,取出在籠屜上略蒸片時,將油蒸去,只留湯中鮮味,拿出存放一旁,吃時隨蒸隨切片,便成了這個樣子與味道了。”
劉莽道:“吃一樣菜竟要費上這許多的麻煩,不吃也罷!”陸萍接口道:“誰說不是!以前山中雖講究吃,卻沒現時考究。自從這位姑娘一來,今天興這樣明天興那樣,她只顧討幾位老人家的好,誇上她幾句,反正她只鋪排下鍋,那些洗剝看火的麻煩事又不要她動手,卻害得那些廚司怨天恨地,常時挨老山主的罵。那何九兩代人都給老山主當廚子,還不是爲了她,賭氣告退要走,被周家弟兄留住的,已經半年多,纔回明瞭老山主,命他在這三處客館中專司款宴來客。金、劉二兄,你想她討人嫌不?”淳于荻道:
“啞鬼少說!明是老山主想命他司客館外廚,知他不願,又見他在山中鬧得太不像了,知他父子忠誠,絕不至於因此離山他去,拿話將他激走,料定你們必留,才故意那般說的。誰叫他年少氣盛,當時賭氣就走,下得山來又後悔。你們盡把我當惡人,可知老山主爲了酬庸,意欲再等兩年完他的心願嗎?這時何九背地罵人,我也不和他計較,到了那時才問他虧我不虧?管保那時還感激我了呢!本來這活我都不肯說的,都是你這啞鬼代人探聽,拿話擠我,好叫何九喜歡,明天請你吃。當我是呆子嗎?”隨說,倏地站起一縱身。金雷恐她又和陸萍相爭,伸手一攔未攔住,淳于荻早縱身出屋,在屋外嚷道:
“我知你兩個鬧鬼。老山主疼我,必知詳情。設計探我口風,對不對、這一下總該放心,不在背地罵我醜丫頭可恨了吧?”接着又聽何九不住低聲乞告,說:“有外人在此,聽去笑話。”淳于荻哼了一聲,還要往下說時,周靖已起身出去勸解。
三人正在分說,忽聽外屋又是一聲嬌叱道:“現在有佳客,荻妹又在此鬧些什麼?
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還是這等憨憨呆呆不知人事!”陸萍本來在笑,聞言接口道:“她說老山主就因她憨呆才疼她呢。”來的女子答言道:“陸五哥你也不好,不問是什地方,有無外人總和她鬧!”聲到人到,簾啓處進來一個女子,年約十七八,生得英姿颯爽,豐麗若仙。來人正是淳于芳,穿着日間所見馬上人的打扮,後面隨定周靖。金、劉二人連忙站起,方在相見,淳于荻進屋吱咕道:“自家老世兄,什麼外客!只許人家欺我,也不管,幸是啞鬼,要是……”話還未說完,淳于芳已回眸嗔道:“荻妹你盡吱咕些什麼?”淳于荻道:“我說這位年老客人是我們爹爹的門徒金世哥,怎沒聽你說過?”淳于芳聞言一愣,定睛朝金雷一看,忽然喜道:“世哥便是當年小妹隨先父在汴梁客館中相見的金世哥麼?今日之事真幸會了。”金雷揪然道:“那年匆匆一會,多蒙恩師收歸門下,大世妹方在髫齡,二世妹尚未降下,不想一二十年光陰,日裏見世妹的馬上英姿竟如此英雄了得,使愚兄望塵莫及,徒增慚愧。真乃將門虎女,恩師九泉也當含笑。當時愚兄還在疑慮,後見二世妹衣着頗似馬上英雄,一接談又覺不類,後來才說起,方知原是自家人。窮途逃亡有此奇遇,真叫人高興極了!”說時,田振漢又端了一盤糟燒鹿尾上來。周靖給淳于芳添了著杯,大家重行人席。陸萍便問:“淳于大妹怎會這時回來?
玄子和那新朋友爲何不見同歸?”
