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君歌舞倾天下,余事丹青亦可人。画得梅花兼画骨,独标劲节傲群伦。”
这是我当年题京剧名艺人梅浣华先生兰芳画梅的一首诗;因他在对日抗战期间不肯以声音献媚敌伪,故意养起须子来作抵抗,抗战八年,他始终没有登过一次台,演过一出戏,像他这样的独标劲节,不受威胁利诱,在艺人中是不可多得的;我钦佩他的节操,因此末二句以梅花为喻。梅先生不但擅长画梅,也善于画佛;二十余年前,曾替我画过一幅无量寿佛,着墨不多,自成逸品;后来又画了一张芭蕉碧桃的便面见赠,画笔也很遒劲,我配上了一副檀香骨,夏季难得一用,简直爱如拱璧。前三年梅先生的爱子葆玖来苏演出,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举行茶会欢迎他;我特地带了这扇子去给他瞧,并笑着说:“梅世兄,您父亲画这扇子的时候,恐怕您还在襁褓中吧?”同来的许姬传先生忙道:“他今年只十七岁,那时候还没有出世咧。”前年梅先生在上海演出,我和范烟桥兄写信去请他来苏一演,梅先生因先受无锡之聘,辍演时已在炎夏,亟须休息,很恳切地回信婉辞。但我们还在期望着,期望他终有一天会到苏州来,以慰苏州人民喁喁之望的。
梅先生平日接物待人,彬彬有礼,当我过去在《申报》主编副刊《自由谈》和《春秋》时,他每度来沪演出,总得登门造访,我不在时,也得留下一张名片或见赠玉照一帧,紫罗兰庵中,至今还珍藏着他好多玉照和名片呢。儿子铮结婚时,他也特来道贺,终席始去;其谦恭和周至,于此可见。我们虽已好久不见了,而他的声音笑貌,还在我心版上留着深刻的印象。
梅先生的几出名剧,如《宇宙锋》《贵妃醉酒》《黛玉葬花》《嫦娥奔月》《天女散花》《霸王别姬》《费宫人刺虎》等,我都曾看过,叹为绝唱;当年名词人况蕙风先生也深为倾倒,一再赋词咏叹,其《减字浣溪纱》云:“解道伤心片玉词,此歌能有几人知。歌尘如雾一颦眉。 碧海青天奔月后,良辰美景葬花时。误人毕竟是芳姿。”这是为听了梅先生的《奔月》《葬花》二剧,有感而作的。某年梅先生自沪北归,名画家何诗孙先生为作北归图卷,名词人朱彊村先生题以《清平乐》云:“残春倦眼。容易花前换。萼绿华来芳畹晚。消得闲情诗卷。 天风一串珠喉。江山为祓清愁。家世羽衣法曲。不成凝碧池头。”这也足见梅先生的艺事和为人,深得文艺名宿的爱重了。
一九五五年是梅先生舞台生活五十年纪念,北京文艺界举行盛大的祝典,我身在南中,未能前去参加,愧歉万分!梅先生虽已六十二岁了,而驻颜有术,丰采依然,但愿他老而弥健,在舞台上更多贡献,以作后生的楷模。