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

  下午,兩點鐘,這家人家總算用過了早餐,早餐有大黃魚,有青菜,有荷包蛋,是破釜沉舟的盡半元財產辦的;未來的命運並不知道怎麼樣,也權且偷安享樂着再說。不知稼穡之艱難的孩子阿富,生怕錯過機會似的,足足扒了三大碗飯進肚子,菜是全不聽母親阿姐的呵叱,一雙筷老在魚碗裏蛋碗裏攪,直到桌上羹餚狼藉,他才放了碗,嘴邊還掛着魚刺就邀妹妹到大門外,圈定一塊乾淨地,用粉筆畫着方格,輪流的擲着瓦片,跳着,競賽着“造房子”。飯後,多愁多慮的母親收拾好竈間,便進房用雞毛帚撢來撢去,把幾件極熟習的傢俱左推右移,只想排出個新花樣;箱裏櫃裏的東西,原在前幾天移居到新寓時仔細查點過的,這時還覺丟了什麼,重行一一去觀察,去記憶,甚至連一個針箍的沿革都要背誦出來;就這樣去消化肚皮裏的滋養料,就這樣去攆走那漫漫的下午;腸胃裏雖暫時感覺飽滿,心中地依舊留着缺陷,這缺陷反因剛纔的過分享樂愈顯得空洞。大女兒翠花則不知怎樣起了興頭,精細的在梳妝檯前裝飾,胭脂水粉敷得極其勻稱,旗袍靴襪全換嶄新的。

  她起了什麼野心敢這樣裝飾呢?蹂躪夠了的身子固然樂得在森嚴的禁令中休養休養,可是自從她失了那個“業”以後,有種種的要求卻不容她把自己荒蕪下去。她僅擅長接客的技能,未來的幸福,全家的生命,全憑這技能去開創,去維繫,拋卻這已熟練了的技能再繞彎兒從新干起,不獨犯不上,也沒有什麼大好處。她們格於禁令,由秦淮河附近拆下牌子,躲在這兒已一星期多了,偃旗息鼓,門前車馬絕跡,這隱居的生活,正同在深山古寺中苦修的僧尼,和塵世絕了緣一般。

  她裝飾好,躺了等着;坐了想着;想做點雜事,又像把自己糟蹋了似的,便在房間徘徊。究竟等着什麼,想着什麼,連她自己也覺茫然。她正同她母親一樣,享樂之後,心中反而開裂了一個無底洞,這黑魆魆的洞兇險的要陷落她母親,她弟妹,她自己以及她的全世界。兩次三番她跨出房門想避開這可怕的局面,然而那沒有陳設的小客堂,污暗的母親的臥室,荒漠的竈間,一切,總使她見了不舒服;向大門隙裏一張望,門外有時是閣閣的響着查街的巡警的皮鞋聲,有時是閃着官廳人員的皮帶的偉影,她就趕快縮進房,躺着,坐着,徬徨着。這怯弱的“居民”就如籠中的小雀子,如離羣的雁,真不知要怎樣“居”纔好。

  她立在衣鏡前端詳着自己,粉紙在鼻頭上,額角上又精細的擦了一遍,覺着實在是毫無遺憾的了;按一按頭頂,鴨屁股光溜溜的也犯不上再敷司丹康了;於是嫋嫋婷婷的側轉身,這姿態正同盪漾的微波,正同融融的溫柔的海,她斜睨着整個的海面,斜睨着沿海的曲線,且輕飄而嫋娜的踱了幾步這樣對鏡賣弄着風情,同時也諮嗟的給予自己以同情的慰藉。