淳于芳放下筷子,說道:“今晚之事真個叫人氣悶!依得我心,便照日裏相遇狗黨一般,來一個殺一個,都給他斬盡殺絕,看看敵人又當如何!偏是大家異口同聲阻攔,又恐老人家見怪,說我負氣狂妄專斷,只得便宜了他們。未後新朋友到來,將馬大哥引出,說已將兩撥敵黨引得七顛八倒,使其疑心朱公子與金世哥們已經投到了三道嶺,事前老鬼報信賣戚等等全是欲取姑與,故意爲之,以便誘令內證,自相殘害。我因以前不知老鬼爲人如此可惡,在半年前曾和他女兒明姑在荒山中巧遇,彼此契合,結爲好友。
我覺她爲人光明,倒也引爲同調,等到回山和二位老人家稟明訂交之事,二位老人家先誡我不要和她來往,後又命我再如行獵路遇,可引往湖邊一見,勿使入山。不久果又相遇,我依言引到湖邊,一進我們山地,自然有人報信。老人家走來,自裝船伕,招攬遊船。我不知何意,同她上船遊了一次湖。老人家靜聽我二人說話,甚爲留神,始終未命引見,等她走後,說此女不差,但是她家有壞人,不問如何,山中之事切勿向她提起,也不可到她家去。吐露機密,本山大禁,沒奉命誰敢!況我原說不是山中之人,是來湖邊探親。這原不消說得。老人家不許我去她家,也在意中。最奇怪是她既沒問我真實住處,別時也曾低聲悄囑,說家有姨娘,甚是惹厭,她父爲妾言所惑,必不許她結交朋友,請我不要往她家去,並不可向第二人提起。彼此見面不在湖邊,便在離三道嶺不遠的黑山嘴子原行獵相遇之所,每次見面之後再訂後約也是一樣。當時我因她父也是成名英雄,女兒這般美貌聰明,一身武藝雖非上乘,也頗去得過,怎會如此待承?如說家教甚嚴,卻常放她一人出來,有一次並陪我去往天山打了七天的白熊。雖說曾向家中言明獵熊,少了不足爲證,分了五對掌去,到底不似對她刻厲神氣;並且我一提到她父母,不是說只她和我兩人相交,便拿話岔開。只說她必有難言之隱,久想暗往她家一探,總恐老人家見怪未去。今晚一聽她父親如此好惡,大出意料。
“我想她如與乃父同黨,平日不是那等行藏與言談舉止,始終見面只是漁獵玩耍,從未窺探山中之事,與我相交,決非來作奸細。況且第一次相遇時,她正在冒險救人,吃數十條猛獸圍困在一個山洞以內,是我給她解的困,知道我的手腳,也不敢如此。她不曾參與乃父好謀,還思幹父之蠱,萬一遭禍,豈不冤枉?馬大哥就夠手狠的,再加上那位新朋友更似一個不大好說話的人,我不放心,才執意要跟去,並非爲想殺人立功。
大家偏不知我的心意,你說急人不急!後來好容易說通同去,到後我一人直人她的房窗底下,見她身上衣服,好似才捱了打,全都碎裂,也沒顧得換,正和一個伶俐丫頭在收拾細軟包裹,旁邊放着她主僕的鞭劍暗器,滿臉俱是淚容,不時和那丫頭耳語,探頭外望。她住的地方,以前曾和我說過,原是後寨花園裏面最隱僻無人之處。我們去時,經由寨旁,彼時前寨人聲嘈雜,好似全寨人等都在忙着款待來客。我和馬大哥分手去後面時,一過老賊妻妾住的中寨便不見有人跡,因她神情逞遽,知道出了事故,不是受了惡父責打逼迫,便是看出所行不善,早晚禍及,意欲乘着雪夜私行逃走。想起往日交情,越發可憐她的遭際,我便輕悄悄掀簾而入。那丫頭原沒見過我,人真忠心,一見生人,便拼命上前動手。她先也嚇了一大跳,後見是我,才行喝止那丫頭,拉緊我的雙手,委屈得眼睛花直轉,只是哽咽,話一句也吐不出來。那丫頭名叫小玉,想也聽她說起過我,匆匆含淚賠了禮,便即跑出巡風去了。後來我見她不住傷心,片語全無,又見細軟包裹收拾剛完,雖說後園無人,到底地方不對,今晚的事又須慎重,便問她是否要離開此地。
她淚眼望着我,剛把頭一點,玉兒便如飛跑回,說:‘適才出外去至中院偷探,聽二夫人的丫頭菊兒說,前寨來了許多客,都是京中派下來的,二夫人因今日小姐被大老爺一頓重責,大以難堪,這後園又是個愛鬧鬼怪的地方,恐小姐心窄,一時尋了短見,既對不起死去的大夫人,更對不起羅家親母,意欲少時背了三夫人前來慰問。我忙跑回來,只恐二夫人隨後就到,小姐主意打定沒有?東西已收拾好了,要走,我便隨了小姐快走;暫時要是不走,快將包裹藏起,去到小姐房中裝睡,省得被人看出馬腳,索性捱過兩月,等師大來了再打主意。二夫人雖然還向着小姐,到底也不是真心。’說罷,又匆匆跑了出去。我見她遲疑,二次催問。她剛咬牙把腳一頓,小玉神色張皇又跑了回來,說:
‘二夫人業已吩咐人點上馬燈到後園來,再不走就走不成了。’她這才着了慌,喊了小玉快拿齊了自己的東西,把身上破新衣服忙着脫下,另換了一身舊布衣服。小玉也忙着換好,對我道:‘話說起來太長,出寨之後再說吧。’便一同跑出。剛一越過寨牆,便見樹林之中縱出兩人,喝間我們是寨中什人,爲何黑夜越牆私逃。我一聽口音,便知是京中敵黨,再一細看,竟還都是晚間到周氏弟兄店中投宿的,想是懷疑老賊,奉了他們頭子的命在暗中埋伏。我一想地方和時候正可賈禍,便和她主僕一使眼色,上前交手,硬將那兩人逼入林中除了,彈上化藥。她主僕原未動手,攔又不便,見我禍已闖了,只不住的嘆氣,神情可憐極了。我知她腳程趕我不上,只得隨着一同在地下跑。先想要她到這裏來,她執意不肯。後來我一想,一則事情正亂的當兒,她雖非賊黨,到底是老賊之女,又未奉老人家的命;二則相隔太近,就在眼皮底下,諸多妨害。可是她不藏在這裏,如由正道逃出,萬一遇上京中下來的餘黨和老賊的親故近人,強拉回去,焉有命在!
