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子贵言

范献子游于河,大夫皆在。君曰:“孰知栾氏之子?”大夫莫答。舟人清涓舍楫而答曰:“君奚问栾氏之子为?”君曰:“自吾亡栾氏也,其老者未死,而少者壮矣,吾是以问之。”清涓曰:“君善修晋国之政,内得大夫而外不失百姓,虽栾氏之子,其若君何?君若不修晋国之政,内不得大夫而外失百姓,则舟中之人皆栾氏之子也。”君曰:“善哉言!”明日朝,令赐舟人清涓田万亩,清涓辞。君曰:“以此田也,易彼言也,(1)子尚丧,寡人犹得也。”古之贵言也若此。(2)

校正:

(1)“范献子”以下见《御览》四百廿八、六百廿四、六百卅三。原本“在”作“存”,据《御览》改。《御览》六百廿四“游”作“泛”,“善修”作“若修”。

(2)《书钞》卅引“赐舟人田清涓”,亦见《汉书·古今人表》中下。《御览》六百卅三引《裴氏新书》曰:“丹涓有一言之善,晋侯赐万顷田,辞而不受。晋侯曰:‘以此田易彼言也,于子犹有所亡,寡人犹有所得。’”“丹”盖“清”之误。刘子《新论·贵言篇》云:“范献贱万亩之田,以贵舟人片说。”皆本此。

臣天下,一天下也。(1)一天下者,令于天下则行,禁焉则止。桀纣令天下而不行,禁焉而不止,故不得臣也。(2)目之所美,心以为不义,弗敢视也;口之所甘,心以为不义,弗敢食也;耳之所乐,心以为不义,弗敢听也;身之所安,心以为不义,弗敢服也。然则令于天下而行、禁焉而止者,心也。故曰:“心者,身之君也。”天子以天下受令于心,心不当则天下祸;诸侯以国受令于心,心不当则国亡;匹夫以身受令于心,心不当则身为戮矣。(3)祸之始也,易除,其除之;不可者,避之。及其成也,欲除之不可,欲避之不可。治于神者,其事少而功多。干霄之木,始若蘖足,易去也;(4)及其成达也,百人用斧斤,弗能偾也。熛火始起,易息也;及其焚云梦、孟诸,虽以天下之役,抒江汉之水,弗能救也。(5)夫祸之始也,犹熛火蘖足也,(6)易止也。及其措于大事,虽孔子、墨翟之贤,弗能救也。屋焚而人救之,则知德之;年老者使涂隙戒突,(7)终身无失火之患,而不知德也。(8)入于囹圄、解于患难者,则三族德之;教之以仁义慈悌则终身无患,而莫之德。夫祸亦有突,贤者行(9)天下而务塞之,则天下无兵患矣,而莫之知德也。故曰“圣人治于神,愚人争于明”也。(10)天地之道,莫见其所以长物而物长,莫见其所以亡物而物亡。圣人之道亦然,(11)其兴福也,人莫之见而福兴矣;其除祸也,人莫之知而祸除矣,故曰“神人”。(12)益天下以财为“仁”,劳天下以力为“义”,分天下以生为“神”。修先王之术,除祸难之本,使天下丈夫耕而食,妇人织而衣,皆得戴其首,父子相保,此其分万物以生,益(13)天下以财,不可胜计也。神也者,万物之始,万物之纪也。(14)

校正:

(1)原本与上不分段。按已下文义,与《贵言》之旨不合,疑别为一篇。

(2)《春秋繁露》云:“君也者,掌令者也,令行而禁止也。今桀纣令天下而不行,禁天下而不止,安在其能臣天下也?”本此。

(3)“心者”以下见《五行大义》四、《长短经·德表篇注》。

(4)《文选·枚叔上吴王书》云:“十围之木,始生而蘖,足可搔而绝,手可擢而爪。”注引此三句,“干霄”作“千丈”。

(5)《淮南子·人间训》云:“夫爝火在缥烟之中也,一指所能息也。及至火之燔孟诸而炎云台,虽起三军之众,弗能救也。”

(6)“足”字衍。

(7)案“突”当作“█(上穴下灭)”。《说文》云:“█(上穴下灭),深也。一曰灶 █(上穴下灭),从穴火,求省声。”

(8)《汉书·霍光传》:“人为徐生上书曰:‘臣闻客有过主人者,见其灶直突,傍有积薪。客谓主人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应,俄而家果失火。邻里其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杀牛置酒谢其邻人,灼烂者在于上行,余各以功次坐,而不录言曲突者。’”《群书治要》载桓子《新论》以为淳于髠事。《淮南子·说山训》:“淳于髠之告火。”高诱注与《新论》同。

(9)疑“得”。

(10)“明”原作“神”。案《墨子·公输篇》云:“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今据改。

(11)“天地”二句及此句见《文选·颜延年释奠诗注》。

(12)《淮南子·泰族训》云:“天设日月,列星辰,调阴阳,张四时,日以暴之,夜以息之,风以干之,雨露以濡之。其生物也,莫见其所养而物长;其杀物也,莫风其所丧而物亡。此之谓神明,圣人象之。故其起福也,不见其所由而福起;其除祸也,不见其所以而祸除。”亦见《文子·精诚篇》。

(13)原作“盈”。

(14)《墨子·鲁问篇》云:“吴虑谓子墨子:‘义耳,义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子之所谓义者,亦有力以劳人,有财以分人乎?’吴虑曰:‘有。’子墨子曰:‘翟尝计之矣。翟虑耕天下而食之人矣,盛,然后当一农之耕,分诸天下,不能人得一升粟。藉而以为得一升粟,其不能饱天下之饥者,既可睹矣。翟虑织而衣天下之人矣,盛,然后当一妇人之织,分诸天下,不能人得尺布。藉而为得尺布,其不能暖天下之寒者,既可睹矣。翟虑被坚执锐救诸侯之患,盛,然后当一夫之战,其不御三军,既可睹矣。翟以为不若诵先王之道而求其说,通圣人之言而察其辞,上说王公大人,次说匹夫徒步之士。王公大人用吾言,国必治;匹夫徒步之士用吾言,行必修。故翟以为虽不耕而食饥,不织而衣寒,功贤于耕而食之、织而衣之者也。故翟以为虽不耕织乎而功贤于耕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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