  母親並非沒有關心這打扮齊全女兒的,她心中除溫習着已經付出的三十元房金,二元木柴,三元米等的大事情而外,也留神到女兒之所以要裝得那末妖豔的意義的。她想:只須女兒一出門,個把客人定能拉到手的,住夜十元,八元;打茶圍,一元,二元,這是不用愁的。晚餐更應該豐盛點,是啊,我現在就該盤算買什麼菜——她出門不會給人識破吧,不會給人告發吧,倘是觸黴頭給警察破獲了,天啦,她會被送進濟良所,我還得罰錢,往後我憑什麼養活自己,憑什麼養活兒女呢?孩子也得讀幾年書,學一門職業,小女兒也得讀幾年書,要到十七八歲才能正式上捐,呵,我老昏了,明的暗的全都禁止的啊!……總之,她平常把翠花尊重得同什麼似的,與其她在外出亂子,寧肯暫時忍耐着飢餓。她划算好了,對女兒說:

  “你不打算到什麼地方去吧,姑娘?”

  “想是自然想出去走走啊,——我們不是也要吃晚飯嗎?菜呢?——媽,一禮拜一禮拜呆坐下去,我真不知會弄成什麼樣子的。”

  “你還是在家歇歇的好,我什麼都已打好算盤的,我還有兩個金戒指,足金的,總值二十來塊錢,幾天不出門難道真的餓死了不成?”

  “吃完了首飾又吃什麼呢。九九歸一,我們橫直是要靠撈野食吃飯的,我想只要小心點就是,出去溜溜有什麼要緊。”

  “我看是不妥當,姑娘,像你這樣的打扮!外面的風聲還緊得很呢!聽說,呵,是啊,我還忘記把一件新聞說給你聽呢,——今早我出去買菜,碰見紅菱的媽子,是她告訴我的,說是市長近來親自出來查呢。昨天晚上還在龍門西街二號把小鴨子連客人都捉了去,押在公安局裏,曉得是誰告發的啦,你看可怕不?客人還是掛金牌的官兒呢,像是小官見了大官,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起初認是小鴨子男人的朋友,來玩玩的,等到巡警在他身上搜出風流套,纔沒有話說了。還是多歇幾天的好,姑娘,實在這地方將來登不下,我們還好到上海去混的啊!”

  以翠花平日的勢力,是足夠左右母親的主張的,但這時只須記一記在秦淮河附近未拆牌子時的風聲鶴唳的可怖情狀,再推一推被破獲之後是怎麼個情形,她實在沒有勇氣來反對母親的話,只皺着眉,低着頭,在房裏來回的踱。最後,她心中忽然發現了一線光明,她脫去那件淡紅色旗袍,長絲襪,漆皮靴,換上淺藍國布的長衣,穿着麻紗襪,青布鞋,只讓臉子照舊的漂亮,整理好了,她走到母親前說:

  “媽,你看這種土裏土氣的打扮怎樣?”

  “唔!——穿大布的好得多啦!——倒像個學堂裏的小姐!”

  “阿富他們兩個小鬼不知道到什麼地方玩去了?我去看看他們噢,媽!”

  她微笑着,幾步跑到大門外,倚門立着,母親釘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大門外,各色的人來來往往,她起首揀好的看,沒有好的,就連聽差之類的人也垂青起來;爲着救急,全部可以拋棄愛憎去行事兒的。她遠遠的注意他們的姿態,注意他們的裝飾,然後注意他們的臉子。自然,人們的眼睛是絕沒有把她放過的,當他們走近了,瞅着她轉着念頭的時候,她嬌羞的低了頭,眼瞧着別處。這時,阿富和阿妹還在門前玩,她故意和他們打趣,藉此遮掩遮掩。有時發覺人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甚至停步對她看,她就連手也不知怎麼擱,腳也不知怎麼站,正正經經的不給人顏色看,可是那人將要走了,她卻又會把眉眼丟了去;那人再回頭來看她了,她使他知道自己也在看他了,則偏又回覆那不睬不理的樣子。她做得很規矩,完全是女學生的莊嚴樣子,一點兒也顯不出是營着“業”的。總之,這少女只將兜攬的廣告在一雙閃爍的妙目裏登着而已,正是春天,誰不說這閨秀在懷着春呢?然而一點鐘一點鐘過去,始終沒有一個仁人君子下決心肯破費幾文來把她弄上手的。

