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上遠望白雲庵像一頂翡翠的皇冠,走近了,碧綠叢中露出一角紅牆,在煙霧白雲間,真恍如神仙福地!庵主是和父親很好的朋友,據說他是因爲中年屢遭不幸,看破了塵世,遂來到這裏,在那破廟塌成瓦礫的廢址上結建了一座草菴。他並不學道參禪,他是遁潛在這山窟裏著述他一生的經歷,到底他寫的是什麼,我未曾看見,問父親,也不甚瞭解;只知道他是撰著着一部在他視爲很重要的著述。
早晨起一直到黃昏,他的庵門緊閉着,無論誰他都不招待不接見,每天到太陽沉落在山後,餘霞散灑在松林中像一片徘紗時,他纔開了庵門獨自站在岩石上,望着閒雲,聽着鬆嘯,默默地根深鬱的沉思着。這時候我常隨侍着父親走上山吉,到松林裏散步乘涼,逢見他時,我總很恭敬的喊一聲“劉伯伯”。慢慢成了一種慣例,黃昏時父親總帶着我去白雲庵,他也漸漸把我們看作很知己的朋友,有時在他那種冷冰如霜雪的臉上,也和晚霞夕照般微露出一縷含情的慘笑!
父親和他談話時,我拿着一本書倚在鬆根上靜靜地聽着,他不多說話,父親和他談到近來南北戰事,革命黨的內證,和那些流血沙場的健兒,斷頭臺畔的英雄,他只蒼白着臉微微嘆息!有時他很注意的聽,有時他又覺厭煩,常緊皺着眉峯擡頭望着飄去飄來的白雲。我不知他是遺憾這世界的摒棄呢,還是欣慰這深山松林,白雲草菴的幽靜!久之我窺測出他的心境,逆料這煙雲松濤中埋葬着一個悲愁的慘劇,_這劇中主人翁自然是這位沉默寡言,行爲怪僻的“劉伯伯”。
有一天父親去了村裏看我的叔祖母,我獨自到松林裏的石桌上讀書,那時我望着將要歸去的夕陽,有意留戀;我覺一個人對於她的青春和願望也是和殘陽一樣,她將悄悄地逝去了不再回來,而遺留在人們心頭的創痕。只是這日暮時剎那間渺茫的微感,想到這裏我用自來水筆寫了兩行字在書上:
黃昏帶去了我的願望走進墳塋,
只剩下萋萋芳草是我青春之魂。
我握着筆還想寫下去,忽然一陣悲酸索繞着筆頭,我放下了筆,讓那一腔悽情深深沉沒隱埋在心底,我不忍再揭開這傷心的黑幕,重認我投進那幃幕裏的靈魂,這時我背後傳來細碎的足音,沉重而遲緩,回過頭來見是白雲庵中的“劉伯伯”。我站起來。他問我父親呢,我方回答着,他就坐在我對面的石凳上,俯首便看見我那墨水未乾的兩行字,他似乎感觸着一種異樣的鍼灸,馬上便陷進深鬱的沉思裏。半天他擡頭向我說:“蕙侄,你小小年紀應該慧福雙修,爲什麼寫這樣的悲哀消極的句子?”他嚴肅的面孔我真覺有點凜然了,這怎樣解說呢!我只有不語。過了一會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又望着天邊最後的餘霞說:“我們老年人總羨慕你們青年人的精神和幸福,人老了什麼也不是,簡直是一付儲愁蓄恨的袋子,滿裝着的都是受盡人生折磨的殘肢碎骨,我如今彷彿燈殘燭盡,只留了最後的微光尚在搖幌,但是我依然掙扎着不願把這千痕百洞的心境揭示給你們年青人,蕙侄!像你有什麼悲愁?何至於值的你這般消極?