惟有護送她繞過紅山嘴,出了哈密近郊,方可脫險。但是本山正當多事之秋,我雖不才,終還有點小用,怎可無命遠離?放她主僕自己空身上路,憑她二人有點本領,無事便罷,一旦有事,遇見強敵,如何能應付得了?於心又覺不忍,說不得只好伴送到了天明再說。
剛過紅山嘴,心中正自兩難,不料她主僕五行有救,忽然看見曠野雪地中有了燈光,又聽兵刃交觸之聲。我三人都奇怪,這般大雪深夜,天又未明,哪裏來的燈火刀聲?她主僕原再三攔我:此時危急逃亡之秋,千萬不可再行多事。我因好奇,執意要去查看,到底有無不公不法之事?便請她主僕前行相候,我一人單身上前,隨後再行追去。到了一看,那裏乃是一座村舍,爲首一家院落中,有兩人在那裏拼命廝殺,因是單打獨鬥,兩下一個像書生,一個像商人,武藝俱都不弱,既非辦案差役,也非江湖暴客。那家老少有七八口,乃尋常農牧之家,見那等陣仗,雖然面有驚容,卻在一旁觀戰,口中連喊二位貴客停手,不論哪位有了一差二錯,都不好,不要連累我們吃官司。簡直看不出誰是誰非,不便下去相助。正待喝問,她主僕也隨後趕了來,剛縱上牆,一眼看見院中相持的兩人,便縱了下去幫那少年,與商人打扮的一個動手。那商人本就佔不着一點上風,又添了兩個生力軍,如何能敵?氣急敗壞的大喝一聲罷了,隨即跳出圈子,待往牆外縱去。我看他神情不似惡人,想問明兩下曲直,便用劍將他逼了下去。那書生見他墜落,想佔便宜,縱上前舉刀便砍。我黨此舉不甚公平,剛飛劍去攔,她主僕同時也將那書生喝住,說他不應趕盡殺絕。
“我見事有蹺蹊,便令他們四人全到外面一間,才知那書生打扮的名叫韓瑋,商人打扮的名叫魏繩祖,原是老賊的徒弟,俱都屬意明姑,相隨老賊各有三五年光景,直到去年看出老賊縱子爲惡,甘充仇敵鷹犬,才方行藉故先後離去。老賊近十年來收的門徒共有十來個,內中以一個名叫陳文的比較最有本領,人也好猾,能傳他的衣鉢。老賊本有相攸之心,惜乎相貌醜惡還不說,年紀差不多要比明姑長約一倍,並且娶有妻室。不得已而思其次,只有魏、韓兩人年紀藝業相當。不過韓瑋家世書香,本身是個寒士,又承有祖、父不許子孫出仕清廷的遺命,棄文就武也由於此,雖然文武全才,照他爲人心志,至多做個有名的武師,永無富貴之望。魏繩祖卻是山西富豪獨子,極受父母叔伯鍾愛,家財多到數不清,國他自幼愛武,受了別人的欺負,經人引介,慕名登門學藝,初投師時,還帶了幾名護院的充作家人,後來因見不像,才行遣回,奉師贄敬,單銀子就是五千兩,別的禮物還不在內。老賊愛財,因此大是垂青。先還保持師長身分,未便露出許婚之意。他本人起初面嫩膽怯,也不敢說。兩下都悶在心裏。未後老賊見他三年藝成,只歸省了一次,不久便遭父喪,戴着孝回來,一住不走。他們世兄妹學藝時原在一起,漸漸看出他的心意,自然高興,除當面示意外,又叫他愛妾天山燕許碧波嚮明姑提說。明姑平時極看得起韓瑋,兩下廝擡廝敬,早就心許,聞言自是不願,當時拒絕。許碧波本來恨她,再向老賊一挑唆,把明姑喚去大罵一場,立時便要受聘。明姑急氣無法,只得明找魏繩祖說自己決不嫁他,休要夢想,你如不替我化解,定要以嚴父之命來壓,我便不惜一死。魏繩祖爲人還算不十分壞,一面嚮明姑謝過,好言安慰,一面徑向老賊婉商,說世妹性情剛烈,逼則生變,不如緩圖,由徒兒以至情相感,時日久了自能挽回。
好在她既不嫁,徒兒也決不另謀他娶,恩師寬心就是。這才緩和下來。魏繩祖雖不能奈何明姑,卻把韓瑋痛恨切骨。互相背地尋仇已不止一次,仗着明姑隨時留心,趕去解圍,方保無事,只老賊夫妾不知就裏。恰巧去年賊子因出賣老賊舊日同僚,升官歸省,同了幾個京中敵黨前來與老賊祕議,暗害先朝形跡可疑的忠烈遺民。老賊機密奸詐,這類事除陳文一人得預好謀外,別的門徒本不知道,因把魏繩祖當作未來的女婿,心想令他藉此謀幹一點功名,悄悄揹人向他吐露心腹。魏繩祖家雖商賈,因他祖父爲人正直,卻也深知義理,當時飾辭敷衍過去,事後和兩個同門至交一說,意欲離去,竟傳到韓瑋耳裏,暗詢明姑,明姑含淚無言。韓瑋對明姑說,乃父這等爲人,以前盟誓,現時必難如願,只要海枯石爛此心不渝,終有克踐之日。亂臣賊子之家實難再留,行即暫別,後會有期等語。