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悲哀喜樂嗔怒憂愁,久惑於此,今轉之在己。爲哀在他,爲悲在己。爲樂在他,爲喜在己。爲嗔在他,爲怒在己。爲愁在他,爲憂在己。若扶之與攜,謝之與議。故之與右,諾之與己,相去千里也。夫言之術:與智者言,依於博。與博者言,依於辯。與辯者言,依於安。與貴者言,依於勢。與富者言,依於豪。與貧者言,依於利。與勇者言,依於敢。與愚者言,依於說。此言之術也。不用在早圖,不窮在早稼。非所宜言,勿言。非所宜爲,勿爲以避其危。非所宜取,勿取以避其咎。非所宜爭,勿爭以避其聲。一聲而非,駟馬勿追。一言而急,駟馬不及。故惡言不出口,苟語不留耳。此謂君子也。
夫任臣之法,闇則不任也,慧則不從也,仁則不親也,勇則不近也,信則不信也。不以人用人,故謂之神。怒出於不怒,爲出於不爲。視於無有,則得其所見。聽於無聲,則得其所聞。故無形者,有形之本。無聲者,有聲之母。循名責實,實之極也。按實定名,名之極也。參以相平,轉而相成,故得之形名。
夫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實。聖人以死,大盜不起,天下平而故也。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何以知其然?爲之鬥斛而量之,則並鬥斛而竊之。爲之權衡以平之,則並與權衡而竊之。爲之符璽以信之,則並與符璽而竊之。爲之仁義以教之,則並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彼竊財誅,竊國者爲諸侯。諸侯之門,仁義存焉。是非竊仁義耶?故遂於大盜霸諸侯,此重利也。盜跖所不可桀者,乃聖人之罪也。欲之與惡,善之與惡,四者變之失。恭之與儉,敬之與傲,四者失之修。故善素樸。任惔憂而無失,未有脩焉,此德之永也。言有信而不爲信,言有善而不爲善者,不可不察也。
夫治之法,莫大於使私不行。君之功,莫大於使民不爭。今也,立法而行私與法爭。其亂也,甚於無法。立君而尊賢與君爭,其亂也,甚於無君。故有道之國,法立則私善不行,君立而賢者不尊。民一於君,事斷於法,此治國之道也。明君之督大臣,緣身而責名,緣名而責形,緣形而責實,臣懼其重誅之至,於是不敢行其私矣。
心欲安靜,慮欲深遠。心安靜則神策生,慮深遠則計謀成。心不欲躁,慮不欲淺。心躁則精神滑,慮淺則百事傾。治世之禮,簡而易行。亂世之禮,煩而難遵。上古之樂,質而不悲。當今之樂,邪而爲淫。上古之民,質而敦樸。今世之民,詐而多行。上古象刑而民不犯;教有墨劓,不以爲恥,斯民所以亂多治少也。堯置敢諫之鼓,舜立誹謗之木,湯有司直之人,武有戒慎之銘。此四君子者,聖人也,而猶若此之勤。至於慄陸氏殺東里子,宿沙氏戮箕文,桀誅龍逢,紂刳比干,四主者亂君,故其疾賢若仇。是以賢愚之相覺,若百丈之谿,與萬仞之山;若九地之下,與重山之巔。
明君之御民,若御奔而無轡,履冰而負重。親而疏之,疏而親之,故畏檢則福生,驕奢則禍起。聖人逍遙一世,罕匹萬物之形。寂然無鞭撲之罰,漠然無叱吒之聲,而家給人足,天下太平。視昭昭,知冥冥,推未運,睹未然,故神而不可見,幽而不可見,此之謂也。
君人者不能自專,而好任下,則智日困而數日窮,迫於下則不能申。行隨於國,則不能持。知不足以爲治,威不足以行誅,無以與下交矣。故喜而使賞,不必當功。怒而使誅,不必值罪。不慎喜怒,誅賞從其意,而欲委任臣下,故亡國相繼,殺君不絕。古人有言,衆口鑠金,三人成虎,不可不察也。
夫人情發言欲勝,舉事欲成。故明者不以其短,疾人之長。不以其拙,病人之工。言有善者,則賞之。言有非者,則罰之。塞邪枉之路,蕩浮辭之端。臣下閔之,左右結舌,可謂明君。爲善者君與之賞。爲惡者君與之罰,因其所以來而報之,循其所以進而答之。聖人因之,故能用之。因之循理,故能長久。今之爲君,無堯舜之才,而慕堯舜之治,故終顛殞乎混冥之中,而事不覺於昭明之術。是以虛慕欲治之名,無益亂世之理也。
忠怠於宦成,病始於少瘳。禍生於懈慢,孝衰於妻子。此四者,慎終如始也。富必給貧,壯必給老。快情恣欲,必多侈侮。故曰:尊貴無以高人,聰明無以籠人,資給無以先人,剛勇無以勝人,能履行此,可以爲天下君。
夫謀莫難於必聽,事莫難於必成。成必合於數,聽必合於情,故抱薪加火,爍者必先燃。平地注水,溼者必先濡。故曰:動之以其類,安有不應者,獨行之術也。
明君立法之後,中程者賞,缺繩者誅。此之謂君曰亂君,國曰亡國。
智者寂於是非,故善惡有別。明者寂於去就,故進退無類。若智不能察是非,明不能審去就,斯謂虛妄。
目貴明,耳貴聰,心貴公。以天下之目視,則無不見。以天下之耳聽,則無不聞。以天下之智慮,則無不知。得此三術,則存於不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