光明和幸福在前途等候着,你自前去迎接罷!上帝是願意賜福給他可愛的兒女。”到了最後一句時他有點哽咽了,大概這深山草菴孤身寄棲的生活裏,也滿溢着他傷心的淚滴呢。這時雲淡風清,暮色蒼茫,他低了頭苦不勝其所負荷的悲愁,松濤像幽咽般衝破這沉靜的深山,輕輕喚醒了他五十餘年的舊夢,他由口袋裏拿出他的菸斗,燃著飄渺的白煙中,他繼續的告我他來到這裏的情形,他說:“蕙侄!我結庵避隱到這山上已經十年了,我以前四十餘年的經過,是一段極英武悲豔的故事,今天你似乎已用鑰匙開開我這祕密的心門,我也願乘此良夜,大略告訴你我在人生舞臺上扮演過的角色。
三十年前我並不是這鬚髮蒼白的老翁,我是風流飄灑的美少年,我的祖父和父親都是亡國盛朝的大臣,我是在富貴榮華的府邸中長大,我的故鄉是杭州,我也並不姓劉,因爲十年前我遭了一次極重要的案件,我才隱姓埋名逃避在這裏。
西子湖畔蘇堤一帶,那裏有我不少的馬蹄芳蹤,帽影鞭痕,這是我童年歡樂的遊地,也是我不幸的命運發動之處。有一年秋天,我晚飯後到孤山去看紅葉,騎着馬由涌金門緣着湖堤緩轡遊行,我在馬上望見前面有一個談青竹市衫,套着玄青背心的女郎;她右手提着一籃舊衣服向湖邊去。我把鞭子一楊,馬向前跑了幾步,馬的肚帶忽然開了,我翻橙下馬來扣時,那女郎已姍姍來到我面前了。她真是我命中的女魔,我微擡頭便吃了一驚!覺眼前忽然換了一個世界,我恍如置身在廣寒宮裏,清明晶潔中她如同一朵淡白蓮花!真是眉如春山微顰,眼似碧波清澈;我的親眷中雖不少粉白黛綠,但是我從未曾看見過這樣清秀幽美的女郎。當時把我的馬收拾好,她已轉到湖邊去了,我不自禁的牽了馬跟着她,她似乎覺得我是在看她,她只低了頭在湖邊浣衣,我不忍令她難堪,遂悄悄地騎了馬走了。從此以後,我天天到這堤。上來徘徊,但總沒有再逢見她,慢慢這個影響也和夢中的畫景一樣,成了我靈臺中供養着的一朵蓮花。這一瞥中假如便結束了這段因緣,那未嘗不是一個綺麗神仙的夢境。那知三個月之後,我從嫂嫂房裏出來,逢見趙媽領着一個美麗的姑娘進了月亮門,走近了,她擡起頭來,嚇了我一跳!這是奇遇,你猜她是誰,她就是蘇堤上逢見的浣衣女郎,她兩腮猛然飛來兩朵紅雲,我呆呆地站在走廊上。
後來我問嫂嫂的丫頭,才知道她是趙媽的女兒,名字叫“梅林”,那年她才十六歲,我的母親喜歡她幽閒貞靜,聰明伶俐,便留在我家裏住,不久我們便成了一對互相愛戀的小兒女,我那時十八歲。這當然是件不幸的事件,我們這樣門第,無論如何不許我娶老媽子的女兒,我曾向我母親說過,愛我的母親只許我娶親以後,可以收她做我的妾,我那時的思想遂被這件不幸的婚姻問題所激動,我便想當一個家庭革命者,先打破這貧富尊賤的階級和門閥的觀念,後來父親聽見這消息。生氣極了,教訓了我一頓,勒令母親馬上驅逐趙媽出去,自然,“梅林”也抱着這深沉的苦痛和恥辱出了我家的門。