彼此哭了一場,說了些心腹話,第二日便即藉詞別去。魏繩祖對明姑原未死心,本來也是要走的,因見韓瑋一走,以爲有機可乘,天人交戰了一陣,不捨就去,遲疑了好些日,殊不知這一來情勢更糟。明姑最不善乃父所爲,尤其痛惡乃兄賣友求榮,忘恩背本,見他先時說走,忽然不提,雖然語不及私,但是人前人後加倍殷勤,料是爲己而留,益發的看不起他。頭幾天不過見了他略示厭惡,後來直如尹邢避面,躲得沒了影兒和我訂交,同往天山獵熊,全在此時。魏繩祖愛魔日深,幾乎要瘋,但能如願,什 �Q �Q y� p&� ��Q @�Q @ @�Q �毅力相感罷了,一見明姑避他,好生着急,好容易暗中留神觀察,才知明姑新交了一個女友,常時相約出獵,渴想一見,便也裝作出獵,欲往中途相遇,借便一吐衷曲,再申前請。
有一天果然巧遇,被明姑冷嘲熱諷,足挖苦了一頓,掉頭策馬而去,這纔看透明姑心志與兄父全然不同,並且連韓瑋之走也是事先得了同意,自己行徑恰與相違,無怪乎視若陌路,連同門世兄妹之情都不認了,敬愛之餘,好生妒嫉,暗忖:“日前聽後寨丫頭小春說,明姑自從前年乃母下世,備受二妾媒孽,尤以次妾爲甚,幾番加害,都因老頭子想將明姑許配自己,快出閣的姑娘,還沒到十分凌虐地步。韓瑋此去,暫時必不會回來,自己再一走,老頭子何等好巧,起初沒勸自己與他同黨還不致疑,偏在此時告別,定然疑心爲了志趣不同棄他而去,他不知乃女不願下嫁,必當自己因他爲惡不要他的女兒,明姑又和他父子不同心,一旦露出破綻,日子更要難過,有志氣的師兄等都已離去,所餘俱是一些小人,自己和韓瑋一走,休說緩急相助,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近來小春已被自己買通,何不趕回家略微看望,再來不入山寨,就在近處沙漠歧路上尋一家客店寄居,由小春隨時報知她的蹤跡,以備萬一遭受寵妾讒害,危急之際前去救她同逃,那時她縱不念在數載同門之誼,也必爲自己這一番精誠苦心所動,再加上相救之德,人非木石,總應有幾分希冀。越想越有理,當下忙着回山,因知老賊極願姻緣成就,巴不得自己能引他女兒迴心,就有什形跡不周之處,也決於不致見怪。到得天已黃昏,放好馬匹,徑自揹人偷偷繞向後寨花園,縱身直往明姑房內走去。明姑自遭母喪以後,只帶了心腹丫頭小玉同居,僕婢原多勢利,又與兩妾不和,輕易無人入內,見他昏夜闖入,又驚又怒,當時主僕拔劍,便要動手。魏繩祖連忙謝罪,說自己並非不走,只緣令尊行事雖非,到底有多年師徒恩義,意欲暫留,乘機進諫,所以遲遲其行。世妹既然見疑,明早便即告行歸去。不過世妹家境愚兄深知,明人不打暗語,何況此別茫茫,後會難期,滿腹衷腸終須一吐爲快。前次雖遵師妹之意不敢再比附高門,退而爲友,但是敬愛之心並未稍減。令尊屢詢前事,但以婉言掩飾,往往設辭極難。上月又命愚兄與他同謀陷害忠義之士,當時未見來客已使不快,今更長行,定知婚事難諧。加上二妾讒言浸潤,此後對世妹語恐難堪,還望世妹多多留意,善保玉體纔好。言還未了,明姑冷笑道,你哄鬼呢!你在此幾年,還不知我爹爹心意?他做的事,誰能挽回得了!你能離此他去,足見高明,未喪天良;不走,是你自己的事,他與我無干。至於我呢,先母一死,此身存亡早置度外,逼煎大難堪時,便拿這條性命去交給他,本不勞別人惦念。不過你還算是個好人,自從上次提親,尚能守信踐言,既未在家父面前搗鬼行詐,也無下作行爲,今晚來別,更見盛情。既能回頭,也不在同門一場,他年或有相會之日。夜間不便,我雖不作兒女子態,到底人言可畏。請往前寨料理行裝。明早尚有女友之約,恕不能遠送了。
