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灿烂金舆侧,玲珑玉殿隈。
昆池明月满,合浦夜光回。
彩逐灵蛇转,形随舞凤来。
谁知百零八,压倒泼裙钗。
却说王神姑带了这一挂数珠儿,那珠儿即时间就长得有斗来大,把个王神姑压倒在地上,七孔流血,满口叫道:“天师,你来救我也!”天师起头看来,哪里有个深涧,哪里有个淤泥,明明白白在草坡之中。原来先前的高山大海,两次深涧,樵夫、葛藤、龙、蛇、蜂、鼠,俱是王神姑撮弄来的,今番却被佛爷爷的宝贝拿住了。天师心里才明白,懊恨一个不了。怎么一个懊恨不了?早知道这个宝贝有这等妙用,不枉受了他一日的闷气。王神姑又叫道:“天师,你来救我也!”天师道:“我救你,我还不得工夫哩!我欲待杀了你,可惜死无对证。我欲待捆起你,怎奈手无绳索。我欲待先报中军,又怕你挣挫去了。”一个天师看了一个王神姑,恰正是个贼见笑。
原来国师老爷早得了一阵信风,说道:“哎!谁想今日天师反受其亏。”叫十声:“揭谛神哪里?”只见金头揭谛神、银头揭谛神、波罗揭谛神、摩诃揭谛神一齐到来,绕佛三匝,礼佛八拜,说道:“佛爷爷呼唤小神,不知哪厢使用?”佛爷道:“现在爪哇国女将王神姑带了我的宝贝,跌在荒草坡前。你们前去擒住他的真身,不许他私自脱换,亦不许你们损坏其身。”四个揭谛神得令而去。佛爷爷心里想道:“揭谛神只好拘住他的真身,却不能够解上中军来。张天师一人一骑,却也不能够解他上中军来。不免我自家去见元帅一遭。”竟上中军,见了元帅,劈头就说一句:“恭喜!恭喜!”二位元帅眉头不展,脸带忧容,说道:“这如今灯残烛尽,天师还不见回来,不知国师有甚么恭喜见教?”国师道:“天师尽一日之力,擒了女将,成了大功。因此上特来恭喜。”老爷道:“天师既是擒了女将,怎么此时还不见回来?”国师道:“天师只是一人一骑,没奈他何,元帅这里还要发出几十名军士,前去助他一臂之力,才然捆缚得他来。”元帅道:“夜晚间兵微将寡,恐有疏虞。”即时传下将令,点齐一百名护卫亲军,仰各队长依次而行,前去接应天师。
这一百名亲军带了高照,竟投荒草坡前而去。只见一个王神姑跌翻在地上,一个张天师手里拿着一跟绦丝儿,说长又不长,说短又不短,左捆左不是,右捆右不是。正在两难之处,只见一百名亲军一拥而至。天师大喜,说道:“你们从何而来?”都说道:“国师老爷禀过元帅,差我们前来与天师助力。”天师道:“国师神见,真我师也!你们快把这个妖婢捆将起来。”王神姑说道:“天师老爷可怜见,轻捆些罢!”天师骂说道:“泼贱奴,说甚么轻捆些?我今日拿你回去,若不碎尸万段,剐骨熬油,我誓不为人!”