在她們沒有走的前一天夜裏,我和梅林在後門的河沿上逢見,她望着垂柳中的上弦月很憤怒的向我說:“少爺!我今天聽太太房裏的蘭姑告我,說老爺昨天在上房裏追問着我和少爺的事,他生氣極了,大概明天就要我和我媽回去。少爺,這件事我現在不能說什麼話,想當初我原不曾敢高攀少爺,是少爺你,再三的向我表示你對我的熱感。我豈不知我是什麼貧賤的人,那敢承受你的愛情,也是你萬般溫柔來要求我的。如今,我平空在你家鬧了這個笑話,我雖貧賤,但我……唉!我家裏也有三親六故,朋友鄉里,教我怎樣回去見人呢?”她說着低了頭嗚嗚地哭了!這真是青天的霹靂!我那時還是個不知世故的小孩,我愛梅林純粹是一腔天真爛漫的童心,一點不染塵俗的雜念,那知人間偏有這些造作的桎梏來阻止束縛我們。我撫着她的肩說:“梅林!你不用着急,假若太太一定讓你回去,你就暫時先回去,我總想法子來成全我們;如果我的家庭真是萬分不叫我自由,那我也要想法子達到我們的目的,難道我一個男子不能由我自己的意志愛我所愛的人嗎?不能由我自己的力量去救一個爲我犧牲的女子嗎?至於我的心,你當然相信我,任海枯石爛,天塌地崩,這顆愛你的心是和我的靈魂永遠存在。梅林!我總不負你,你擡起頭來看!我對着這未圓的月兒發誓:梅林我永不負你。”她擡起頭來說:“少爺!從前的已經錯了,難道我們還要錯下去嗎?我呢!原是很下賤的人,在你們眼底只是和奴婢一樣的地位……至於說到深層的話,少爺,梅林沒有那麼大的福分,就是你願意犧牲上你的高貴來低就我,我也絕不作那非分之想。誰叫我們是兩個世界中的人,假如我是宦門小姐,或者你是農夫牧童,老天就圓滿了我們的心了。假如少爺慈悲愛憐梅林,只要在你心裏有一角珍藏梅林之處,就是我不幸死去,也無所憾!少爺,其他的夢想,願我們待之來生吧!”
她走後,我被父親派到海寧去看病的姑母,我回來便聽見她們說梅林死了,說她回去後三天便投湖死了!當時我萬分悲痛,萬分懺悔,我天天騎着馬仍到逢見她的蘇堤上去徘徊憑弔,但這場噩夢除了給我心頭留下創痕外,一切回憶,渺茫輕淡,恍如隔世。這樣過了二年,我憔悴枯瘦的如一個活骷髏,那翩翩美麗的青春和幸福,都被這一個死的女郎遮蔽成陰森、慘淡、悲愁的黑影,因之我憤恨詛咒這社會和家庭,以及一切舊禮教的藩籬。於是我悄悄的離開家庭走了。
戊戌政變時,我在京師大學堂,後來又到上海當報館主筆,那時我已和家庭完全絕裂,父親和我的思想站在兩極端不能通融,他是盛朝的耿耿忠心的大臣,我是謀爲不軌的叛徒。太后臨朝,光緒帝被囚於灜臺,康梁罷斥的時候,封閉報館,嚴拿主筆,我和一個朋友逃到日本,那時我革命的熱心更是拼我頭顱,濺此鮮血而不顧。以我一個文弱書生,能這樣奮鬥,我自己的思想建築在革命的程途上,這自然都是一個女子的力量,我愛敬的梅林姑娘。
在日本晤孫文和宮崎寅藏,庚子那年我回國隨着唐才常一般人,奔走於湘鄂長江,兩粵閩浙間,後來在漢口被官兵破獲,才常等甘餘人均死。我那時倖免於難,又第二次逃到日本。不久聯軍入北京,太后挈光緒出走,父親母親和全家都在北京被害,只剩了杭州家裏者姨太養着的我的三弟,從此以後我湖海飄零,蕭然一身,專心致志於革命事業者十餘年,其間我曾逢見不少異國故鄉的美婉女郎,她們也曾對我表示極熱烈的願望,但是我都含淚忍痛的拒絕了。因爲我和梅林有海枯石爛永不相忘的誓言。