這幾句話說得魏繩祖啞口無言,也不知是酸是辣是甜是苦,不好意思再作留連,只得告別出去。明姑詞色雖極使他難堪,可是人要是一落情網,每遇拂意之事,總愛曲爲解釋,盡往好的一面去想,回房凝思,總覺語氣情勢班班有望,憂喜交集,一夜不曾閤眼,最後決定仍照前策去做。第二日一早徑向老賊告別,果然起疑,盤問了好一會。幸而魏繩祖事前加細籌思,想好了應付的話,並說此番回家,早經與家中叔伯約定,等將家務料理清楚,即準備聘禮,那時世妹如還不肯下嫁,尚望恩師作主,自己除隨身行李衣服外,歷年帶來的許多箱篋並不拿走,仍存山中等語。老賊也看出他對明姑甚是依戀,方行應允。當下魏繩祖趕回老家,略安排了些家務,便派了兩個得力的傭人,先往紅山嘴一帶僻靜之處尋找房子,自己隨後趕去,白日閉戶用功讀書習武,晚間與小春約定地方,由寨後祕徑趕去相會,打探明姑動作。有時料知近幾天內無事,也獨自帶了兵刃暗器出門遊玩行獵。仗着地方僻靜,共總才三家住戶,守着一眼小井,輕易無人經過,所租的半所人家,房主原是官道上的驛卒,年老退休,乃子在哈密經商,空了幾問土房子,租給魏繩祖以後,見他是個富人,把房子都加了一番修飾,手頭又鬆,兩下極爲相安。這日天降大雪,他帶了雪具,想往山中打些野味回來燒烤賞雪,只剩一個傭人在家。黃昏時,房主和那傭人正在門前掃雪,忽見一個少年踏雪而來。神情甚是狼狽,一時動了善心,讓進家中食宿。那少年正是韓瑋,自從別了明姑,行至甘肅,在一個大富戶家中借宿,不意晚間來了一夥強盜,侵入後院,已將那富戶綁起,正在拷打劫財,被他發覺,單人飛身入內,將盜首生擒,餘外還傷擒了好幾個餘黨。一問竟是富戶的仇家指使,不但劫財,還要殺人放火,被他無心中救了全家性命。感激非常,除將盜首送官究治外,再三留住,充任護院武師,另送了他五千兩銀子以作酬謝。韓瑋本無家業,見固辭不獲,只得應從,住了好幾月,每日苦念明姑不置。後來查知盜黨俱是當地無賴,業均逃散,再三藉詞,向東家告了三個月假,意欲回到三道嶺暗會明姑,相約偕逃。行至哈密郊外,天降大雪,仗着一身武功,又帶有雪具,打算當晚趕到正是時候。正走之間,恰遇京中趕下來捉拿朱成基的二撥人等,見他形跡可疑,上前喝問,口舌失和動起手來。韓瑋寡不敵衆,正在危急之際,忽然道旁大雪飛舞中縱出一個矮子,將那敵人擋住,喝令速逃。
韓瑋先還覺委敵於人不夠江湖義氣,不肯便去,隨着矮子且戰且退,禁不起那矮子一迭連聲喝罵,又因此行機密,恐被三道嶺黨羽發覺,只得依言避開。當時敵人還想分頭追截,可是那矮子身手厲害已極,誰追都被縱起擋住,那雪又下得極大,轉眼被雪層遮住,敵我俱看不見。一會殺聲漸遠,方欲前行,不料走錯了路,越走越不對,竟岔到紅山嘴魏繩祖所住店內,飢疲交加,心想也不忙在一日,且待明晚再去不遲。誰知剛用完了飯坐在房內歇息,恰巧魏繩祖行獵回來,聽說有一孤身少年來此投宿,因驛店相隔甚遠,這般大雪寒天敢於孤身踏雪遠行,必非常人,心想結納,特地命人辦好酒菜纔去上房拜訪,進屋一看竟是對頭韓瑋,不覺怔了。二人以前雖曾私自爭鬥過好幾回,互相以爲仇敵,但因明姑化解,分別時還是好好的,畢竟數載同門,人有見面之情,再加彼此都想探聽來意,當時並沒破臉,各說了幾句寒暄套語便自落座。一會魏繩祖吩咐擺上菜來,且談且飲。先倒還好,只說些閒話,直到交了子夜,二人都有了幾分酒意,話也越說越不投機。魏繩祖首先忍耐不住,忽然起立,指着韓瑋道:我們不好不好也是幾年的師兄弟了,自來婚姻之事應由父母師長作主,況且師父已將師妹許了給我,只爲你一人作梗,鬧得師妹不肯應允。我因敬愛着她,不以師父之命相逼。自你去後,好容易纔有一點轉機。我因師父日行不正,避居此地,原意機緣到來,與師妹成了婚姻便即歸去。你今去而復轉,必有深心。我知她父對你本就厭惡,你上次又不辭而別,提起來更是痛恨非常。
依我想,他決不會允你婚事,反正無望,何苦與你爲難?如聽我好言相勸,就此死了這條心,不特你我仍是好弟兄,並且愚兄家中也頗有資財,任憑你要多少無不如命。言還未了,韓瑋早勃然大怒,桌子一拍,厲聲喝道:‘老魏,你滿口胡說些什麼!做兒女的雖應順從父母,但也有個分寸,看他父母爲人如何,是否亂命?幸她父只爲貪圖你兩個臭錢,要是將她許給盜賊仇敵,也順從麼!我二人前已約定,她不另嫁,我不另娶,發乎情止乎禮,終身相守,死生以之。偏你這個不要臉的,已然當面答應她決不再存妄想,暗中仍仗着一身銅臭巧詐圖謀。你說此話也不睜睜眼,看姓韓的也是錢買得動的麼!’還要往下說時,魏繩祖急怒上衝,抄起桌上酒壺便斫。韓瑋早防他動武,一閃避開,隨手拔出寶劍縱向屋外,到了院中喝罵道:姓魏的!屋裏太厭,要打外邊來!今天更無人勸解,正好決個存亡勝敗,早打發你回了老家,省得留在世上獻醜!魏繩祖也喝罵道:
小賊休得猖狂!雪夜沙漠,四無人跡,明姑不在,我看哪個還會趕來與你解圍?今晚是你死期到了!聲隨人出,擺刀就斫。韓瑋也舉劍相還。
二人本領原差不多,直打了好些時。正自不分勝負,偏巧我與明姑主僕經過,看見燈光尋至。明姑一見韓瑋,便知爲了自己而來,彌覺深情可感,更恨魏繩祖逗留近地,心存叵測,趕走魏繩祖,彼此大略說了前事。明姑走紅山嘴,原是當初韓瑋約定,萬一乃父相逼太急,便由紅山嘴抄山徑小路,先到哈密郊外沙石樑投奔韓瑋好友倪健家暫歇,再由那裏備辦資飯,走戈壁前往甘肅涼州城外七裏店宏任庵,去尋韓瑋的姑母意雲師太,便可得到韓瑋的下落,設法相會。韓瑋四海飄零,親人只有這麼一個出家的姑母。那倪健是個大皮毛商人,人極義氣,韓瑋前數年曾救過他的身家性命,患難之交極爲莫逆,每次往涼州探親,必繞道往他家中歡聚些日,這條路走得極熟,行前還給明姑畫了一張詳細的地圖,所有食宿打尖之處均經註明。不道中間有五百多裏一段大沙漠,看去雖比官道八百里戈壁要少去三百里地的沙漠,但是那一帶沙樑水缺,曠無人蹤,較之官道還要難行十倍,從無正經客旅敢打此經過,須要備上極強健的駱駝與充足的糧食,鹽、水兩項尤爲重要。明姑素聞黃漠黃沙之險,平時想起原在躊躇,打算萬一有事,仍由官道直行,遇見追兵再行拼命闖越,不向倪家求助。恰巧天降大雪,只要備上雪具,數百里的沙漠,憑自己主僕二人的腳力,一日夜行便可飛越,連坐騎都不消預備,豈不正可以藉此向倪家打聽那韓瑋的下落?所以不聽我之勸,藉詞投親,非由紅山嘴抄山路小徑走不可,走時匆匆,忘了魏繩祖約的也是那條道路。如不多事,大雪深夜原也不會遇上,魏繩祖久了必非韓瑋之敵,韓瑋第二日去往山中探看,必知明姑已逃,勢必照約追去,兩下當時雖然錯過,不消兩三日定能追上相見,這一來二人雖喜巧遇,卻惹出許多事故。
當晚主僕三人更不逗留,話一說完,便匆匆謝別了我相助之德,徑取道往倪健家中而去。”
誰知魏繩祖所帶兩名僕人一名沙清一名崔大,俱極精明幹練,又會得兩手拳腳,先見主人與客相鬥,本就躍躍欲試,後見主人敗逃,看出來人厲害,沒敢妄動。等來人一走,崔大去追回主人;沙清早踏了雪具,在他主僕三人後面遙遙尾追下去,因知不是來人敵手,追得甚是狡猾,人並不近前,一邊往前滑行,一邊用手摸探三人滑行過去的雪印。相隔甚遠,三人毫未覺察,淳于芳又忙着回去,瞬息回了周家,一時疏忽,以爲縱有什事,她主僕三人足能發付,沒把這些庸人放在心上,直被他太太平平跟蹤到了天明,遙見前面村莊,知道三人必往投宿,方趕了回去報信不提。
這裏淳于芳在週二店中地下室裏剛把明姑主僕脫險之事說完大概,忽然門簾起處,馬玄子走了進來。衆人連忙起身爲禮,紛紛詢問探山之事如何。玄子指着淳于芳道:
“那老賊真個好狡異常,今晚雖未得使敵人自相殘殺去引起他們疑忌,虧你殺了他們兩個黨羽,又將他女兒帶走,否則事情還難說呢。”陸萍道:“你那新朋友王獅叟,不是說昨晚跟下敵人,故佈疑陣,業已引其內證了麼?難道到了三道嶺被老賊點破了?”玄於道:“誰說不是:獅叟原知葛會亮老賊好狡,不甚放心,纔來約我同去。到了那裏,見京中派下來的二三撥敵人俱在老賊那裏與他爭論,由我們店裏起身那做頭一撥的五個奔賊待了一會才行趕到。這時芳妹已和我們去往後寨。獅叟不知她去意所在,恐生枝節,正和我打手勢,要跟往一探。老賊忽將小賊的幾封密信以及先後各地來往機密文件取了出來,與敵人觀看,仗着他那能言善辯和先後事實證明,敵人居然由疑轉信,一同推詳當時之事。敵人中爲首的一個便是當年殘害親兄、宮中三兇之一,本名馮春,不知怎的大家都稱他做胡二爺,聽說話語氣,他同了一個名叫萬子靈的好似最後趕來。獅叟也說昨晚戲弄羣賊,沒有見這兩人。衆中獨他發話最多,先時認做老賊行詐內叛,聲色俱厲,說到後來,卻是他力排衆議,斷定有了能人行使反間,引他們內江,所說的話頭頭是道,頗有條理,並且再三盤問,附近一帶可有什麼能人隱跡與號稱前明遺民的人居住?可恨老賊知道山中厲害,不敢得罪老周山主,也或許是拿不準是否山中派人所爲,未便妄言引禍,卻將我和北天山穿雲頂隱居多年不輕下山的狄樑公叔侄說出。