王神姑两泪双流,没奈何,只得凭着这一百名军士细捆细收,一径解上中军宝帐。国师老爷除了他的数珠儿,数一数还是一百单八颗。国师道:“天师,你怎么今日成功之难?敢是我的宝贝有些不灵验么?”天师朝着国师一连唱了几个喏,一连打了几个躬,说道:“多承见爱!怎奈我自家有些不是处,故此成功之难。”国师道:“怎么有些不是处?”天师却把个前缘后故,细说了一遍。国师道:“既如此,多亏了天师。”二位元帅看见个王神姑和前番七十二个都是一般模样,说道:“前日七十二个都是假的,今日这一个可真么?”国师却把个数珠儿和揭谛神的前来后往,细说了一遍。二位元帅说道:“既如此,又多亏了国师。”天师道:“这个妖婢无端诡计,百样奸心,望乞元帅速正其罪,细剥他的皮,细剐他的肉,细拆他的骨头,细熬他的油,尚然消不得我胸中之恨!”洪公道:“天师怎么恨得这等狠哩!”天师道:“此恨为公,非为私也。”元帅道:“天师不必吃恼,我这里自有个公处。”即时叫过刀斧手来:“你即将女将王神姑押出辕门之外,先斩其首,末后剥皮、剐肉、拆骨、熬油,依次而行。”刀斧手一齐答应上一声“是”,把个王神姑就吓得浑身出汗,两腿筋酥,放声大哭,吆喝道:“列位老爷饶命哩!就只砍头,饶了剥皮、剐骨、熬油也罢。就只剥皮,饶了剐骨、熬油也罢。就只剐骨,饶了熬油也罢。”刀斧手喝声道:“唗!你既是砍了头便罢,却又乞这些饶做甚么?”王神姑哭哭啼啼道:“得饶人处且饶。”
只这一句话儿不至紧,早已打动了国师老爷的慈悲方寸。国师道:“禀过元帅,看贫僧薄面,饶了他罢。”元帅道:“这妖妇立心不良,我今日若放于他,他明日又来反噬于我。这正是养虎自贻患,这个不敢奉命。”国师道:“善哉,善哉!只一个女人有个甚么立心不良?有个甚么反噬于我?以贫僧观之,擒此女人如探囊取物,手到功成。饶他再没有反背之处,贫僧自有个道理。”天师看见国师苦苦的讨饶,诚恐轻放了这个妖妇,连忙的走近前去,说道:“擒此妖妇,万分之难,放此妖妇,一时之易。虽是国师老爷慈悲为本,也有个不当慈悲处。虽是国师老爷方便为门,也有个不当方便处。譬如天地以生物为心,却也不废肃杀收藏之令。这妖妇是一段假意虚情,誓不可听。”国师道:“蝼蚁尚然贪生,为人岂不惜命!他今日虽然冒犯天师,却不曾加以无礼,这也是他一段好处。天师怎么苦苦记怀?”王神姑又在那边吆喝道:“饶命哩,饶命哩!”国师道:“元帅在上,没奈何看贫僧薄面,饶了他罢!”元帅道:“既蒙国师见教,敢不遵依。”即时传令,吩咐刀斧手放他起来。
国师叫过王神姑,跪在帐前,问他道:“你是本国女将么?”
王神姑道:“小的是本国女将。”国师道:“我元帅承奉南朝大明国朱皇帝钦差宝船千号,战将千员,雄兵百万,来下西洋,抚夷取宝,到一国探问一国,有无我天朝的传国玉玺。如无玉玺,不过取得一封降表降书,一张通关牒文,我元帅又不占入城池,又不灭人社稷。你这蕞尔小国,有多大的军马,敢倔强无礼?你这蠢尔女将,有多大的神通,敢卖弄妖邪?今日拿住你,是贫僧再三央说元帅饶你回城,你可知道么?”王神姑磕了几个头,说道:“谢元帅不斩之恩!谢国师救命之德!小的回到本国,见了番王,即时献上降书降表,即时换上通关牒文,再不敢倔强无礼,抗拒天兵,自取罪戾不便!”国师道:“万一放你回去,背却今日之言,那一次拿住你,碎尸万段、剐骨熬油的事,却都是有你的。”王神姑说道:“小的知道了。”国师老爷吩咐军政司把他的披挂鞍马,一应交还与他,还与他酒肴,示之以恩,放他回去。王神姑得命,好似踹碎玉笼飞彩凤,透开金锁走蛟龙,出了辕门,照着本国抱头鼠窜而去。却说王神姑已去,马公道:“夷人反覆不常,况兼一女流之辈,他哪里晓得个‘信行’二字。方才还是不该放他,放他还有后患。”国师道:“人非草木,岂可今日饶了他的性命,他明日又有个反背之理!”马公道:“莫说明日,这如今去叫他回来,你就有个推托。”国师道:“阿弥善哉!若是这如今去叫他回来,他就有些推托,贫僧誓不为人!”马公道:“国师既不准信,禀过元帅,或差下一员将,或差下一员官,或差下一名番兵,赶向前去叫他一声,你看他回来不回来,便见明白。”国师道:“这如今夜半三更,教他到哪里去叫?”马公道:“叫人也没有,怎么夜战成功?”国师道:“既如此,禀过元帅,差下一名番兵去,叫他回来罢。”元帅传下将令,即差蓝旗官追转番将王神姑,许即时回话。
