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土匪出沒的山城裏我們逃了出來,那是希望着從死逃到生,然而,誰知道仍然是從死逃到死。海風並沒有將你底健康吹回,反之,我們只每天夜晚,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聽着那海浪底嗚咽和咒詛。
海呀,它是在唱着葬埋曲!
有時候,月亮從雲端冒了出來,清淡的光輝罩着那病院近邊的墳場。我想着只在不久以後你就會在墳墓之間,衣着白色的夢一般的衣裳,在那裏徘徊着了。你會唱着:
啊,我望不見我底南方,
我底靈魂呀,迷失了歸途。
啊,像這樣的悲劇是曾在我底心頭演過多少次了啊!
風暴在海邊過來過往,我戰慄着,你底面色也灰白起來。命運之神是駕着飛輪之車在向着我們追趕,風之姊喊叫着的是死亡底恐怖。
然而,你喲,那時你是在夢中,就是我也在夢中。
夢一般的生活,露水的世呀!
互相擁抱得緊緊的,怕的是夢會在無意之中消逝了,但是我底心終竟不曾溫暖你底心。臨死以前的戀慕與依依不能分離的情感,或許就正是魔鬼底惡作劇吧?
我底胸膛是一個軟弱的胸膛,不能驅除人間的殺害,也不能驅除死神底威嚴。
啊,那時,你底頭真是燒得火一般地熱呀。
嗚,如今是春雨之夜;
你底新墳呀,是在南方,南方,遠遠的南方!
一九三〇年四月
選自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年第五版《黃昏之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