我和獅叟正自心中不忿,想和他開個玩笑,忽從寨外跑進一個敵黨。寨中老賊手下只有兩個廢物一般的徒弟,原在寨庭外侍立,看見有生人正要攔阻,那敵黨頗有兩手,毫不客氣,只一兩下便將攔的人打倒,這時馮春己迎了出來。老賊看出來人是京中同黨,自吃了個啞巴虧,還得喝罵徒弟無知,上前賠話。馮春和來人連理也不理,老賊鬧了個大沒臉,正站在一旁發僵賠笑。馮春聽完來人言語,忽然問道:‘老寨主適才曾說附近並無可疑之人,有也遠在天山一帶,但不知貴後寨可還隱藏有我們的對頭麼?’老賊哪知後寨有變,力辯:
‘所有門徒俱在前寨,不曾走動,並且本領不高,萬不敢作此叛逆大罪之事。後寨只有二妾一女,雖然略通武藝,平日家教甚嚴,除偶然出獵外,從不與外人來往,更是無干,請馮兄不妨加細查看。如有不合,任憑處治。’馮春冷笑道:‘但願與老寨主無干纔好,我們且去後寨牆外看來。’我二人知道出了變故,先行趕往後寨一看,在寨外樹林中發現兩具未化完的死屍,一會馮春老賊等走到,暗聽爭說,才知敵人去時已疑定老賊背叛,去的並未全行入內,分了四個能手暗在寨內外巡查視探,內中兩個巡至後寨牆外,忽然在樹林外雪地裏發現兩件女人用的簪環,兩個同黨已被人殺死在林內雪地裏,身上彈了化骨藥粉,忙用刀把藥挑去,以留後證,一面順着雪中足跡追趕,以爲你們還未走遠。
他們見遠遠似有兩個女子揹着包裹疾行若飛,挨着山麓隱現,欲待趕上,正走之間,不知從何處飛來一件暗器� �Q �Q y� p&� ��Q @�Q $ @�Q 孤,嚇得連那同伴死屍都沒顧得,撥轉身就跑到寨裏去報信。偏那地方相隔大寨已遠,這一往返間自然耽延了些時候。等馮春和老賊等趕到,只先見兩具殘屍橫在林內,再去看那被暗器打死的一個,不特屍骨不知去向,連雪地裏兩個女於腳印也觀察不出,最奇怪是附近那一片數尺深厚的積雪,竟似被人將浮面一層齊整整鏟刮平整。
馮春錯了主意,以爲逃人必有能手相助,這般大雪,天還未明,難以追尋,又斷定老賊知情,想從他身上盤查線索,這一來給明姑少了好些麻煩,老賊卻爲難極了。當時我二人潛身在側,見老賊語無倫次,舉動雖然狼狽,大概還未想到他女兒有什變故,直到馮春向他詰問,說兇手揹着包裹,又是女子,必是內賊,像押犯人一般,要他先行伴同回寨查看。剛進後寨花園,便聽他的家中婢妾亂成一片,老賊一問,才知乃女明姑帶了一個丫頭,攜了細軟兵刃,不知去向,聞言一着急,便自氣暈過去。救醒後,馮春先還認是老賊縱女行兇,又經了一番加細的盤問,纔將信將疑的斷定乃女與外人早有勾通,老賊平日姑息,不知防範,事後必知乃女去處,卻不說出原委,一任老賊指天誓日。賭神罰咒,仍責成他在今天黃昏前要將乃女尋回,或是說出地點,以便合力搜拿,否則便算是知情不舉,可憐老賊平時那般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氣概,竟成了一條夾尾巴的痢狗,只管向人搖尾乞憐,卻弄得動輒得咎。這,一來雖然委屈了他,馮春因賊由內起,知道老賊原有不少有本領的徒弟,俱在這一半年中間離去,有的竟不辭而別,再加昨日王獅叟給他同黨們一陣捉弄戲侮,以爲有了蛛絲馬跡可尋,一心只注意從老賊父女、寨中情況和附近三道嶺那一帶去尋找線索,雖然也用緊急傳牌通知各地黨羽搜拿明姑主僕,並沒想到我們身上,給山中免去好些麻煩。他更因金兄保定朱公子,慣於聲東擊西,虛實互用,迷亂敵人耳目,昨晚他們三撥人搜尋了一天一夜,毫無蹤跡,日裏有一同黨在雪中失蹤,接着出了許多怪事,夜間又先後傷了三名同黨,回京大沒法交代,務要水落石出。聽他背地授意同黨防查老賊,說老賊與朱公子原是內親至戚,明姑主僕之逃必與此事有關,不擒回這兩人難知底細與朱公子金兄的下落。我二人知道今晚鬼使神差,雖然移禍江東,但是明姑主僕加上芳妹明是三人,怎會敵黨只知兩個女子?就算芳妹精通劍術、飛行絕跡,既未留心明姑主僕的腳印,又是一路同走,當然也不會不留一點痕跡。
此事細心一想,大有蹊蹺。難道今晚我們同道,除這位意想不到、天外飛來的王獅叟而外,又添了兩個女中劍俠麼?”
