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怀

  ——给我名义上的女人——

  当我正在给我的朋友写信,

  忽而听到一种娇嫩的笑声;

  不觉感动了我心中的幽情,

  忆起我那被我摈弃的女人!

  村外环绕着高山几座,

  村内伫立着山庄几个;

  就中有一个比较新的山庄,

  那里藏着一个可怜的女郎。

  她的颜容是异常的枯稿,

  一望而知她有无限的懊恼;

  她只对着棹上熊熊的蜡烛,

  在思念她飘泊异乡的心腹;

  她想他这刻也在思念着她,

  因为思念她至心绪纷乱如麻;

  且至惹起无涯的愁悲,

  且至尽洒伤心的热泪;

  恨不得安慰她辗转思念的苦心,

  恨不得接受她悬念他的热忱!

  但她又想他也许在迷恋女人,

  在污浊的恋爱场中拼命斗争;

  而忘记有她这一个可怜的少妇,

  而忘记她往日对他殷勤的爱护;

  把她摈弃到九霄云外,

  拒绝了她对他的热爱!……

  啊!她想到这些悲景,

  心中顿起无限的苦闷;

  眼泪不觉淋淋漓如烛。

  不禁低声地而暗哭!

  她暗哭了好一阵,

  她想他决没有这么薄情;

  他更不至于这末心狠,

  就这样把她丢在故乡;

  所以她又为他祝福,

  祝福他安居乐宿;

  祝福他身体健康,

  祝福他精神舒畅;

  更希望他早日回家,

  更希望他不采野花;

  希望他努力艺术著作,

  希望他努力研究科学;

  准备他日就学东洋。

  准备为工农而帮忙!……

  啊啊!她想到了这里,

  不觉感着无涯的安慰;

  她想他们的前途有无限的光明,

  她隐约的看见彼岸快乐的女神;

  虽然她既很明白地知道,

  今后难免有孤独的怆恼?

  今后难免挨受痛苦,

  今后要踏荆棘之路;

  但是,也只觉有无限的希望,

  希望,把无涯的怆恼消亡!

  啊啊!我的可怜的女郎,

  你果真如我现在的想像,

  那我真辜负你的心肠,

  那我真辜负你的雅望!

  啊啊!现在我,现在我,

  尽管在爱海中扬帆轻歌;

  忘记了艺术著作,

  忘记了研究科学;

  忘记了行将留东,

  忘记了要救工农!

  虽然我知道现在的妇女,

  多是富人们泄欲的机器;

  她们无不重富轻贫,

  她们无不羡慕功名;

  像我这样囊无寸金的寒士,

  像我这个粗暴不屈的叛徒;

  想得到她们的青睐,

  结果恐怕只有悲哀!

  但是,她们有明媚的眼睛,

  她们有飘拂的蓬松的发鬓;

  她们还有娇嫩的声音,

  她们还有夺目的衣襟;

  还有活泼的精神,

  还有樱红的芳唇……

  啊啊!这怎得不令我魂销,

  怎不令我把一切忘掉!

  啊啊!我的可怜的女人,

  我真辜负你的热情;

  我要受你严厉的治惩,

  我要痛改过去的非行!

  今后我不再迷恋美人,

  今后我不再沉湎芳醇;

  我将努力艺术著作,

  我将努力研究科学;

  准备做工农的鼓钟,

  准备做工农的役童;

  准备随着一般平民,

  共负改革社会的使命;

  以报你爱我的热情,

  以答你念我的殷勤!

  不过,要我早日回家,

  那就恐怕成为虚话;

  固然我知道你孤独的苦衷,

  固然我知道你枕冷的怔忡;

  但是,世界上还有许多工人农人,

  社会上还有许多乞丐士兵,

  他们没衣没食和没住,

  他们比你更来得痛苦;

  他们正须要我们去唤醒,

  正须要我们领导前进;

  那能因我们私人的情爱,

  竟至我们的工作有害;

  何况我对于你只有怜悯,

  没有丝毫真实的爱情!

  啊啊!你可不要再望,

  再望我这浪人还乡!

  啊啊!你听了我这些报告,

  我知道你将感着无限的懊恼;

  但是,这都是由于残酷的礼教,

  礼教把我们两人害了!

  是呀!这都是由于礼教,

  礼教,真是我们青年的镣铐;

  它不知害死了几许怨女痴男,

  它不知牺牲了几许天才美艳;

  它破坏了人们纯洁的爱情,

  它阻止了人们生命的泉源;

  数千年来都是雄飞一世,

  如今又轮到了不幸的我你,

  使我们起了无限的苦闷,

  使我们生了无涯的悲愤。

  啊啊!我的可怜的女人,

  你可别恨我薄情:

  这既然是由于残酷的礼教,

  那我们须把礼教根本打倒;

  快来呀踏入革命的疆场,

  为我们正在工作的同志帮忙!

  当我正在给我的好友写信,

  忽然听到一阵娇嫩的笑声;

  不觉感动了我心中的幽情,

  忆起我那被我摈弃的女人!

一九二八,二,二于漂泊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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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冯宪章
Type: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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