蓝旗官得了将令,连忙的追向前去。高叫道:“王神姑且慢去!我奉国师老爷法旨,叫我回来,还有话吩咐于你。”王神姑正行之际,猛听得后面有人指名叫他,吃了一惊,带住马听了一听,只听得吆喝道:“我奉国师老爷法旨,叫你回来,还有话吩咐于你。”他心里想道:“叫我回去,没有别话,这一定是有个小人之言,说我反复,故此叫我回去,看我今日推却不推却,可见后日反复不反复。我若不去之时,便中了小人之计。我偏做个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庶几他不疑我,我明日得以成功。”连忙的问道:“果是国师老爷的法旨么?”蓝旗官道:“军中无戏言,岂有假传之理。”王神姑即时勒马回来,拜于帐下,禀说道:“小的已蒙国师老爷开天地之恩,宏父母之德,放转回城。适才又蒙法旨呼唤,不知有何吩咐?”国师道:“我适才思想起来,你是西番一女流之辈,我是上国一个国师。你明日回去吊领人马,反复不常,有谁与你对证?故此叫你回来,当众人面前做下一个证明功德,才是道理。”王神姑道:“我要供下一纸状词,我又不通文墨。我要发下一个誓愿,却又口说无凭。不如将披挂鞍马之类,但凭老爷留下一件,做个当头罢。”国师道:“不是留下当头的话,只要见你一点真心。”王神姑道:“若要见我一点真心,不如当天发下一个誓愿罢!”国师道:“你就发下一个誓愿罢。”王神姑转身对着天磕了几个头,说道:“小的是西洋爪哇国女将军。今日败阵被擒,荷蒙国师老爷赦而不杀。言定归国之后,称臣纳贡,不致反旆相攻。如有反复,教我上阵不得好死,万马踏我为泥。”国师听知此誓,说道:“阿弥善哉!发这等一个誓愿够了。”王神姑又磕了几个头而去。马公道:“这个女人好机深谋重哩!”
国师道:“他一叫便来,你还说他的不是。”马公道:“这才是他的机深处。”国师道:“发下了这等一个誓愿,还有个甚么机深处?”马公道:“近时的人都有二十四个养家咒,你那里信得他的。”国师道:“倘若信不得,贫僧必然万马踏他为泥。”国师回到本船,叫过咒神来,记了王神姑的咒语。
二位元帅每日专听爪哇国的降表降书。哪晓得王神姑回到本国,见了咬海干,咬海干道:“你怎么被张天师所擒?既然擒去,怎么又得回来?”王神姑故意说道:“我是虚情假意,探实他的军情。”见了番王,番王道:“你怎么被张天师所擒?既然擒去,怎么又得回来?”王神姑也故意的答应道:“我是虚情假意,探实他的军情。”番王道:“你既是探实了他的军情,你何不大展神威,擒此僧道,与朕威镇诸邦,有何不可?”王神姑道:“南朝的僧家金碧峰本领其实厉害,一时难以擒拿。”番王道:“既是难擒,却怎么样处置?”王神姑道:“小臣还有一个师父住在甲龙山飞龙洞,修行了有千百多年,道行非常,成其正果。不食人间五谷,饥餐铁丸,渴饮铜汁。身高三尺,颈项就长一尺有余。头有斗大,手似铁钳。因他颈项子长,人人叫他做个鹅颈祖师。他头顶风扇,脚踏火车,左手提的是火枪、火箭,右手提的是火鸦、火蛇。因他是一团火性,人又叫他是个火母禅师。”番王道:“他既是修行之人,怎么又肯来与你厮杀?”王神姑道:“是个两截的人。”番王道:“怎么是个两截的人?”王神姑道:“我师父在修真养性之时,扫地恐伤蝼蚁命;他若是火性暴烈之时,即时撞倒斗牛宫。”番王道:“怎么得他火性暴烈?”王神姑道:“大王岂不闻激石乃有火,不激原无烟?”番王道:“此去多少路程?只怕一时不及。”王神姑道:“小臣不惮辛苦,快去快来,还赶得及。”番王道:“既然如此,有功之日,重重加赏。”
王神姑辞了番王,别了咬海干,驾起一步膝云。那膝云一日一夜,可行千里,不消三日三夜,已到了甲龙山飞龙洞。王神姑落下云头,来到洞口,见一个小道童儿坐在门前。王神姑走向前去,打一个稽首,说道:“师兄请了。”那道童还一个礼,看一看说道:“你是爪畦国的王师兄也。”王神姑道:“便是。”道童说道:“来此何干?”王神姑说道:“有事拜谒师父。”道童儿说道:“师父却不在家了。”王神姑道:“到哪里去了?”道童儿说道:“在大罗天上火堆宫里打火醮去了。”王神姑说道:“去了几日?”道童儿说道:“才去了三七二十一日。”王神姑说道:“火醮要打几时?”道童儿说道:“要七七四十九日。”王神姑道:“我有些紧事,怎么等得他来也!”道童说道:“天上的事由不得人。”王神姑道:“我如今不得见师父,天下的事也由不得人。”王神姑要得师父紧,只得守着。