我的少年期,埋葬這一段悲慘的情史在我心底,以後我處處都是新瘡碰上我的舊創。在日本我逢見黃君壁女士,她是那時在東京最有名的中華女俠,她學醫我學陸軍,我們是天天見面,肝膽相照的朋友,但是我心頭有我的隱恨埋殯着,永不曾向她有超過朋友情誼的表示和要求。
辛亥革命,我二次回國投身軍界,轉戰南北,槍林彈雨中車逃出這付殘骸來。民國以後我實指望着革命是得到了真正的成
功,那知專制的帝王雖推倒,又出了不少的分省割據的都督將軍,依然換湯不換藥的是一種表面的改革,我覺悟了中國人的思想,根本還是和前一樣,漸漸我和這般革命元勳,舊時同志,發生了意見,我乃脫甲投戈又回到日本。袁氏稱帝,那一般同志在日本重新旗鼓的預備撻伐,我也隨着回來,這次我去向一個偉人拋擲炸彈,未中,我扮着鄉人逃出北京,回到杭州看了看我的三弟,和已經出嫁並生有子女的妹妹。這時我才覺着我漂泊生活,已如夢一般把我那青春幸福的時代逝去了。我那時候更悽楚的想到梅林,我獨自去蘇堤一帶又追尋了一番我們甘年前的舊夢。她一個勇武柔美,霜雪凜然的女郎,激發我做了這許多轟轟烈烈的事業,但如今我獨自在蘇堤上,回想起來更增加我的悲痛!廿餘年中我像怒潮狂焱,任優愁腐蝕,任心靈燃燒,到如今靈焰成灰燼,熱血化白雲,我覺已站在上帝的面前,我和人間一切的願望事業都撤手告別。宇宙本無由來,主持宰制之者惟我們的意欲情流;人生的歡樂,結果只留過去的悲哀;人生的期望,結果只是空谷的迴音,這和巍峨的宮段,崢嶸的寶塔一樣,結果只是任疾風暴雨,摧殘欺凌,什麼美人脣邊的微笑,英雄手中的寶刀,都是罪罰的象徵,都是被夢來戲弄。地獄,死刑,暗殺;事業,愛人,金錢,在我的心底呵!從前都是熱血的結晶,如今都化成蒼白的流雲飛上天邊去了!”。他說到這裏忽然站起來,用手向星月燦然的天空指着,他的血又從新沸騰了,蒼白的月色下,我看他的臉卻和剛纔的晚霞一樣紅,額下銀鬚被晚風吹的在襟頭飄拂着。
“蕙侄,你知道吧!我從前的雄心壯志,愛國熱誠,革命思想,也和現在的青年們一樣狂熱呢!那時懸賞捕我的風聲日緊一日,我也不能再振作我往日的雄心了,一切都和太陽下的融雪一樣,我不能再掙扎支持上這孤獨,悲哀,空虛的軀殼,和無窮的前途奮鬥征戰了!我遂肩行李雲遊到這山中。我愛這裏有水澗瀑布,翠巒青峯。微雨和風,白雲明月之下,我找了這一塊乾淨土,把五十年雄心壯志,綺情蜜意都一齊深葬此山。任天下怎樣鼎沸混亂,人民怎樣流離痛苦,我不聞問了,我將深藏此深山鬆篁中,任白雲飄過我的頭頂。我老了,我的擔子青年人已接過去了,我該休息了,整理完成這廿年中的日記後,我想可以尋梅林去了!只恐怕她還是青春美麗的少女之魂,而我已經是龍鍾蒼老的白頭翁了!”他手裏拿着菸斗,微仰着頭望着松林中透露出的半弦月神,他心裏又想起廿年前那夜的月色,和梅林最後訣別的河畔蜜語。
