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之草原集之二)
黄昏时候,我出新东门去散步。在门洞子里的墙上,看见一张砍下来的土匪的头的照片。生着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窟窿(大约他的眼睛在他被擒时给兵们剜去了);舌头伸在嘴的外面;绳子在脸上十字的绷着。(因为砍下来的头是捆在电线杆上照的。)
我对着它端详了许久。
街上的电灯忽地亮了。它要对着我笑,而且舌头还伸缩哩!
我便赶紧转身走了。
街上往来着许多人们。
不,不是些人,只是些头——只是些头们在距地四五尺高的空中往来着呢!
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同时我也只剩了一颗头在空中悬着了。
我扭回头看时,我那无头的身子还在头的照片下面站着:“头”对着“身子”笑,而且舌头还伸缩哩!
我又背扭转我那在距地四五尺的空中的头,在一些头们里面,飘然地走了……
一九二四,五月,在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