一日三,三日九,直守得过了四七二十八日,只见一朵红云自空而下。王神姑早已知道是师父来了,双脚跪在洞门之外。火母落下云来,看见个旧日徒弟,可惊可喜,说道:“王弟子,你从哪里来的?”王神姑一劈头就把两句狠话儿打动师父,一边做个要哭的声音,一边说道:“弟子今年运蹇时乖,遭了一年的厄难,受了一年的困苦,这如今还不得脱身。没奈何,只得远来拜求师父。”火母道:“是个甚么人?敢这等窘辱于你!”王神姑又哭又说道:“是个南朝大明国朱皇帝驾下甚么元帅,统领了宝船千号,战将千员,雄兵百万,下俺西洋,抚甚么夷,取甚么宝,经今在俺爪哇国搅扰了大半多年。”火母道:“你怎么让着于他?”王神姑道:“先是总兵官咬海干出战,被他砍了五百名鱼眼军,又被他煮吃了三千名步卒。”火母道:“天下有这等的道理!纵有不是,不该把个人来煮吃。你与他交战何如?”王神姑道:“弟子与他交战,本待不输。争奈他有个僧家,本领厉害,弟子那七十二张甲马替身,俱被他所破。又把弟子的真身拿上中军,若不是师父所传的五囤三出,弟子也不得回来见师父。”火母道:“你没有告诉他,你是我的徒弟?”王神姑就扯一个谎,说道:“益发不好说得。”火母道:“怎么不好说得?”王神姑道:“不说师父倒还好,因为说了师父,他愈加又计较我们。”火母道:“他要怎么样计较于你?”王神姑道:“他也要把我们来煮吃哩!”火母大怒,说道:“天下哪里有这等一个僧家!你不看经面也看佛面,怎么要把我的徒弟来煮吃哩!徒弟,你先去,我随后就来,定要与你伸这一口气,定要与你报这一场仇,教他认得我的本领哩!”
王神姑万千之喜,归到本国。国王道:“怎么去了这些日子?”王神姑道:“因为师父在大罗天上火堆宫里打火醮去了,故此耽迟了这些日子。”番王道:“师父何如?”王神姑道:“师父即时就到,小臣带领本部兵马先去伺候。”番王道:“凯旋之日,一总酬功。”王神姑辞了番王,领了本部军马,见了咬海干,问说道:“南兵连日何如?”咬海干道:“他连日等我们降书降表。况兼天气酷热,前行不便,故此不曾来十分催攒。你师父在哪里?”王神姑道:“即到荒草坡前。”道犹未了,火母已是落下火云,先在那里等着徒弟。王神姑双膝跪下,说道:“不知师父早临,有失迎候。”火母道:“徒弟,我此来,一非为名,二非为利,只为你是我的徒弟,我特来捉此僧家,与你伸这一口怨气。只一件来,你决不可泄漏我的天机。你先出马,看南阵上哪个将领来,待我好作道理。”
王神姑出阵,早已有个五十名夜不收打探了实信,报与中军,说道:“王神姑回去,拜请了他一个甚么师父,住在甚么甲龙山飞龙洞,修行了有千百多年,饥餐铁丸,渴饮铜汁。身长三尺,颈脖子就有一尺多长,混名叫做鹅颈祖师。他头顶风扇,脚踏火车;左手提着火枪、火箭,右手提着火鸦、火蛇,故此又叫做火母禅师。这如今现在阵前,声声要捉僧家,口口要拿道士。”三宝老爷道:“这都是佛门中慈悲为本,方便为门。”王爷道:“谁想这等一个女人,这等反复!”马公道:“去请国师出马,万马踏他为泥。”老爷道:“这如今说不得那个话,快请天师来出马,万一天师推托,就着去请国师。”道犹未了,只见帐下诸将一齐禀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末将们不才,愿先出马,擒此妖贼。万一不能成功,再请天师、国师未为晚也。”元帅道:“非我不遣诸将,只因此来的妖贼,都是些妖邪术法,小鬼旁门,非兵家之正脉,故此不敢相劳。连天师的正一法门且不能奈何于彼,连国师的佛力也不能奈何于彼。诸将当悉体此意!毋谓我为轻忽也。”诸将齐声道:“怎么敢说元帅老爷轻忽?只说马革裹尸,大丈夫之事。末将们不才,愿出一阵,看是何如。”王爷道:“既是诸将坚意要战,许先出一阵,止许先锋及五营都督,四哨官防御宝船,不可擅动。仍要小心,不可轻视!”