我始終未曾打斷他的話,這時我看他已不能再說什麼了,我說:“劉伯伯!人生的悲劇,都是生活和思想的矛盾所造成。理想和現實永遠不能調和,人類的痛苦因之也永無休止。我們都在這不完善的社會中生活,處處現實和理想是在衝突,要解決這衝突的原因,自然只有革命,改變社會的生活和秩序。不過這不是幾個人幾十年就能成功的,尤其因爲人生是流動的進步的,今天改了明天也許就發現了毛病,還要再改,革了這個社會的命,幾年後又須要革這革過的命。這樣我們一生的精力只是一小點,光陰只是一剎那。自然我們的幸福願望便永遠是個不能實現的夢了。一方面肉體受着切膚的壓迫,一方面靈魂得不到理想中的安慰,達不到夢中的願望,自然只有構一套悲劇了事。伯伯!你五十多歲了,也是一個時代的犧牲者,那知我二十多歲也是一樣作了時代的犧牲者!說句不怕伯伯笑話的話吧!我如今消極的思想,簡直和你一樣。雖然我是個平常的女孩兒,並不曾有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作爲,建過什麼愛國福民的事業,和伯伯似的倦勤退隱。不過近來我思想又變了,我自己雖然把人生已建在消極的歸宿處——墳墓之上;但是我還是個青年,我希望我爲了自己的悲愁就這樣悄悄死去的。我要另找一個新生命新生活來做我以後的事業。因之,我想替沉沒浸淹在苦海中的民衆,出一鋤一犁的小氣力,做點能拯救他們的工作,能爲後來的青年人造個比較完善的環境安置他們。伯伯,假如你願意,你便把你那付未卸肩的提子交付給我,我肩負上伯伯這付五十年湖海奔走,壯志如長虹的鐵擔。”
他聽了這一番話,冰森冷枯的臉上,忽然露出淺淺的笑痕,他放下了菸斗,站起來伸過他瘦枯如柴的手來握住我的右手,他說:“蕙侄!二十年來我這時是第一次得意!你這番話大大令我喜歡!你們青年,正該這樣去纔是光明正坦的大道,纔可尋得幸福的人生。蜷伏在自己天鵝絨椅上哼哼悲愁,便不如痛痛快快,去打倒,去破壞這使你悲愁的魔鬼。革命的動機有時雖因爲是反抗自己的痛苦,但其結果卻是大多數民衆的福利,並不能計較到自己的福利。所以這並不是投機求利的事業,雖然爲了追求光明幸福而去,但是這也是夢想,你不要因爲失望便詛咒他,我從前曾有過這樣錯誤思想,現在先告訴你,蕙侄,你去吧!你去用你的血去濺灑這枯寂的地球去吧!使她都生長成如你一樣美麗的自由之花。我在這洲裏日夜禱告你的成功,你接上這付鐵擔去吧!事完後你再來這裏和我過這雲煙山林的生活,我把我整理好的日記留給你。假如我不幸死去,蕙侄!我也無恨憾了,你已再造了我第二次的生命!”他說到這裏,山下遠遠看見一盞紅燈隱現在森林中,走近時原來是我家的僕人,母親叫他燃着來接我的。我向劉伯伯說:“天晚了,明天我再來和伯伯說。這樣大概我行期要提早,也須這一星期便可動身。謝謝伯伯今天給我講的故事,令我死灰復燃,壯志重生。”他望着我笑了!我遂和來人點着母親的紅燈下了山,歸路上月色淒寒,回頭望白雲庵煙霧繚繞,松柏森森中似乎有許多火螢飛舞,星花亂迸,這是埋葬在這裏的珠光劍氣罷!
我默想着松林下桌傍的老英雄,他萬想不到他和梅林的一番英雄兒女的俠骨柔情,四十年後還激動了一個久已消沉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