淳于芳接口便問:“敵黨所見那兩個揹包疾行女於所走的方向是在何處?我先送明姑繞道往紅山嘴,自問雖不算箇中高手,但是身後有人尾追,決無不覺之理,怎的當時屢次回顧毫無動靜呢?”玄子道:“這個還用你說,我便因那兩個女子所走方向絕對與你歸途相反,才覺出事情有異。現聽你說曾送明姑往紅山嘴,雖與二女所行略近,也是不對。我當時便疑心,至少後來的事非你三人所爲,必然暗中還有高人。獅叟頗以此言爲然,因反間之計經了好些陰差陽錯,已算有了一半成就,只能到此,立意想見識見識這兩個俠女,要我陪他跟蹤追去。我因朱公子病體沉重,服藥之後,天明尚須診看一次,又知大傢俱在懸望三道嶺老賊寨中虛實,加以芳妹又將明姑主僕救走,料是引藏這裏,敵黨方面頗有兩個機伶鬼,惟恐漏了馬腳惹出麻煩,歸途留心查看,雪地裏竟沒見女子腳印,心還奇怪,現在才知芳妹送明姑主僕到了紅山嘴,御劍飛回,我到門時,雪花又在飄飄飛舞,再過一會,連明姑她們去路的痕跡都找不見了。”淳于芳又把前事重說了一遍,因知當地來了兩個會劍術的俠女,論本領似乎還在自己之上,聲應氣求,好生歆羨,恨不得見上一面才稱心意,便向玄子打聽那兩女子的去處。玄子看出她心意,笑道:
“芳妹你算了吧。目前正在多事之秋,這二位俠女既然拔刀相助,必有和我們相見之心,保不定與我們還有瓜葛,哪愁見她不着,這樣大雪廣漠,看她們行徑,暗中早跟着我們三人多時,見你殺了人,特地現露身形,將敵人引向歧路,所以把追去的人只殺死一個,留下一個,用飛劍逼走,分明使其歸報。等驚走敵人,又用飛劍滅去雪中腳印,佈下許多疑陣,恰似神龍見首,行蹤飄忽,去向就靠不住是真的,隨便怎找尋得到?”淳于芳笑道:“你們總是怕我出外生事,每出必攔。既然這般難找,王獅叟怎又要追下去呢?”
玄子道:“話不是這麼講。適才我看獅叟聽敵黨說起發現二女之事,臉上似有驚異之容,後來與我商量約去追尋,雖未明說什麼,在在顯出關心詞色,行時並和我說,請轉告周賢弟,明日着人歸稟老山主,說他要在寨中暫借一間靜室,以備不時棲身之用。我想他有全身驚人本領,一個人哪裏不可安身?即便借住,到了寨中再說也來得及,他又不是畏禍怕事的人,預爲先容,決有原故,因忙着趕回,未及細想。你這一提,我忽然發覺他好些神情語氣彷彿都有線索可尋,別時他又沒朝二女去向追蹤,卻往紅山嘴直奔下去。
如果猜斷不差,那二位俠女不是他的親人也是他的至好,因是女於,準備在此久住,故此向周老山主借屋安身。既然這樣,更不愁見她們不到了。”淳于芳聞言半信半疑,滿腹熱望,仍欲追蹤二位俠女的下落,一則衆人再三勸阻,二則玄子在三道嶺暗中探得敵黨還有好幾撥在後面,不久即到。敵人接連死傷了好幾個,昨晚又在此投過宿,難保不來查訪生事,此時大家蹤跡越隱祕越好。好在獅叟別時已有定約,不問尋到二女與否,次日黃昏前必來周家相見,就要找,也等見了獅叟之後,豈不免卻許多無謂的跋涉?淳于芳強大家不過,只得快快而罷。
因大家忙碌了一夜未睡,金、劉二人沿途多受勞頓,玄子給朱成基看脈之後,說病況大轉佳象,決可無慮,少時恐有什事,朱公子三次藥後,新方要在午後煎服,無庸服侍,請金、劉安睡,至午再起。林、楊、淳于三人仍裝久住的行客,周氏兄弟與陸、田二人仍各充着店中東夥,同在上面分別歇息照料。玄子因三道嶺老賊劉煌無緣無故給自己和狄樑公父於拉了對頭,雖未明說自己與敵人作對,敵人也定不肯放鬆,早晚反正有事,樂得應聲而出,仗着全身本領,鬧到哪裏是哪裏,再經大家一請求,便把隨時探查相機行事的重責包攬下來。淳于芳姊妹二人因大家勸說,白日暫不露面,無奈只得在地室之中暫住,等天晚獅叟到來再行出去。小山主周靖更是不能在人前出現,同淳于芳姊妹二人談了一會,也隨着金、劉二人分別假寐,養神歇息。玄子自發覺二位女俠與獅叟有關,又聽淳于芳所說那一番話,心中早有打算,甚悔昨晚未隨獅叟同往尋蹤,當着淳于芳姊妹不便明說,知道陸萍精細多謀,到了上面,便和他說:“我就要出去,一則探查敵情,二則去尋找獅叟與二位俠女蹤跡,就便照着昨晚事情尋一可靠之人,與北天山穿雲頂狄樑公父子通個信,或許激動他們同仇敵愾。如與獅叟途中相左,走後他來,可對他說,周靖賢弟聞他借寓,喜不自勝,今早已命何九用傳騎遞語之法,踏了雪龍向山口送信去了。他如肯在此與諸友相聚,等我晚間歸來相見固好,再不今晚二更我準去三道嶺那裏相候,不見不散。那二位俠女如是同來,可引去地穴與芳、荻二妹相見,否則告知大家,連獅叟到來也不可和她姊妹兩個說起,以免意氣用事,添出別的枝節。”說罷自去。
陸萍機智百出,深知玄子習性,見他長眉上聳,隱現殺機,行色匆匆,大異平日安詳之態,料定他已被老賊惹動無名,昨晚因淳于芳救明姑主僕出險,三道嶺內證方起,恐誤大局,不曾下手,加以厲害敵人尚在後面,馮春、楊燦等人不堪一擊,他慣於獨身行事,此去謀定而動,必把三道嶺鬧一個河翻水轉,今晚樂得偷偷跟去看個熱鬧,主意打好,也沒和衆人說起,徑向前面櫃房坐定,等候獅叟到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