  辰光漸漸晚下來了,她依舊立在門前;人們依舊在門前絡繹;依舊和她互相注視;來了又過去了;頭回轉了,又終於去了,遠了,沒有新的變化。她關照阿富和妹妹當心車馬的推撞,吩咐他們別離家太遠,自己便轉身進去;不久又站在門外,一刻兒又進去了,在房裏照過鏡子了,夕陽將西下了,她畢竟還立在門外,且決了心大膽的離開了家門,向熱鬧地方姍姍的走去。

  她算得勝回朝了,不久,在回家的路子,她帶着她的俘虜,是個中年的瘦子,臉色蒼白,頭髮蓬鬆,看樣子,恐怕他也沒有熱忱和興致在她身上圖報效的,或者他是一時的好奇,尋尋開心,或者他是閒着沒事做,盡在馬路上巡閱,或者他是個描寫戀愛的小說家,是個抄襲派的文壇健將,爲文學,才老在婦女裏去經驗人生的。他不即不離的時而走過她,掉過頭來瞧,時而落在她後面,咕嚕着聽不清的情語。她把苦悶的微笑應酬着,口裏雖沒說出半句親暱的話,然而流盼的眉眼,卻是富於情誼的把那瘦子勾着走。

  走到家門口,阿富和妹妹正從母親那裏要了三四個銅子衝了出來,向她們瞧了一眼,就奔到糖擔子那裏去了。瘦子躊躇的站住了。她即刻返身向他點點頭,走進門,隱藏了半個身子在門後,嫣然的低聲說:

  “請進來呀,不要緊的!”

  瘦子大膽走進去了,門關了,裏面是歡歡喜喜的,外面是太太平平的,然而不久,來了一個維持治安的警察。他是附近的站崗的,他早已看清楚了這幕劇,然而這對於官廳是違禁的。他耐得煩在這家人家周圍逡巡着,向門隙裏張望着,在屋後的窗下傾聽着。

  “媽,客人來啦。”翠花婉轉地歡呼着把瘦子引進房。

  瘦子是長於跟女人遊戲的。這樣的溜進女人房裏也不是破題兒第一遭,女人,他很歡喜的,至於賠本跟女人去周旋,卻爲他所不喜。在翠花的大方的呼喚聲中,他早已分曉這女人是不是屬於他所歡喜的一類的,但是既來了,也只得瞧着辦。

  母親端了一杯茶和一盤瓜子進房,便走開了。翠花陪瘦子坐在梳妝檯兩邊,彼此互看了一眼,她開始問:

  “先生貴姓?”

  “吳。”

  “在那裏得意?”

  “沒有得意過,打流,嚇嚇,你貴姓?”

  “客氣!客氣!——我姓劉。”

  “你的芳名是——?”

  “翠花。”

  “呵,翠花——好漂亮的名字!——人更漂亮呢!今年幾歲?”

  “十九,怕不相信吧?”

  “不相信,還不到呢!——你的先生……”

  “我還沒有——”

  “那末,你是在學校裏讀書的嗎?”

  “書是讀過的。”她紅着臉,低了頭弄衣角,立即又擡了一下頭,眼睛瞧着梳妝檯,手在臺上畫着,一壁說:“原先我在初等畢過業,到十三歲,父親死了,沒有法子,後來就跑到這條路上來啦。家裏有母親,有弟妹,要吃飯啊,先生!要是肯幫忙,能夠留在這裏,真是感激不盡!”