诸将得令,一拥而出。左右行锋分为两翼,五营大都督看营。前后左右按东南西北四方上,各自扎住一个行阵。一声信炮,三通鼓响,南阵上拥出六员将官。只见番阵上站着一员番将,身长三尺有余,脸如锅底,手似铁钳。南阵上三通鼓响,正东上闪出一员大将,束发冠,兜罗袖,狮蛮带,练光拖,骑一匹流金弧千里马,使一杆丈八截天枪,原来是前营大都督应袭王良,高叫道:“站的敢是王神姑的师父么?”那番将答应道一声“是”,把那一张血光的口张开来,火光就进出来有三五尺。王良道:“你敢就是火母么?”他又答应一声“是”,又把那一张血光的口张开来,火光又迸出来有三五尺。王良道:“我闻你的大名如雷灌耳,原来是这等一个长颈鬼头。你出阵来怎么?你敢欺我南阵上无人么?”抡起那一杆丈八的神枪,照着火母身上直戳将去。火母也不作声,火母也不动手,只是戮一枪,一道火光望外一爆。王良左一枪,右一枪,杀得只见他浑身上火起,并不曾见他开口,并不曾见他动手。
王良未了,只见正西上闪出一员大将来,烂银盔,金锁甲,花玉带,剪绒裙,骑一匹照夜白银鬃马,使一杆朱缨闪闪滚龙枪,原来是后营大都督武状元唐英,高叫道:“王应袭你过来,待我奉承他几箭。”一连射了一壶箭不中。中在头上,头上就是火出来;中在眼上,眼上就是火出来;中在鼻上,鼻上就是火出来;中在口上,口里就是火出来;中在面上,面上就是火出来;中在手上,手上就是火出来;中在脚上,脚上就是火出来。并不曾见他开口,并不曾见他动手。
唐英还要射,只见正南上闪出一员大将来,红扎巾,绿袍袖,黄金软带,铁菱角包跟,骑一匹金叱拨纯红的马,使一条三丈八尺长的鬼见愁疾雷锤,原来是左营大都督黄栋良,高叫道:“唐状元你过来,等我奉承他几锤。”一连上手就是七八十锤,就打出七八十个火团儿来,并不曾见他开口,并不曾见他动手。
黄栋良还要打,只见正北上闪出一员大将来,身长三尺,膀阔二尺五寸,不戴盔,不穿甲,骑一匹紫叱拨腾云的马,使一件重一百五十斤的神见哭任君鎲,原来是右营大都督金天雷,高叫道:“黄都督你过来,待我也奉承他几鎲。”一上手就是七八十鎲,也只是打出七八十个火球来。金天雷说道:“好奇也,我这一百鎲还是打钟哩?还是炼铜哩?”道犹未了,只见火母飕地里一道火光,把个金天雷一把扯住。金天雷慌了,说道:“师父,师父,你放了我再去扯别人罢!”火母说道:“我现钟不打,又去炼钢?”
金天雷还不曾开口,只见左右两个先锋:一个身长九尺,膀阔三停;一个身长十尺,腰大十围。一个黑面卷髯,虎头环眼;一个回子鼻,铜铃眼。一个一匹马,一个一口刀。一个是左先锋张计,一个是右先锋刘荫。一个高叫道:“金都督你过来,仔细我的刀。”一个高叫道:“你两个不见了开路神,没有这个几多长数的。”一个左一刀,一个右一刀。一会儿,左一刀的不见了刀口,右一刀的不见了刀尖。不见了刀口的吓得哑口无言,不见了刀尖的吓出一身尖头汗来。火母方才张开口来,大笑三声,说道:“多劳你们了!我昨日在途路上,感冒了些风寒暑湿,多得你们这一场修养,我的感冒好一半。”六员大将都只是睁开眼来看他一看。火母又说道:“你们不要看我,你们转去,叫你那牛鼻子道士来,叫你那葫芦头和尚来。”
毕竟不知他单请天师、国师有何道术,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