  “那倒也無所謂幫忙,只是——”瘦子吞了下半句,瞧着翠花苦笑着,隨即伸了伸懶腰。

  “請到牀上歇歇吧。”靜默了一會之後,翠花沒有得到滿意的回答,頗有點過意不去。她走出房,讓他去考慮一下。她走到母親那裏,將情形報告了,兩人臉上浮出歡笑來。總之,瘦子即令不留在家裏,只須給一二元茶圍錢,目前就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瘦子橫躺在牀上,心中也不算很冷靜。原先是隻想怎樣能開脫,只想怎樣使他那皮匣的四五塊沒有絲毫的損失,然而現在覺得繃子牀還柔軟芬芳,屋子還乾淨華麗,女的臉子也不錯,也讀過書,穿着還雅素,嬌小伶俐,怎見得比女學生少奶奶減色?玩玩女學生,吊吊少奶奶怎見得不花費分文?況且那全是享樂,這則除享樂之外而對於某一方面還有所謂“幫忙”的性質的,花兩塊錢他是已經決定的了,但也不情願白送掉。當翠花進房坐在牀沿了,他開始握住她的手,摩撫着,漸漸的由淺入深的逗她,將她攀倒,做出各種的遊戲,且交談着。

  “你們在這裏多久了?”

  “三四年了,原先在秦淮河夫子廟一帶住,是一禮拜前搬過來的。”

  “聽說幹你們這種事的近來不大方便啊,爲什麼不到婦女習藝所裏學一門正當職業,或是到落子館裏去唱唱?”

  “還講得到方便,唉,不準登在南京末,簡直,連暗的都得查禁呢!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我要養活一家人,進習藝所能養我一家嗎?能使我的弟妹上學嗎?如果能,再好沒有,我進習藝所就是。至於落子館,我嗓子不好。像她們,唱完了落子,還不是依然幹我們這樣的事?我以爲如今當官的也真有點奇怪,把我們趕走,不準掛牌子,罰錢,拘押,那向真嚇得夠了,可是唱落子的那種辦法他們倒贊成,哈哈哈!真奇怪!”

  “落子館裏姑娘們是在那裏說書勸世,不準穿着得奇形怪狀,不準唱淫詞浪調,究竟和你們兩樣一點的。”

  “什麼兩樣,一個模子,我到過那裏,她們說的什麼書,簡直在那裏唱戲,有些戲還是客人點的,一塊錢一出。”

  “你的話固然不錯,但那究是官廳許可的娛樂機關呵!”

  “所以我說如今當官的就有些奇怪啦。——如今我也什麼不埋怨,我只埋怨我父親死得太早。要是他能夠使我在高等裏畢過業,學了三民主義,那我也就用不着幹如今這個路。我同鄉的一個姑娘和我在初等裏同過學的,年紀比我大兩歲,可是她在高等畢過業又進過年把中學,聽說她在湖北幹過宣傳科呢!百幾十塊錢一月,多愜意!不過名聲也不大好,聽說她在外面姘了數不清的同志,這和我們又高超了多少?”

  “那是戀愛啊,戀愛是很神聖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的,一個男人勾搭上一個女人,這就叫戀愛,勾搭不上女人,就去找窯子,這就叫做嫖,比如客人愛了那窯子,窯子也愛了那客人,這也還是叫做嫖,因爲窯子是要錢的。但是他勾搭上的那個女人多半是有錢的,有飯吃,當然她不要錢,甚至倒貼錢都可以,但也得請她吃大菜,看電影。若是那女人境遇不好,你得供給她的衣食,若是和她正式結了婚,還得養她一世,這就不算嫖嗎?——先生,您今天肯上我這兒來,總算看得起我,而且我是很愛你這種人的,你很爽氣,我求求你把我們這回事也看成戀愛吧,猶如你和沒有錢用沒有飯吃的女人戀愛了吧,你也不必把它看成神聖,只須把它看成慈善事業就得了吧。——你曉得我們當窯子也不是沒有一點骨氣的,我們不像那些已經嫁了的女人,背了男人跟姘頭跑,一輩子不見自己男人的面,我們只要那客人認識我,隨他那時歡喜我,他就可以來滿足了去,只要他每次給我們袁世凱。——我曉得你先生就是爲着這一點看不起我們嘍!但是,在從前孫傳芳坐南京時,我們生意好,很好混,我們也曉得擺臭架子,呃,不是知心的客人,我們也不輕易留住的,可是如今不同了,不準掛牌子,又什麼都貴了幾倍,所以,我們很苦楚,先生,只要您願意,我總不會忘記您請幫幫忙留在這裏吧!”

  “無所謂幫忙,我曾對你說過的,我也不是不願意,我聽了你一番話,我不但喜歡你,還很佩服你,可是我對你說過的,我在打流,我沒有許多袁世凱,我身上只有五塊錢,我賭咒都可以的,等明天設了法再來吧,對不起得很,明天準來就是!”

  “你真的有五塊錢嗎?先生,哈,哈,哈,這就夠了,你打流,我知道你不是連晚飯米都沒有的;我們要吃飯,你也要吃飯,全都要吃飯,你沒有多少錢,我們也不會剝你的皮,是不是?好!我們不講錢多少,你就留在這裏吧!”

  她嬉笑顏開的說,一手搭在瘦子肩上,把臉湊近他的臉,親密的和他吻了一吻。

  這時大門忽然有人重重的敲了二下,他母親去開了門,進來的卻是個警察,接連又一個,還有一個在門外,是原先那個站崗的。

  “有什麼吩咐我們嗎,巡官?”

  “我們是調查戶口的,你們家裏有幾個人?這裏就只你一家嗎?”

  “就只一家,我有二個女兒,一個孩子,連我自己四個。”

  “你的女兒多大?孩子多大?”

  “大女兒十九,孩子十二,小女兒才八歲。”

  “那末,剛纔進來的男子是誰?”

  “是——沒有,沒有男子進來啊!”

  “瞎說,明明有男子進來的,跟在一個女子後面。”

  翠花給房外的盤查聲驚駭了,從牀上跳起來了,向房外偷看了一下,即刻臉色蒼白了,戰慄的輕輕奔到瘦子前囁嚅的說:

  “見鬼,巡警來了,真倒黴,我們還是大大方方走出房吧,免得他們搜,你答應是我哥哥就是。”

  瘦子昂然走出房,不久翠花也走出房,於是巡警走近瘦子說:

  “你是誰?”

  “我是我。”

  “呵,你是你。這女子是誰?”

  “是我妹妹。”

  “這太太是你什麼人?”

  “是我母親,怎麼樣?”

  “不怎麼樣。”

  巡警忍耐着,回頭對翠花的母親說:

  “你不是說你的孩子十二歲嗎,”說着,用手指着那瘦子“看他的樣子,就連二十三十也有啦,這是怎麼回事,啊,你們?”

  “十二也好,二十三十也好,這全是我們自己的事,大概也不妨害公安吧?”

  “什麼?不妨害公安?你說的!可是公安局裏不能由你這末說,你們應該明白你們乾的是什麼?不必費話啦,走,走,一起走,一起走。”

  這屋裏登時起了一陣無謂的紛亂:母親作出下賤的樣子,嚕嚕嗦嗦哀懇着;瘦子換了柔和的態度,鎮靜的分辯着;翠花兩手捧着臉,低聲的飲泣着。但不由人嚕嗦,不由人分辯,更不在乎那低聲的飲泣,全都應該走,留了一個警察守着門,其餘兩個押着她們走。

  正要回家的阿富和妹妹在門外的微光中瞧見了這一隊,阿富奔着喊:

  “姆媽——阿姐——你們還到什麼地方去啊,這時候,——我們餓透了,晚飯呢?”

  他搶過警察前,拖住母親的手,嬉皮嬌贛的糾纏着,那趕不上阿哥的小女孩卻哇的一聲哭倒在遠處的街旁,盡在那裏放賴。

一九二九,五,三十,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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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家煌
类型:短篇小说
总字数:6061
阅读量: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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